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子大壽，宋詩嘉只請到半天假。
臨走，她用唇語說了五個字。
宋詩嘉原不介意，可自從發現顧長風身邊出沒的姑娘都碧玉無瑕時，她因為這點小瑕疵作死作活，發誓這輩子都不再跳芭蕾。顧長風不知其中深意，臨去部隊前還曾給她找過有名的矯正醫生，無奈他前腳一走，宋詩嘉後腳就提出了分手。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見的風景之外，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風景。
明知她的盡頭是自己，顧長風卻不為所動，周圍忽然沒了議論，整個宴會莊嚴得彷彿一場世紀婚禮。
「跳舞我還是比較習慣主動邀。」
「不是你說的嗎？小學以我的名義印了大堆資料送給了我暗戀的班花，還花錢請遊戲大神帶我，為了替我報仇去和高年級的打架掉了一顆門牙，我就一一找當年的人求證去了。要你真那樣情深意重……」
連默輕笑，沒拒絕，饒有興緻的語氣，「今天聖誕節嗎？隨便走走都能撿到錢啊，那就許願十分鐘后銀行賬戶能多出二十萬吧。」許暖心中冷笑。
「那些文豪求婚怎麼都配紅酒啊，俗氣！要我的話，就拿鑽戒配極品大紅袍，多新鮮！」
連默打量幾番自己的成品作，表情說不上壞與好。收好手機轉身之際，不小心撞到許暖。女孩下巴更尖了，形銷骨立地，故友相見卻沒什麼反應，只定定望著一個方向，雙目帶火。
紀襄撓撓額角，有些不自在：「這不今兒生日的還有小暖嗎？所有人都衝著老爺子，怕她心裏有落差所以準備了禮物，現在去拿。」
宋詩嘉神情一慌，來不及解釋什麼，伸手去奪。許暖卻如掌控全局的主宰者，輕易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閃身後，手指也乾脆利落地摁下了發送鍵。
年少輕狂的年紀，紀襄和外校學生打賭賽摩，宋詩嘉拉上連默等人去觀戰。許暖被團團的排氣管黑煙熏得眼淚直流，紀襄在滿街的熱鬧當中遞過來一張手帕。
宋詩嘉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即便宋家倒台，她的腰桿也挺得比任何人都直，孫悟空一樣頑強的存在，誰都無法讓她折腰，只有顧長風是她的唐僧。
原本顧長風就對她和紀襄的關係疑神疑鬼，看見照片兒自然又是驚濤駭浪。再深重的感情，風浪多了，終究經不起折騰。
宋詩嘉的舞步因此慢了好幾怕，接著在重重不解目光下，脫掉高跟鞋，露出那截白皙卻略微怪異的腳踝。顧長風似是笑了笑，長手將她撈進懷，彷彿聽到了彼此骨骼交接的聲響，是最動聽的樂章。
「還當自己白天鵝呢。」
宋詩嘉挨著她，順著水流弧度清洗，兩人並肩的姿態，任誰都會做一番比較。曾蟬聯三年望大中文繫系花的許暖無疑是美的，而宋詩嘉的靈氣與秀氣，都在骨子裡頭。
曾經飛揚跋扈的少年早已有了深沉一面，只是不曾對她表現，扯唇做無奈狀，「饒不了我的太多，你難道不是其中一個？」
許暖壺人發聲，「他脫口而出，有沒有大紅袍？」
壽宴現場，許暖攔住要離開的連默，餘光瞄向連默剛放進包里的手機，柔弱與得體統統沒打算裝，語氣斬釘截鐵：「照片兒給我？開個價。」
「求證？」
可她來求和，他卻念起緊箍咒，她疼，疼得哆嗦，只好收回手。
「……」
就是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指，肆和圖書意飛揚的神色，令少女情竇初開，再無法忘懷。
盛夏的圖書館窗前，青春少艾的姑娘沐浴在陽光里，撐著下巴、眼角淺眯，看微風吹動梧桐樹葉一晃一晃嘻嘻笑。不知她看見的是風，還是想象著那個叫長風的男孩。
他莞爾，「忙著求證。」
見狀，許暖揚揚嘴角。紀襄見宋詩嘉陷入窘境，身形下意識要動，卻被許暖有意無意擋住，直到周圍的唏噓聲越來越大。
宋詩嘉尷尬了，緊緊胳膊轉移話題，「最近忙什麼？」
這段時間他和許暖之間應該發生了一些事情，否則以紀襄的性格，別人越壓迫，他只會越反抗，更別提照顧誰的感受。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這句話，真好聽啊。
以男人能有的全部邏輯能力判斷，他都認為許暖是在有意向宋詩嘉求好。可只有宋詩嘉知道，她不過想在刺|激顧長風這條路上，加劑最猛的葯。
舞池裡，宋詩嘉扭扭捏捏不願露怯，顧長風卻逼迫她：「承認自己不美好的確是件自虐的事情，但詩嘉，真實才是你難能可貴的地方。」
口氣意味深長。
舞池裡的許暖已經換了身衣裳，及地的銀色A字裙擺，后開人魚領，露出玲瓏的蝴蝶骨，長發綰起，倒真有新婚少婦的韻味。那禮服應該就是紀襄為她定製的生日禮物，她看向面前人，眼角眉梢都是潤的。
學過芭蕾的都知道，因長時間需要綳直腳背，整個重量都壓在足尖，導致腳趾和腳踝微微變形。
紀襄不可置信望著她，微微動容。
片刻，宋小姐嫣然一笑，半嬌半嗔：「舞蹈我只和喜歡的人跳。」說罷身一轉，朝著那個人的方向徐徐緩行。
那時她還沒有和顧長風修成ｍ•ｈeｔuｂｏｏｋ•cｏm•com正果，幫許暖搜集關於各大文豪的論文資料，紀襄也被拉著一起。
而那天早上，是她剛磨著周衍爆料，得知顧長風最喜歡的茶是大紅袍。
他嫌麻煩，花錢在舊書市場找人幫忙做工作，資料比圖書館還豐富，巨細無靡到文豪們有無伴侶，在哪兒求婚，怎麼求。然後在怎麼求這個問題上，宋詩嘉打了雞血。
宋詩嘉的神經立刻繃緊。
兩人默契地交換一個眼神，告別。頭上太陽暖洋洋照著，宋詩嘉忽覺過去的一切，不過午後大夢一場。
觥籌交錯的人中間，他從來最顯眼。宋詩嘉提步而去，顧長風似有感應，跟著望過來，兩人在醺醺欲醉的空氣里對視，直到宋詩嘉被人遮住視線。
結果說什麼來什麼，角落裡居然真有人舉著手機咔嚓了一聲，將笑顏如花的女孩與輕衫男子印入相機框。
宋詩嘉走近，暗自吸口氣，在萬眾矚目下朝他伸出手邀請，而顧長風搖了頭。
一曲結束，顧長風應酬不斷。
「……」
未待宋詩嘉反應，人被帶到舞池，舞曲不知被誰換成了探戈，場面頓時熱辣辣。
眼前人明顯不準備接招，宋詩嘉越來越綳不住，聽不知哪幾家千金嬉笑道：「眼光倒是毒，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紀襄是在ITHAA餐廳向我求的婚，海下五米，各種海豚小鯊魚在身邊游來游去，偶爾還有潛水員會來敲門表達善意。大片大片的暗藍，令人目眩神迷，他忽然問，願不願意嫁給我？我想，換成世上任何一個姑娘都會立即點頭說好好好。可你知道，在服務員問他要什麼飲品時，他說了什麼？」
就在宋詩嘉黯然收回胳膊的一瞬，纖細手www.hetubook.com.com腕終於在半空被捉住。她懵懵懂懂抬頭，見那只有戴帽子時候彎過腰的男子，忽然對她做出最標準的請舞動作。
她撞到他硬邦邦的胸口肉，兩人均一愣，宋詩嘉盡量表現得和從前無異，惡人先告狀：「能不能穩重點？被拍到又是場腥風血雨，你家聖上饒不了你。」
大院門口，紀襄告訴宋詩嘉，顧長風前腳已經到了，被他爸紀森給迎了進去。
許暖整個擋在她身前，將手機舉到視線平行處。屏幕界面正是彩信發件箱，裏面傳了圖片附件，收件人是顧長風，只待發送。
她從公司趕過來，左顧右盼尋找顧長風時卻迎頭碰上紀襄。
許暖太了解宋詩嘉，全世界都太了解宋詩嘉。最剖她心剜她肉的方法，是從她的世界裡帶走顧長風。
許家雖然家境殷實，但大學時的許暖性格軟弱，活得就像兔子，不經風雨。初入校，她的宿舍在宋詩嘉和連默對面，床位被人佔去卻不敢吭聲，是偶然經過的宋詩嘉幫她出了頭。
宋詩嘉神情倨傲，「還有古董和金條。」
宋詩嘉忽然放心。
就像當年周衍會破例告訴她顧長風的信息，也是因喜歡她愛恨都直言不諱的個性。那個朗朗回答「我家有古董有金條」的姑娘，他不想她消失掉。
其實這樣的場合，大家心知肚明，真正賀壽的有幾人，投桃報李找關係走後門的有幾人。而紀襄作為紀家長公子，則帶著許暖開了第一支舞。
現場一眾少女即刻露出陸爾爾式花痴表情。
來來往往的人太多，顧長風沒認出站在宋詩嘉身前的是誰，直到手機滴的一聲，提示有新的郵件。
侍者正好行到此處，他放了空酒杯，低頭看信，然後眼角淺褐色的ｈttｐs://m•ｈetubｏｏｋ•ｃom•cｏm褶子越來越深。再抬頭，兩人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空氣里膠著的親密蕩然無存，宋詩嘉忽然沒了走向他的勇氣。
進了主樓，裏面已經衣香鬢影，陣陣香檳酒氣瀰漫。
宋詩嘉點點頭，「我知道，不過你這點兒還出去？時間快到了吧。」
「拽什麼拽？你們家不就有錢嗎，還有什麼啊？」
宋詩嘉怕極他認真的模樣，因為紀襄的個性她太了解了。只要他認真想做一件事，天皇老子來了也阻止不了。
兩人配合不算默契，中途的一個下壓動作宋詩嘉做得遲疑。她步子稍微放開，那開衩在小腿邊邊的長裙就順勢滑落，露出她唯一對自己不滿意的地方，腳踝。
他兩舞方畢，逐漸有人要進舞池，許暖卻突然親昵地叫了宋詩嘉的名字：「詩嘉，你和紀襄多年好友，趁這機會跳一曲唄。」
典禮一反常態選擇了西式，紀襄他爸策劃的，來的大多商政權貴。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她頭一偏撥出銀行客戶經理的電話。
後來為了與宋詩嘉等人為伍，許暖第一次向父親要求，動用關係調到她們的宿舍，接著通過宋詩嘉知道了紀襄這號人物。
上大學時，連默就和她沒什麼話說，是宋詩嘉將她帶入這個團隊的。
這次的相逢少了之前的劍拔弩張，許暖只是安靜地對著鏡子補妝。
宋詩嘉懂事地繞去隔壁小樓洗手間，打算避避話題的風頭，再度遇見許暖。
見她難得痴痴傻傻，紀襄突然從喉嚨逸出一絲笑意，宋詩嘉方知被捉弄，鬆口氣的同時卻不解被調戲的氣，啪一巴掌往他肩膊招呼過去。她下手重，紀襄笑著躲，差點兒絆倒門口的客人，好好一場傷春悲秋頓時熱鬧無比。
「出來混，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