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如羽毛的聲音微微顫抖，明明無比懼怕失去，卻又想要刻意偽裝成堅強的樣子。

霍氏別墅的宴會廳中燈火通明，無數賓客喧嘩談笑，氣氛熱烈而高亢。

鏡頭拉近，燈光迷離的舞台上，一個穿著白紗的少女坐在金黃的月亮道具中，她純美如同玲瓏剔透的水晶公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晶瑩的光芒，那象牙般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閃耀著迷人的蜜色光澤，美得不可思議。

「可是什麼，可是你不愛我，是嗎？」季惟軒打斷我的話，「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我不想看到你冷漠的樣子，更不想看到你哭泣，你不要忘了，你是公主，是堅強的公主。」

心口隱隱作痛。

他看著我，眼裡漸漸升起冷冷的嘲弄。

如果母親知道霍宇的苦衷，她一定會理解他，因為她深愛著他。

不！我不喜歡！

恍惚一陣銘心的疼痛刺入骨髓，讓我無力承受，我用力按住心口，壓抑著突如其來的劇痛。

「為什麼您會在霍家訂婚宴上來找霍少爺？」

我避開司琪的目光，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晚了？」

喃喃的自語，像是夢囈般茫然。

一隻手擋在我面前。

季惟軒嘲弄地看著我。

「或者……」他走到我身側，「你陪我……」

我逃避著任何一個有可能出現在我生活中，打亂我平淡軌道的男人。

即使之前猜測過千萬種可能，但聽他親口說出，還是令我震驚到無法言語。

舞台上彷彿一片寂靜的雪之國度。

「Long Long Ago」

她穿著一襲香檳色鏤肩婚紗，下擺的薄紗拖在地上，宛如雪蓮綻放，白皙的臉龐暈上了淡淡緋紅，卻依然笑得燦爛，她烏黑的髮絲上沾著璀璨的金粉，那些晶瑩的色彩在她的鎖骨上閃爍，幾乎要灼傷我的眼。

有人驚呼，隨即扶起他四散逃開。

我對季惟軒，真的沒有愛嗎？

「既然你已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你就該知道曾經的你是如何地不喜歡我，你說你只把我當做最好的朋友，你說你給予不了我愛情，而你現在居然對我說你喜歡的是我，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台下頓時悄無聲息。

我目光迷濛地望著他，心口突然一陣劇痛，我的身子突然一斜，就要倒在地上。

我恨他為什麼不將真相告訴母親，我恨他讓她日日哭泣，鬱郁寡終。

我仰起臉看季惟軒，他俊美的面龐被月光籠上輕柔的華澤，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彷彿有東西破裂的聲音劃過心臟，瘋湧出莫名的哀傷。

可是再怎樣的心如止水，也逃脫不了千篇一律的惡俗結局，被始終守候在身邊的那個人感動，直至愛上，再被傷害。

霍懌傑是。

我依舊面無表情，眼眸中的光芒清冷而無情。

「諾晨去世后，霍宇三天都沒有吃飯，他只是獃獃地看她的照片，看著看著就會流淚。他想念她，想念他們的女兒。那種痛心疾首，誰又能體會？」

既然是這樣，愛一個人又有什麼意義？

悠揚明澈的聲音緩緩響起。

音樂瑰麗流轉，台下的氣氛一浪高過一浪。

微弱的聲音恍如失魂的飛蛾，蒼白無力地朝著火光飛翔著，一次又一次，直到粉身碎骨。

猩紅的液體從指縫中洶湧而出，路燈下顯得那麼猙獰。

「你已經恢復記憶了，對不對？」

「對不起。」

骨頭破碎的聲音。

今天是季惟軒的首次演唱會，也是……霍懌傑訂婚的日子。

「您剛離開霍少爺就宣布訂婚儀式取消，對此事您有什麼看法？」

季惟軒的笑容風輕雲淡，眼裡的光芒少了些平日的傲氣，卻多了份靦腆，似乎是真的因為這個惡作劇而感到抱歉，他的演技始終是這麼優秀。

霍懌傑漆黑的眼眸閃過剎那的迷茫，接著，他又笑了，冷冷的，讓我心痛。

我茫然地走著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臉頰的淚痕已經乾涸，心口卻依舊痛得抽搐，就連什麼時候被閃光燈包圍的都不知道，層層記者擠成扇形堵住我，問題全部圍繞著演唱會上的那一幕和霍懌傑訂婚宴的突發事件。

「季惟軒，我真的沒有想過你也會這麼卑鄙。」

我眯起眼，看著這張陌生的面孔。

有晶瑩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掠起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地上。

他推開我，指節修長的手在燈光中微微顫抖。

我停住腳步，沒有說話。

我的聲音有些哽咽，嘴角卻還帶著笑，就算這笑容是強迫給自己的偽裝，我也要偽裝下去，因為我不能讓霍懌傑看到我的脆弱。

他的目光迷茫如同失去了方向的寂寞水汽，一點一滴湮逝。

在我失憶的時候季惟軒無微不至地呵護著我，那些有他的日日夜夜早已定格在我的生命里。

而我，便是這段感情的犧牲品。

「你該記起，你喜歡的是季惟軒。」

我忘不掉母親臨死前的目光，她是那麼渴望父親來看她一眼，即使是同情的，憐憫的，抑或是鄙夷的神色，可是沒有，什m.hetubook.com.com麼都沒有，只有靜悄悄的病房，氤氳著死亡般的純白，冷冷清清。

「好不好？」

驟然間，燈光熄滅了，場內一片混亂。

我怔怔地望著他，有些愣神。

台下漆黑一片，望不到盡頭，只能聽到瘋狂的尖叫聲，還有綠色的熒光在狂亂揮舞。

季惟軒也是。

我仰起頭看他，眼中有笑意，笑得嘲弄。

我轉過身，直視季惟軒。

記者的話未說完，季惟軒便回答道：「那是我們的一個惡作劇而已。」

寂靜里分外刺耳。

她淺淺地笑著，燦若繁星的眸子瑩瑩閃耀著，傾國傾城。

我緊咬住嘴唇，沉默良久，乾涸的喉嚨發出艱難的音節。

逃避，唯有逃避。

霍懌傑擁緊我，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彷彿是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再不忍放開，他的懷抱溫暖得像金色的太陽，那一剎那我告訴自己，為了這個懷抱，我可以忘記所有過往，忘記所有心痛，專心守護在他的身邊，只要這一個瞬間就好。

我倚在牆上，冷冷地看著他們。

身後傳來輕緩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像是重重敲擊在我的心上。

燈光驟然間熄滅，漆黑一片。

淡若花開的聲音，悠悠然，在黎明中綻放。

季惟軒？

距離季惟軒的演唱會越來越近，剛拍完宣傳海報就開始了排練。

他的聲音輕得像一片花瓣悠然飄落，徘徊著，彷徨著，觸人心痛。

「為什麼……不希望我訂婚？」

「滾開。」

季惟軒成功地岔開了話題，有板有眼地回答起記者的問題，他的答案完美得無懈可擊，彷彿我們曾商討過無數次似的。

「我有話想對你說……」

季惟軒的聲音如草間露珠，清雅，幽柔，蠱惑了所有人心。

「你已經恢復記憶了。」

彷彿在哪裡見到過同樣的場景，如此熟悉，然而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回想了。

巨大的海報懸浮在空中，畫面美得恍若幻境。

大門剛一打開，所有人都擁向場中。

我獃獃地看著屏幕，驀然間，有種絕望的預感倏忽掠過。果然，在下一刻霍懌傑便鬆開了我。

即使我最後選擇離開他，他依然是我心底清風朗月般的神話。

「堅強？嗬，」我笑了，笑得無奈，笑得悲哀，「我不堅強，我真的不堅強，我只是用冷漠來偽裝我的脆弱，一旦真的受傷，便會潰不成軍。」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他的目光里不再有感情，只有讓我心寒的譏誚與厭惡，「我不計較你傷害我，我只要能無條件守護著你便心滿意足，可是你一再讓我失望，我知道我的愛對你來說只是負擔，那麼我訂婚，不好嗎？我對你徹底死心，不好嗎？為什麼連放棄，你也不允許。」

我像個獃滯的紙偶，昏昏沉沉地穿過閃光燈，走出大門。

瑩白的雪花落上我的長發，縈繞出一陣清香。

季惟軒在聖潔的光芒中抱住我，輕聲說：「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原諒我的自私，我只是想最後一次擁有你。」

「我……我……我就是以前在遠處看過一眼，不是很清楚。」

熒光整齊地晃動，氣氛如詩若畫。

我對他粲然一笑，輕聲道：「謝謝您給我講這麼多老師的事，我想老師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會理解的。」

澄澈的聲音悠然流動，像一幅美好的畫卷，山林、綠草、柔風、旭日。

我知道他從來都不是屬於我的，可是我卻自私地想要他時刻守護在我身邊，就像曾經每一天陪在我身旁一樣，忽視他的感情，做最好的朋友。

「白琳薇向霍宇攤牌，承認一切都是她做的，她也開了條件，只要霍宇和她在一起，她絕不會再傷害諾晨。」

沒有人知道，這一幕在排練中是沒有的。

身後閃出幾個裝扮誇張的男生。

「對於剛才演唱會上的事情……」

季惟軒輕笑道：「我可以為你保守秘密。」

「我不愛你了還不行嗎，忘不掉你，我可以試著祝福你，可是為什麼你連我祝福的權利都不給我，為什麼你要給我希望，再狠狠掐斷我的希望！」

他抿著嘴，神情淡然，眼睛卻亮得像黑夜裡的星星。

凝靜的雪季，樹木彷彿在漫天飛雪的絕色光芒中沉睡了，皚皚雪地中，一個少年背靠在樹上，月光皎潔，星輝灑滿他俊美的臉龐，點亮他幽黑的眸，滑過他櫻花般絕美的唇，在積雪中映出澄澈的影像。令人窒息的美瞬間扼住所有人的呼吸。他望著蒼藍的天穹，唇角含著淡淡的笑，淡如落雪，迷離著與世無雙的王子氣質。

我站在原地，聲音雪山般清遠。

多年來的心結似乎解開了，可我依然恨霍宇。

柔軟，溫存，像一瓣蒼白頹落的櫻花，將生命盡數綻放。

他捂著鼻子痛苦而震驚地望著我。

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

他們在一旁竊竊私語，讓我本就低郁的心情更加煩躁。

她的身後戴著一對輕盈舞動的水藍色翅膀，襯得她彷彿一隻通透易碎的蝴蝶。

萬籟俱靜，時間彷彿剎那停止在了無聲的雪界中，恍惚間滄海桑田。

可是，我還是傷害了他，決定殘忍的那一刻，我已經明白，是我自己將對他的感情生生扼殺。

下方用極淡的月藍色的線條勾勒出端正的字體：

身後水藍色的翅膀恍似優雅的蝴蝶精靈，一波一波展動著，長長的裙擺在風中飄舞，那麼柔軟，那麼輕盈，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

為首的男生濃眉大眼，小麥色的皮膚看上去很健康，只是他的笑容里總帶著些不正經的味道，讓我非常反感。

「惡作劇？」

霍懌傑的目光中閃爍著至高信仰般的虔誠，他一字一頓，像是在說著最珍貴的承諾。

「霍懌傑……」我輕輕喊他的名字。

「他只是同情你的失憶，如果當他發現一切都只是一個騙局，他會怎麼想？」

我依舊望著霍懌傑，固執地開口：「那你不要訂婚好不好？」

「是的，他們的女兒。」杜禹綺長嘆一口氣，「他曾四處打聽她的消息，卻怎麼也找不到。直到前段時間她來找霍宇，當時那麼多記者在場，他居然默認了她的身份。他只是怕，再一次失去自己心愛的女兒。」

隨意的休閑裝，衣領豎起，微微遮住下巴。

聽了他的話，我的脊背頓時僵硬如冰塊。

我獃獃地看著季惟軒，他的肌膚蒼白如池塘里出塵不染的荷花，凋敗著一地的憂傷。

「要不要我們送你？」

季惟軒站在台上，如同最絢美的風景，閃耀出絕色光芒。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腳步。

雖然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無限迷茫，卻努力地讓自己遺忘那份不確定的迷惘，我一再對自己說，我喜歡的是霍懌傑，是霍懌傑，說得多了，我便堅信我喜歡的是霍懌傑。而季惟軒，只是在我失落的時候給予我溫暖的路人。

抬眼看看天，該是臨近黎明了。

季惟軒看著我，目光陌生而複雜。

白紗如霧，飄舞若虹。

我愣愣地望著他，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凍住了，連同空虛的身體，僵硬，冰冷，半點動彈不得。

他說，干涉他的幸福。

霍懌傑靜靜地看著我，他的眼裡剎那閃過驚喜、遲疑、期待、猶豫、矛盾，無數情感如同星光般耀眼。

台下漸漸靜了下來。

「頭兒，我見過公主，」一個男生一邊上下打量我，一邊說道，「公主看上去清純得像個天使，絕對是兩個人。」

不去思考為什麼聽到季惟軒的名字時心中會微微地痛，我只想把即將失去的挽回身邊，霍懌傑是即將失去的，而季惟軒卻是總在原地守候的那一個，無論我走多遠，回到原地，還是會看到季惟軒靜靜地等待著我。

而我，又有什麼理由傷她的心。

「什麼時候？」

寂寞銘心刻骨。

季惟軒走向我，唇角的笑如血色薔薇，那麼不易捉摸。

季惟軒直起腰，嘴角含著欣慰的笑容，睫毛間卻有晶瑩閃動。

「好。」

季惟軒沒有理會台下的喧鬧，他閉上眼，肆意地吻著我，像是要將一生所有的回憶都印在這個吻上，深深地烙在我的身體里。

「你有沒有看錯？」

他仰起臉，笑道：「好，考慮清楚記得給我電話，相信我的眼光，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他沒有說話，眸光忽明忽暗，像是氳著淡淡的水汽。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季惟軒的聲音像一泓波光瀲灧的湖泊，澄澈而憂傷。

彷彿帶著花香，在山水間靈動。

我吃驚地抬起頭看他，記者們也是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燈光由暗到明，再度輝煌起來。

「要去哪兒我陪你。」

我喜歡季惟軒嗎？

我埋在他的懷裡，毫不在意四周聒噪的議論聲。

我只是把他當朋友，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路上行人驚詫地望著我，我卻全然不在意。

我靠在他懷中，頭埋得很低，我知道此時的自己狼狽不堪，我連抬起頭看季惟軒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然後呢？」

不計其數的歌迷擁擠著，尖叫著，呼喊著。

無數落雪紛紛揚揚，翩躚飛舞。

我繞開他們，徑自朝前走去。

記者們有些半信半疑了，他們在一旁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季惟軒無視還在拍攝中的機器，微低下頭體貼地將我的衣領豎起來，埋怨道：「其實也可以等霍懌傑訂婚後我們再訂，不必一定和他一天啊，我們在同一天結婚就好，對不對？」

「嗬，不知不覺和你說了這麼多，聽說你是諾晨的學生，總覺得很親切。」

台下尖叫聲連成一片，保安費力地維持著現場秩序。

我站在幕後獃獃望著黑壓壓的人群，心頭突然浮現一股不安的預感。

頭暈目眩。

霍懌傑有些迷茫地看著我，眼裡似乎帶著些小心翼翼的期待，卻又不相信。

季惟軒蹙起眉，眸心流淌著深深的痛惜。

那些有他的日子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腦海，無法忘懷。

接著，我被ｈｔtｐs://m•heｔｕboｏk•ｃom•coｍ一個溫暖的身體擁住，熟悉的氣息讓我驀地有種想要掉淚的衝動。

在他為我默默付出的時候，有一種叫做|愛的感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埋進我的心底，生根發芽。

季惟軒勾勾唇，嘴角輕揚起魅惑的淺笑。

他抬起頭看我，目光中滿含痛惜：「試想，誰可以眼睜睜看著別人去傷害自己深愛的女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為了她的幸福，他不得不負了她。這也是他一輩子的痛。」

人氣偶像季惟軒年度專輯：《季·靜》

杜禹綺彷彿沉浸在了往事中，他的語氣低沉，字字如刀，劃得我鮮血淋漓。

燈光將他柔軟的發籠上了月光般的暈澤，朦朧得不可思議。

霍懌傑轉過身，頭也不回。

嗬，我了解霍懌傑，這次的訂婚並非他的意願，他是對我徹底死心了吧，否則以他的個性怎麼可能接受這種家族聯姻。

轉過身，我朝後門走去，毅然決然。

季惟軒抱歉地笑了笑，不急不緩地說道：「是這樣的，我們和霍懌傑的關係一向很好，可是他訂婚居然沒有通知我們，這實在不太講義氣，所以我們設計這個惡作劇，嗬，如果知道會鬧這麼大，也不至於……」

微風輕揚，雪色靜寞。

我的話讓他有些怔滯，他的目光直直穿透我，彷彿在看著遙遠的回憶。

我低下頭，走回後台。

終於，母親徹底絕望了，她的嘴角泛起無望而凄涼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怨恨，沒有不甘，只有無盡的悔恨。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或許，再說一個字，我的聲音就會哽咽。

他的聲音冷如冰霜，眼神中毫無感情，彷彿我是一件再也普通不過的器物。

霍懌傑將我護在身後，吩咐保鏢驅散記者，然而突然間大廳中巨大的液晶屏幕亮了起來，一個女主持人站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報道：「今天是當紅偶像歌手季惟軒的首次演唱會，數以萬計的歌迷前來觀看，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會出現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插曲。」

明亮的燈光聚在舞台斜上方，一彎柔黃的月亮緩緩下降，我側身坐在上面，白紗如霧，微笑若泓。

「沒有你，我又怎麼會快樂？」

一月二十一日，那天是霍懌傑訂婚的日子。

「米靜，該準備了。」

我縮在季惟軒懷中，瑟瑟發抖。

「真的是公主！」

只是，他什麼時候可以明白，我的痛苦絲毫不亞於他。

季惟軒依舊輕柔歌唱著，台下所有人都沉迷在他的歌聲中，沒有人注意到他走出了銀色舞台，走向僅作為陪襯的我。

我想起在失憶的時候季惟軒陪著我，我們一起坐在孤兒院的石椅上，他輕輕哼著童謠，我摟著佳佳，我們三個人的景色就像一幅畫。

他凝視我，目光中漾著點點漣漪。

任憑淚水在心底流淌成河。

季惟軒天籟般的歌聲回蕩在舞台上，恍如五彩瑰麗的煙花，綻放著最華麗的容顏。

人群嘈雜起來，有記者擁進來，閃光燈噼里啪啦閃個不停。

我忘記了，我們怎麼可能永遠是朋友，在他無條件為我付出的時候，在他對我說「米靜，我要你幸福」的時候，那種感情就已經鐫刻進了心裏。友誼的面具是那樣單薄，一旦被揭開，便會發現有那麼多隱忍的愛情如暗涌波濤已經開始迫不及待。

我看著他的眼睛，卻怎麼也看不透，儘管他距離我咫尺，我卻感覺遠在天邊。

「你還有我，」他的聲音如春風般溫暖，卻顫抖著，彷彿細小的鋒芒將我的心瞬間割裂，「如果你願意，我會娶你，愛你一輩子。」

他的話是鋒利的刀子，將我的愛狠狠剜成碎屑。

「傻瓜……」

從今以後，我只有心痛的資格，卻沒有再愛的勇氣。

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權利要求什麼了。

霍懌傑甩開我的手，後退了一步。

還是瑩白的雪花，還是璀璨的光華，舞台上的少年還是如櫻花般美麗，天使般驚艷，只是，他嘴角那一抹妖精般魅惑的笑，卻像是凝結了無限悲傷。

我的表情霎時僵硬。

沿著牆角，我默默向醫院的方向走去。

我低嘆口氣，心底百味雜陳。

杜禹綺眼神中的痛惜已漸漸褪去，他看著我，笑容和藹。

然後是盡量壓低的議論聲。

也許，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我聽到他身後有人小聲說道：「她好像是公主。」

「怎麼這麼急著走啊？」

「就算我說不對，你會相信嗎？」

「回家嗎？」

霍懌傑將臉轉向我，他的臉頰被酒氣暈上微熏的潮|紅，眼裡布滿疲憊的血絲，看到我，他的表情有一剎那的獃滯。

他在做什麼？

此刻的她正驚怔地睜著眼，眼裡滿是震駭，而她的面前，一個絕美的少年正深深地吻著她。

我低下眸，心緒有些亂。

他的話如同鋒利的荊棘毫不留情刺進我的心口，彷彿有種冰冷的疼痛在肆虐噴涌。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驀地一顫。

多麼荒誕。

我只能淡然靜默地聽完這折磨我數十年的真相。

緊接著，一張曖昧的笑臉在我面前放大。

驟然間，燈光齊齊打開，閃耀著，絢爛著，在所有人的吶喊聲中，盛放著最璀璨的光芒。

他和圖書的目光有些空濛，彷彿暈上了一層白茫茫的霧氣。

我的聲音不大，卻還是驚動了其他人，轉眼間我就被一片震驚的目光所包圍。

燈光漸漸幻化成金色，如春后的暖陽，照耀在輝煌的天堂上。

季惟軒在我身旁站定，卻沒有看我，他依然望著台下，笑容風輕雲淡。

我渾身僵冷，手掌緊握，指甲幾乎要深深嵌進手心，卻感覺不到痛。

我差點忘了，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都會有季惟軒默默出現在我身邊，為我遮風擋雨，他就像是我的陽光，將所有的陰影驅趕掉。

夜已經徹底黑了下去，我仰著頭看夜幕中零落的星星，它們在朦朧淚光中漸漸模糊。

「去找他吧，只有他……才能給你想要的幸福。」

不等他說完，我已揚起手。

一張完美到極致的面孔擋住了我的視線，那雙漆黑的瞳眸閃耀著和星星一樣璀璨的光芒。

季惟軒緊緊地抱著我：「我都知道，我知道你的脆弱，你的痛苦，你拒絕愛情，是因為你害怕受傷，別把自己封閉起來，我不會讓你受傷，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絕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司琪咬緊嘴唇看著我，她的眼裡全是悲傷纏繞的疼痛。我知道這樣會傷害她，可我不得不這樣。因為我同樣愛霍懌傑，我無法大方地將他送給別人。我想要最後一次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也許低著頭，像鴕鳥一樣藏起自己的懦弱，我就可以維持我與生俱來的驕傲，依舊做那個外表光鮮亮麗的公主。

脫下昂貴的紗裙，我換上便裝，來不及卸妝便衝出門外。

曾經我一直以為只有離開我霍懌傑才會快樂，因為我沒有能力給予任何人承諾，我的心裏沒有愛，只有恨。

他依然是小時候那個驕傲的王子，只是為了他心中的公主放棄了自己的驕傲。

「他們的女兒……」我喃喃自語。

我的心口傳來一陣劇烈疼痛，臉色瞬間驟白。

杜禹綺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繼續說道：

我驚詫地站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明明不屑用流淚來揭示自己的脆弱，然而冰涼的淚水還是無可自抑地湧出了眼眶，即使驕傲如我，也無法避免失去霍懌傑時的那種徹骨疼痛。

「……所以放你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一字一頓，清清冷冷。

「可是……」我的聲音恍恍惚惚。

我仰起頭望向季惟軒，他櫻花般的臉龐在燈光中流淌著絕代光華。一種足以扼殺生命的美麗在季惟軒笑容間悄然盈動。

他的聲音像一把把尖銳的匕首將我刺得遍體鱗傷，我淚流滿面地望著他，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是我太自私，是我幻想傷害他以後還能夠讓他無條件接受我，我沒有資格得到霍懌傑的愛。

「Long Long Ago」

我的臉上全是冰涼的液體，我突然想起來，在很小的時候我失去了一切，夜很黑，風很涼，我蜷縮在角落裡一遍一遍流淚，冰冷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像驚濤駭浪將我淹沒。那個時候的我臉上全是這種冰涼的液體，絕望的，疼痛的液體。

罷了，自此以後，我還是米靜，那個與霍宇毫無關係的陌路女子。

「你們要訂婚了嗎？」

指尖冰涼，剎那傳遞了整個身體。

「那麼，你現在快樂嗎？」

我看到他輕輕牽起司琪的手，十指相扣。

看不到街角的紅燈，看不到穿行的車流，就這樣木然地走著，街口的剎車聲尖銳而刺耳，震得我耳膜生痛，可是怎樣突如其來的聲響都不能將我的靈魂揪回現實，我已經分不清是靈魂隨著軀殼飄浮，還是軀殼隨著靈魂遊離。

杜禹綺的目光有些暗淡，我低下頭看了看表，遺憾地說道：「不好意思，我這還有點事，不打擾您了。」

「他還會原諒你嗎？」

鑽心的疼痛。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好聽得如同燦爛的陽光，瞬間溫暖了我冰冷的心。

「米靜小姐，您能否就今天在季惟軒演唱會上擁吻一事作出回應？」

他親手將她推進絕望的深淵，卻還對別人訴說著他的無奈他的愛。

我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問。

「不要問我為什麼。」

狂呼聲持久不息。

杜禹綺的瞳人中閃過一絲渾濁的光芒，竟是種無法言喻的哀傷。

霍懌傑突然緊緊擁住我。

「我還正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出來。」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卻驀地被我打斷。

可是，為什麼無論我如何強迫自己將淚水咽下去，淚水都更加洶湧地流淌成河。

所有人沉溺在憂傷的情緒中。甚至有人流出了淚。

我百口莫辯，只是喃喃自語，不是的。

就在那一剎那，有溫熱的東西封住我的唇。

很多東西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我失去了父親，失去了母親，失去了童年，我習慣這樣不斷地失去，我不再與命運抗爭，心如止水。然而在失去霍懌傑的時候，我才開始明白自己心底最重要的是什麼。

「不是？」霍懌傑冷笑一聲，既而向我咆哮道，「不是你會和他在演唱會上擁吻嗎？你騙我一次又一次，你究竟把我當什麼！」

我只能強迫自己壓住錐心刺骨的劇痛。

我抿著唇，不說話，耳朵里嗡嗡作響，眼睛里看到的影像似乎成了重影。

「他不要我了。」

「https://m.hetubook.com.com這麼晚了，很危險的。」

「我愛你……」

他在我身旁停下，我偏著臉，只能看到一個側影。

我緩緩地走向舞台中央，我想要質問，想要怒斥，卻在看到季惟軒下一個動作的時候徹底驚呆在原地。

「米靜。」

在這深刻的恨意中我學會了冷漠，不相信人，不愛人。

銀色舞台緩緩升起，光線朦朧，如月下的城堡。

他正想說什麼，突然有人輕輕扯他的衣角。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孤獨的世界。

我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擦拭他眼角的淚水，冰涼的液體灼痛了我的指尖，更灼傷了我的心。

縱使傷痕纍纍，卻止不住飛蛾撲火。

嗬，那段曾經刻骨銘心的感情帶給她的竟只有悔恨，沒有留戀。

「米靜，你知道嗎，對於我來說，你的幸福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快樂，我可以容忍自己失去你，卻不能容忍你不快樂。」

「好，」他立刻答應了我，可是，又猶豫起來，「可你喜歡的是季惟軒……」

人頭攢動。

我咬緊嘴唇，穿過無數身影直直地走向那個角落。霍懌傑靠在牆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他的頭髮有些凌亂，蒼白的臉龐無比憔悴，幾名保鏢護著他，讓那些記者無法接近他。

空氣里混合著紅酒香甜優雅的氣味，讓人有些意亂情迷。

乾淨的清唱，沒有音樂，聲音純得像水。

「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是認真的。」

台下尖叫聲此起彼伏，氣氛混亂得不受控制。

我一咬牙，點頭道：「好。」

柔黃的彎月在天邊輕漾，一個少女側身坐在月亮上，月光中，她身後薄如蟬翼的藍色翅膀晶瑩清透，輕輕的，柔柔的，彷彿在一波一波靈動扇舞，美得驚心動魄。

像是怕霍懌傑不相信，我慌忙解釋道：「我喜歡的是你。」

「那個時候霍宇還只是霍氏國際的一個小職員，能得到白琳薇的垂青對於別人來說是多麼珍貴的機會，他卻幾次三番地拒絕，直到白琳薇惱羞成怒居然威脅霍宇如果不和諾晨離婚，她會讓他永遠失去諾晨。霍宇怕諾晨知道了會擔心，什麼都沒有告訴她，只是悄悄寫了辭職信準備離開，但接連發生了很多意外，矛頭都直指諾晨，他這才慌了神。」

我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面前，季惟軒俯著身，雙手按住我的肩膀，他的吻是那麼落寞，那麼迷茫。我想推開他，卻驀然發現，他的眼裡流淌的竟是一種悲哀，一種絕望。

「米靜，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知道我高攀不起，從今以後我不會在你的生命中出現，希望你也不要干涉我的幸福。」

每天其實很輕鬆，我只需要坐在道具上保持著微笑，像一場童話中唯美的裝飾品。

嗬，原來，我只是在干涉他的幸福。

季惟軒連忙扶住我，眼裡的痛惜愈發深沉。

調笑聲自身後響起。

舞台上，櫻花若舞，季惟軒站在中央，白衣勝雪，淺笑怡然，柔和的燈光灑在他天使般的面龐上，將他烏黑的發籠上月華般的光澤，恍惚似夢境般迷離。

我只想早點看到霍懌傑，讓他明白我的心意。

「很簡單，」季惟軒的目光深邃無邊，「下月我的演唱會，你做我的搭檔。」

整個世界瞬間洗盡鉛華。

走出酒吧，我嘴角的笑容已然崩潰。

他彎下腰，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

「你要我怎麼做？」我冷睨他。

良久，他冷笑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和霍懌傑在一起嗎？」

整整一天我都無法抑制地想他。

無數問題像炸彈般朝我丟來，我低著頭，不作任何回應，我心裏只想快點離開這裏，剛才遭受到的打擊讓我心情極度低落，根本沒有精力顧及這些八卦新聞，甚至連經紀人一再強調的形象問題我都懶得保持，如果這些記者還不滾開的話，我不保證我會說出什麼令他們難堪的話來。

愛之一物，情深蝕骨。

「你想說什麼？」

聽到這話，記者們又瘋狂起來。

「二十一日，希望那天你沒什麼事。」

音樂輕輕奏起，清揚如秋泉流淌，明澈如百花綻放。

音樂繽紛若櫻，飄忽著萬種柔情。

沒有人在意到我的出現，所有的目光都注視著今天的主角——司琪。

因為我輸不起。

我愣愣地望著他，心口驀然被他的冷漠刺傷，大片的疼痛混合著血腥湧出心臟，靈魂仿若在一點一點飄離。

霍宇並沒有太多時間關心這場演唱會，夏詩的出走對於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他找遍整個城市，卻始終找不到她。

所有人都痴痴地望著他，他的目光卻在我身上，長久的，像是忘記了時間，眼角，晶瑩若淚。

不知是什麼時候坐在了這裏，遠處的旋轉木馬還在幸福地轉動著，安靜的摩天輪緩慢降落，彷彿跨越了天空的距離。

我站在原地，只覺一陣胸悶。

季惟軒輕輕地放開我，像是放開了自己僅有的幸福，那樣不舍，那樣留戀，卻是那樣毅然決然。

「我只是想知道，你說喜歡我的時候是不是認真的？」

在我的耐心達到盡頭即將爆發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如暖陽般溫煦的聲音輕輕響起：「請讓一讓。」

是面帶微笑向賓客承認自己對司琪的情意，還是牽著她的手說著天長地久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