第五十七章 我的絕望

我坐在院中,抬頭看著晚霞鋪滿天際,紅艷光華耀人眼目。
樓襲月長身而起,那麼近的站在我面前,那張完美得毫無瑕疵的臉龐,忽然讓我生出一種無法直視的疏遠感。
「啊——!」
蘇莫飛彷彿這才回過了神,啞聲問道:「你怎麼來了?難道,樓襲月也要關你?」我不無好氣地說:「這句話應該我問你才對。你不是該呆在紫宸派嗎?」蘇莫飛想了想,真的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我在紫宸峰等了一個多月,沒見有異樣,又擔心你一個人,所以出谷去盟主林找你。誰知半途遇上了天一教,一時不慎就……」
「笨!」我打斷他的話,瞪了他一眼。手下動作不停。這些鐵鏈不知是何物製成的,輕易砍不斷。我隨口說:「紫金丸都送回去了,你就該安心練功,還跑去盟主林幹什麼。」
我渾身瑟瑟發抖。耳邊聽見有人暴怒的嘶吼在回蕩,我往後仰起頭,身子像緊繃的弓,扭曲的視線晃動著看向蘇莫飛。
「蘇莫飛說沒有。」我截下他的話,重複了一遍:「蘇莫飛說沒有。」
蘇莫飛點頭。
無論紙條寫的是真是假,蘇莫飛的命,都值得我冒這個險去親自證實。
在我生日的前天,天一教出了點意外,好像是一個分堂的數十人一夜被害,兇手卻一時沒有查到。樓襲月將左晉叫了來,也不介意我在場,吩咐他去查。當我聽見樓襲月那句:「只要懷疑,就殺。」的話時,心都涼了半截。
頓時我心悸地跳下池去,涉水步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臉喚道:「蘇莫飛,莫飛!」 水牢里的水冰冷徹骨,我只呆了這麼小半會兒就渾身哆嗦,何況是待了好幾天的蘇莫飛。我傾身上去,身體緊貼住他,用體溫讓他稍微暖和一點,然後扣住他的手腕。內力一送進去,竟像石牛入海,完全沒有他內息的回應。
樓襲月沒把紫金丸送去,他騙了我。
皮膚完全袒露在空氣中,失去了最後一絲遮蓋。樓襲月把我摁倒在地上,俯下身瘋狂地啃吻著我的身體,嘴唇,頸項,手臂,然後胸口,用唇吸允,用牙撕咬,就像要在我身上留下永不消散的烙印。
「唐絮!」樓襲月拽住我,嗓音不再平靜:「現在跟我離開這裏。你跟他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
近暮時,樓襲月來了屋裡,陪著我吃https://m•hetubook.com.com過晚飯後,拉上我到屋外走走。我被他牽著手,沒有像以前那樣掙扎開,乖乖地跟在他身後。
忽然間,一隻手按在我肩膀上,我微微一顫,穩住了心跳。
悅耳動聽的嗓音徐徐從身後響起。我沒有回頭,不露痕迹地避開他的手掌,回道:「沒什麼。」
說話間,一隻滾燙的手從我衣襟探了進去,粗魯的撕扯開我的衣服。我霍然一驚,連忙阻止:「你幹什麼,樓襲月!?」
樓襲月沒有說話,手掌緊貼上我胸前的柔軟,毫不留情地蹂躪著,然後將我的衣服一件件撕成了碎片。
武功怎麼沒了?
當著蘇莫飛的面。
我愣愣地望著他的眼睛,許久,一字一頓地道:「我想要信你的。」我想要信你的,可是你一次次讓我覺得,相信你的自己真的很蠢。
我幾乎暈了過去,反手一劍往他身上刺去,被樓襲月重擊在腕上一掌,整條手臂都麻了,劍掉在了地上。
我從他身上站起來,回身面對著他說:「我沒什麼想要的。因為我想的,你也不會給。」樓襲月問:「你要什麼?說說。」我回答:「我想離開。」那張俊顏頓時冷了下去,漂亮的眸子沒了溫度,冷冷地注視著我,忽而道:「你就明說你想去見蘇莫飛不就得了。」我沒有接話。
他臉上痛苦激烈的表情,讓我只想這一刻就死去。
求你,別看著這樣的我……
「蘇莫飛!」對上他視線的那一霎,我欣喜若狂地抱住了他,隨即鬆開手說:「我帶你出去。」拔出腰間的長劍去砍那些鐵鏈。
身體被撞得劇烈搖晃,天與地,旋轉不休。
樓襲月咬住我的耳垂,邪氣地笑著:「你說呢,小絮?」下一瞬,刺耳的裂帛聲讓我全身震顫。
進了屋,我剛把門闔上走到桌邊坐下,忽然響起了叩門聲。一人推門走進,手裡拎著壺茶水,細心地替我倒上了一杯。
樓襲月眸色一沉,嗓音也低沉下去:「小絮,你是信他,還是信師父?」
我向他伸出手,想要去遮住他的眼睛,手指在空中虛無地抓撓著。我碰不到他。
我聽他這麼問,直覺地搖頭:「不用了。」
「樓襲、月,我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你……」
這個念頭震得我呆了半瞬,害怕的使勁往他體內送和*圖*書真氣。忽然,蘇莫飛身子一顫,霍然睜開了眼睛。
樓襲月見我發愣,彎了星眸,屈指沖我額頭敲下,「壞小絮,得了好處就不記了。」我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姿勢過於親昵,望著他道:「你先放開我吧。」樓襲月一怔,與我對視了片刻,鬆開了手臂。
樓襲月見狀眼眸一亮,嘴角帶起淡淡地笑容,俯身拉我出水,溫暖的掌心撫摸著我冰冷臉頰。他說:「小絮,師父問你時,你選擇救蘇莫飛。所以今晚的事情,我不怪你。」
樓襲月抓住我的手都在戰抖,忽然冷笑起來:「是呀,喜歡到可以為了他,去跟個乞丐翻雲覆雨。」他突然摟住我的腰,嘴唇靠在我耳邊,輕聲吐著每一個字眼:「小絮,蘇莫飛有多好,你告訴我。能讓你念念不忘到,抱著我喊他的名字。」
樓襲月或許猜到了什麼,可今天是我生日,他不會拒絕我不算過分的要求。至於放了蘇莫飛這種『過分』的要求,他也絕對不會答應。
我執拗的往前抬腳。
樓襲月幾乎是將我與外界隔絕了,外面的天地怎麼風雲變色,我全然不知。而自那日他離開后,有好些日子沒再來找我,後面即便來了,話也變得不多,只是默然把我緊抱在懷裡,就像在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對誰宣布著我的獨有權。
第二天,我按照樓襲月的喜好讓人準備了一桌好菜。到晚飯時,樓襲月來了,手裡帶著一罐糖果。
我手指痙攣著抓向他的肩膀,瀕死般喘息著,眼淚滑下臉龐:
「小絮是在擔心八年之約過去,師父會血洗武林吧。」樓襲月笑眯眯地說,隨意地像是在談論今天的晚風很涼爽一般。我在他懷裡,身子僵得像石頭,半晌后低聲道:「你真要去滅了紫宸派?」
他擱下杯子,放柔了聲音問我:「怎麼了?」我笑笑,回他說:「沒事,是我突然想通了。師父就是師父,永遠不會改變,我不該和你慪氣惹你不高興。」
而所有的人,無一例外的,都緊盯著樓襲月和紫宸派到底有何異動。可讓人疑惑的便是,如今這武林中顯得最平靜的門派,反而就是天一教和紫宸派。
蘇莫飛一臉茫然:「紫金丸?沒有呀。」我揮劍的動作生生打住。眸子劇烈顫抖著,我看向他,「你說,沒有?」
心中很痛,眼睛也痛,和*圖*書卻流不出眼淚。或許是為他的眼淚,從前都流幹了。
霞光灑了他一身,照耀在他如瀑布般垂於腰際的墨發上,發澤如玉,光彩熠熠,美得不似凡人。
我低頭看著已經醉倒在桌上的他,心不受控制地揪痛起來。
「你說謊。」樓襲月笑著繞到我身前,用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眸光閃爍地看著我說:「小絮腦子走神的時候,就會不自覺地攪弄袖角。」
樓襲月猛力撞進我身體里的瞬間,藏在我心底最深處的那些東西,全碎裂了。我痛得慘叫起來。那麼多,那麼多的碎片,都扎在我心裏,血會不會流干?
「……是嗎?」
我一驚,不由得低眸去瞧看自己的長袖,袖角處真被我揉得皺巴巴的。心中莫名一動。這麼一個小習慣,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樓襲月竟然注意到了。
「小絮,上來。」他對我說,語氣很平淡,沒有生氣的樣子。我望了望蘇莫飛,在他倏忽黯淡下去的目光中,一步步往岸上,往樓襲月走去。
「他哪兒都比你好。」
我問他:「紫金丸,你送到紫宸派了?」樓襲月蹙眉回道:「你不是見過那株凌霄……」
那麼輕易的一個動作,砸在我心口上,裏面彷彿有什麼東西突然被砸碎了,痛得我差點握不住手中劍。

「唐絮,」樓襲月把我死勁拉了回去,骨頭被捏得咯咯作響,像要被折斷了。他桎梏著我,問:「你真喜歡上他了?」
「謝謝。」我伸手正要去接杯子,電光火石間,手裡被他塞了樣東西。我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在屋外侍衛的注視下,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順手把門關上了。
我在心中低嘆一聲,的確是樓襲月的喜歡的情形。他會冷眼旁觀你慌亂無措的樣子,到你終於鬆一口氣的時候,卻是致命一擊。無比殘忍的一種『遊戲』,他從來玩得樂此不疲。
「小絮。」樓襲月激動地將我抱住,我順勢將酒杯放在他唇邊,樓襲月沒多想,就著我的手喝了下去……
樓襲月的眸光,抖得幾乎碎裂。
我用力掰開他拉我的手,返身往水池邁去。
樓襲月把下巴蹭到我肩上,柔聲哄騙的口吻:「說吧,小絮上次的兩個願望,師父都為你達成了。」
不,我沒忘。這是我治好那一掌的傷后,從紫宸派回來的途中,他許諾我的。我使勁眨了眨眼https://m•hetubook•com.com,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自然:「好,明天我等你。」
我用玉牌令人打開水牢的門,走進去,一眼便看見被鐵鐐捆在池內的蘇莫飛,我慌忙叫了幾聲,他沒反應。
看了我許久,他勾起唇角似乎在笑,對我說:「唐絮,你真夠狠的。」
我轉頭,有些不解地看向他。我只記得前年那次是讓他陪了我一天,不記得去年有向他許過什麼願望。那時我不正在孤雪峰上治傷嗎?一想到孤雪峰,就想起蘇莫飛,心臟登時緊了一下。不知道,蘇莫飛拿到紫金丸后怎麼樣了,他用了嗎?應該不會再走火入魔了吧?紫霞秘笈他還再練嗎?心思如被一根線牽著,隨風飄散遠去。
「哈哈。」樓襲月放聲大笑,用額頭輕輕撞了下我的,嘴唇貼在我耳邊說:「貓捉老鼠的樂趣,不在於最後吃掉老鼠,而是捉的過程。」他用舌尖捲起我的耳垂時輕時重地舔舐著,「小絮不覺得,現在整個武林正道草木皆兵,風聲鶴唳的模樣,很有趣么?」
我站起打斷他的話:「我覺得累了,先回房。」樓襲月握了握我的手,或許是我冰涼的手指讓他有些擔心了,點頭道:「小絮先回,我待會兒過去。」我沒再做聲,轉身往外走去。
「樓襲月,住手!」意識到他要幹什麼,我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拚命去擋開他的手:「你瘋了嗎,樓襲月?!」
忽然間,我察覺蘇莫飛的身體一下僵住了。我轉回頭去,看見樓襲月站在池邊,眸子清透,臉上不帶半分醉意。
「師父。」我忽然出聲叫他。樓襲月停住腳步,回望過來的眼眸因為我這句稱呼更顯得晶亮,笑著示意我說下去。我接著道:「明天我生日,師父會和我一起過嗎?」「這是當然。」樓襲月抬手為我把被風吹亂的髮絲理順了,俯身,唇貼在我額上:「小絮忘了嗎?師父答應過,以後每個生辰都陪著你。」
夜風從袖口領角直往衣內灌,我冷得遍體生寒。可這寒意,遠遠不及我看見那個紙條內容時的萬分之一。樓襲月抓了蘇莫飛,將他關在了水牢里。他沒有立刻殺蘇莫飛,只是慢慢的折磨他。
我接過糖罐,隨手放在桌上,再親自為他斟酒遞到他手中,「小絮敬師父。」樓襲月很乾脆地喝了。我再為他斟滿,說:「小絮謝師父這八年的養育之恩。」樓襲月噗嗤hetubook•com.com笑道:「小絮,你該不會又來一句『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吧。」他打趣地說完,也幹了杯,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就像上好的胭脂在最名貴的雪緞上暈染著。我再為他倒上第三杯,望著他:「師父,小絮又笨又任性,常常惹你生氣,對不起。」樓襲月接過酒杯,看了我片刻,喝了下去。
「小絮在想什麼?」
「蘇莫飛像這麼抱過你,對嗎?」樓襲月忽然停下動作,摸著我的長發語調溫柔到殘忍:「你放心小絮,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待會兒我就把他的眼睛,舌頭都挖掉。對了,還有他的手,全都不留。」說完,按住我的腰,更加兇狠地進攻。
我攤開手心,看向那個小紙團,滿腹狐疑地展開了它……
樓襲月的酒量不差,可這樣空腹飲酒又喝得猛,沒多時,他望著我的眼神便開始迷離起來。我再遞酒上去,他搖了搖頭,湊近我臉邊帶著醉意說:「你故意的,小絮。」我點頭,酒還擱在他嘴邊沒放下,「小絮的酒,師父喝嗎?」樓襲月哈哈笑著,單手支頭靠在桌上,水光瀅瀅的眸子看向我,伸指點了點我的鼻端,「今天你生日,為師都依著你。」說完啟唇含住杯沿,一口飲盡。
「不要、看……」我哭著一聲聲哀求:「莫飛,求、求你,別看……」
時間便這樣一天天流逝,眼瞧著兩個月就快過去了,期間我幾次想打聽打聽蘇莫飛的情況,卻苦於沒有辦法外出,而讓天一教的人去查,我又不放心。
別看,蘇莫飛。
「對了,再兩個月就到小絮的生日了,你這次要什麼禮物?」
樓襲月在我身邊翩然坐下,把我往跟前拉去。我僵著身子不肯動,他眸子微沉,下一瞬狠勁將我拉過去跌坐在他的身上,不待我掙扎著再站起身,雙臂將我的腰牢牢箍住。
今日,是樓襲月和紫宸派八年之約的最後一天。整個武林都陷入一種空前的緊張氣氛中,彷彿誰都預感到一場席捲江湖的腥風血雨即將到來。那些正道門派包括盟主林全部嚴陣以待,不少小門派感到岌岌可危,暗地裡結成各種聯盟。
我背對著他,迎著蘇莫飛猝然皎亮的眼眸,點頭,「對,我喜歡他。」
我扶他在床上躺下,解下了他腰際的那塊玉牌。這一次我不再像上次那樣,緊張得渾身發抖。我只是凝視了他的睡顏片刻,毅然轉身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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