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名

「那個時候總會看到你坐在那棵很大很大的槐樹枝丫上,靜靜地看著我,你的眼睛好像會發光,總是會讓人眩暈。每次當我對上你的眼睛想對你說話的時候,你卻總是淡淡地移開目光,好像滿懷心事的寂寞的王子,可我知道你關心我,沒有緣由的關心。」
我抬頭看他,季惟軒清澈澄凈的眸子里顯現出略微的驚訝。
季惟軒的目光深得看不到底,只是略微閃躲的神采裡帶著些許緊張,竟全然不像平日里那個倨傲優雅的王子。
長時間的沉默后,霍宇長長嘆了口氣。
我的長發在風中飛揚,季惟軒輕輕將我一縷頭髮別在耳後。
我沒有抬頭,問了句:「怎麼了?」
而逝去的一切,都已被某些人遺忘了吧。
霍懌傑的母親在三年前去世了,霍宇繼承了她所有的產業。
窗外,天空蔚藍,我有些發獃。
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卻永遠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你不希望我去嗎?」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問,可我想聽到霍懌傑的回答。
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都記起,曾經自己在追求虛偽的前程時,被自己傷害過的人是怎樣活在淚水與絕望里。
「少貧嘴了!」我用筆記本砸了一下他的腦袋,心情略微輕鬆了些。
霍懌傑的眼神暗下來,像漸漸沉寂的海洋。
周一來到學校,又是熟悉的青草香氣,鉛華盡褪。
我用手托住下巴,靜靜望著他。
天空湛藍,雲朵深深淺淺,在天空中繪出純白的笑顏。陽光在菊花幽然的香氣里膨脹,暈染上整個花海。
我甚至渴望就這樣,擁有一份簡簡單單的如水般清透的愛情,可我別無選擇。
短暫的沉默過後,我收回目光,看著季惟軒:「如果你追我,我可以考慮做你女朋友。」
霍懌傑從後門進來,徑自坐在我身邊的空座上。
我搖搖頭,無力感深深襲來。
「今天我有空,給你一天時間。」
他望著我,即使知道我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魔鬼是不配擁有愛情的。
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會讓自己過這樣孤獨無助的生活。
季惟軒望著我的眼睛,嘴角揚起一抹飄忽的笑。
溫和燦爛的柔風將我們包裹在花香的世界。
我無奈地抬起頭,正迎上他的目光,近在咫尺。
季惟軒的身體僵在原地,他的手臂無措地垂在身旁。
我看著霍宇,彷彿看著一個陌生的軀殼,他的靈魂離他越來越遠,只剩下空蕩蕩的血肉。
可那隻不過是虛偽的假象。
空氣清新得彷彿被水洗過,澄澈乾淨,灌滿整個心田。
季惟軒望著天邊的朝和-圖-書霞,眼眸幽遠淡然,彷彿他珍惜的那些回憶已被時間覆上一層灰塵,再沒有人記起。
「季惟軒,你是真的喜歡我嗎?」我仰著臉看他。
時間彷彿一下子凝固起來,在同一個時空幻化成尖刻的利刃,將所有生命割裂成片片碎屑。
我轉過頭,靜靜看著季惟軒。
悄無聲息。
花開花落,永恆不息。
「罷了,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你回去吧。」
「今天是我的生日。」季惟軒的聲音落花流水般輕忽,在空氣里輕盈跳動,這理由觸動了我的心弦。
看著他黯然的眸,突然有莫名的痛在心底漫延開來。
「時間會改變一個人,但很難將他再改變回來。」我的語氣有些無奈。
「那這樣說定了,今天放學我在校門口等你。」季惟軒轉身離開。
濃芳淡去,空氣中飄浮著落寞的香氣。
我的心瞬間被遙遠的記憶刺痛,心臟驀然顫慄不已。
不知道他將帶我去哪裡,直到空氣中飄揚起清雅的花香。我睜開眼,看到我們在大片金黃的菊花中穿行,耳畔傳來流水的聲響,彷彿童話世界。
那一刻,心裏似乎有什麼東西瞬間破碎,湧出深深的哀傷。
「我明白,霍懌傑的愛絲毫不亞於我。他想要永遠守護著你,哪怕粉身碎骨。」
「就算我不愛他,我絕不會欺騙他。」我望著霍宇,「所以,請收起你的錢,這樣只會讓你更庸俗。」
我不覺有些愣神。
停頓了一下,他又說,「雖然不值錢,但希望能讓你快樂。」
心臟彷彿被他的話觸痛,凝結出憂傷的潮霧。
是他自己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是他自己無法面對自己當初的殘忍。
花香馥郁。
可是錢能買回生命嗎?
我把頭輕輕靠在他肩上,閉上眼睛,心底沁滿季惟軒身上那種清清涼涼若有若無的氣息。
「你就不怕我嗎?」他眯起眼睛,目光中含著警告的意味。
「可是萬一我沒有好好看著你,被別人搶去了,我可是會後悔一輩子的。」他小聲嘀咕著。
彷彿有熊熊烈火燃燒著我荒蕪的心房,將所有冷漠所有偽裝燃燒成灰燼,深深的哀傷四處紛飛。
隨後的幾年裡我改了名字,性格變得淡漠。
我低下頭,接過他的話。
夕陽西下,我們坐在清澈的河水邊,我靠在他的肩上,好像一切都已經淡忘。
生命彷彿黯淡成灰色的翅膀,無力飛翔。
「你知不知道這樣和我說話的下場?」霍宇目光凌厲。
「以前每到傍晚的時候,你都會來到這裏,那個時候我總是遠遠地望著你,看你嬉戲玩耍的樣子,看你m•hetubook.com•com嘟著嘴生氣的樣子,看你坐在河邊發獃的樣子,你幾乎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
我終於遇到他,在霍懌傑的家族產業,霍氏國際的大樓里,我遇見了那個男人。
溫和的陽光填滿他烏黑的瞳,映出寶石般耀眼的華彩。
他大概看到了我,推著單車向我走來。
我攏一攏頭髮,兀自地說:「我已經厭倦了這樣寂寞的生活,有時候覺得,好像全世界就剩我一人,那種孤獨何其悲哀,愛距離我是那麼遙遠。」
我驀然掙開季惟軒握緊的手,抱住了他。
我點點頭,目光淡淡飄向無邊的金色花海。
是他咎由自取。
母親為他受了那麼多的苦,他卻仍舊可以無動於衷。
「你說你不喜歡他,可以,可你要明白,沒有人能傷害我霍宇的兒子。就算是逢場作戲,你也要演下去,」霍宇靜靜地看著我,「如果你願意,我開張支票給你。」
教室里響起小聲的驚喜的議論,我望向門口,正看到向我走來的季惟軒。
我望向遠處,空氣里飄浮著菊花的清香,沁入我的呼吸。
走出霍氏的大樓,氣氛已不似剛才那般令人窒息,空氣中少了金錢庸俗的氣味,愈發的清新。
心微微地痛。
陽光似乎不再刺眼,雲彩彷彿也靜止了。
霍懌傑俯在我耳邊,輕輕地說:「米靜,什麼時候你才能和以前一樣呢?」
他跨上車,一腳撐在地上,示意我上車。
恍惚間我險些被這個天使般的男子蠱惑。
而我的生命,在絕望中釋放。
「儘管你已經記不起那些青澀的歲月,但在我心裏,那些日子永遠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自習課上,我默默抄著筆記。
霍宇的動作頓時停在半空。
我一愣,回頭看他。
他靜靜地站在一旁,很多女生走過時陸續跟他打著招呼,小心翼翼卻興奮不已,而他則報以淺淺微笑,謙遜有禮得不像平時那個魅惑的王子。
我等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他卻沒有任何欣喜,時間停滯了片刻,他輕聲說:「米靜,如果你只是因為孤獨,我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陪著你,不計較任何回報,可我不希望你是因為孤獨而委屈自己,如果和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你會更加不快樂,我愛你,不是為了得到你。」
我不想傷害他,可我無能為力。
錢,又是錢。
我仰起頭,看到季惟軒與霍懌傑同樣難以置信的表情。
頓了頓,霍宇將桌上的東西一股腦推向一旁,那張支票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我驀然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說:「不,我和_圖_書希望你快樂,即使這快樂不是我給予你的。」
世事總是難以預料,霍懌傑竟是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
我淡淡地問:「理由?」
季惟軒用一根綠色的草編成小小的環,他輕輕托起我的手,將它套在我纖細的手指上。
小小的一圈,在白皙的手指上輕盈纏繞。
「米靜,你願意嘗試嗎?」季惟軒的聲音輕柔如清泉中緩緩漾開的水色漣漪,柔和而堅定。
我彷彿看見我站在一條無法欲知前路的岔口面前,無數尖銳的回憶懸浮在空中,將我的心一次次刺傷。我不敢愛任何人,不敢讓曾經那些刻骨銘心的背叛與傷害再次席捲而來,我知道我承受不了。
心已經變了,再怎樣都是徒然。
霍宇見我沒有反應,拿出支票兀自簽起來。
片刻的失神。
我看到他握緊的手掌,指節微微泛白,彷彿我的回答對他來說如同生命般重要。
流光溢彩。
「你是想利用我彌補你的內疚嗎?」
許是因為緊張,他的動作略顯生澀,卻像個孩童般用最小心翼翼的動作呵護我。
心底驀然想起許多年前的一個傍晚,在這條小河邊,一個小男生站在石頭上,大聲宣布:「將來,我要娶你做老婆。」女孩咯咯地笑著,不經意間卻發現遠處離去的失落的身影,還有孤零零躺在地上的一枚草戒指。
那種目光,抑或就叫做|愛。
我抬起頭看他。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你。」
季惟軒眼底掩飾不住的驚訝,他一定沒有想到,我曾經對他的在意。
我轉過身,背對著霍宇,想說什麼,卻終於還是沒有說出口,停頓了片刻,我離開辦公室。
我把頭靠在他的背上,閉上眼睛,他溫柔的氣息彷彿在空氣中流動。
霍懌傑的眼神黯淡如濃霧瀰漫的草原,心痛在眼底漸漸流淌,傾瀉成落寞的城池。
他會經常上一些財富雜誌的封面,彷彿高高在上。
在我的童年,他便是我心底深處永恆飛翔的夢想。
季惟軒點點頭,神情純凈如同天真的孩童。
「帶你去一個地方。」
見我沒有說話,季惟軒淡淡地笑起來,笑容黯然神傷。
「那不是我該考慮的。」
我跟著他沿著泥土小路一直走,盡頭有條清澈的小河,河水潺潺流過。岸邊開滿了金黃的花朵,一望無際,恍如夢幻中的唯美國度。
香氣像一張璀璨馥郁的網籠罩整個世界。
沒有任何承諾,卻是那樣的真實,那樣堅持。
這仇恨已經滲入我的肌膚,刺入我的骨骼。
我開始痛恨愛情這種愚蠢虛偽的東西,我沒有愛情。
我的胸口感應到季惟軒劇烈的https://m.hetubook.com.com心跳,彷彿靜謐中唯一的聲息。
「有一次,我不小心掉到河裡,裙子都濕透了,儘管河水很淺,我還是很害怕,我爬上岸躺在地上,想讓太陽晒乾我的裙子,你飛快地跑過來把我抱在懷裡,我感覺到你身體的溫度,彷彿太陽在照耀著我。我閉著眼睛,偶爾會微微睜開眼睛偷看你一眼。看你焦急的樣子,突然覺得好幸福。後來有人來了,你便跑開,我睜開眼只看見霍懌傑在我身邊,他抱著我的樣子彷彿懷裡抱的是全世界。」
「這是你九歲生日那天我想送你的禮物,可是最後還是沒有勇氣。」
季惟軒握住我的手,我冰涼的手指觸到他溫熱的手心,莫名的心動。
我緊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我轉過頭,看著霍懌傑。
是的,不配。
季惟軒停下車,我徑自跳下來,腳踩在柔軟的泥土上,舒服極了。
天色略有些晚了,霓虹初上,我沿著人行道慢慢地走著,思緒萬千。
季惟軒好聽的聲音彷彿清風溫軟揉進我的心臟。
我用餘光瞥見他靜靜注視我的樣子,在夕陽的霞光下,他完美的輪廓被鑲上一層金光。
「如果你真的有那麼卑鄙,怕也沒有用。」
其實,如果沒有愛情的介入,單純的友誼倒也無比珍貴。
終於,季惟軒抬起手,抱住了我。
記得剛失去母親的那幾個月里,我幾乎對全世界絕望。
見我沒有回答,季惟軒又說:「或者,半個小時也可以。」
「米靜,你喜歡這裏嗎?」他的聲音低低的,柔軟恍似無瑕的絲綢,空靈,沉靜。
這笑如春日溫潤的柔風,沐浴著我冰冷的心。
我的眼裡氤氳起濕潤的水霧,漸漸被風乾。
我清冷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回蕩,彷彿沒有生命的魔鬼,冰冷而尖銳。
女生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目光裡帶著期盼與迷離,那種神情彷彿是看著自己心中驕傲凜然的神。
「如果不是因為你,懌傑可能要娶的就是冷氏集團的千金冷可兒,這樣對我們兩大家族的合作有很大的幫助,」霍宇啜了口咖啡,淡淡地說,「但是我不希望因為我對財富的貪戀而讓他失去自己所愛的人,我不願看他一輩子活在對我的仇恨中。」
「看樣子你好像不太滿意,那改天吧。」我低下頭繼續抄寫筆記。
只是,那所有的一切已經成為曾經。
季惟軒幽黑的眸閃爍著異樣的情懷。
我不能愛霍懌傑。
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看到季惟軒,他穿著中規中矩的深藍色校服,襯衣領子隨意地翻出來。
淡然的聲音在空氣里輕輕綻開。
我每天躲在房間陰暗m.hetubook.com.com的角落裡,像一個失去愛的洋娃娃,失去了所有的快樂。
氣氛寂靜得令我詫異。
良久。
生日。
清幽的花香瀰漫在空氣中,我幾乎要陶醉了。
我呆站在原地,手指僵硬,身體彷彿瞬間墜入深不見底的冰冷潭澗,刺骨的疼痛。
「米靜,放學以後可不可以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
這幾年我一直沒有刻意尋找過那個男人,但我知道我不會淡忘仇恨。
我若無其事地拿起筆開始抄寫筆記。
天空像黑色的幕布,籠罩大地,連同我的心情,一起被籠罩在灰暗的世界里。
靜悄悄。
失去的快樂,幸福,笑容,都能買回來嗎?
「米靜。」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突然意識到霍懌傑還在身邊。
黑夜的來臨如謊言般洶湧,可以覆蓋所有承諾,所有回憶。
我的心隱隱作痛,低下頭,自嘲地說:「我一直認為,愛便等於傷害,我沒有愛過誰,抑或是不敢愛。」
因為我不願意傷害他。
風似乎停止了呼吸,靜默著,在藍天白雲的遐想里柔情萬種。
天已經很晚了,小小的螢火蟲在月光下舞蹈,風帶著鳥兒的幻想縈繞在草間,花香四溢。
他搖頭,目光融化了千萬光華,流淌出瑩瑩的潤澤。
可是,季惟軒,你知道嗎?那些回憶對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快樂的時光呢?
我將書合上,略微仰起頭看著季惟軒。
他將車鎖在原地,很自然地牽我的手,我竟然沒有排斥。
心裏很悲哀,我是在利用他,可我竟對他生出莫名的情愫。
「你真的會去嗎?」霍懌傑的聲音在夏日的空氣里平靜地攤開,彷彿是在對自己說。
也許上天早已經註定了我的宿命,註定要傷害霍懌傑,註定要傷害季惟軒,註定我永遠是無法擁有快樂的公主。
我輕輕坐上去,本能地環住他的腰,他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有種悸動在我心裏驀然流淌。
「有這時間好好看看書,下周摸底考試。」
那一瞬,我的眼睛竟似乎融入了濃重的霧氣,濕潤了眼前金黃的花海。
季惟軒的眼神黯淡下來,琥珀色的瞳彷彿晶瑩易碎的琉璃。
我仰著臉看他,臉上始終是淡漠如霜的表情。
我沒有說話,季惟軒抱緊我,我聽到他清晰的心跳,裏面似乎跳躍著他真誠的愛情。
季惟軒握緊我的手,溫暖自手心傳來。
「那麼,你會傷害我嗎?」
我站在遠處,挪不動腳步。
他的眼神像停止呼吸的花朵,有微微的痛惜溢出,冰冷刺骨。
我低下頭,手指僵硬,心痛滾滾襲來。
這個天使般的男子讓這個世界一下子明亮起來。
終於,我決定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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