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顧長風婉轉的妥協,說明她和紀襄之間的烏龍,他決定放下。至少,正在學習。
她說話時眼睛亮亮地,明明在胡攪蠻纏,巧舌如簧的周公子卻啞口無言。宋詩嘉終於逮到機會看他的好戲,靠近他耳邊幸災樂禍地說了五個字。
「認慫吧,周衍。」
宋詩嘉耷拉著腦袋,一邊為他拿拖鞋,一邊醞釀情緒準備痛陳周衍不靠譜。那頭的周衍也不甘示弱,殷勤地遞上去一杯水。
經過一塊滿是薰衣草的廣告牌,陸爾爾興沖沖問周衍知不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麼,周衍側臉看窗外,頭也不回,「別打擾我。」
結婚以後,謝錦很快懷上了蘇今,謝家父母是老來子,年事已高,將家裡一切產業都交給蘇勇打理。蘇勇得意忘形,在一次商業決斷中做出錯誤指令,使公司遭受空前損失,四處奔走也無法求得半點門路,最終虧得只剩幾家連鎖醫院。
臨掛電話的時候,紀襄如是說,宋詩嘉心一沉,不置可否。回去的路上經過書店,心煩意亂進去,入眼卻見柜上新書,《我們怎麼走到了這一步》。
初相逢,她清楚他心裏有座墓。但她以為,六年的陪伴會成為勢不可擋的野草,將墳墓徹底掩蓋。沒想正如陸爾爾所言,墓裏面的人突然詐了屍。
她在試探,他卻頭也不抬將問題拋回給她,「你覺得?」
彼時的謝錦還是望城名媛,被蘇勇的外表吸引,回家便嚷嚷著要結婚,家裡不同意就鬧絕食。
「別再自作主張行事,要是捅了簍子,我絕不幫你兜著。」
睽違六年的親密,氣息已陌生,宋詩嘉懵到腦袋的發條斷了,直到始作俑者撤開,一雙眼彷彿發酵過後的酒精,醉人:「雖然燙,但有人分享,似乎好m.hetubook.com.com一點吧。」
紀襄來電是為了紀恩大壽,往年宋詩嘉都有出席。
當初她頭腦一熱,打電話去部隊分手時將紀襄也拉下了水。現在顧長風眼中,她和紀襄是有過一段的關係。她要去和舊情人的家人見面,他當然有資格置喙。
做個朋友吧?是故事的開始。
結果她請的廚師還沒到,顧長風登了場。
姑娘笑臉明朗,「哈哈哈怎麼會有花語是別打擾呢你真逗!」
天作之合的感覺周衍沒有。天快塌下來的的感覺,他倒是很有。
未待當事人有所反應,宋詩嘉手機鈴聲乍響。掏出一看,屏幕上方赫赫顯示著許久沒再出現的兩個字,紀襄。
宋詩嘉曾經是真想對紀襄好的,在他每次為她背黑鍋被揍的時刻,在他打遊戲到昏天黑地卻不忘準時到鋼琴老師樓下等她的時候。
宋詩嘉終於沒忍住,撲哧一聲,給了周衍一個同情的眼神。
宋詩嘉睨他兩眼:「那、我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問問他,能不能理解?」
蘇勇從背後走過來,搶了照片要撕,卻被蘇今回過頭的冷厲表情嚇一跳。他停下動作,舔了舔乾澀嘴唇,語氣帶著討好:「這樣的貨色你壓根不用擔心,上次算她命大,下次……」
車剛停穩,周衍火速去后廂取行李要逃離,陸爾爾卻在這個當頭神秘兮兮地拉了宋詩嘉,打探周衍喜好。她含苞待放的模樣,與從前倒追顧長風的自己重合,遂忍不住問:「他對你那麼隨便,究竟喜歡他什麼?」
江湖不相信眼淚,她連親情也無法信任。
那時候,宋詩嘉打從心眼兒發誓,她這輩子都會好好對紀襄的。
恰好周衍取行李歸來,淡著張臉快速回:「我沒興趣和*圖*書以後都隨隨便便對你。」陸爾爾更激動了,晃著宋詩嘉的胳膊,「你看,就是這樣!帥到我了!」
原以為謝錦一死,謝家所有產業自然無人爭搶,熟料謝錦早有打算。她懷孕時身體不好,提前找了律師公正遺囑,旨在將自己所持醫院股權悉數過到未出生的孩子名下,由家族裡一個叔伯暫行代理。若蘇今有何不測,謝家名下所有產業將作為慈善基金捐贈,直到蘇今年滿十八,順理成章接手醫院。
樓上。
謝錦深覺對不起父母,跪下求父親生前好友,聯合所有董事要將蘇勇除名。決議當天,謝錦挺著大肚子親自解聘蘇勇,自己坐上院長之位。蘇勇深覺丟人,激動地與她在會議室上理論,她一氣之下早產,生下蘇今,大出血去世。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仰天長嘯亂成一鍋粥,獨剩陸爾爾淡定著摸出手機,「這有什麼好難的,請廚師呀。」
想起最近顧長風的胃不好,宋詩嘉提議在家做,周衍順水推舟:「那就我這兒唄,省得我勞師動眾再跑一趟。」
照片是長鏡頭拍的,特別清楚,照片里的男子披戴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將那姑娘納入懷裡的動作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驚動,神色里俱是失而復得。
氤氳的煙霧裡,男子的表情分不出悲喜。
年輕時候的蘇勇也算一表人才,花花腸子卻出奇多。本科畢業找工作,四處碰壁,偶遇蘇今的母親,謝錦。
陸爾爾霎時蹦上去冒星星眼,「啊,感覺我要移情別戀了。」
「如果你怕他介意,一起叫上吧。」
陸爾爾的回答卻是標準富家千金句:「就喜歡他隨隨便便對我的樣子!」
我們還能成為朋友嗎?一個故事的結束。
周衍和_圖_書:「咳、我舟車勞頓剛到家,沒力氣做飯,長風應該會理解的。」
來人沒接,抬手看了看表,輕描淡寫的樣子,「這個點來你家當然不是想喝水的。」
她被逼著學英文心情不好,紀襄二話不說犧牲掉和夥伴們胡天海鬧的時間,陪她自虐地繞著操場跑。中學畢業,宋詩嘉以『長大成人』的名義嚷著想嘗酒,紀襄就從家裡將紀森藏了七年的茅台偷出來,兩人暈暈乎乎地在國中的教室里度過了最後一天。回家以後,紀森問他把酒拿到哪裡去了,他怕說出真相宋詩嘉也脫不了挨老宋的罰,一口咬定全進了自己肚子,氣得紀森跳腳。
她抬抬下巴,毫不顧忌眾人眼光,無尾熊般地纏上周衍,「要我放過你,想都別想!」說罷,將周衍死死往裡拖。
正躊躇說點兒什麼好,顧長風傾身前來,將一勺高湯喂到她嘴邊。宋詩嘉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還沒分辨出味道,舌尖被燙,快速往回縮。
宋詩嘉:「……」
周衍為陸爾爾將他拖走的機智點贊,小姑娘得到心上人讚美,臉上的喜色無所遁形,整個人撲進他懷裡,抱著他的腰嘻嘻笑說:「其實每次你說討厭我,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現在你說我聰明,我也是站在你這邊的,有沒有天作之合的感覺?」
樓下。
陸爾爾:「可愛情就該互相對著耍混蛋,不講理的都在一起,別禍害他人啊。」
周衍:「又不是我想帥才帥的,被帥到的也不止你一個,難道都要一一上門討說法?」
達成一致,宋詩嘉順道去超市買了北方涮鍋的芝麻醬和菜料,抬回兩大口袋戰利品,周衍和陸爾爾卻都是公子小姐做派,對廚房那套壓根不懂,宋詩嘉更是出了名的黑暗料理https://m.hetubook.com.com掌門人,那套高檔德國廚具瞬間成為擺設,三人在廚房門口大眼對小眼。
陸爾爾:「多得是人厭惡我。說我囂張跋扈、公主病、陰晴不定……可從來沒誰敢在我面前堂堂正正指出。我去,這沒禮貌的姑娘就是陸家二小姐嗎?但凡有人當面兒說這麼一句,我都願意為自己的魯莽賠禮道歉,可他們只會背地放冷箭。周衍,你不一樣。王子我見多了,騎士也不需要,就喜歡你這樣的隨隨便便。」
城市那頭,蘇今捏著照片,五指漸漸收緊。明明外邊天光還大亮,蘇宅卻充斥著黯然的氣氛。
「雖然紀家人不喜歡我和紀襄來往,但紀爺爺對我一直不錯,他們也讓我邀請你,你去不去?」
唯有顧長風,是迄今為止唯一令她不計後果想要去在乎的人,是救贖。所以,她沒法放手。
若非如此,蘇今恐怕也不能安然活到今日。
顧長風瞥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兩個人,若有所思,回頭便見正在做祈禱狀的宋姑娘,「拜託拜託。」她學蠟筆小新的聲音裝可憐,顧長風無言以對,動手脫了外套,挽起袖子就去了廚房。
周衍眼一亮,「趕緊!」
蘇勇被數落到頭皮發麻,卻不敢反抗,否則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顧長風定定瞧她,「紀家人的存在對你來說就是這口湯,你老期待它不燙,還試圖勸告別人也來嘗。」
從小到大,蘇今同父親的感情並不好。他不僅對自己的母親隻字不提,還整天攪和在外邊鶯鶯燕燕的女人之間,甚至酒過三巡后對蘇今的行為和言語都帶著莫名恨意。年紀再長一點兒,從叔父嘴裏知道了過往恩怨,父女倆更是劍拔弩張。若非顧長風突然出現,為了給他造成自己大家閨秀出生良莠www.hetubook.com•com的印象,蘇今早將蘇勇從家裡踢出去。
可畢竟不熟,宋詩嘉一路保持無言,連周衍這個擅長活躍氣氛的主都異常安靜,唯獨開車的陸爾爾嘰嘰喳喳不停。
「試一下。」
同一時刻,蘇勇夜會初戀情人的照片鬧得滿城風雨,氣得謝父一夜歸西,謝母也跟著精神不濟住進了精神病院。
落地窗前的女子風情不減,瘦骨伶仃的身子令她看上去如風中搖曳的薔薇,一頭髮卷懶懶地搭在肩頭。她向著蘇勇伸出手,輕飄飄打斷他:「拿來。」
他話中有話,宋詩嘉臉一白,抬起的頭徹底垂下去,習慣性轉身要逃,卻被人拽回原地,倏忽吻個正著。
蘇勇半氣半急,最終還是遞上了照片。蘇今行至門口,想起什麼后緩緩回頭,一點兒沒有在顧長風面前的溫情脈脈,反像老闆訓斥下屬。
天際的雲彩隱隱約約消失,黑暗降臨。蘇今站在陰影里,撥出通訊錄里的號碼,提示音沒幾聲,那邊的人很快接起。
話出,宋詩嘉心中大定,舌尖上的麻意好像真消失了。
傍晚時分,周衍的頭像在屏幕亮起,陸爾爾非要鬧著為他洗塵,不得已之下只好拉宋詩嘉和顧長風作陪。
周衍:「太不講理會讓對方感到厭惡。」
謝家只一個獨女,自然寵得非比尋常。蘇勇也是好高騖遠的賭徒心態,心裏認為自己不能有所發展,是時局不振沒有機會,現在上天派謝錦在他生命中出現,自己必須抓住機會。
顧長風正用宋詩嘉下載的食譜調高湯,似乎對什麼都信手拈來。宋詩嘉充當洗菜工,中途佯裝不經意地轉達了紀恩大壽的事情。
如果顧長風沒有出現,她說不定就真和他王八對綠豆看上眼,就此過一生。但愛情這東西,沒道理的。
「連默小姐嗎?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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