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決沒理她，飛快地下樓走向垃圾回收點。喬暖在後面一路小跑，總算沒有落下。

眼中像是起了霧，一下子模糊起來。她記得在那個小廚房裡，她切菜時何決從背後摟著她的腰，笑得一臉狡黠；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窩在何決懷裡和他搶著遙控器。好像那段日子只是被暫時塵封起來，只要她願意，一打開瓶蓋，就能回到往昔一樣。

「你要出門嗎？那……那你先走吧。」喬暖繼續維持著僵硬的笑容，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已經捋不直了。

這番嘮叨喬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她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走去浴室洗漱。喬媽媽卻並不打算放過她，跟在她身後一路碎碎念，「對面那個姑娘，是你小學同學對吧，兒子都滿月了，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收拾了半個多小時，也沒理出個頭緒，反而倒騰出了一堆舊東西。小學時的作文本，一紙盒子的賀卡，和謝清晏傳的小紙條……滿滿地鋪了一地。她索性不著急，一邊看一邊繼續翻箱倒櫃。

片刻后，她突然想到，當年曾經在外面放了一把備用鑰匙。她立即往下走了半層，打開消防栓的箱門，在盤纏的水帶之間摸索起來。不一會兒，果然發現了一枚已經有些生鏽的鑰匙。

她不禁感到有些沮喪，靠著門靜靜地站了很久。

「……有事嗎？」

喬暖看著鏡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眼光別太高，遇到合適的先試試看嘛。」

「你等我過來。」

——因為房子里充滿了珍貴的回憶，無法忘卻也不能被取代。

「不，不用，我馬上就走了。」

沒等許雲瑤注意到，喬暖hｅtubｏｏｋ•ｃoｍ•ｃoｍ飛快地跑進樓道里。她跑上二樓，站在窗口處往下看，只見許雲瑤和何決說了些什麼，然後兩個一起並肩走遠了。

再打開剩下的袋子，發現都是早些年何決送的生日禮物，有歌手的磁帶、和她同一天生日的名人的剪報、裝了99枚她出生那年鑄造的硬幣的儲蓄罐……

席間聊得最多的自然是感情的問題，已經結婚了或者有對象的同學，說話的時候都似乎比其他人多了三分底氣。而一直默默地吃著金針菇的喬暖，大約是其中最沒有底氣的一個人。

洗漱完之後出來幫忙大掃除，喬暖負責卧室的部分。她不常打掃房間，一收拾就停不下來，什麼東西都得拿出來整理一遍，常常越收拾越亂。

喬暖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就掛斷了。

她一件一件看著，又一件一件仔細地收回去。心情像是夜色下的大海，潮水不停地漲起又落下。

喬暖在落灰的沙發坐下，按了按濕潤的眼角，輕聲說：「何決……」

收拾到書桌下面的柜子時，喬暖發現了三四隻禮品袋子。她將袋子一股腦兒地搬出來，放在地上，然後挑了最大的那隻袋子打開。

由於年代久遠，這些東西都已非常陳舊，那份剪報也已泛黃，膠水失去了黏性，輕輕一碰就會散落下來。

等她終於收完了東西，將卧室打掃出來時，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又幫著喬媽媽拖地擦窗戶和室內的死角，忙完時就到了正午。

藉著昏暗的光，喬暖發現，這裏竟然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沙發上依舊放著當時她挑的抱枕，茶ｗww.hｅtuｂｏok.ｃｏm.ｃｏｍ几上擺著塑料的插瓶，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再走去浴室，流理台上還擺放著當時打折促銷時買的漱口杯，一個是粉色，一個是藍色，孤零零地挨在一起。

她沒想到何決真的能在這麼短時間趕過來，不禁愣住，頓下腳步，看著那道身影越來越近，最終停在自己面前。

是什麼時候把它們統一收起來的，她已經不記得了。可是她還能想起自己收到這些禮物時高興而感動的心情，從小到大，她收過的禮物不計其數，卻沒有第二個人送的，能夠像何決送的這樣充滿了心意和創意。

氣氛一時冷下來，喬暖站了一會兒，「那我，我先回去了？」

心臟像是被鋒利地刀刃飛快地劃了一下，頓時疼得不知所措。

「等我，我馬上過來。」

喬暖開始刷牙，不搭腔。

「在W大家屬區……」

那是她讀大一那年過生日，何決送的木頭城堡。本來是一直放在書桌上的，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收了起來，她也沒有注意。

「這一翻年你就二十六歲了，以後想找都不好找，我二十六歲的時候你都四歲了。還有清晏也是，你們倆怎麼一點都不上心，總不能你們倆搭夥過一輩子吧？」

「何……」

到了門口，喬暖正要敲門時，注意到門把手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進出過了。她試著敲了敲門，果然沒有人應門。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只聽見何決不穩定的呼吸，心口是滿漲的情緒，卻沒有辦法說出哪怕一個字。

「你在哪裡？」

許久之後，喬暖輕輕地呼了口氣，「……不，沒什麼事，打擾你了。」和圖書

何決雖然回了W市，在家的日子卻沒幾天。喬媽媽邀請他過來吃飯，他雖然答應下來了，也一直沒有來。

何決沒說話，掃了她一眼，突然伸手將她右手提的兩隻垃圾袋接了過來，然後徑直轉身下樓。

「我著急啊。」喬暖一邊慢悠悠地擠牙膏，一邊回答。

喬暖大喜過望，立即跑回門前，將鑰匙插|進去，用力一扭，門應聲而開。一股灰塵的氣息撲面而來，她試著按了一下客廳的開關，沒想到燈居然亮了起來。

卧室里，陽台上……都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從她走了之後，時光就這裏靜悄悄地凝固了。

一行人先去W大遊盪了一圈，再去唱KTV，然後晚飯定在了W大附近的食樂鍋總店。之前從大眼美女哪裡拿到的員工優惠卡，早就找不到了。一行二十幾人點了一個包廂，坐了三桌，大家邊吃邊聊，氣氛非常活躍。

「嗯。」何決在說話的時候，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她立即將這心血來潮付諸行動，裹緊圍巾朝著W大家屬區走去。

「千萬別！」喬暖忙一口吐掉口中的泡沫，「我求求您了千萬別再給我介紹對象了，你上次給我介紹的那都什麼啊，一開口就『喬姐喬姐』地叫我，這是相親呢還是認親呢，我比他還小六歲吧，尊稱也不是這個尊法啊。」

一看到裏面的東西，喬暖立即怔住。

扔了垃圾之後，喬暖局促地道了聲「謝謝」。

「那你倒是拿出點著急的樣子啊，多出去走走，參加點同學聚會，公司里就沒有看得上眼的？」

何決「嗯」了一聲，慢慢地收回目光。

同學聚會也都慢慢組織起來了，這天要參加的是廣告二https://m.hetubook.com.com班的聚會，聽說李珊珊並不會參加，喬暖也就欣然前往了。

「沒有。」

喬暖心不自覺地往下沉了沉，暗罵自己真是期待過剩，便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往回走。剛走出幾步，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喬暖回頭，只見不遠處一個長發女生正朝著何決跑過來。女生穿著雙排扣風衣，也系著一條格子的圍巾，正是許雲瑤。

她洗了把臉，提著三隻巨大的垃圾袋出門去倒垃圾，剛剛一踏出客廳的門，就聽見對面響起了開門的聲音，隨即何決的身影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面前。

喬暖回過神后恨不得立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尷尬地笑了笑，「你回來了。」

而何決則是穿著一件短款的深藍色羽絨服，拉得很低，露出裏面同色系的格子圍巾，裝扮襯得他身形頎長而挺拔。他今天戴了一副半框的眼睛，面部輪廓立體而分明。

「行行，我不給你介紹，那你自己給我上心點，都老大不小了……」喬媽媽一邊念著一邊離開了浴室。

「您這是嫁女兒不是做生意，能不能靠點譜啊，我好歹長得也不差文憑也還行，總不能隨便就湊合了吧。」

彼此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好像就在面前一樣。她沒說話，何決也沒催促。似乎能夠感覺時間在往前行走，清晰而緩慢。

響了兩聲之後，那邊就響起有些嘈雜的背景音，隨後是何決清朗的聲線：「喂。」

何決淡淡地說了句：「不用。」

吃完之後，大家道別之後就陸陸續續地散了。

喬暖痛苦地呻|吟一聲，不情不願地爬了起來。

她看了看自己灰撲撲的打扮，突然覺得自己就像喪家之犬一樣狼狽。

www.hetubook.com.com喬暖站在門口吹了一會風兒，突然非常想去當時租房子的地方看看。

兩個人都吃了一驚，而喬暖更是徹底呆住。她穿著一身幼稚的珊瑚絨睡衣，腳下靸著一雙毛絨絨的拖鞋，沒有化妝，頭髮就隨意地綁了一個馬尾。最最關鍵的是，她手裡還提著三隻煞風景的超大的黑色塑料袋，一副完完全全的黃臉婆的裝扮。

喬暖覺得鼻子發酸，喉嚨像是哽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

喬暖下樓之後慢慢地沿著來路往前走，剛剛走出家屬區的大門，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飛奔而來。

「就你嘴貧，我看小李人還挺實誠，生意也做得不小，跟著他總不會吃虧。」

喬媽媽抬手敲了敲喬暖的腦袋，「好個鬼。要不要我就再幫你打聽打聽……」

這樣想著時候，她不知不覺掏出手機，摁下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這個現象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何決一直沒有退租，一直讓這裏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喬暖正在做一個和謝清晏搶東西吃的美夢時，突然被拍門的聲音驚醒，隨後喬媽媽中氣十足的聲音響了起來：「快起來大掃除！」

喬媽媽見到她頭髮散亂，睡眼迷濛的樣子，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放假就窩在家裡，也不出去活動，你這樣怎麼找得到男朋友。」

喬暖怔了怔，立即追上去，「我我我自己提就好了！」

喬暖怔怔地站了一會兒，將手機合上。她拍了怕身上的灰，去廚房洗了個手，拿上鑰匙關上燈，將門輕輕關上。就在關上門的一瞬間，喬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當時喬爸爸廠子出事，說要抵押房子時，何決會堅決反對，「無論如何，房子不能抵押」。

「挺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