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的假婚被拆穿

工作這麼多年,我聽出了這句話的內涵——要我自首。他一定抓住了什麼把柄,否則不會將我叫過來談話。可是我也不是吃素的,不會這麼容易就將自己捆綁,躺在案板上交出去為人魚肉。
看來,他準備了太多小鞋子要送給我。短短時間我經歷了太多事,也不在乎多一件了,我不信青天白日他還能生出什麼事端。我專心工作,沒有把柄,與同事相處和睦。你可以空降一個頂頭上司,你還能空降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嗎?
他又擺得端正,衣冠整齊,做出嚴肅認真的樣子跟我說:「最近關於你的流言很多。公司一直很注重誠信,如果有人詆毀你,我當然也不會坐視不理。但是如果你有意隱瞞,公司也會照章辦事。對這些傳言,你有什麼話說?給你一次機會澄清。」
楊總召開了公司緊急會議,我預料到跟我有關。雖然堅信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但是經歷了貓頭鷹事件,我還是有些犯怵。
我的藍天,你在哪裡?
這是我所認識的小美嗎?是那個我第一天面試時友好地稱呼我「靜文姐」的女孩嗎?是那個一直被我當成妹妹的女孩嗎?
對工作,我永遠懷有敬意和熱情;對辦公室關係,我已犯怵,傷透腦筋。女人八卦我知道,女人在一起時什麼都能八出來我也懂得。我並不是怪他們議論我,而是討厭這種背後議論的方式。
電話里的女人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度,嚷著:「豆子,我是燕姿,不好了,不好了!」
我只為曾經幼稚的信任感到可悲,只為斯文里這樣的敗類感到噁心。本以為是一塊玉,原來不過是茅坑裡出來的石頭,聞也不能聞,舞又不能舞!
此刻,我想起了Daniel,他曾是我眼中唯一一朵潔白的雪蓮,唯一一塊聖潔不沾染灰塵的凈土。只是這時的他,到底是蒙灰了還是一直都是我看錯了?
謊稱未婚未育也是為工作所迫,並非不真誠。對這個公司,對公司里的同事,對這份工作,我一直懷著誠摯的心對待。只是情非得已,並非有意為之。懂我的人自會原諒,不懂的人也不值得我去在意。人生的難在於,當你不必在意的人太多了,你就不得不在意了。
又是沖水的聲音。我微笑著挑釁地看著小美,她自然不敢說什麼話,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楊總,我一直沒敢告訴您,竇副主任的工作最近出了很多差錯。我一直想將大事化小,儘力彌補,但是……」主任站起來,將我經手過的工作記錄一一擺在楊總面前。
小美語氣輕蔑,聽得我的心都在發顫。這是我曾經覺得最單純最和善的朋友,是我在無錫還可以信任的朋友嗎?就算我看錯了,可畢竟拿人手軟,她怎麼那麼理直氣壯地詆毀我?她告訴我書上的那句話,說她不希望我受騙—和圖書—原來知人知面不知心。
公司打來電話,問我沒有請假怎麼也不來上班。我慌亂地解釋著,卻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原本聰明的腦瓜子連一個笨拙的借口都想不到。
我不打斷,不作辯解,最壞的打算不過是辭職。聽了這麼多,我也無心在這樣冰冷的工作場所再繼續待下去。人貴有情,無情的世界又何須留戀。
楊總不耐煩地說:「傳什麼?」
我知道老媽的脾氣,這些年我在外面,光電話催婚就快把我催死了,如今這麼大的事瞞著她,她不過來和我拚命,我都覺得這種平靜不正常。老媽退休之後將整顆心都拴在了我身上——我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孩子,工作做到什麼職位……恨不得都替我拿了主意。我一定又讓她失望了。我對燕姿說:「謝謝你燕姿,我自己處理。」
回到辦公區,我被楊總叫去辦公室,這是在騷擾事件之後我們第一次單獨相處。我想楊總一定是拿住了我什麼把柄來交換錄音資料,不然就是威脅加恐嚇,再不然就是整我整夠了,給我一顆糖讓我歸順於他。我走進去,他背對著我,看不到是什麼表情。
我打斷她的話:「不怪你。」其實我早該料到,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說出去了,就不要想著再保密。這隻不過是早晚的事。
只是可惜這些人讀了那麼多年書,怎麼全成了嚼舌根的潑婦?
「是啊,我一直覺得她和那個叫Daniel的根本不是兩口子,一點兒不像,也不相配。孩子都五歲了,老公還經常出國,一家住在很小的單身公寓里——聽說她的房子還是租的!你們說,如果結婚那麼多年,怎麼連個房子都沒有?」另一同事附和著。
楊總揚了一下手,示意同事肅靜。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金姐、主任、小美、胡麗娟等人全部都在。楊總環視了一周,氣氛凝重。他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這次會議和最近的傳言有關。趁著大家都在,把問題說清楚,不要以訛傳訛,影響不好。你們都是搞文藝工作的人,誤信、誤傳謠言怎麼對得起你們寫下的四方四正的中國字!」
楊總拿起來看了看,又掃了我一眼,說:「竇靜文,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金姐接到楊總的指示后,看了我一眼,說:「公司最近在傳……傳……」
「聽說單身到三十歲的人不好惹,還是少說點兒吧!」
胡麗娟站起來,一副被欺騙的樣子,指著我說:「楊總,豆子一定欺騙了大家。我們每次去她家她都非常緊張。有一次我到她家避雨,我問她老公和孩子怎麼不在,她說睡著了,可是屋裡一件男人和小孩兒的衣服都沒有。你想,一家三口,再怎麼著,小孩兒的東西一定會有,小玩具、小書包、作業本什麼的,就算沒有,經m•hetubook.com.com常進出門換鞋,鞋櫃里總該有男人的拖鞋吧?我看她家鞋櫃里一雙男人的鞋都沒有!她根本在欺騙我們,虧我們一直掏心掏肺地對她。」
「哎呀,金姐,你還好心幫人家介紹房子,人家總是推三阻四你還看不出來啊?你捧著一顆熱心,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同事里有人說。
「竇靜文,你還有什麼說的?像你這樣不誠實的人,永宏用不起!」楊總從一開始的溫和以對轉成一臉憤怒。
只是可惜學了那麼多年做人的道理,連最起碼的不明真相不惹是非也不懂了。
楊總頓了一下,又咳嗽一聲,清下嗓子,看了金姐一眼,繼續說:「金姐,你說說最近謠言的事。」
「小美,你知道嗎?聽說豆子根本沒結婚。天天把自己弄得婚姻美滿,生活幸福,原來根本沒人要。怪不得我們從來沒見過她兒子——連男人都沒有,跟誰生孩子?」是麗娟的聲音。
「就是,就是,我也總覺得怪怪的。」
抱著東西回去,我忽然發現陰雨綿綿了好久的天空突然放晴了。湛藍的天空,與陪伴在天空的潔白雲朵是那麼相襯。我抬頭望著天,想著白雲在藍天的懷抱里,一定睡得很安詳。
他直截了當,我也不必拐彎子了。
為人下屬,我還是禮貌性地問:「楊總,您找我?」
楊總看我執意不肯交換,態度比上次更堅決,威脅我:「本來我有心留你,是你自己不珍惜。」
我聽著,奇怪自己竟然可以這麼冷靜,沒流一滴眼淚。女人心,海底針,別說男人琢磨不透,就是同為女人的我也難以琢磨。
「不用猜了,傷腦細胞。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我和Daniel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我都可以解答,過了今天別怪我沒提醒你們!」
燕姿抱歉地說:「對不起,我答應你不說出去的,只是我說漏嘴了……」
廁所響起了沖水的聲音,門打開,小美先出來了。她一抬頭,看到我站在前面微笑地看著她,目瞪口呆。
「豆子姐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女人還是要趁年輕趕緊把自己嫁出去。喂,你說Daniel是喜歡我這樣年輕的小姑娘,還是豆子那麼成熟的老女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不順的時候喝涼水都會塞牙,我是站著都能中槍,走在街上都會被拍磚。老媽的腳剛好,醫生建議多在家靜養,不適宜長時間走路。我腦子已經夠亂了,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只好求救燕姿:「你能不能攔住我媽,別讓她來?」
我搖搖頭,說了句:「真相就是真相,謊言說多了也成不了真相。不管我是未婚還是已婚,那是我個人的私事,與各位無關。只是覺得白做了一場同事,原來個個都是落井下石的主兒。」和*圖*書
「Daniel畢竟是個老外——老外多開放啊,對你好一陣,回去你又看不到。這Daniel一會兒走一會兒留的,你知道他一定就沒女朋友?說不定都成家了。」
胡麗娟說完,公司同事開始激烈討論,以前開會議選題的時候倒沒見這麼熱鬧過。看來,八卦的影響力比工作大多了。
「什麼啊,裝什麼,不會是老得連話都不會說了吧?」
金姐替我說了一句話:「這樣不能證明吧?」
因為我一句「落井下石」,同事們又開始自我辯解貶低別人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落井下石往往比正直容易得多,也易結成聯盟,同仇敵愾。
這時小美站起來,向我鞠了一躬,說:「豆子姐,對不起,我不能不說了。豆子姐和Daniel不是夫妻,只是因為豆子姐需要這份工作。她的能力你們是有目共睹的,她完全能夠勝任這份工作。豆子姐對我們一直不錯,只是公司對未婚未育的大齡女青年一直有偏頗,所以豆子姐才……」
空降主任的用處原來不僅在於擠走我,還是一雙眼睛。潛伏得好深啊,在這兒等著我。
「楊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時間熱鬧非凡。我冷眼旁觀,看著一個個冷嘲熱諷地站出來指證、猜測。我不爭不辯,倒要看看這場戲會唱到什麼地步。
如果在以前,他說出這些話一定會讓我深受鼓舞,像在國旗下宣誓一樣,聽著音樂肅然起敬,為之一振。
我含笑對他說:「楊總費心了。」
「擺什麼譜,有本事結婚去,別假婚啊。」
楊總問我:「你有什麼可說的?」
「對付男人,十個你都敵不過豆子一個!一個女人的年紀與她身經百戰的經驗成正比的。不過可惜了金姐,一直想把她朋友那套房子介紹給豆子。這豆子別說買房了,連工作可能都成問題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越來越成危機?
天真的臉龐下竟然藏著蛇蝎一樣的心腸。古人太會造詞了——蛇蝎女人。古人認為最毒的東西就是蛇蝎,所以就用「美如天仙,心如蛇蝎」、「身若桃李心蛇蝎」來表示女人的險惡。我無限感慨,這位古人到底受了女人多大的騙,才能想出如此狠毒的詞彙,並且流傳千古!
楊總又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開始領導式的訓話:「成何體統!不要一有人出來說點兒什麼就亂成一鍋粥。」同事都低著頭安靜反省。楊總又看向我說:「這是你的私事是不假,但是你的私事影響到了公司的工作,那就不僅僅是私事了。一個連私事也處理不好,帶到公司影響同事工作的人,是稱職的員工嗎?竇靜文,我勸你好好想想,你只要說出實話,公司又不是不近人情,不明是非。」
是我在故事堆中變得迂腐不懂人情世故了,還是世界hetubook•com.com變化得太快我跟不上腳步了?
說完,我離開座位,離開這群人,離開他們的視線,收拾東西準備走人。當然,該交接的我還是一樣未少,這是最起碼的做事原則。
「傳竇靜文並非已婚已育,她其實根本沒有結婚,更沒有孩子,欺騙了大家。」金姐說完,又遞過來一個眼神,彷彿向我詢問是真是假。
楊總一句:「話不能亂說。」
直覺告訴我家裡出事了,我急切地問:「家裡怎麼了?」
小美又繼續解釋:「那次去豆子姐家聚餐,臨走時她送了我一本書,我翻開一看,扉頁上的一句話是Daniel寫給豆子姐的……」小美看了我一眼,眼神全是不得已和抱歉。我面無表情,時至今日我還能怎樣?小美繼續說:「上面寫著,Elliott叮囑我,要照顧好你。我是他的朋友,你也就是我的朋友,希望你健康快樂!日期……是……是半年前。」
「小美……」麗娟出來了,看到我和小美站在外面,愣住了。
就在我祈求Daniel的原諒時,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怯生生的聲音:「是竇靜文的電話嗎?」
回到公司,同事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以為穿錯衣服或者臉上有什麼,跑到廁所,什麼也沒看到,全都正常。
「阿姨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啊!我攔不住。就因為我沒告訴她這事兒,到現阿姨都不原諒我,我哪兒還敢攔啊,你媽還不跟我拚命啊!」
他嘴角突然抽動,抬起眼看著我,似乎在說「別裝了」。而我依然表現出一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樣子,要傻就傻到底。人生在世,拼的還不就是演技?
「對不起,豆子,你沒去美國的事,我本來只是告訴了我婆婆,沒想到她會告訴你媽。阿姨說要到無錫找你去,你可要小心了!」
禍不單行!
「小美,你說豆子和Daniel有沒有假戲真做?」麗娟聽小美沒說話,又問了一遍,「小美,你說話啊!我看這孤男寡女的,家裡那些衣服和鞋子都是Daniel那個型號的,八成是假戲真做了。」
我站起來,向各位同仁鞠了一躬,說:「我是未婚未育,不過是為了生存不得已而為之,並非有意欺騙大家。之前的種種,我在這裏向大家道歉了。」我又深深鞠了一躬,繼續說,「不管是已婚還是未婚,我不覺得女人應該因為這個受到歧視。你們大多數也是女人,應該知道一個女人的難處。年輕的女孩子總有一天也會成為我這個樣子,或許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我只想告訴大家,在這個公司,我一直對各位同事真心相待,對工作盡心竭力。」我拿起主任遞給楊總的文件,揚手示意大家,「至於這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想,即使我不說,楊總您也知道是什麼意思吧和*圖*書?我只是希望那些落井下石不明是非的某些同事能靜心想一想,自己所做的對得起良心,還是對得起平日里尊姐稱妹的『姐妹』二字?」我再次深深鞠了一躬,「感謝你們的照顧和這段時間對我個人私事的關心,我希望以後你們多花點兒心思在工作上面,讓永宏發揚光大。」
這樣的話于情于理都讓人無法反駁,我若繼續沉默不被認為默認也會被認為心中有鬼。
原來不是他,我的心又摔在了地上。我想要掛掉電話,因為擔心Daniel的電話打不進來,便不耐煩地說:「我是,你是?」
掛了電話,我彷彿又回到了在北京的那段時間——失業失戀,好不容易遇到除朱葉生之外的男人想要動情,卻被騙了一|夜|情,想要尋死又被拉了回來。
他轉過身,看著我,沒有了往日儒雅的風采,也沒有了那份悠然自得的閒情逸緻。有時候了解一個人比不了解更殘忍,所以夫妻之間總希望無可隱瞞,坦誠相對,其實反倒犯了婚姻生活的忌諱。看著他站在我面前,周圍古色古香的中國風裝飾與他搭調起來,簡直是一個笑話。浮雲遮蔽眼,眼睛看到的未必真實,耳朵聽到的也未必不可信。歷史長河走過了這麼多世紀,為何人們還一次次犯同樣的錯誤?
「我早知道了,豆子姐不讓我說。現在是不是流行老牛吃嫩草嗎?豆子姐是不是特別幸運?」
小美小聲說出:「我在北京的朋友剛好在豆子姐以前的公司,聽他說Elliott是豆子姐的男朋友,一直在美國。他們準備要結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Elliott一直沒回國,所以……所以豆子姐……她沒有結婚。」
麗娟又站起來驚呼,彷彿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幫著分析:「半年前,就是說他們還是……普通……朋友!那他們就不可能結婚五年多!Elliott是誰?」
「第一,相不相信是一回事,我拿出去放給別人聽是另外一回事;第二,你空降一個主任頂了我的職位,雖然在合同上你鑽了漏洞,但是你我心知肚明所為何事;第三,我想告訴你,多行不義必自斃,本是一個可以讓人尊敬的人,何苦毀了自己。」
我用餘光掃了一眼周圍,大家都在盯著我,都在等我嘴裏的答案。我是說還是不說?正當我猶豫著的時候,楊總說:「胡麗娟,你有什麼話?」
「你是聰明人,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我就直接說明,公司給你兩條路:一是你交出錄音,你還是副主任,繼續在公司做事,你的能力我是認可的;二是你離開公司,錄音我也不要了,這東西在法庭上做不了證據,就算你拿出去誰會相信?」
楊總鄭重其事、表情嚴肅地說:「謠言止於智者,到底是不是謠言只有竇靜文清楚。竇靜文你說,公司不會冤枉每一個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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