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稀聽得他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麼？」
我抬頭看去，今夜的天空如同水洗過一樣潔凈，露出城市裡難得一見的燦爛星河，玉盤般的月亮里，環形山隱隱綽綽，令人不禁遐想那上面是否真的有桂樹香。
我閉著眼睛聲如蚊吶：「什麼……」
他也知道了我和彥一的那些過往，我們曾經是小學同學，後來我在香港見到重度抑鬱險些自殺成功的他，和他結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緣。
孩子的睡顏恬靜而安心，牽著封信的手不肯放。
我篤定他是那種能從眼角的皺紋、鬢邊的華髮、遲緩的腳步里清楚地透出美好的男人。
我知道了他和姚姚的合約婚姻，知道了圈圈並不是他的孩子，知道了他為什麼必須迴避她們母女——他覺得當斷不斷只會給圈圈帶來原本不必要的更多傷害。
他似乎想轉過身來，但我更緊地抱住他。
沒有刻意的剖白，也沒有激動的追問，彷彿只是在聊一個又一個長長的故事。
「睡一會兒吧。」
是那wwｗ•hｅｔｕbｏｏk•ｃｏｍ.ｃｏｍ種溫柔的、明亮的笑意。
如果說年少時的一見傾心是種悸動，那這段日子重遇后相處的每一天，則讓這種悸動，變成一種踏實的洶湧。
我對封信，其實就是這樣的。
我在他身邊，日子天藍水清，一切尚好。
我輕輕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感受到他一瞬間輕輕的震動。
這皎潔的月色，如同魔法般，將我心裏層層疊疊的不安與茫然拂去。
而我也相信，他對我的感覺亦是如此。
這一天發生了很多的事，從早上去見彥景城，到圈圈出事，像激烈的動作電影一樣讓人沒有喘氣的時間。
我愛他。
「我還有一句話，想要親口聽你說……」
不過是那一點兒執著，一點兒孤勇，一點兒倔強，一點兒痴傻。
這樣的徹夜長談，在那次剛剛確定關係，他聽了何歡的建議從北京偷偷飛回來想給我驚喜，而我卻傻乎乎地跑去北京想給他驚喜的烏龍事件后曾經有過一次。
那天晚上，我們
https://www.hetubook.com.com聊了一夜，直到天一點點亮起來。
那天，在遇到唐嫣嫣的小飯店裡，他質問我，是不是因為害怕失去，所以如此小心翼翼。
我終於撐不住在他懷裡迷迷糊糊起來。
不敢質疑，不敢委屈，不敢任性。
而現在，我想成為站在他身旁的樹。
而此刻，沒有隔著千山萬水。
現在終於安靜下來，不禁心生茫然。
聽到輕微的響動，我一偏頭，看到封信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相鄰的窗前，也沉默地看著夜空。
那樣期望活得簡單而乾淨的少年，到底是從何時起，被命運載入了無數的恩怨，成了一個負重前行的影子？
一隻膽怯的蘑菇的生存之道。
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外，醫館的工作人員都已經下班了，只留了幾盞夜燈在走廊上，把窗子推開一點兒，夜風就輕輕悠悠地飄了進來。
不是不敢，只是，我並不委屈，也不需任性。
那個夜晚，我用毫無技巧的溝通方式，重新確認了ｍ•hｅ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m我和封信的關係。
他美好得讓我心疼。
我一瞬間有種模糊的感覺，似乎之前對我的質問，只是他的小小伎倆。
他說：因為那個時候，我覺得抬起頭看著天空時，自己會變得很小很小，自己的煩惱和孤單也會變得很小很小。
這一幕，該如何溝通，如何表達，其實我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正確的答案。
這些年，我從南走到北，從北走回南。我見過許多的人，也見過許多城市的天空與月亮。
比起少年時的清俊，他的臉龐，似乎多了一些沉默的陰霾，但那些線條，依然是柔和的、清朗的。
信我所信，愛我所愛，世間事如果都如初心般單純，那每個答案都昭然若揭。
我和封信，表面上看，他光芒萬丈，而我微小平常，但骨子裡有些東西卻有著驚人的相似。
它是善良的、牢固的、溫暖的、彼此需要的。
在這種沒來由地恍惚里，他的聲音像一陣細細的電流，從他那裡，傳到了我的身上。
當時，風安堂出事，我心慌m.hetubook.com.com意亂，封信一質問，我就崩潰了。
但我這人有一點優勢，在以往的人生中屢試不爽，那就是，當我在漫天雲霧中分不清方向時，我就乾脆閉上眼睛，死死抓住手心裏的那一點兒暖意和嚮往。
回溯初心，一路走來的我，不夠漂亮，也不夠聰明，我擁有過什麼，才成全了年少的夢？
「好。」
微光打在他的側顏上，寧靜致遠。
或許是錯誤的答案，但決不是不堪的答案。
就算有一天，他白髮蒼蒼，我依然會這樣形容他。
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無論人間多少變遷，這月色依然如年少時那樣寵辱不驚，安靜恬然。
但，這真的是錯誤嗎？
他的質問讓我差點兒迷失了自己。
我曾想成為一朵在路邊仰望，祈願他發現並摘下的花。
我說：「封信，我想知道你和姚姚的故事。」
他忍不住輕輕笑了一聲，輕輕拍我，像拍一個孩子。
我或許真的是害怕，也或許對他太小心，但是，就算再來一次，這還是我對他的方式。
但是，沒有一個人，讓我覺和*圖*書得這樣好看心動，也沒有一處月色，讓我覺得像他頭頂的那片那般乾淨溫柔。
我們能讓彼此感到安心。
我把頭埋在他寬闊而瘦削的背上，貪婪地汲取著他的體溫。
也是那一個夜晚，我終於相信，上天會眷顧真誠的傻姑娘。
那些在外人聽來或許石破天驚荒誕如戲的事情，我明明從不曾從他口中得知，此刻卻內心平靜，毫無訝異。
突然間如與愛人手挽手漫步雪山，深藍的夜幕竟騰起一朵煙花。
我或許會犯錯誤，但我會一如初心笨拙地跟著他，用力地抱緊他，傻傻地信任他。
而對於人類來說，天一樣大的煩惱，在時間的星河裡，不過是一顆小小的塵埃。
他在我身邊。
這是我對封信長久以來的篤定。
那天晚上，圈圈睡在醫館，封信守著她。
我突然想起，那一次問封信，他為什麼年少時那麼喜歡看天空。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貼在他的身後，看不清他的面孔，我卻感覺到，他無聲地笑了起來。
因為我就是我，我能給的，就是足夠的溫柔、信任、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