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師父的放手

樓襲月終是決定不再糾纏下去了。
心裏很平靜,沒有怨恨。
我拚命搖頭,抓住他胸前的衣服顫音說:「樓襲月,我把命都給你了,還不夠嗎?」
……「師父,這種桂花糖最好吃,小絮留下了一粒給你。」
樓襲月出去后便再沒回來,連著第二天依舊沒見到他身影。
我悚然抬起頭。
再醒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覺得身子裹在棉被裡被人抱得緊緊的。眼瞼顫動了幾下,張開,第一眼落入我眼帘的是那張在我夢中曾經出現過無數次的臉龐。
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我完全像是逃一般的往前沖,不辨前路,強忍著不許自己回頭。
樓襲月根本沒中獨情蠱。
那聲音在空中兀自重複著,一遍又一遍,我聽得心慌意亂,驀然記起,這是蘇莫飛離開孤雪峰前問我的一句話。
三生花,解獨情蠱。
當我幾乎昏厥過去的時候,樓襲月終於察覺到我的異樣。他抬起頭驚愕地看著我,嘴裏張合似乎在叫喊著什麼,我都已經聽不見。
樓襲月把手放在我胸口上,我猛然一驚,以為他真會在這裏要我,嚇得身子都僵住了。好在他沒再繼續,只是按在那裡,好像感受著我心髒的跳動。
腦子裡那一根脆弱的弦將斷未斷的緊繃著,我兩天兩夜沒有合眼,終於再撐不下去了。看著看著桌上的糖罐,我靠著床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如果能有如果,那該多好。
第三天,我跟往常一樣,入夜後躺在床上,眼皮重得像鉛塊卻怎麼也睡不著。一想到樓襲月正在解獨情蠱,蠱毒解開后,就到我見他的最後一面。
他的目光悲戚入骨,體內湧出的鮮血粘在我的身上,不停的對我說對不起。
我往前跑,想要拔開遮蓋在我視野前的迷霧,「蘇莫飛hetubook.com.com,你在哪兒?」
樓襲月怔怔的看著我,漂亮的眼眸依舊深邃動人,許久后他嘆了口氣:「小絮,我要的不是這些。」
現在,所有美好的回憶都打碎了。
不值得,這些言不由衷的謊話不值得我哭。
「唐絮,這些糖甜嗎?」
我呼喊著蘇莫飛的名字,在濃霧中四處尋找,忽然間,手抓住了一個人的胳膊。我低下頭去,瞧見青色的衣袖,欣喜若狂地撲上去抱住了他,卻在下一瞬,僵住了動作。
耳邊遠遠地響起一個聲音,我熟悉的溫柔:「唐絮,你隨我回紫宸派吧,就這一次。」
「唐絮,你隨我回紫宸派吧,就這一次。」
「你真的放蘇莫飛回去了?」我嗓音急切地打斷了他。
說完,我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我閉上眼睛,說:「你動手吧。」
蘇莫飛應該已經回到紫宸派了吧。
「蘇莫飛,你怎麼了?蘇莫飛?!」
我搖頭:「師父的心思,我從來沒明白過。」每次我覺得我明白了猜到了,最後的結果都在告訴我,我錯得有多離譜。
「小絮,」樓襲月忽然收斂了眸光,無比溫柔地對我說,「忘了蘇莫飛,好嗎?我會對你好,只對你好,用所有來補償,讓你忘掉那些不愉快。」
樓襲月定定地望著我,半晌后,抬手摸上我的臉頰。冰涼的指尖刺|激得我一個哆嗦,霍然冷靜了下來,卻被他目光里激烈閃動的情緒瞧得愣住了。
我望著頭頂明晃晃的碧藍色天空,眼前一陣發黑,不僅僅身體,連心都在痙攣緊縮。我彷彿還身陷在那個冰冷陰暗的水牢里,樓襲月把我按倒在地上,在蘇莫飛面前把我僅存的自尊撕扯粉碎。
彷彿一道晴天霹靂,震得我霍然睜開眼,不敢置信地望向身前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樓襲月。
輾轉深入的吻,讓我連呼吸都艱難。腰被緊扣住按在他胸口上,鐵鑄的一般的手臂,我分毫掙脫不了。或者,是無暇去掙脫。
到後來,當一切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成為事實,我才知道,如果我將樓襲月送的這罐『糖果』打開了,或許就不會選擇離開——
屋內一陣壓抑的沉默。
心口像有把刀子在戳著,痛得我呼吸艱難。我努力說了句「對不起」,反身衝出了房間。
他的吻慢慢往下移,落在我的頸項和鎖骨上,舔吻嚙咬,粗暴的在我身上留下點點痕迹。
是我的錯,我不該在選擇蘇莫飛后,還在心裏藏著樓襲月的影子,還貪得無厭的不願意放棄從前。
我怔怔地沒有回應他。樓襲月欺身把我抱緊,在我耳邊蠱惑般地低語:「相信我,小絮,這是最後一次。」
我回身看見他捏在手裡的那個糖罐,沉默著沒有回答。
只怕回頭看一眼,我就再也邁不動腿腳。
……
我抓住他的手,急問道:「你的獨情蠱已經解了,是吧?反正我也快死了,你別騙我。」我想起陸展鵬,想起那次離開紫宸派時樓襲月說的話:師父會先讓蘇莫飛『得道成仙』,只覺得心驚膽戰。
樓襲月俯身在我唇上輕點了一下,動作溫柔的讓我心都在顫。他說:「你明白的,小絮。」
我雙腿僵硬的站起來,意識還有些空白,茫茫然地邁步往門口走去。快出門時,身後一道嗓音暗啞地喚住我。
……「小絮原來這麼喜歡,那以後每年為師都送就是。」
我就那樣面朝著牆壁,緊咬著嘴唇沒敢回頭去看他一眼。因為我聽見他打開門后說:『把葉靈帶來。』
……「師父,小絮可以不要糖果,只要以後每個生辰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你陪著。」
我不知他為何突然變成這樣,心中暗自驚訝,想要回頭去看看他最後卻還是忍住了。直到過了好半晌,他終於平復下去,手臂鬆開了我,默默站起身往房外走去。
在我以為他會發怒地給我一耳光,或者起身拂袖離去時,他突然把我從身後死勁抱住了。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滾燙,甚至把臉埋在我後背上,就跟在拚命強忍著什麼似地,連手臂都在瑟瑟顫抖。
他將那株三生花放在了糖罐里,親手送給了我。我卻只記掛著蘇莫飛,連一次都沒打開來瞧。
大張開嘴,卻吸不進一絲空氣。一絲都沒有。窒息感在胸口無限漫延。
樓襲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眸光跟著顫動了一下。
被他這樣抱著看著,我的心頓時有些揪起來,我別過視線不再看他,略微動了動身體想要挪開一點。
后話,被壓下來的唇堵在了嘴裏。
「蘇莫飛,莫飛……」
「小絮,我當時是氣瘋了。」樓襲月忽然出聲道,聲音里有一絲深藏得不易察覺的痛:「我一想到蘇莫飛竟然碰過你,就恨不得馬上把那些痕迹統統抹掉,所以一時氣昏……」我點頭說:「師父不用對小絮解釋的,師父做什麼都是對的。」
樓襲月逆光站立著,光影交錯下,臉上的神情有些模糊看不清。他對我隨意地揮了揮手,「趁我沒改變主意,去找你的蘇莫飛吧。」
我深吸口氣,縮回了伸向糖罐的手指,轉身走回床邊坐著。
我會幹脆的將對樓襲月的感情完全割捨,不再心存猶豫的跟著蘇莫飛離開,至少心中還能留下過去一星半點的美好記憶。
腦袋懵懵的,我站在那團濃霧中,分辨不清聲音傳來的方向。
臉上涼涼的,我猛然驚醒過來,抬手慌忙擦乾眼淚。
和*圖*書在哭喊和冷汗中,驚醒過來。夢魘困得太深,初時睜開眼睛我都看不見東西,直到一人抱住了我的腰,嘴裏焦急地喚我:「怎麼了,小絮?做噩夢了?」我才渾身一震,目光搖晃著看向前方。
許久過去,環住我腰肢的手臂緩緩滑落,然後腳步聲輕柔地往後退了幾步。
我不假思索地連連點頭,「信,信,我信。你告訴我,蘇莫飛真的回紫宸派了嗎?真的嗎?」我追問道,心頭被一種幾乎滅頂的恐懼死死攫牢,我腦子完全無法轉動去想樓襲月說了什麼,甚至根本沒聽清楚他的話。
我聽見他說完,情緒登時有些失控,拔尖了嗓音不顧忌地吼道:「樓襲月,你會殺了我練天一神功的,不是嗎?反正最後都是一死,你幹嘛還讓我心裏有你?是要把我逼瘋了,你才樂意嗎?才算完成了你的報復嗎?你是不是想嘲笑我娘,看,你這個女兒真是賤,明知道會死在我手上,還恬不知恥的……」
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並不覺得有多怕。可腦子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從前,那麼多點點滴滴的瑣碎小事,只怕樓襲月早就忘了,我卻還記得清清楚楚。即使現在回想起來,更多的是酸澀難耐。
「唐絮,我護不住你,對不起……」
目光不意間落在桌上那罐糖果上,我翻身起床,遲疑了一下走到桌邊。
「你走吧,唐絮。」
殷紅的血從四肢滲出,像妖冶花朵盛放在青色的衣裳上。我大瞪著眼睛,看著那些血花浸透了我懷裡的他。
對不起,唐絮,我護不住你。對不起,唐絮,我護不住你……
「那師父要什麼?」我問,很順從的表情。
眼前的視線氤氳著水汽,我使勁眨了眨眼,搖頭道:「樓襲月,我把命給你。你練成天一神功后,就能天下無敵。」樓襲月的脊背緊繃著,hetubook.com.com聽我把話一字一字說下去,「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都不計較了,只求你放過蘇莫飛。」
……「一輩子?」
這一晚,徹夜未眠。
俊美得魅惑人心的五官,還有那雙深邃到讓人一看,便再拔不出來的幽黑眼眸。
「我想要這裏只有我,」他對我說:「我想要小絮,只在乎我。」
「蘇莫飛!」
樓襲月,我知道愛上你,是我不自量力。現在我放棄了,不愛了,還不行嗎?
我不知道,樓襲月這次心血來潮又打算放過我多久。我想要去確定蘇莫飛是不是安全了,甚至不打算見他,只是去確定一下,然後讓自己安心,也死了心。
樓襲月對望著我,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他探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柔聲笑道:「笨小絮,也不躺下睡……」
「你能的,小絮。」平緩的語調。
而此刻,那雙眼眸正凝視著我,裏面流露出擔憂和不安。
「你連打開看看,都沒有吧。」樓襲月說,聲音毫無起伏。
樓襲月眼眸顫動著,眸色愈發深沉。「唐絮」,他喚我,「如果我說,沒有獨情蠱,你信嗎?」
我又恢復了那種乖順聽話的模樣。這個反應像是一巴掌打在樓襲月臉上,他一下子頓住了話語。
那時我如果答應了他,後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紫嫣不會死,蘇莫飛不會被樓襲月抓住廢去武功,那一場讓我羞憤欲死的『懲罰』也不會發生……
「蘇莫飛——!」
猝然間,像被針在心口狠狠扎了一下,我疼得把他的手推開,紅著眼睛沖他喊:「不可能了,我不是八年前那個唐絮了。」在那個唐絮的眼中,他的師父就是天,是神明,是她的一切。我做不回那個唐絮了。
遲早的事,拖到今天,已經夠晚了。
蘇莫飛在哭,淚是紅色的。
「不夠,我想要全部,從人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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