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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西哥抽煙的時候,我問他和洋子去閔行的事情有沒有新的進展。西哥說有個鳥的進展,周圍都問過不知道多少人了,都不知道,早和洋子說過別費那神,她就是不聽。
我繼續問洋子道:「西哥不是說你這次回來是找人的嗎,是找誰呢,找到沒有?」洋子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安慰洋子道:「你別有什麼顧忌啊,你要是對我們有什麼隱瞞,我們怎麼幫你呢?」西哥也對洋子道:「就是,你說你母親當年住上海縣,就是現在的閔行那個地方,可現在都成農場了,而且上次有個老頭子也說那個地方以前根本沒住過什麼日本夫婦。」我附和西哥道:「就是,那個時代,到中國來的外國人怎麼也不會住到那麼偏僻的郊區的。不像現在,高級別墅都在郊區生根發芽,所以大批到中國來的老外才往郊區跑。」
蕭伯父猛地起身,衝到我身邊,朝窗外的河裡望了又望,嘆氣道:「唉,你啊,做事情怎麼……」蕭伯父搖了搖頭,垂頭喪氣地坐回了沙發上。我看了看蕭伯父一臉懊悔的神情,實在不忍心再忽悠他老人家,於是走到他身邊坐下,將手中的戒指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對他道:「蕭伯父,有什麼故事快對我講,我現在可是幫蕭然做事,為了她我可是天王老子也不管的。」蕭伯父驚喜地看著我,感激不盡的樣子,拿起茶几上的戒指仔細端詳了一陣,抬頭對我又愛又恨嘿嘿地笑道:「就你心眼兒多!」我吐了吐舌頭,笑了笑對蕭伯父道:「您也知道我這個人比較衝動,耐性又差,您要是有什麼隱瞞的,說不定我一激動這下就真扔河裡了。」我想了想,又繼續道:「對了,您要是這故事說得精彩,我還有一個大禮包送給您。」蕭伯父好奇道:「哦,是什麼?」我故意滿不在乎道:「也沒啥,就一封信,您要是把故事說得引人入勝,我一糊塗肯定就給您了。」蕭伯父道:「那趕快先給我看看。」我故意退開一步道:「反正我和蕭然還沒有拿紅本本,您現在最多只是准岳父,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您要是有什麼不滿的,等以後您怎麼處置我那是您的事兒。」蕭伯父微微笑道:「我哪裡敢對你有什麼不滿的,女大不中留,你們兩個合夥算計我了是吧?」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蕭伯父,豈敢豈敢啊,不過說真心話,我這個人還真喜歡打探別人隱私。」蕭伯父靠在沙發上,一臉幸福地望著前方,緩緩道:「唉,都過去二十多年了,彷彿就在眼前一樣。」
我把煙頭往地上一扔,胸口起伏道:「蕭伯父,您快說,接著接著,千萬別停。」蕭伯父點燃一支雪茄,藍色煙霧中,蕭伯父繼續緩緩地對我道:「得到阿毛死訊后不久,我感覺一個人飄泊在外實在沒什麼意思,就準備回老家。當時火車票都買好了,臨走前一天晚上我睡不著,畢竟這麼回去我還是有點不甘心的。於是,一個人在華燈初放的上海街頭流連忘返,正在獨自傷感的時候,冷不丁後腦勺被什麼東西猛敲了一下,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了。下意識摸了一下口袋,完了,身上僅存的一點錢都沒有了。慶幸的是,那個戒指雖然和錢一起放在內衣口袋裡,可那幫人可能是沒有摸到,所以就沒有給搶走。睜開眼睛后,我想掙扎著起來,告訴護士我沒錢住院,可護士告訴我是一個女同志把躺在路邊不省人事的我救了,而且把醫藥費給我付了。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站在了我面前,手裡還提著一袋子水果,她就是幸子。」我問道:「幸子?國際友人?」蕭伯父點頭道:「嗯,日本女m.hetubook.com.com孩兒。」
一旁的洋子呵呵地樂個不停,胸前掛著的那個戒指在我眼前晃來晃去。西哥伸手推了我一把道:「你這壞習慣怎麼老改不了呢,總喜歡盯著女人的胸看?洋子可和我訂了終生,你要是再有什麼不良想法……」西哥指了指桌上的牛鞭冷盤接著道:「那下次這盤裡的可就不是牛鞭了!」我故作為難道:「西哥,你可千萬別這樣,我這味重,怕您這大官人吃不下。」西哥鼓著眼睛道:「沒事兒,多放點辣椒多放點老醋,湊合著下酒應該不錯,就怕你那玩意兒還不夠切個半盤的。」
蕭伯父道:「在醫院的那段時光,是我一輩子不能忘記的。但我從來沒有過非分之想,你也知道,那個年代,我和幸子之間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不像你們現在這麼幸福,可以從中國愛到美國,也可以從澳洲愛到亞洲。」我打斷蕭伯父道:「您不會就那麼眼睜睜把大好機會浪費了吧?」蕭伯父道:「那還能怎樣?既然明知道沒有結果的事情,就不要害了人家。所以當幸子給我表明心跡的時候,我退縮了,說我已經結婚,並且拿出了那顆戒指給幸子看,希望她能死心。幸子看著戒指當時就抱著我哭了,淚水嘀嗒嘀嗒落在我的心口,真的讓我傷心欲絕。我以為幸子以後不會再見我了,可她依然每天到醫院來看我。終於,有一天,她臨走前告訴我,她要回日本了。」
洋子聽我和西哥這麼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傷心地哭了起來,不停地對我和西哥說對不起。我和西哥一再安慰洋子,讓她別哭,也不用說對不起,如果有什麼不方便說的話,我們也不勉強。抽泣過後,洋子開始告訴我和西哥她這次回來的真正目的。
我問洋子道:「那封信呢?」洋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包的裡層拿出了一個白色信封。我拿過信封一看,沒有任何驚訝,因為信封上的收信人我早已猜到。我對洋子道:「何必遮遮掩掩,你要是早把這封信告訴我,根本就不用費那麼多鳥事兒了!」西哥看了一眼信封問我道:「這人,你認識?」我沒有回答西哥,繼續對洋子道:「你把戒指給我,你要找的人我一定幫你找到。」洋子將信將疑地將戒指取了下來,戀戀不捨地給了我。我接過一看,戒指上刻著洋子母親的名字。西哥又問我道:「你能不能不要忽視我的存在?給個回應行不,你認識這個人?」我對西哥道:「你也認識,只不過你不知道他的全名。」西哥大驚失色道:「不,不,不會吧?是他?」我滿懷信心地朝西哥和洋子看了一眼道:「等我好消息吧。」說完,我就衝出了拉麵館,攔了一輛車,直奔西哥家裡。
拉麵館的生意特好,說實話,要不是想找個環境好點的地方和洋子說事兒,我還真不會來這裏送錢。三十元左右一碗面實在是忒不厚道,我要是自己去菜市場的話,夠買幾十斤麵條了,擱冰箱裡頭吃上一兩個月也吃不完。我比洋子先到,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個正好路過我身邊的服務員小妹問我道:「先生需要點什麼?」我心想屁股都還沒坐熱,這麼急著要我點單是怕我跑不成?心裏有些不爽,於是對她道:「來杯免費茶水吧。」小妹笑著問我道:「那您需要什麼面呢?」我沒好氣道:「兜里沒錢,就過來喝杯熱水,聞聞面味兒就飽了。」小妹道:「您真會開玩笑。」我一本正經道:「我可沒開玩笑,你要是還保持著中國公民助人為樂的基本美德,就趕快給我來杯免費熱茶。」小妹朝我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轉頭走開了。幾分鐘后,她還真的給我送m•hetubook•com.com來了一杯熱茶。就沖她這個誠意,我立刻點了兩碗拉麵,估計面上來的時候洋子也應該到了。
蕭伯父喝了一口水,繼續道:「我朝阿毛借了一點錢,進了一些當時流行的服裝,一件一件掛在一塊空牆上賣。可能是由於旁邊的人都把衣服擺地上的緣故,所以唯獨我的生意特別好。雖說我本錢小,沒有幾件衣服,但每天基本都可以賣光,而且有一點,那個時候反而不像現在的人,買東西老把價格往死里砍,所以利潤還是不錯的。幹了一段時間后,阿毛找到了我,讓我給他借錢,還要我入夥和他一起倒電子錶。別看現在不值錢,可當時那年頭,誰要是手上戴上一塊電子錶,那足夠和周圍人炫耀好半天的。」
蕭伯父道:「後來我就再也沒有見過阿毛,再後來就聽說阿毛因為倒電子錶的時候,用假貨狠狠坑了幾批人,後來被他們找到,活活給砍死了。凌晨時分,屍體就丟在江邊,身上就只剩下一條短褲,慘不忍睹。」
我沒有去找蕭伯父,而是先找到了洋子。打她電話的時候,她正一個人在逛商場。聽到她說就她自己在逛街,我問洋子道:「洋子,怎麼西哥沒陪你一起?」洋子道:「西哥公司有事兒去忙了,怎麼了?阿抗,有事兒嗎?」我笑笑道:「沒事兒,反正你是一個人,要不我們兩個一起去吃味千拉麵吧?」洋子道:「好啊,我請你。」我呵呵地道:「洋子,你忒友好了。」
等洋子吃完面,我指了指洋子胸前問她道:「洋子,你媽媽怎麼會突然給你這個戒指,她還好嗎?」洋子情緒低落道:「她不是很好,自從我父親去世后,她就一直不開心。」我問洋子道:「你父親不在了?什麼時候的事兒?」西哥介面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啰嗦呢,洋子來中國留學之前她父親就去世了,看來還是洋子和我知心啊,我還以為這事兒洋子也對你說過呢。」
原來洋子這次回來,是為了幫她母親找一個當年在中國認識的朋友,因為事隔多年,早已經失去了聯繫,只知道當年他在閔行的那個住址。還有,就是洋子脖子上掛著的那個戒指,是當年他送給洋子母親的信物。洋子母親一再叮囑,希望洋子能夠在她有生之年幫她在中國找到當年的那個朋友,將一封信交給他。洋子隱約覺得母親和那個他之間可能存在著不一般的關係,但又不方便向母親細問。而且,洋子開始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母親在洋子父親去世后堅持讓洋子到中國留學是別有用心的。最後,洋子帶著母親的囑託,又回到了中國這塊讓洋子母親難以釋懷的土地。只是,洋子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母親當年在中國可能發生的故事,所以洋子只是對西哥和我說閔行的那個地址是當年她母親在中國的暫住地。
打開西哥家的門,蕭伯父正一個人在客廳里看報紙,看到我進門,朝我微微一笑,問道:「你怎麼突然來了,蕭然呢?」我對蕭伯父道:「蕭然出去買點東西。」蕭伯父點點頭,然後問我道:「這麼匆匆忙忙的,有什麼事兒嗎?」我坐到蕭伯父身邊,然後拿出洋子給我的戒指,遞給蕭伯父道:「伯父,您認識這個戒指嗎?」蕭伯父接過戒指仔細看了看,身體微微震了一下,但立刻恢復鎮定道:「這個戒指有些年代了,很像蕭然母親的那個,但又有稍許差別,我不認識。」
我插了一句問道:「阿毛是孤兒?」蕭伯父點點頭道:「嗯,吃百家飯長大的,小時候經常和我一起在老家後山頭玩打仗。」我嘆了口氣道:「真不容易。」蕭伯父道:「是啊,那個時候,誰都不容易。」我問m.hetubook.com.com道:「後來呢?」
我見洋子對著我哈哈大笑,不悅道:「洋子,你傻笑個啥呢,你倒是聽懂我和西哥說啥了沒?」洋子收斂住笑容,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道:「我是在想,西哥的肯定可以切一整盤。」一旁的西哥可能也沒想到洋子這麼說,剛送到嘴裏的拉麵撲哧一下全噴了出來,嗆得西哥不停地咳嗽。看著西哥那狼狽不堪的樣兒,我推了推洋子,示意她說話小聲點,旁邊有人在不停地朝我們三個看呢。我暗想道,洋子這娘們兒,只要和西哥混一起,那傢伙,是越來越騷了!
「是誰?」我好奇地問蕭然。蕭然道:「是洋子的母親,看到洋子的出生資料我才知道。」我有些詫異,問蕭然道:「這麼說,蕭伯父和洋子的母親是認識的?」蕭然一臉愁容道:「我也納悶兒呢,如果不認識的話,那我爸怎麼會有洋子母親的首飾盒呢?」我恍然大悟道:「難怪蕭伯父堅持要去日本,看來這裏面肯定有問題。」蕭然道:「什麼問題?」我蹙眉道:「估計蕭伯父和洋子母親有一腿。」蕭然有些生氣道:「什麼有一腿,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好不好?」我微微笑道:「不好意思,我習慣說俗語,你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我這個分析應該是八九不離十,這事兒我看我還是去問問蕭伯父好了。」蕭然將頭輕輕靠在我的肩頭,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我趕到洋子說的那個蘭州拉麵館的時候,西哥和洋子兩個人正頭碰頭對著自己面前熱氣騰騰的拉麵呼哧呼哧吃得賊香。我坐到西哥旁邊,拿起他面前的小瓶二鍋頭,抿了一口。西哥一邊吃面一邊含糊道:「我說你能不能注意一下衛生,也不打個招呼拿起就喝。」我瞪了西哥一眼道:「我還沒嫌你口臭呢,你叫個毛啊?」洋子對我笑笑,然後讓麵館的服務員又拿了一瓶。我對洋子興師問罪道:「洋子,西哥有的我也有,你用不著這麼偏心吧?」西哥喝了一口二鍋頭,擦了擦嘴道:「抗總,火箭和牙籤,那是一個級別嗎?」我不屑地道:「西哥,拜託你別老往自己臉上貼金好不好,你還真把自己那玩意兒當火箭了是吧?」西哥嘿嘿道:「誰讓你崇洋媚外呢,你看看這蘭州拉麵,經濟實惠,加上兩小瓶二鍋頭外帶一碟牛鞭冷盤也不過一碗味千拉麵的錢,而且配方營養,滋陰壯陽,老少皆宜,童叟無欺,絕對是西哥我這種淫民的最佳選擇!」
蕭伯父慢條斯理道:「八十年代初期,是中日關係的『蜜月期』,那個時候你可能還不懂事。」我點點頭道:「嗯,還在穿開襠褲吧,就知道日本連續劇好看,而且日本的電器也值錢,偷襲吧,偷襲吧,新時代的東芝嘛。」蕭伯父嘆息一聲接著道:「就是,那個時候我也才剛二十,什麼也不懂,就聽說村裡有個叫阿毛的小夥子在上海擺地攤都發了財,於是我瞞著家裡人悄悄跟著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到了上海。你不知道,到上海之後,在街頭第一次聽到鄧麗君的歌都讓我激動了好久,真的不敢想象還有那麼好聽的歌。至於街上來來往往的年輕人,留著小鬍子,穿著喇叭褲,嘴裏還哼著港台歌曲,那真是自娘胎里出來就沒見過的事。記得當時我看到一個小夥子穿了一件花格子襯衣,別提有多時髦,害得我好幾晚沒睡好覺。」
我點點頭道:「嗯,看過八十年代的片子,知道進口彩電冰箱什麼的是緊缺物資。對了,還有收錄機吧?我小時候家裡還有個燕舞牌收錄機呢,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廣告,一打扮時髦的小年輕提著個收錄機一邊跳一邊唱: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
蕭伯父微微笑了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接著道:「其實我很想和阿毛一起乾的,但一是考慮本錢太少,二是電子錶那個進貨渠道太亂,很多都是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倒,所以我就沒有答應,不過我還是把自己手裡大部分的錢都借給了阿毛。過了三個月,我再見到阿毛的時候,聽阿毛說他已經在倒電視機了。從阿毛西裝革履的樣子來看,他算是混出來了,不過他還不算忘本,開口就說沒有我的支持就沒有他的今天。他又邀我入夥。可我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所以還是拒絕了他的好意。你可能不了解,那個時候,有錢都買不著進口彩電,想想也是,阿毛倒彩電不發才奇怪了。」
聽到蕭伯父這麼說,我保持沉默,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張滄桑的臉。蕭伯父很快就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問我道:「你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戒指的?」我對蕭伯父道:「我馬路上撿到的,既然你不認識,這麼老的款式我也不喜歡,那乾脆扔了吧。」說完,我起身走到窗戶邊,揚起手將手中的戒指用力扔向了樓下的河裡。
我點點頭朝蕭伯父道:「伯父,你被砸那一下子真的不冤,換成是我,我也願意的。」蕭伯父微微笑道:「後來我才知道,幸子是跟著父親來中國的,她父親的朋友是當時使館裏面的一個官員,也是幸子父親原來在日本的同事,就是受到他的邀請來到了中國。」我迫不及待地問蕭伯父道:「那後來呢?」
蕭伯父看了看信封,並沒有急著拆,而是用手輕輕撫摸了幾下信封,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表情,不知是幸福還是難過。蕭伯父抽出一張粉紅色的信紙,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慢慢地,我注意到蕭伯父的手在發抖,接著是全身戰慄,最後老淚縱橫,聲音因為哽咽變得嘶啞,感嘆道:「幸子,你這又是何苦呢?」
掛了電話,面還沒有來,我趕快叫了那個小妹,對她道:「我朋友來不了了,能不能退掉一碗?」小妹斬釘截鐵道:「不行,面已經好了,馬上就來。」我心裏嘀咕道,剛才我沒付錢的時候你咋就沒這麼拽呢?很快,兩大碗面就擺在了我面前,既然不能退,那就只有考驗一下自己拳頭大的胃了。風捲殘雲地幹掉兩碗拉麵,第一感覺就是想睡覺,而且最好是能夠有蕭然陪在身邊一起睡。看來,飽暖思淫慾這話還是蠻有道理的。走出麵館的時候,我對自己說,真好,從今以後,半年之內都不會再吃味千拉麵了,這下省大了。
蕭伯父道:「後來有一天阿毛突然找到我,說做生意沒意思,還讓我也不要倒服裝了,安安靜靜地回老家過安穩日子。而且阿毛還神色緊張地送了我一個戒指,說是他準備結婚用的,不過可能用不著了,所以就送給我。臨走時候,阿毛還給了我一些錢,讓我回家自己蓋房子的時候,順便也幫他修修爸媽的墳頭。」
聽完蕭伯父的故事,我閉上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唉,自古英雄多磨難,的確如此。」蕭伯父微微笑了笑,對我道:「你是在說自己吧?」我謙虛道:「哪裡哪裡,和伯父您比起來,我狗熊也算不上,最多一小浣熊而已。」蕭伯父問我道:「對了,你不是說有一封信嗎?」聽到蕭伯父這麼問,我才想起有這麼回事兒,於是從懷裡拿出那封信交給了蕭伯父。
蕭伯父滅了手裡的雪茄,繼續道:「後來我就跑到了浙江,擺過地攤,當了一陣建築工人,有了一點積蓄后就開了個賣建材的小店鋪,後來就認識了蕭然的母親,然後兩個人結了婚。我一直對上海還有些不甘心,於是說服蕭然的母親一起到了上海,當時就在閔行找了個地方安頓下來。那個時候,蕭然的母親已經懷了蕭https://www.hetubook.com•com然,可哪裡想到,蕭然居然不是我和她的親骨肉。」
等了十分鐘后,還不見洋子的身影,於是我打了個電話給她:「在哪裡呢?怎麼還不到,不是說十分鐘之內肯定到嗎?」我有些責怪洋子道。洋子道:「哎呀,不好意思,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呢,西哥事情忙完了,他約了我一起吃蘭州拉麵,面都點好了,再說我都快到了。」聽洋子這麼說,我窩火得很,面都點好了,她居然不來了,而且寧願吃西哥的蘭州拉麵也不吃我的味千拉麵,看來洋子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兒嘛。我對洋子厲聲道:「行,你和西哥慢慢吃,千萬別噎著!也好,等下我和你們兩個一塊兒說點事兒。」
蕭伯父停了停,無比辛酸地道:「我多想說一句挽留她的話,那怕一句也好,可最終我還是沉默了。幸子說她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我把那個戒指送給她。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為難,因為戒指是阿毛送給我的,因為阿毛死了,這個是他的遺物。幸子看我有些猶豫不決,哭得更加傷心,悲痛欲絕地看了我一眼,轉身準備離開。我一時心軟,伸手拉住了她,將戒指放在了她的手心。然後,幸子吻了我,說真的,那個時候我根本就不會接吻,只知道那不是普通關係的男女應該做的事,所以也談不上什麼配合,以至於事後幸子一臉奇怪地看著我。我有些尷尬,又擔心幸子誤會,所以就告訴了她我的真實感覺,除了感覺她的舌頭冰涼之外,剩下的就是自己心兒狂跳不已。幸子終於破涕為笑,帶著淚水和笑容離開了醫院。」
蕭伯父道:「因為幸子的夢想是當一名出色的外交官,而且對中國的文化特別感興趣,所以她那個時候中文不錯。很快,幸子和我就找到了書法這個共同愛好,於是她硬是拉著我讓我教她中國的毛筆書法。」我打斷蕭伯父道:「您真的會寫毛筆字?」蕭伯父道:「你這就小看你蕭伯父了,呵呵,蕭衍是南朝梁的開國皇帝,可是有名的皇帝書法家。我只是聽說祖輩得了他的真傳,雖說一直不相信,但自認這方面還是有些天分的。小時候家裡窮,沒有什麼玩具,也只能拿支毛筆隨便亂塗,真要說到書法也談不上,就是跟著爺爺輩學了一些三角貓的功夫。」我嘿嘿地笑道:「三腳貓的功夫騙騙幸子什麼的應該足夠了吧,看來不論什麼年代,泡妞還是需要一門特長的。」蕭伯父幸福地笑了笑道:「那個時候就沒泡妞這個說法,單純得一張白紙似的,談書法就是藝術交流,那像你們現在,一天就把我們那個時候一年都不做的事情都做了。」我恭謙道:「那是,那是。」
我接過話茬兒道:「那是,我還依稀記得我小學時候,爸給我買了一塊電子錶,我生怕同學們不知道,一堂課時間,硬是問了我同桌十七次同樣的話:小樣兒,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聽蕭伯父說到這裏,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對蕭伯父道:「說實話,那時候我還忑小,對這些似乎印象很模糊了,不過聽伯父您說起來,覺得特有意思。」蕭伯父道:「你聽著好笑,可伯父當年哭都來不及呢。」我興趣濃厚地問蕭伯父道:「哦,快說說,怎麼啦?」蕭伯父道:「剛到上海,旅館也住不起,別看那個帶我出來的阿毛說得光鮮,到了上海我才知道他自己連個住的地方也沒有。晚上我們就在各個公交車站打地鋪,白天就圍著阿毛那個地攤旁邊轉,給過路的人兜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虧得阿毛這個人挺義氣,倒是沒讓我太餓著,不過一個地攤養兩個人畢竟艱苦了很多,所以我個人也覺得這樣下去對不起阿毛,於是就決定自己好好在上海闖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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