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寧藍茵

「寧遠的妹妹?」
寧藍茵愛了顧任十年。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整整一個數。
寧藍茵這才從別人的口中知道,原來那個讓她第一次有心跳加快|感覺的人,叫顧任啊。
自己是父不清母不詳的孩子,寧家夫婦好心從孤兒院收養了她,並將她當做親身女兒看待。所以自小到大,寧藍茵一直很努力,為了保持功課名列前茅,她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再加上上大學,她的動力又多了一個,那就是顧任。所以生活里除了讀書還是讀書,外界的一切娛樂與她彷彿是絕緣體。外面的人說她是華爾街的金融才女,說她聰明,那是因為不了解這背後到底付出了多少。沒有誰天生就該聰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她找不到一個辦法,去抓住她想要的一顆心?
見沒有人站起,寧藍茵才反應過來,那是寧遠的英文名字。好像一個雷炸在頭頂,她已經能預見,寧遠如何哀嚎連天地看著那越來越少的學分,痛哭流涕,以及自己如何在全場的目光中尷尬萬分。當教授第三次叫了這個名字,剛剛和她對話的男生突然站了起來,一口正宗流利的美式英語,滿臉從容。
接著是長達十年的追隨。
「誒,顧任,背後那個美女還在看你喲。」
眼前的男人只著襯衣,外套不知什麼時候丟掉了,額上沾滿了細汗,應該是剛剛劇烈運動過。他扶著門的邊緣喘氣,許久許久才低著頭說出一句「我們結婚吧。」
……
太靜了,靜的她有些害怕,打開電台,只餘下一個早間音樂頻道在放情歌。那是寧藍茵第一次聽那首歌:十年。
相處這麼多年,顧任的原則她怎會不了解?那就是不拖泥帶水。以前是覺得沒有必要,現在多了一個人了,一個想要在乎的人,所以他可以狠得下心做任何事情,寧藍茵感覺那一刻,自己的雙腳都在抖。但顧家,她便真的再也沒有去過,只是怕出現會引起什麼誤會,令顧任討厭自己覺得她是個很有心計的女生,她一直記得有次問顧任挑女朋友的標準,對方只有唯一的兩個字:單純。
她能感覺到,顧任對對方的態度有多不相同,甚至很多次上來呈報表的時候,看見他打電話,那柔和下來的表情和溫言細語,都幾度讓寧藍茵差點控制不住。之前在自己的厚臉皮下,每個周末她總會像個盡職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小女朋友般,跑去顧家為他買菜做飯,說是照顧他的胃。顧任如此聰明,怎會看不出一點端倪?他只是頂多拿寧藍茵當妹妹看待,多的,他不想牽扯。所以顧任剛開始是有些抗拒,幾次說對方都不聽,後來實在沒辦法,索性隨她了。
那一晚,是寧藍茵第一次看見那樣失魂落魄的顧任,她把男人從酒吧扶回自己的小公寓,由著對方抱著自己,卻一遍一遍叫:阮阮。
顧西涼的動作卻在即將吻上的前一秒停止,他將她的手拉開,轉過身繼續凝望窗外,半響才開口,眼光寂涼。
狠狠擰自己的大腿一把,意識才回到現實。
這十年來的每一個生日,寧藍茵總會許下願望。第一年是希望有機會接近他,實現了。第二年是希望他能對她稍稍關注一點,實現了,第三年是希望兩人不會斷了聯繫。那時的顧任已經研究生畢業,與朋友合夥在華盛頓開了一家小公司,開始自己打拚事業。再然後,寧藍茵22歲,輪到她研究生畢業。拿到榮譽證書的第二天,便一個人悄悄跑去了華盛頓,正好遇見仁達面試,職位是銷售主管。於是憑藉一番孤勇,迎位而上。她永遠都忘不了顧任再看見自己的那一刻,眼裡閃過的驚訝,終於,憑自己的實力去接近了對方,也許她就有機會親口告訴他:顧任,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到有一天足以與你相配。
這樣的折磨持續了一年,直到顧西涼將阮恩接走。
顧西涼卻繼續往下道。
寧藍茵故意將高跟鞋踩入電梯的細縫,企圖試探顧西涼的反應,不料對方卻動也未動地叫來了前台幫忙,還直白地告訴她「我老婆會吃醋,你可以說我不紳士」,那一刻,她知道要介入阮恩與這個男人之間,會有多少阻礙。一直說許多話,做許多的事情,有意無意向對方透露「喜歡」的假訊息,顧西涼卻依然與自己保持最好的距離,整件事情似乎沒有進展,眼見回美國的日子就要逼近,她幾乎都要放棄。
「如果你真的成為我的大嫂,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
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我們還是一樣,陪在一個陌生人左右,走過漸漸熟悉的街頭。
是啊,他知道啊,聰明如顧西涼,他怎會真的不清楚阮恩對他的感情?www.hetubook.com.com他只是氣,只是傷心,他一度以為,她能依賴的人只有他,唯獨他。
顧任躺在病床上,他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他,病房裡一時無話,最後二人都很有默契地裝陌生人。然後是顧西涼終於對著那個嬌小的女生爆發,失去理智,到酒吧買醉。寧藍茵陪在身邊。他問她怎麼還不走,她說我以為你需要安慰,緊接著一切水到渠成。
「Aaron」
她的眼淚差點就流出來,門卻在這時候被敲響。寧藍茵怔愣,隨即上前去打開。
寧藍茵這一待,就在同棟大樓里,與顧任朝夕相處待了5年。一直以來,其實她都很佩服自己,她從來沒想過喜歡一個人,可以這樣無怨無悔地追隨這樣長久的時間,甚至對方也許都不知道自己那顆小心翼翼的心。雖然兩人相處的氣場不劇烈,她卻覺得自己對他的那份感情,海嘯颶風,也能夠矢志不渝。她也以為,就算這樣呆在他身邊也是好的,總有一天他的眼光會定在自己身上,然後幡然醒悟地道一句:原來你在這裏。
可是婚禮當天,新郎卻沒有出現。
沒料到會被提問,寧藍茵一時之間慌亂無措,只知道傻傻地點頭。讓她傻的,是那張輪廓朝自己微彎嘴角的瞬間,她居然感覺心跳加了速。還來不及整理紛亂的情緒,台上已經有人在說話,首先簡單介紹了各高校前來旁聽的經濟導師或教授,接著無聊的論會便開始了。按慣例,整堂課有6個問題,教授會根據點名冊上的名字選擇由誰來回答。而很不幸,第一個就讓寧藍茵中招了。那白髮鬢鬢的老者重複叫了三次。
第一次見到顧西涼的時候,寧藍茵有些驚訝,雖然與顧任的氣場不同,可畢竟是兩兄弟,眼角眉梢中有些相似的地方。順利進入顧氏,當天便打了漂亮的一仗,給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個男人對她微微一笑,她便不可抑制地想起顧任的臉。
那一夜的記憶,其實寧藍茵有些模糊,她忘了是誰先吻上對方,總之最後那象徵著26年來的純潔,火紅地開在了純白色的床單。事後,她在他眼裡清楚地看見了懊悔。這麼多年,顧任身邊有固定女人,可是她不介意,她知道,那只是單純的身體需要。他從不動身邊的人,起碼最不想動的,應該就是她。
男人沉吟,「我知道,最和-圖-書大的原因是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明明說好只原諒三次,現在三次已經過了,卻好像還是忍不下心。有那麼一刻,我明白有些東西,是再也放不下的了。可人就是彆扭的生物,自己受了傷,就希望對方也跟著痛。」
「驚訝嗎?其實你的來歷在你還沒有進顧氏之前,我就已經調查得一清二楚。明明是個開車的老手,卻在駕校學車,還故意撞上來。我發過誓,不會讓任何人有任何機會傷害到阮恩,只要我不許,任何人都不能。所以我怎麼會在重重不是巧合的巧合下,還不會有所動作?之所以沒在第一時間拆穿,只是因為想看看,一個人為了自己愛的人,究竟能做到什麼程度。上次與瑞士中方代表的會面,也是我拜託祝總試探你一下,沒想到你竟真的願意用自己去換顧氏的利益。想必你會答應,也是因為想博取我的好感,逐步將阮恩驅逐出去?接著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通知顧任出現乘虛而入嗎?寧藍茵,你這算盤打得很好,可是你未免太小瞧了我顧西涼。」
還是等到她最不想聽的那句抱歉。
「既然這麼在意她,今晚為什麼還說那樣重的話?到時候真的追不回來了,千萬不要後悔。」
很奇怪,被人拆穿了,寧藍茵居然覺得渾身一輕,那些對阮恩這個無辜女生的愧疚感消失殆盡。
男人低魅嗓音從收音機里傳過來,緩緩吟唱,彷彿在訴說一個充滿遺憾的故事。
是了,她怎麼會忽略掉越到婚禮日期,男人越不安的臉?還有辦公桌上屬於阮恩的那張單人照。他從不企圖對她掩飾什麼,從不考慮是否殘忍。說到底,這一場愛情的賭她輸了,徹徹底底。
「弟弟的女朋友。」
寧藍茵楞在原地,男人卻轉過頭來,對著她微微一笑。
「她那個性,今晚怕是要哭的了。」
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一遍享受,一邊淚流。
寧藍茵是在一次系經濟論會上見到顧任的,整個會議廳有前後左右四道門,她坐在最後一排,看著一張張不熟悉的面孔忐忑不安。那時的寧藍茵也不過剛好高中畢業,應該是享受假期的時刻,之所以會來,只是幫她那風花雪月去了的大哥湊個數,在教授點名的時候,捏著鼻子答一聲到。哪知剛剛答完,前面排的男生卻回過了頭,似笑非笑地望她一眼。
寧藍茵瞬地睜m.hetubook.com•com大眼。
「其實我很羡慕。今晚我特意拉上你去醫院,以為會看一出好戲。可你們居然默契到,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給對方。」
她還未來得及收回的眼光,被他身旁的好事者看見,對方也是中國人,並好像找到什麼樂趣似的,操著中文調戲。
一次會議結束,顧任意外地主動叫下她,寧藍茵心生歡喜,卻聽見對方的一句「關於吃飯的問題我已經請了傭人,以後真的不用多跑那一趟。」
那時的顧任,還是哥倫比亞大三的金融才子,算不得白衣飄飄,如果非要她形容,只能用上深沉二字。沒錯,深沉。走在人群里,就是感覺比同齡人要來得成熟,事實也的確如此,那時的顧任已經很清楚什麼是自己想要的,或不想要的,什麼時候該摧毀什麼時候該掠奪。
看著男人逐漸逼近的臉,事先對好的手機正在一秒一秒地記錄正在發生的一切。她閉上眼,犯罪感衝天,聽人說破壞姻緣是要下地獄的,可是為了顧任,她不是早就已經下了地獄了么?所以她不怕。
寧藍茵著一身絕美婚紗,揪著一顆心等,時間越來越近,耳邊賓客的疑問和閑言碎語越來越多,但沒有人來救她。寧家夫婦在商場上也是有臉面的人,憤怒之餘卻夾帶著心疼。然後手機滴滴的響了起來,簡訊箱裏面多了一句無用的話。
可自從那個叫做阮恩的女生出現,他的家,她再也沒有去過,不是不想,而是主人發了話。
顧任卻輕描淡寫,連一個眼神也不肯給予對方,只輕輕吐出兩個字。
她笑。
卻在那個夜晚,一切似乎都有了改變。
等了那麼久的話,在這樣的情形下等來,寧藍茵不知是該高興還是難過,她應該高興,應該興高采烈地撲上前去給對方一個擁抱。但她沒有,是因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甚至不敢看著自己,她知道這隻是一種負責任的方式。可她最後還是低下腰對上男人的臉,給出一個笑容,堅定的說:「好。」
期間顧任的事業根基已經立穩,何亦舒卻突然出現,給了寧藍茵帶來不小的衝擊。畢竟這些年,顧任的身邊真真很少有女生出現,應該是男人不允許,所以那些野花雜草便近不了身,更遑論是入主他家。其實她一共也只見過何亦舒幾次,卻一眼便看出是個聰慧的女子,即使對方不開口說話,眼角眉梢都是盡顯風情。和圖書她有些膽怯和失落,卻還是不死心地鼓起勇氣去有意無意試探,男人的回答永遠只有一句。
這個寂寞混亂的城市,誰的歡喜背後都有傷口,有的將傷口|暴露在日光之下,有的人卻選擇在黑暗的角落獨自舔傷。
「對不起,藍茵,對不起。」
「一個人,真的可以這樣無怨無悔地愛另一個人嗎?付出什麼都不在乎?沒有回應也不在乎?就算他欺騙你傷害你不顧你的感受傷你最深,也可以統統不計較?」
他喊得撕心,她聽得裂肺。
男生好像是那教授的得意門生,這樣突然地站起來說話,居然沒有引得反感。答案似乎很精彩,可是寧藍茵聽不懂。在此之前,她從沒考慮過自己會學經濟,她討厭一身銅臭味,包括一身銅臭味的男人。可是有什麼東西彷彿在那一刻改變了,她有種不能名狀的,強烈衝動。看見前面的人坐下,寧藍茵咬咬下唇,微偏頭上去道了句「謝謝。」對方顯然沒有要深談的意思,只是兀自點了下頭,繼續專註地盯著手裡滿篇的英文資料。她坐的位置,剛好能看見他稜角分明的深邃輪廓,後來她聽過一句:我愛的人,有世上最英俊的側臉。幾乎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句有些小女生的話。
顧任,和我在一起,就這樣難受么?就這樣愛她么?可怎麼辦,即使是這樣,也好像停止不了自己對你的感情。你說人是不是都喜歡犯賤阿?得不到的總是最想要。那麼顧任,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一件事,除了幫你得到心心念念的她,真的再也想不出來了。
沒有解釋太多,可是這樣不帶感情的介紹,還是讓寧藍茵鬆了口氣。
「幼稚。」
阮恩的出現,將她的願望徹底摔碎。
「Aaron上洗手間去了,這個問題我很樂意幫他回答。」
然後那本該是寬鬆的假期,寧藍茵卻開始整天呆在屋子裡不出門,研究那些從圖書館借來的關於金融管理的書籍,算那些長串的數字,背專業用語,簡直稱得上廢寢忘食,那原本就不豐腴的身體,活生生瘦下十斤來。
凌晨五點,男人醒來,遙望著身邊人熟睡的輪廓,一言不發地起身穿衣,身體在門口停頓了半響,最後還是出了門,沒有一句話,連抱歉都沒有。可是寧藍茵卻在門響后睜開眼睛,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道歉,因為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對不起,畢竟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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