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秘密的等待

安洛的電動車被偷了,所以這段時間我們一直在擠公車。
記憶遠遠近近地在腦海里起伏,難道,安洛,難道是因為我,你才變得這樣無力而迅速蒼老?因為我的安靜,因為我的乖巧?
一句話,全體驚愕。
我很是不以為然。不是好人?可是安洛,你知道嗎,我多麼希望你也不是好人啊。
但我沒有表現出來。
新同桌還在旁邊喋喋不休:
我不是小傻瓜,我只是善於掩飾自己有多麼聰明而已。一個女子太聰明而不懂掩飾,其實也是一種傻,就像林黛玉。而我,天生是要做薛寶釵的,上帝還恩賜我一副林妹妹一樣惹人憐愛的相貌,不善加利用多可惜?
許薇,還記得么,我想要的,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
他給我畫畫,無一例外是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張著笑臉擁擠在一起,整個畫面都是燦爛。可我不得不告訴他,最愛向日葵的梵谷是個不愛笑的抑鬱症患者。他愕然,悶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還得我輕聲說謝謝,打破僵局。
在這一刻,我前所未有地妒忌起了許薇,為什麼她能遇見這樣美好的男子為她傾心不已?
我沉默不語,內里卻是截然相反的風起雲湧。
霍莎
即使是白兔也已經是一身臟不拉唧的灰毛了!
像我們這種生活在森林里靠自己找草、找堅果吃找溫暖窩過冬的,
很諷刺的是,我居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相識的。
我的目光跟著他的身影而拉長。他在街角停下,我一下子欣喜,但他居然對許薇拋了個飛吻,叫她親愛的,絲毫不顧及我和安洛在場,不顧及這是大街,有行人絡繹不絕來來往往。
你就像一隻蝸牛,拖著重重的心事,甚至不願意和我分享一個字的憂傷。
他就像一把火,不僅照亮了我的前方,也烘乾了我身上所有歲月已久的潮濕,我這片一直默默在陰影里哭泣的青苔,也終於在光亮里抬起頭來,熱烈地一吐青草的芳香。
我的用意,是只豬也會明白。
只是,這把火,出現得有些晚。
我良久地注視著他,還有他塞在我掌心的大白兔軟糖,徒生莫名的凄涼傷感。
所以,乖乖回你的籠子,m.hetubook.com•com
他對我有愛嗎?
而他,是她的男朋友。
同桌就不斷地點頭:「怪不得最近小七對許薇畢恭畢敬的了,原來是因為她做了阿汐的女朋友啊……」
也是惟一一個可以讓我抓住他的手依賴一生的人。
安洛來接我,我在樓上磨蹭磨蹭再磨蹭,直到看見一個酷似他的身影出現在街角,我才抓起書包,跟媽媽喊了聲再見衝下樓去。
我說:「對不起,安洛,我一直讓你這樣孤單。」
阿汐的飛吻,阿汐旁若無人的姿態,猛地扎進我眼裡。
我們,完了。
前面的女生也回過頭來:「哎呀,我知道那是誰了,可是十二中曾經的風雲人物了,據說初三和高二因為打架分別被勒令留級和留校察看。小七見了他都跟條哈巴狗似的,聽說還是因為他姐姐馮樂和阿汐的關係不錯,阿汐才答應罩他的。」
我面無表情地走回教室,對上許薇的目光,她迅速轉過頭去,就連她剛才的目光,也是比風輕比雲淡的。
他和許薇,都那麼的美好。他們一個在前,一個在右,映襯得我是那麼那麼的孤單無助。
許薇就在這個時候走出小區大門。
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再也沒有挪開,我們就那麼曖昧地坐在KTV包房裡唱歌到天明。
我期待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出口。
這麼多年來,我在他面前溫婉而乖巧,就像養在溫室里的百合花,清涼的、安靜的、美好的。只不過這是因為我感覺到他希望我這樣,在他的關愛里毫無水土不服的不良反應。
這個想法,在我遇見阿汐之後,消失殆盡。
誰想,第二天他再次出現,證實了他自己的身份。
這一次,安洛,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安洛,你是個懦夫!」
那天許薇拋下我和他走了,他把簡訊拿給我看,我搖晃著手機問他:「要不要去追?」
世界上,
可是,天知道,我多麼討厭坐公車。各種人的體味混合在一起,清晨聞到這股味道真的像是要把人胃都倒空一樣難受。比如,現在,我身邊的這位大叔,我居然從他身上聞到一股大糞的味道,也真是極https://m•hetubook•com•com品了。
我們跳舞。拉丁、探戈、國標……面貼著面,身體相契著,肌膚相親著,我能聞到他呼出的灼熱氣息,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心跳,我的心會慌亂,卻始終沒有歡喜。他臉上掛著招牌式的笑容,我無法探知,他的內心是否在因為我而悸動。
絕對的貴族!
第一次看見一個男生把紅色穿得這麼貴氣而又鬼氣。
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錯誤,原來,走出那條街,遠離那團陰霾,總有那麼一個人,他可以帶給我光亮。
阿汐向著許薇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用雙臂默默地在空中畫了一個圈。許薇就掉過頭來看我們,我注意到她掉頭的那一剎那很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那個人,就是許薇,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我按照他希望的方式生活,緊緊地握住他的手不敢鬆開,死死認定他就是我可以依賴的那個人。
安洛拉了我的手就走。他用力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可我沒有喊出來,我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許薇,含著責備,滿是嗔怪。我多麼希望她叫我們和她一起坐阿汐的車啊!
安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我憤然而去。
回你的小兔子身邊去,
只有被小心翼翼圈養的小白兔才配形容成單純,
安洛,你怎麼就無法給予我想要的溫暖呢?你也是和阿汐一樣年紀的漂亮少年,你還讓我那麼安心,但為什麼你總像是我抓不住的風?
雖然沒有後續發展,他並沒有更進一步明確的表示,可諸如此刻般的曖昧,在我們的相處中是數也數不完的,我又怎麼能夠肯定地說,安洛他對我是沒有情的呢?
別以為是朋友,
我拿著課本在桌子上敲得咚咚響,大聲念起了古文:「前辟四窗,垣牆周庭,以當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雜植蘭桂竹木于庭,舊時欄楯,亦遂增勝。借書滿架,偃仰嘯歌,冥然兀坐,萬籟有聲;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牆,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然余居於此,多可喜,亦多可悲。」生澀的字句,我的心也跟著迂迴婉轉地生澀起和_圖_書來。
我在他面前的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我」和「你」,把紙轉正了放到他面前。
已經不是暗示了,我自覺那是露骨的表白,那是我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說出去的肉麻話。為此,我還預先練習了無數次,爭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字的語氣都表現到最好。
第一次,我告訴他,安洛,為什麼有你在身邊,我依然覺得自己孤苦無依,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縹緲,一不小心我就會徹底地失去?安洛,是不是因為在我心裏始終無法確定你是否只是個過客的原因?
許多男生喜歡穿紅色,但我總感覺很farmer,完全沒有他這樣的洒脫氣質。
連狗都很單純。
我有時候在想,那一年山坡上出現的男孩,真的就是我面前這個少年嗎?
然而,安洛只是在裏面畫了一個大大的笑臉而已。他朝我笑笑,雙手交織在胸前拜託我,然後站起身推我出去。
這是我第二次給安洛暗示,也是最後一次,我發誓。
他這束陽光,是慘白的,就像這個城市冬天的日光,雖然給了我希望,卻無法帶給我我想要的溫暖。
他的目光只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就專註地落在了許薇臉上,瞬間變得清澈,像是森林里兜了一汪溫柔的水的靜謐美好的湖泊。明晃晃的陽光打在他和許薇的身上,均勻細膩,如夢似幻。
他真的就是完美,連奔跑的姿勢都挺拔俊俏,像蕭蕭寒風中一株挺立的小白楊。
當時的難過我很快遺忘,因為他接連好幾天都對我好得不得了,我幾乎認為他已經被我給感化了,只是羞澀于口頭上的表達罷了。
「不對呀,人家都說,馮樂是阿汐的女朋友耶。」
我給了新同桌一個甜美的笑容:「以後就要麻煩你了哦!」她受寵若驚地站起身,讓我進去坐,嬰兒肥的臉,讓我很是擔心會不會因為笑得太厲害而滴出數目質量皆可觀的脂肪油來。
我勉強地笑,看著車廂里我們曖昧的動作,心裏有些忐忑:我這樣,算不算個壞女人?朝三暮四的壞女人。
其實我希望她晚一點。再晚一點,我也許會不管安洛跑過去跟他打招呼。
比風更輕比雲更淡。
一日夜而已,我和許薇,我和安洛,就已經滄海桑田,可是,hetubook.com.com真的只是因為那個叫阿汐的少年嗎?

七歲以後,我開始陷落於一場患得患失的等待,綿長,看不到盡頭。
我幾乎是帶著淚水跑進了安洛的教室,他詫異地望我一眼,因為就快要上課了,他心虛地不斷朝窗外張望,面色慘白慘白的。
我打掉了他的手。
或者說,在他照亮我雙眼之前,他已經被別人握在手裡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等待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份讓我心安的情感。爸爸離開以後,我的心就被什麼東西給塞得滿滿的,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卻又找不到出口。
我鼓起勇氣問她,她也沒有回答。
為什麼記憶那麼美好,現實卻冷得像冬天里的冰霜?
可是,許薇她顯然也不再給我這樣的機會。短短的時間內,她居然調換了位置,坐到前三排去了。
到目前為止,他只蜻蜓點水一樣吻過我的額頭。在他過17歲生日的晚上。
我撅著嘴看安洛,他給了我一個超級難看的安慰的笑。
無論是多麼曖昧的姿勢,他都是循規蹈矩,鎮定自若。
他居然開了輛車來接許薇。銀藍的POLO勁霸,清爽簡練的車型,他穿了白色休閑襯衫,藍色泛白的牛仔褲,懶懶地靠在車上,用似笑非笑的眼神與安洛對峙著。
雖然,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以為,我等的,是你,也只有你,安洛。
安洛卻完全沒當回事地跟我打哈哈,說他和許薇會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不應該想太多,凈給自己牛角尖鑽。
只是剎那而已,我感受到他的溫暖,又幻滅失去,再墮入冰冷的酷寒,寒冷穿透我的心臟。
然後他拉著我,朝後車廂走,找了個空當站好,小心地把我圈在他懷裡。
她挺直了坐著的背影,讓我覺得失落的同時,更充滿被拋棄的憤怒。
——許薇
第一眼見他,他穿了班尼路的紅色T恤,雞心領口勾了兩道黑邊,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深黑的頭髮,不羈的眼神壞壞的,他看著我,我的心就熱烘烘地燃燒起來,火勢熊熊,燒得我臉上都熱乎乎的。
注意,我用了「追」這個字。
心事泛濫成酸。
那好吧,我就當你是個好孩子,當你不懂,當你不敢!
和圖書偶像劇里是這樣寫的,青梅竹馬的戀人們總是會忘記給出一句諾言,一句互定身份的話,他們甚至可以不說愛就直接步入教堂。可我看看安洛,實在沒辦法像所有的女主角那樣,信任他的心,信任他對我的愛。
站在公車上,拉著吊環的胳膊扯得我心臟都疼了。剛剛,銀藍色的POLO呼嘯而去,像一支箭,留下一大段陽光在我眼前晃晃蕩盪,我失落的心也跟著晃蕩起來了。
「我」和「你」之間,是一片大大的空白。
他會牽我的手過馬路。他的手掌寬厚,皮膚細膩略顯乾燥,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的每一條紋路,卻並不覺得柔軟。哪怕是每一個冬天,他握著我的手,摩擦著,為我焐熱每一根冰冷的手指。
我該怎麼辦呢?
「安洛牌私家防護罩,僅供獨家使用,喜歡不喜歡?」
安洛親吻了我的額頭,說:「她需要休息,而我們,需要狂歡!」
我以為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在這天清晨,統統都變了,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他就像陽光照耀我的臉,在我最傷心的時候。可是,為什麼我又從他臉上看見那麼明顯的失落與無能為力?
我要的,你給不起。
「哎,想不到啊,許薇居然也攀上了有錢人,霍莎,她為什麼要換座位啊?真是有異性沒人性耶,居然連你也不認了……不過,那男的真的好帥哦!」
許薇變得很驕傲,她昂首挺胸地從我身邊走過,姿勢和表情一起刺痛了我。
八歲的安洛由他媽媽牽著,在我面前收住腳步,像個小大人一樣安慰我的傷心。他溫和安靜地微笑。白皙的臉龐微微泛著象牙色的光芒,好像有陽光淡淡地打在他臉上,用金子給他上了一層淡淡的蜜粉,一如想象中天使的美好。
即使沒有足夠的溫暖,但足夠堅強,足夠讓我依靠。
安洛催我回去,我也感受得到四周等著看好戲的目光,我在這些注視里一點點地心涼。安洛,我在對你說什麼,難道你不懂嗎?
我的心自那天晚上起,滿是歡喜,安洛他終於開竅了。
誰也沒有再說話,一直到教學樓,安洛朝我揮揮手,說:「下午等我一會兒,今天我們掃除!掃除完我下來找你。」我點點頭,看著他上樓。他又噔噔地跑下來:「不要和許薇一起走,阿汐不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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