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7歲這年夏天

努力微微笑的眼睛掩飾不了淚水的晶瑩。
可能,安洛一個人坐了很久,這才覺得好孤單,才想起給我或者給霍莎打電話。
眼淚悉數掉進我的頭髮里,順著脖子蜿蜒而下,流進我的心裏,也把我整顆心變得冰涼冰涼的。
我誠惶誠恐地看著安洛切蛋糕的手,嗯,還好,他沒有把小狗五馬分屍。我咧開嘴笑,看著他伸出去的手滿心歡喜。他卻徑直把小狗遞給了霍莎。
事情的起因是,安洛那個酷拉拉的媽媽和一個只會說「Chinese girl好好beautiful」的外國老頭遠走他鄉,態度決絕,絲毫不顧及他兒子的不喜歡不樂意,最終乾脆扔下了他,自個兒去美利堅享受了。
「還是給你吧,做紀念也好啊!免得明年你考上大學,遠走高飛了,就忘記了曾經陪伴你十年的型女了。」
就像我對他那樣。
最後,他選擇了我。
「吃吧,吃吧!吃得越多越好,把這個蛋糕全都吃下去,我都不怪你。」
記得和你在一起的每個畫面,每一個微笑每一個憂傷的表情都令我怦然心動,說不清,究竟何時,愛的種子落進心的土壤,生根發芽,長成一片漫山遍野的鮮花。
所以,我要慢慢地改造自己,讓他心疼我,憐惜我,那麼,他對我的感情就算圓滿了。
我心裏的期待一下子就過了期,又酸又澀的,讓我終日混混沌沌,毫無胃口,對任何事任何人都失去了興趣。
我多麼害怕你流淚的眼啊,雖然你不是因為我而哭泣,它依然讓我覺得罪孽深重,恨自己沒有能力阻止你的傷心,不能給你快樂。
「哈,我們怎麼能讓薇薇吃她自己?」他朝我擠眼睛。
甚至於跟我玩笑打鬧,敲我的額頭叫我「狗狗呀」的時候,也要掉過頭去,扯扯霍莎的耳朵,扯一句「小白兔啊」。
我的心,一陣抽搐。
是否之前的你一直在把我當成霍莎,是否你在後悔你其實是撥錯了號碼?
「你還有我,還有我……還有霍莎!」
或許,我該說,命中注定,註定冤家易結不易解,這一生,你是我的冤家,無論恨還是愛,我都將你放在心上,得不到也揮不去。
他肝腸寸斷,https://m•hetubook•com.com一字一頓間全是強忍不住的被撕裂的痛楚。
「切~~~你有我……惡——心——嗎?」吼完,安洛就衝進了廁所,我聽見裏面一陣翻江倒海,安洛用狼嚎一樣的聲音哭爹罵娘:「你奶奶的許薇,煮個面都煮不熟,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蛋糕店的服務員也真是講信用,霍莎才吃了兩口,就清楚地聽見她嘴裏牙齒咬到水晶的聲音。
認識安洛以來,他就一天天變得安靜。緊閉著心扉,淡淡的微笑,是拒人於千里的淡漠。
我選中了一款生肖蛋糕。但我沒要那隻雄赳赳氣昂昂的老虎,而選了一隻斑點狗。
我閉上眼睛,恨不得誰拿蛋糕把我給砸死。
它成為我和安洛的秘密,美好的幸福的秘密回憶。
「放心有什麼用,你得確信!」蛋糕師朝我指指那隻坐在奶油上,挺著個碩大的肚子的斑點狗,我滿意地沖她揮揮手,打斷服務員的話,「味道不好,回來找你賠錢。」我對她早上的態度一直記恨在心。
我會盡最大努力帶給他歡樂,給他幸福。
有時候,三個人並肩走,他微笑著看我和霍莎起鬨,猛然間就會莫名其妙收斂了笑容,柔和的臉上掛上某種說不清楚的神色,眼睛里是憂傷的清澈。
「我也一樣,我的心在哭泣!」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蛋糕,像捧著最珍貴的禮物。霍莎抿著嘴吃吃地笑,眼睛里閃動光芒:「那隻奶油巧克力狗的味道一定很好吧?」
面前的蛋糕實在吃不下去了,我輕輕叫了聲「安洛」,趁他抬起頭來,我就啪地把蛋糕砸在他臉上。
「霍莎?」你低喃,反覆,反覆,低喃。
我必須讓安洛知道,在我心目中,是任何人也不能和他相提並論的。
就好像,拼上所有力量,我也無法探知你的心意。
安洛又來彈我腦門:「狗狗呀,心疼銀子咧?那我可一定要多吃點,只給你那麼一小塊,讓你恨死我,噢哈哈!」
安洛趴在桌子上,一臉無奈:「那送給你吧!沒見過你這麼蠢的。」
它一直激勵著我內心潛滋暗長的情愫,讓它迅速地茁壯成長。
圓滿了,就是愛了。和-圖-書
我扔了電話,穿過兩條街去看他。
怪不得早上她們問我叫什麼名字了。「對不起啊,安洛,我以為訂蛋糕要留下我的名字,就說了我的名字,沒留你的。」
不想讓他們看見我沮喪的臉,更不願意霍莎看見我哭。
只是,雖然之後的我像向日葵追逐太陽那樣追逐著他,他對我卻依然如故,一律和霍莎公平對待,一視同仁。
我一接起電話,他就已經泣不成聲了。
早上上學的時候,我故意在廁所里磨蹭了很久。等到霍莎來叫我的時候,我就扯大了嗓門哼哼:「我拉肚子了,霍莎!你幫我給老師請個遲到假,吃點葯,好一點了,我立即飛奔去上課。」
他是惟一的,是無可取代的,無法比擬的,獨一無二的。
霍莎有些擔心地走了,我繼續貓了五分鐘,跟老媽說了聲「撒油那啦」就跑了出去。
「得兒鋃鐺敲一敲,得兒鋃……」
我需要解決這件貌似很棘手的事情。
他是我最喜歡的大白兔,他卻把小白兔的雅號送給了她。
當初的我還猶自以為,那是朋友為朋友必須要做的、應該要做的。可就在那天晚上,一束光霍地照亮我的天堂,我一下子有了許多許多潛藏於心說不出口的秘密。
早上那個弱智的服務員微笑著點頭:「小姐,你放心……」
濕漉漉的水,使得我的心房變成了大海,總在每個夜裡、每個失落的瞬間、每個妒忌的時刻,衝破堤岸,綿綿,奔涌不絕。
「我們今天不要提霍莎,好嗎?」你低低地請求,嘴角有些卑微。
我想來想去,像放映經典老電影一樣,把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幕都翻來覆去地在腦子裡放映了好幾遍,卻始終得不出個所以然來。
「沒什麼了,只是,只是想起一些事情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的感情究竟是在何時變了質,好像氫氣遇見了氧氣,在一定的條件下化學作用為水。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謙讓著說:「沒關係沒關係,沒見以前都是買的水果蛋糕嗎?我也不喜歡吃奶油的,就喜歡水果。」
「哈,那我很抑鬱!」
下午放學,我和霍莎一起去取蛋糕。蛋糕師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笑的時候,嘴誇張地m.hetubook.com.com咧到耳朵根。聽見售貨員說取斑點狗的生肖蛋糕時,她就透過麵包房的玻璃朝我比畫了一個勝利的V字,我走過去,趴在取蛋糕的地方,悄悄地問她:「你確定……肚子……裝好啦?」
安洛,是一個沉默的,壓抑的,有很多心事的,渾身透著神秘的男孩子。
他像是剛從夢裡驚醒,神色恍惚一下,迅疾微笑。
站在她的卧室門口滿懷希望地叫媽媽,推開門證實她已經不在了,又跑進廚房、廁所……
「從此我就只有我自己了!」安洛說,眼淚綿綿不絕。
我拿手擋住他的眼睛,衝著他的耳朵吼:「安洛,我很孤單!」
我「啪」地把錢和一個水晶項墜放在櫃檯上:「幫我把這個塞進狗肚子,我要讓壽星自己吃到禮物!」
我埋著頭吃他分給我的上面插著幾瓣水果的蛋糕,努力阻止著海水衝破堤岸。
「咦,上面還有個薇字?」
「媽媽她也不要我了!」
安洛,請到我身邊來。
服務員奇怪地盯了我好幾眼,我沒好氣地回敬了她一個白眼,規定了屬什麼就非得買什麼嗎?丫也太弱智了。
那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好。雖然知道安洛只是在假裝堅強。可是,我除了和他一起假裝快樂之外,還能做什麼呢?況且,我是真的很開心。因為我一直在慶幸,安洛把電話打給了我,而沒有打給霍莎。
你看你看,我連被拒絕後的防衛都想好了,合計九九八十一招。那麼,安洛,你會給我什麼樣的回應呢?
而對付這樣的男生,自然也得用含蓄的方法。
我恨死了我這張嘴,我真想抽它兩大巴掌,哪壺不開提哪壺,令你我陷入如此的尷尬。
偏偏,是我自己先對美少年著了迷,恨不能時刻賴在他身邊,吊在他的胳膊上;偏偏,安洛是那樣一個深沉而內斂的傢伙,讓我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那是一段並不算遠的距離,卻在我奔跑的腳步下延伸,變得無限漫長。
要照顧她你就直說,何必要拉著我做電燈泡?我哭喪著臉。
他會依賴我,會需要我,卻不會照顧我。
我在日記里重重地寫下這一句。那一年,我才十一歲,卻用了最灰色的詞語和_圖_書來形容與我朝夕相伴的男孩兒。我告訴自己,我要像《啟示錄》里虎爪的妻子一樣,告訴多愁善感思緒動不動就遊離到外太空的他,回到我身邊來,回到我身邊來。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家,我陪著安洛一起蜷縮在他媽媽那張特製的二米二雕花大床上。白色的帷幔飄飄蕩蕩,我就握著他的手,握得緊緊的,害怕稍不用力他就感受不到來自於我的安慰。
我用手擋住你的眼睛,我實在無法在這雙眼睛面前支撐多久。因為它告訴我,此刻的你實在是太脆弱了,彷彿下一秒你就會在我面前癱軟。
我嘟著嘴沖她翻翻眼皮子,按照慣例,蛋糕上的最壯觀的奶油裝飾物一直都是壽星的。
這一次,我沒和他計較。
「我好鬱悶!超級鬱悶!」
又是霍莎!又是照顧!
最適宜的時機已經到來,我一定要在他的生日當天把我的愛當做最美好的禮物送給他。好吧,我承認我很沒創意,只能想到這一層。我也承認,我其實很膽小,我害怕他會拒絕,那麼他生日那天我就可以打哈哈地遮掩過去,你說我有型那就當這是份惡搞吧。惡搞正流行,我一向是時尚潮流第一追逐者,不是嗎?
我終於肯大方地跟自己承認,我喜歡安洛,喜歡得不得了。
我捂著鼻子揮手扇空氣:「嫁不出去就委屈下嫁你了,你看我們都睡過一張床了!」
安洛就站在我身後,默默地注視著我,當我把水倒進去蓋上鍋蓋轉過身看他,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我,把頭低了下來。
那是安洛第一次擁抱我,也是迄今為止最後一次。
你的表情如此糾結,彷彿陷入巨大的迷幻漩渦。
他家的麵包味道都那麼好,蛋糕肯定也差不到哪去,我給予了充分肯定,就打消了去市中心買的念頭。
我和霍莎就會乖巧地扯扯他的胳膊,喚他的名字,問他怎麼了。
我想,我必須阻止氫氣和氧氣無休止的化學反應。
我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而他只看了一眼,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嘖嘖嘖,這項墜做得好漂亮啊!」
七歲的時候,我潛意識裡把你當成食物咬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就一直想念到了今天。十三歲的時候,你埋首我的懷抱和圖書,只為乞求片刻的溫暖,我卻驀地發現這個孩子多麼需要一個人來疼愛,而你恰恰給了我一種「那個疼你的人就是我」的錯覺。
又迅速睜開眼大聲說:「哎呀,他們還送禮物了!」
「但我真的好難過!」
他甚至不願意出門吃飯,我只好像個小婦人一樣繫上圍裙為他下了一碗面,竭盡所能地按照她媽媽的方式做的。
天亮了的時候,他睜開眼看我,又閉上眼,猛地坐起身,直著脖子大喊:「許薇,我好寂寞!」
卻堅決不告訴我們,他到底在想什麼事情。
「靠,許薇,你閉嘴吧,我可不想下泄又上吐!」
霍莎一下子也興奮起來,伸出手在他臉上抹啊抹,以為狂歡的時刻提前到來了。
我自說自話,完全不顧及旁邊兩個人的好奇與納悶。
我在心裏罵,還沒見過你這麼蠢的呢!我空口編瞎話,你也信!下一秒心中又春風得意起來——想得起送我也好啊,還好沒說「留給你的好姐妹霍莎做紀念吧,不能讓你自己帶自己的名字啊」!
我最記憶猶新也最後悔莫及的痛苦是,我咬了安洛兩口,表現得太有型了,他就真的不把我當女孩子疼了。
安洛笑:「你都說自己是型女了,型女總是獨一無二,記憶猶新還怕來不及了,我又怎麼能輕易忘記?再說,我還希望你和霍莎到時候和我讀一樣的大學呢,我也好照顧你們啊。」
我一直以為,我想要的愛情,是一個翩翩美少年,他于億萬人之中一眼看中了我,向我發起猛烈的攻勢,就像《金粉世家》里金家小少爺對冷清秋那樣,不讓全世界都張大了嘴巴發出一聲「噢!」的驚嘆,就誓不罷休。
「不提,堅決不提,今天我們只暢想我們的未來!」我有些做賊心虛,臉上涎著討好的笑,想要趕快把這不快的插曲遮掩過去。
安洛一個人在屋子裡從早晨悶坐到下午再到太陽下山,知道她走了,明白她已經上飛機了,或許已經到了美利堅了才敢走出自己的房間……
上學路上有一家小羔羊蛋糕店,定做一個十四寸的蛋糕才七十塊錢,每天早上,我們去買早餐的時候,我都會留意,今天推出了什麼新的款式、什麼口味,價格是否我也能負擔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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