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為假婚假裝買房

忽然,他雙手放在我的肩頭,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說:「甜心,如果我們是一對couple,我保證不死在你前面。」
我看到Daniel眼神中的惋惜和憂傷。在他清澈的眼睛里,一定沒有見過這麼殘忍的事。他張了張嘴,似乎要說「My god」,看金姐急著進去,隨口說出一串英語:「睡了,孩子睡了。我出來等豆子,不小心把門鎖了。」
我鑽到他懷裡,說:「如果哪天你要走了,我殉情。」
我慌張地關上聊天對話框,從外太空返回,問:「金姐,找我有事兒嗎?」
原來那封簽收之後又被退回來的國際快遞——整整兩萬字的信,他收到了,卻連拆都沒拆就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金姐這才收起疑惑的眼神,走進去。
沿著樓梯拾級而上,樣板房的布置一眼望過去溫馨典雅大方。
送走金姐之後,剛關上門,Daniel就張開雙臂將我擁住。他滿含深情地看著我,低下頭就要吻過來。我別過臉。
「怎麼樣,我就說不錯吧,兩房的面積三房的使用空間。你要是看好了,我跟朋友說說,價錢肯定優惠。」
他右手捂著胸口,十分歉疚地對我說:「I am sorry!Elliott是我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我們是一個學校的學生,又在一個區域工作。有一天我幫他簽收了一封國際快遞,他看了一眼就說寄錯了,但是電話和地址都是他的。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他很糾結的樣子。後來,他讓我把快遞扔了或者退回去。我問他怎麼回事,他才告訴我你們之間的問題。我……」
Daniel深呼一口氣,滿眼憂傷和擔心地對我說:「豆子,不知道對你更好,我怕你承受不了。未來還有很多驚喜,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會愛你,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
那些臉紅心跳的甜言蜜語,那些樸實無華的問候叮囑,那些近似調戲的玩笑語……我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Daniel在美國時發來的郵件。那時因為楊總的事,他一直擔心,說要來看我,幫我打官司,要陪在我身邊,保護我。
唉,我溺在他的懷抱里,頭髮蹭著他的胸膛,感覺著溫暖和幸福的包圍。讓過去的都見鬼去吧!
小美搶著要問話。我在想,還是妹妹罩著姐姐,那個包沒白買,關鍵時刻還救我們於水火。
Daniel是真的不能喝酒,不過沒有發癲,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而我清楚地了解自己,我必須知道真相。終於要接近真相,找到獲知內情的唯一線索時,我沒有顧及他的感受,只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我捏了一把汗,讓他裝作自己有個五歲的孩子,一定難為死他了。
原來他是擔心我。可是這是我心裏的謎,我非知道不可。顧不得他的心情,我走上前去晃著他,不斷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告訴我,告訴我!」
當我們還買不起幸福的時候,絕不應該走得離櫥窗太近,盯著幸福出神。很不幸,我走錯了路,走到櫥窗前,望著幸福出神太久了。
我雙手插在額前的頭髮里,感覺頭在痛,心口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陣一陣地難受。
我不知道,身體軟軟的,我害怕聽到的答案終於還是被驗證了。我咬著嘴唇,壓抑著眼裡洶湧的眼淚。
這個夜,我又一次想起了朱葉生,想要從他和我在一起的記憶里找到些蛛絲馬跡。我翻開手機,查看每一個通話記錄、每一條簡訊。原本被我加了密碼,不允許自己碰觸也不敢碰觸的東西,又在我眼前呈現。
金姐說完就回她辦公室了,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我無法理清楚,腦子像糨糊越攪越亂。
我回頭一看,金姐已經下車,走過來打趣我。我羞澀地從Daniel的懷抱里掙脫出來,嗔怪金姐不聲不響地站在身後。
「你寧可對小美說,也不告訴我。」
「Please trust me(請相信我)!和*圖*書Please!Please!」他祈求地看著我。
一夜輾轉難眠。夜涼如水,窗外的月光透過輕紗窗帘照進來,為房間支起一片亮色。
在所有人都為房子奮鬥的時候,即使你不買房子,也會躍躍欲試地計劃一下什麼時候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它在什麼地方,是什麼樣子的,屋子裡要怎麼擺設,等等。我和金姐來到售樓處,售樓小姐帶我們去看了房子。一進樓宇,兩層挑高的大廳被裝修得富麗堂皇,金色基調的裝潢顯得華貴典雅。
第二天,他一起床就向我道歉,說不該喝酒,讓我擔心。
是不是天意,讓我忘了朱葉生?我不該懷疑Daniel,不該趕走他,不該傷他的心。
他眼裡閃爍著淚光,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真相卻要求相信,我怎麼去相信?理智和冷靜已經從我身邊走了,我只有賭氣和瘋狂。我恨朱葉生一個理由都沒有就走掉,我恨Daniel欺騙了我這麼久,我不知道我還能相信什麼。我盯著Daniel,對他殘忍地說了一句:「I don't trust you(我不相信你)!」
他走了。
在北京的日子里,我像是被逼瘋了。一封一封的郵件,一個一個敲好的字,一封一封的快遞,那麼多天失魂落魄的日子——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終於快要找到答案的時候,他明明知道卻不肯說。我以懷疑的眼神看著Daniel,質問他:「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不是朱葉生背叛了我,是你背叛了你的朋友,是你拆散了我們!」
金姐聽不大懂,我解釋了一遍,生怕金姐誤會。
只有把房子定下來,人才能有歸屬感。原來,一顆心不是非要拴到另一顆心上才安全,拴在房子里也一樣安全。這就是人們安土重遷的原因吧,一動便沒了安全感。
Daniel沉默了好久,好像有什麼重大的事我不知道。我握緊了手,提著一口氣,等著知道真相。我看到Daniel閉上眼睛,一滴淚水滑了出來。過了很久他才抬起眼,痛苦糾結地看著我:「豆子,對你來說,什麼都不知道對你更好。我怕你傷心,那樣我會更傷心。」
Daniel停頓了一會兒,對我抱歉地強調著:「I am sorry!」
再有同事聚餐,我大方地帶他參加,他也更能融進去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就占我便宜吧!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想要追上去告訴他,我是相信他的,可是腳步如灌鉛。我矛盾地獃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應。我蹲下去,將頭埋在膝蓋里,淚流滿面。
我們每天在一起,他做晚餐我搗亂,我們圍著廚房一起轉,像兩個捉迷藏的小孩子,然後房間里都是笑聲。有時候我會講中國笑話給他聽,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笑得肚皮疼的我,一臉茫然。他看外面雨下大了,感慨「好重的雨」,我笑他「連heavy rain」都不會翻譯。別看他中文說得流利,翻譯卻一塌糊塗。一個在美帝國主義國家長大的ABC只能說漢語,不會寫漢字,不懂中國文化。
我還沒有從這謎團中醒過來,金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我愣了,不知道怎麼反駁。金姐輕拍我一下:「別想了,就這樣,下班我們去接Daniel和浩浩。」
Daniel一定傷心了。我追到機場,飛往紐約的航班早已起飛。站在機場,短短兩天,從天堂到了地獄,在這裏我經歷了甜蜜,經歷了失落。
「糟糕了,Daniel,金姐要我帶著你和孩子去看房子。她一直以為我們要換房子,不斷向我推薦,我推辭不了。」我向他抱怨。
「豆子姐,你別難過,我想Daniel是真心愛你的,他不是故意欺騙你的。」
「Elliott就是朱葉生對不對?你們早就認識對不對?你從北京一路追到這裏,也是因為他對不對?」我忽然發現,說出這些話的和-圖-書時候我全身都在顫抖,音調都變了,牙齒不住地打架,彷彿墜入了冰窟,全身是刺骨的冰塊。我淹沒在無邊無際白花花的冰水裡,沒有一處是暖的。
「Daniel,有些話,我想問你。」
終於,他還是欺騙了我。
他的眼神充滿歉意,不斷地說:「Sorry!Sorry!Sorry!Sorry!」
這些年的積蓄被我敗得差不多了,本來攢足了結婚本,可是因為失戀早就花錢如流水,東遊西逛敗得所剩無幾了。我驚呼:「無錫的房價我哪裡承擔得起!」
我不敢相信,不願意想下去。我打字的手在顫抖。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保證不死在你前面,留你一個人寂寞……」
他跟我說這些,那他對我的欺瞞呢?我不禁想問,卻不想在電話里談這些,一定要當著他的面問清楚才好。我解釋著:「我也知道不好,但是老闆巴不得抓到我的把柄將我開除,我不能在這個時候自己送上門啊。」
我不顧他的難過,只想從身上得到答案。我自私地將他趕走了。幸福的餘溫還未散去,我的整個身軀就被欺騙籠罩了。
他的關心刺痛了我,我抬起臉看他,眼睛里充滿了疑惑。我掰開他的手,退出他的懷抱。他往前跟了一步,不解地問我怎麼了。我伸手擋住他繼續往前的腳步。
小美說:「你和豆子姐的媒人是不是Elliott?」
「那正好帶著他們一塊兒去看。」
下班之後,我告訴金姐:「Daniel帶著浩浩去藝術班了,可能要晚點兒才能下課,不如我們先去吧!」
「沒關係,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不在乎她說什麼,也不在乎你怎麼想的,你走吧!」
在機場,他抱著我,我溺在他的懷裡。我看到Daniel的眼神里是滿滿的深情和真摯的愛憐。人的眼睛是不會欺騙的。
我慌忙地打開電腦,手不聽使喚地抖動。我害怕在許久沒有查看的郵箱里看到不該看到的信件。可是我想多了,還是那些老的郵件。
Daniel不斷發來想我的簡訊,我心煩意亂一條也沒有回復,直到中午他打來電話問我怎麼了。「是因為工作太忙沒時間回簡訊嗎?還是在工作中遇到煩心事了?怕你太忙,我一直到吃飯的時間才打給你。有沒有吃飯?再忙也不能餓著!」
我已無心工作。忽然手機響起,我看到是Daniel發來的問候簡訊,便扔在一邊,不想回復。等待真相的過程如此難熬,我只恨不能早一點兒察覺。
他「嗯」了一下,很鄭重地跟我說:「豆子,總生活在欺騙里是不行的,你要說出你沒有結婚沒有孩子的真相,我相信只要他們認可你的能力,就還會繼續任用你的。」
好奇害死貓!好奇也能置人于死地!
幸福是沙漏,來不及握住已經漏走了。
「沒什麼,就是覺得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會很難過。」
我看著他,感覺那麼不真實。原本以為唯一不會對我撒謊的人,唯一內心清澈的人,竟然藏著一段我不知道的秘密。
「I,I……」他結結巴巴。
「I,I……」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說,「我沒有和她約會,也不知道她這麼不守信用,我不知道。Sorry!Sorry!」
小美看我沒有說話,繼續發來安慰的話:「豆子姐,別怪我多事。你知道的,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好奇心比較強。我知道后,怕你難過,一直沒敢告訴你。可是我不能看你被欺騙。至於Daniel和Elliott是什麼關係我就不知道了。我答應過Daniel不告訴你,你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Daniel不顧金姐在一旁,非要拉著我的手。我掙扎了幾下,他卻牽得更緊了。我小聲說:「金姐在呢!」
「今天恐怕不行,Daniel剛回來,我得回家陪他和孩子。」
他奇怪地看著我,問我什麼是殉情。
我迫切地想問他朱葉生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後還是忍住沒問,深吸了一口氣,說:「是www•hetubook•com.com太忙了。我都看到了,正想中午吃飯的時候給你回復呢!」
我不知道金姐和這位朋友是什麼關係,如此熱衷於推銷他的房子。而我雖然有絲心動,但也知道不切實際,便不做青天白日夢,借口說:「這些都由Daniel拿主意,我得回去問問他。」
我解釋說,就像羅密歐與朱麗葉,兩個相愛的人為了能在一起雙雙自殺,做一對地府鴛鴦。
「怎麼能把孩子鎖在家裡,萬一孩子要出來怎麼辦?我一朋友就是把孩子鎖在家裡,孩子想出來,最後你猜這麼著——翻到陽台下摔死了。八樓啊,當場就斷氣了。」金姐比畫著「八」字,不無惋惜地說。
「這個房間的客人呢?」
同事聽了這段,都覺得跟演戲一樣,一個東半球一個西半球,因為一個人把我們聯繫在一起,都鬧著要我們講一講這段傳奇故事,還說我們忽悠他們,居然幾次三番錯過這麼精彩的故事。
「因為女人和男人的生理結構不一樣,男人承受的社會壓力大,所以女人比男人的壽命要長。」
難道Daniel和佟雲飛、「海龜」經理以及於維維的情夫劉凱一樣,不過是騙女人的感情,享受性或者精神上的快|感嗎?
「你一定和Daniel在一起了,我不想看豆子姐被欺騙。那天Daniel要走那本書時,我就已經看過了,可是我沒有看懂。我看他那麼緊張,覺得裏面肯定有內容,所以就找朋友查了一下誰是Elliott。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你和Daniel不可能在一起,你也沒有必要活在過去,也不必繼續受到欺騙。」
他毫不在意,就像那日在機場不顧眾人異樣的眼光,大聲嚷嚷「Who cares」一樣,在我耳邊輕聲嘀咕:「She know that we are the couple(她知道我們是一對)。」
我硬著頭皮,想出一些話:「孩子小時候都這樣,今天可能是上課太累了。」
他說不想看我工作得不快樂。不管他到底是否欺騙了我,他的每一句話還是能給我帶來溫暖。
「下班帶你去看房子。我可告訴你啊,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絕對值!」金姐誇張地描述著房子多麼好,說我應該抓住這次機會。
第二天,我到酒店找Daniel,想要告訴他,我不該懷疑他,我只是想要一個理由。等我趕到酒店的時候,房內空空,酒店的服務員正在收拾床鋪。
他捧起我的臉,低著頭,抵著我的額頭,溫情地對我說:「甜心,你知道美國有很多孤寡老人都是老太太嗎?」
「喲,結婚這麼多年還這麼浪漫啊。」
金姐像售樓小姐一樣對我胡侃,我都懷疑是我們來看房子,還是她來推銷房子了。
我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他對我一見鍾情——對一個故意給他指錯路的女孩一見鍾情。似乎我已確定他在欺騙。
可是我不願相信,就像我義無反顧和他在一起,不去想以後的路一樣。
他拍拍胸脯,說:「我每天跑步,不抽煙,也很少喝酒。我會把身體鍛煉得很好,不用你殉情。」
他關切的問候,讓我很難把他和「欺騙」二字聯繫在一起。可是小美的話一直在我耳邊回蕩,我無法不去想。
他不解地說:「Why?」
我一夜沒睡,不斷地想著他為什麼要瞞著我。
我吃驚地看著他,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敏感,心思這麼細膩啊?難不成你還要在臨死之前將我刺死,然後殉情啊?想到這裏我就想笑,好一個痴情的小夥子!
「沒有關係,你不用回復,我只要知道你收到了,你看到會高興就好了。」Daniel趕忙解釋著,雖然我聽出他有些失落,但還是表現得一如既往的溫文爾雅。這個性格如玉一般溫和的人,怎麼會欺騙我?
他繼續說:「你就像個小孩子,每天不鍛煉身體,不吃早餐,飲食不健康,天天喝碳酸飲料,吃垃圾食品,還總是丟三落四……」
「我聽www.hetubook•com.com說在中國,都是男人買房子。雖然在美國人們寧願租房也不買房,每個人都不願意做房價的推手,但是我入鄉隨俗。你看好了,我送給你。」
他下意識地後退,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嚇到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看著他神態異樣,我知道這句話一定是他寫的,這些都是真的,他認識朱葉生。那麼我呢?我算什麼?
金姐的車停在了小區門口,我一眼便看到Daniel在等我。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更想問清楚,為什麼騙我。我內心對他交織著複雜的感情,說不清是愛多一點兒,還是恨多一點兒。希望真相不要太殘酷,不要讓我承受不起。
那些愛過的愛,痛過的痛,那些天真的自以為是,猶如梅雨季節的冷空氣,潮濕陰冷地浸泡著我的身體。
Daniel漲紅了臉,我看到他拿起酒杯說「我喝」,然後把準備交杯的兩杯酒都喝了下去。同事們起鬨,我心裏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如果Daniel不是心裏有鬼,他為什麼不敢說?一直到聚會結束,我們都沒再說過幾句話。他有些醉,我扶著他回到家。
金姐忽然聽到一句英語,笑話我:「別欺負我聽不懂英語,你們就是說中國話膩味我也管不著啊!」
電話響起,我以為是Daniel,接起來忙不迭地說:「Daniel,I am sorry!I am sorry!Please forgive me(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吧)!」
「金姐,您別搶了人家的飯碗啊。」我笑道。
「夠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小美喜歡你嗎?你告訴她我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們愛約會約會,愛打電話打電話,但是請不要把我的事說出去!我不想讓人知道我是剩女!」
我承認,我沒有辦法忘記朱葉生。只要這個謎底一天不揭開,我便一天不能釋懷。我恨Daniel的欺騙,因為在我心裏,他是這世上唯一一片凈土,是我內心苦苦追尋的桃花源。我有些恨自己非要追尋這個答案了。如果沒有追問小美,我便能活在幸福的雲端,我會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從北京到麗江,從麗江到無錫,是巧合嗎?還是一見鍾情的追隨?
金姐又把我拉到三個房間分別看了一下,裝修自然是沒得說,不然也不叫樣板房了。
心是撕裂般的疼痛。
「那又怎麼啦?」這個我知道啊,但不清楚他說出來是什麼用意。
我拿鑰匙打開門的時候,金姐忽然問我:「浩浩呢?不是和Daniel去上藝術班了嗎?」
「你為什麼現在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都告訴我。」
他一激動就會說英語,就像我一激動就會用家鄉話罵人一樣,習慣而已。
我沉默了一會兒,想著今天小美說的那些話,不知道怎麼開口問他,腦子裡一會兒是現在的甜蜜,一會兒是關於朱葉生的秘密。我勸自己不要管以前,只要現在他對我好就足夠了。他望著我的眼睛,那麼真摯情深,讓我無法說出口。
金姐不斷地讚歎,這個做書房,那個做嬰兒房,這個主卧要怎麼裝修才更好,客廳要吊什麼燈,陽台要弄成陽光房,有孩子要將陽台封死……我竟然有一種想要安家的衝動,忽然覺得租房子過日子很沒有安全感。
我看他一臉擔心的樣子,實在鼓不起勇氣將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打破。我是要過去還是要現在?我不斷掙扎矛盾,最後還是決定先不說出來。朱葉生已經走了,我不能讓過去的事再一次傷害我。
金姐拉著我走到廚房,又轉到衛生間,說:「你看,把這裏打通就可以把衛生間和洗澡間隔開了,這裏可以擺放浴缸。」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想不到裝修還有大學問。
Daniel聽到金姐這麼說,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說:「在家,在家。」
小美字字句句全是對我的關心,怕我深陷朱葉生的感情中無法自拔,怕我對Daniel心生隔閡,怕我看到血淋淋的真相。
Daniel沖我眨巴著眼睛,彷彿在和-圖-書說還是我聰明。我白他一眼,得瑟什麼啊,一會兒再審你。
「我用一下你家的洗手間。」金姐說。
我打電話讓Daniel在家等我,我馬上回去。金姐無論如何也要送我一程,我推辭不掉,只好答應。
金姐走的時候還說:「你家孩子睡這麼早,挺安靜的。不像我們家那個,小時候哄都哄不睡,一天到晚地鬧。」
一次,大家帶著家屬一起吃飯,我和Daniel一起去,大家鬧著要我們喝交杯酒。Daniel是很少飲酒的,更不允許我在公共場所喝酒。於是,大家懲罰我們說真心話。同事鬧著要問一個有質量的問題,考倒Daniel。
我抖著手,慌亂地點開一封,不敢看。
我只知道,幸福就是那個承諾與你白頭偕老的人的一句「我保證不死在你前面,留你一個人寂寞」。一向不會說甜言蜜語的他,連真情流露都讓我心肝撲通撲通亂跳。
我下車,Daniel朝我走過來。他微笑的臉龐映著柔和的月光,笑容滿面地走過來,伸出雙臂要抱住我。
有人說:「幸福就是我餓了,看別人手裡拿個肉包子,那他就比我幸福;我冷了,看別人穿了一件厚棉襖,他就比我幸福;我想上茅房,就一個坑,你蹲那兒了,你就比我幸福。」
他帶著真相和悲傷走了。
他一直對我說「sorry」,我看著他,眼裡全是失望,更是絕望。
他數落了我一堆毛病,我撅著嘴表示抗議。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的用意,只是想到在我們老家也是男人比女人走得早,最後剩下的全是老太太,孤苦凄涼度過餘生。
我呆住了,Daniel看向我。其他同事絲毫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都在追問Elliott是誰。小美向大家解釋Elliott的中文名字叫朱葉生,和我讀同一所大學,後來去美國留學又和Daniel成了校友。
我看金姐有些詫異地看著我們,提醒道:「你不是要去廁所嗎?」
我不知道這是安慰還是教我對付金姐的託詞。如果是早一天,我聽了會很高興,以為他要和我永遠生活在一起。
看金姐去了廁所,我舒了一口氣:「好險啊!」
「女人有時候也得掌握大權,別把自己拴在男人身上,靠自己才安全。」
Daniel見我有心事,雙手捧著我的臉,關心滿滿地問我:「怎麼了,親愛的?有什麼事告訴我。有我在身邊,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會保護你。」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麼想,怎麼會說出這些話。我看到Daniel搖著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他一定知道我也有惡毒的一面了,我不是他心中的女神了。我只是要知道答案,為什麼他不告訴我?
他說得如此輕鬆,倒讓我不知所措,半天沒反應過來。他在那邊「hello,hello」了半天,我才幽幽吐出幾個字:「Daniel,我們沒有孩子,所以我和金姐去看,就說你陪孩子出去玩了,結束了我們再碰頭。」
「那就先去看,過些天我們買一套,早晚我們也要有自己的房子。」他說。
「一早就走了。」
他像個大孩子一樣,一覺醒來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忘得比酒精揮發快多了。
我打開門,讓他走。
我點頭,對金姐的諄諄教誨表示贊同和受教。
他不知所措地解釋:「我是因為那本書,不想讓她說……」
怎麼辦?天啊!我被徹底感動了,已經想不起誰是朱葉生了,也不想問關於Elliott的事,只想幸福一秒是一秒。
「我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
……
我低下頭,整理思緒,想著要怎麼開口。我無法面對他無辜的眼神,可是我必須問清楚。於是我抬起頭,看著比我高出一個頭的他,說出小美告訴我的那句話:「Elliott叮囑過我,一定要照顧好你。」
Elliott是朱葉生的英文名字。小美的話一定不會錯,但是她為什麼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朱葉生和Daniel到底是什麼關係?我腦子裡充滿了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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