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人生若只如初見

折騰半天,終於躺在了溫暖的被窩裡,可是,身子還是時冷時熱,跟篩糠似的。
馮豐拿起筷子,看看對面的伽葉,伽葉也看著她,微微有些不自在,因為他還從來沒有和女子同桌吃過飯。
她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掙扎,又不敢太過用力。如此,幾乎變成了半推半就。第一次遇到反抗,他不僅不生氣,反倒來了異樣的興趣和興奮,雙手用力,生生將她從池子里拽了上來。他隨手抓了一條浴袍,胡亂將她擦拭乾凈,一把抱住她就往旁邊那張床一般的浴台走去。
飯後,兩人便各自拿了經卷坐在一邊看起來。馮豐眼裡盯著經卷,可是心思卻完全不在經卷上。偷眼看去,伽葉心無旁騖、聚精會神的樣子。
「愛妃……」
「沒有!你已經有那麼多美人了,少我一個也不少,何況,我已經根本不想進宮了!」
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她,自由職業者馮豐,一個二十五歲的女孩,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旅行。春節前,她利用積攢的一點錢,到了涇水和渭水交界之間的一片牧場旅行。在那裡,她看到了三塊連著的異常整潔巨大的青石板。行得疲倦時,看到這樣整潔如床的石板,就欣喜地在上面躺了一會兒,迷迷糊糊中就睡著了。
「我當然不是妖精了。」
「娘娘……」
一眾御林軍追上來,偌大的牧場空空蕩蕩。他們一點也沒有看見什麼白光,更沒看見什麼黑洞,周圍馬嘶牛鳴,綠草如茵,廣闊無限,平靜得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可是,他們的皇帝和馮昭儀,的確平白就這樣消失了!
劉氏喜不自禁地立刻跪下:「回皇上,娘娘身子已經痊癒了,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哦,我要好了嗎?」
我是狐狸精附身了的馮昭儀!
「我叫馮豐,不叫娘娘!」
馮豐狡黠地眨眨眼睛:「伽葉,色即是空哦,六根清凈,眾生平等,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都一樣哦……」
馮豐回過神來,暗罵自己花痴,見了一個帥和尚就亂了分寸,若是年齡大點,不就跟楊二車娜姆一樣了?只曉得對著帥哥流口水。
「小豐!」
她勢如瘋虎,奔跑得那麼急。
黎明和黃昏的交替變得異常的迅速,彷彿只是眨眼之間。兩人赴在馬背上亡命奔逃,一刻也不敢停下來。到第三天上午,兩人終於來到了渭水邊上。再有得半天路程,就會到達那片牧場了。
眾人扶著皇后離開,半路上,幾名御醫和太監已經匆匆趕來,這冷清的別離宮立刻亂成一團。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池裡的水霧氤氳里,馮豐偷眼看去,他的目光,這個,真是越來越「可怕」!再看下去,問題就大條了,她想了想,終於鼓起勇氣想打破僵局:「皇上,您先出去吧……」
皇帝這才記起自己今晚來的目的。他原本是想狠狠責備她幾句的,但是念及她久病孱弱,心裏頓生幾分憐惜之意,語氣便嚴厲不起來了,只緩緩道:「愛妃,你久病多時,心情難免惡劣,可是,無論如何,你今天也不該那樣對待皇后……」
她回頭,只見對面的小徑上走來一大群人,為首之人約莫三十歲,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穿一身袞了淡淡龍紋的明黃色的袍子,腰上系一條描金朱紅玉帶。除了宮女太監,他身邊居然還跟著一名僧人。
相處近半月,她心裏漸漸對他有了一種強烈的依賴感,似乎只有這個和尚才是自己在這陌生的古代唯一靈魂相通的人。有些她不敢讓柳兒、劉氏知道的事情,比如自己的身份,她都可以坦然地告訴他。他對於「她來自一千多年以後」也不會大驚小怪,而是接受、傾聽並幫她分析——雖然他不過以為她是來自很遠的外地人,而不是「外時間」人而已。
「妙蓮……」
她腦子裡轉著念頭,卻見他很奇異地盯著自己,目光由原本的怒氣沖沖變成了深深的困惑,然後,就變成了一種深邃的濃黑。
這浴池在她寢宮的隔壁,一道小小的雕花朱漆木門連通著。四角是垂下的淡黃色的流蘇。浴池不過七八平米,四周點著大大的宮燈,前面有一張兩米左右的浴台,長寬恰恰如一張床,正是供沐浴后的人在上面歇息的。
皇后馮妙芝剛流產,按照俗習不能回家,皇帝正好出巡,就順便來弔祭了老丈人。皇帝女婿上門還是頭一遭,而且要在馮家住一晚上。馮家上下受寵若驚,由公主嫡出的長子陪伴款待。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這個女人在說什麼?她居然生怕自己看了她的身子的模樣,還急吼吼地叫自己出去?以前,她可不是這樣的啊!
這聲「小豐」聽在耳朵里,真是溫柔而又美妙。
真是天大的笑話,真要挂念著,馮昭儀病了那麼久,他會不來看看?他見她不以為然的神情,立刻又道:「愛妃,你的身子如今已經痊癒了,明日就隨朕進宮去吧,朕會好好補償你的……」
可是,這絲恐慌並未持續多久,馮豐立刻被一個衝上來的女人緊緊抱住了:「蓮兒,苦命的蓮兒……」
她的胸前忽然變得毫無遮擋,正是玉峰初露的時候,淡淡水波蕩漾里,幾片粉紅色的花瓣飄來,其中幾瓣恰到好處地貼在了她的玉峰上。
丫鬟僕婦侍衛等聞聲趕來,皇帝掃視四周,只覺得說不出的古怪,盯著柳兒:「柳兒,你來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禪房在家廟的外圍,是專門招待雲遊高僧的。裏面有尚佛的長樂侯收集的上萬經卷。
感覺到他手心傳來的溫度,她翻了下身子,側躺在他的懷裡,揚起頭看著他明亮的眼睛,低聲道:「伽葉,再多陪我兩天好不好?我一個人在這裏,很害怕……」
她明亮的眼神變得有些暗淡,迦葉心裏有一縷極其陌生的奇怪的情緒,彷彿是悲憫,又彷彿是憐惜:「我能幫你嗎?」
不對,這目光看起來好——色情!
在最狂熱的喘息聲里,大顆的汗珠順著額頭滾到眼裡,眼裡澀澀的,和著汗水一起滴下的,似乎是淚水。伽葉翻身抱住她,她的眼淚大顆地滴在他的胸前。
不會吧?估計是動了胎氣之類的,很快就會好的。
快到傍晚時,天空忽然下起瓢潑般的大雨,伴隨著隆隆的雷聲和閃電,屋子裡頓時黑得厲害,半明半暗的看也看不清楚了。
「你的家人呢?」
他沉聲道:「你叫我出去?」
夜深人靜,皇帝鼾聲均勻,早已睡熟。
柳兒聽著她竟似在交代遺言,嚇得哭了起來:「娘娘,奴婢馬上去請侯爺和夫人……」
她不再翻身,還是趴在他的胸口上,用手輕輕摸摸他光光的頭皮,他雲遊的冠冕方巾早已掉了,可是,這絲毫也不影響他的俊秀。他的眼睛晶亮得如夜空的繁星。
「馮昭儀又和他有什麼過節?」
她還是渾然不覺,只抱著伽葉,哭得雙眼迷茫,一點也沒意識到死亡和疼痛的襲來。
一隻腳踏出宮門,馮豐深深吸了口氣,從此,又有怎樣的命運等待著自己?
他伸出手,敲一下她剛在地上磕破的額頭,沾了一手的血跡,笑得如一個惡魔:「賤人,這就是你貪圖榮華富貴的報應、報應!你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吧?哈哈,冷宮的滋味好不好受?」
皇帝吃了晚飯,馮家大小問了些皇后馮妙芝的情況,聽得一切安好,上下人等便鬆了口氣。這一夜安寢,自是無話。
世界似乎要就此毀滅一般。
他的手抵在她的背心,馮豐立刻將這粒小小的丹藥吞了下去。
她捂住臉看面前這個氣得直喘粗氣的男人,也顧不得自己還是光著身子,猛地坐起身來:「昏君,你居然打我?你憑什麼打我?」
天哪!別人穿越到古代,醒來都是在床上,不是一眾丫鬟僕婦伺候著,就是正在和一個帥得不得了的帥哥很爽地OOXX——而自己是造了什麼孽哦,一穿來,就躺在冷宮冰冷的地板上,還貌似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不知道!」
伽葉見她不再若往日一般談笑風生,也不好說什麼,只溫言安慰她:「小豐,你好好養病,病好了還可以回宮的……」
忽見得白光一閃,晴天霹靂一般,她小小的身子直往一個深不可測的黑洞掉下去。
「狼」字尚未落口,忽然聽得「愛妃」二字,這一驚嚇,簡直是魂飛魄散,她猛地掙扎一下,想坐起身來,卻哪裡掙扎得脫?
皇后不過十六七歲,皮膚白|嫩細膩,氣色白裡透紅,身材凹凸有致,骨骼玲瓏細緻,頭髮油光黑亮,五官和諧標緻,雖不算絕色,也相當漂亮了。她的肚子微微隆起,看來已經有三四個月身孕了。
馮豐的咳血癥狀一天比一天加深,她終日躺在床上,面頰深陷,神志都慢慢有些不清楚了。這幾天,長樂侯也病了,而且病得十分嚴重。劉氏遍請名醫為他治療,再也顧不得女兒了。
她察言觀色,心裏暗道不好,病了就不能「以色侍人」,如果不趕緊離開,只怕不得不悄然病死在這深深冷宮了。
馮豐暗道:難道今晚真的要落入魔掌?
「這裡有兩部經書是我尋訪多年都沒見過的,如今居然在這裏看到,真是欣喜。」
伽葉正要起身,感覺到面前的那個嬌小的身子在微微顫抖,此時,一陣隆隆的雷聲響過,接著又是刺目的閃電。有那麼一瞬間,藉著閃電的光芒,他清楚地看見面前的女子,淚流滿面。
馮豐立刻明白過來,原來,面前這個女人才是馮昭儀的生母劉氏,長樂侯第一順位的小妾。侯府的正室公主已經過世,因此,劉氏的地位在馮家相當高。
又是一道雪白的閃電,她忽然睜開眼睛,看見了他滄冷的面頰變得不安或者說是熱切。
長樂侯點點頭,趕緊吩咐侍女扶起女兒上了一輛馬車,自己坐另外一輛馬車,車夫一揚鞭,馬車便轆轆往城外去了。
「二十七歲。」
這天從禪房裡出來后,看看傍晚的天色還很明亮,馮豐忽然看見桌上的一本醫書。這書是她從伽葉那裡借來的,卻一次也沒有翻閱過,準備明天還給伽葉。
「小豐,我看見皇上……」他神色焦慮,滿面憤怒,他畫好地圖,來想送她,卻見了皇帝來到馮豐的房間,並且「留宿」。
也許是她臉上的懼色、也許是她可怕的大叫,他的興緻一下冷了下來,狠狠地盯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十分」男人耶,自己心目中的完美男人耶!
她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奇怪,有些悶悶的,伽葉心裏也覺得怪怪的,手一松,然後又加了點勁,沒有做聲。
馮豐獃獃地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門口,初春夜晚的風陣陣地吹進來,吹得人的心口冰涼冰涼的。
在皇宮裡,沒有任何女人可以拒絕皇帝,拒絕的下場就是死!她顫聲道:「皇上今晚來可是有什麼事情?」
要痊癒,得和誰誰OOXX才行。她胡思亂想著,臉又紅了起來。
她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他說「我已經看過了」是什麼意思——就是說他看過一兩遍,就將整本經書背得了。
腦袋裡又是「嗡」的一聲,馮豐側身,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淡淡道:「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不願進宮了……」
她咯咯笑起來:「伽葉,你會在這裏一直為我治病嗎?」
他悄然從開著的門裡走了進去,從背後一把抱住了她……
「哈哈哈……」
「伽葉……我不回家了,我陪著你,我不回家了……」
浴池的水恰到好處的溫熱,馮豐的身子一沾著水,彷彿疲乏盡去。她舒適地半躺半靠在池壁上,看著對面那兩盆有著鵝黃色的葉子、觸鬚般淡淡花苞的盆栽,黃的流蘇襯著綠的闊葉、紅的花兒,煞是好看。她伸手摘了一枝花苞拿在手裡,在水氣氤氳里,懶洋洋地閉著眼睛,舒適得幾乎要睡著了。
她心裏鬱悶,在柳兒的陪同下去花園裡散步。放眼望去,只見四處盛開著粉白粉紅粉黃的大大小小的花朵,似清晨的一縷陽光,甜而不膩,有一種清新的味道。
柳兒受這一驚嚇,嘴唇哆嗦著,話都說不出來。
他更緊地抱住她,似乎完全忘記了惶恐和害怕,她的手火熱地從他的頭上滑落到m.hetubook.com.com臉頰,又再落在脖子上。月光下,他的脖子是淡淡的褐色,柔軟而堅毅,是那種純潔的少年人所特有的,清新到了極點。她的手停留在這裏,好一會兒,才到了他的胸膛。
他微笑起來,這些日子,他天天和馮豐相處,談古論經,相處愉快,不知不覺早已對她十分親近,他看她一眼,坦然拿起筷子,端了飯碗。
「嗯。」
「你今年多少歲啦?」
馮豐嚇了一跳,幾名宮女已經扶起了馮妙芝:「娘娘,你怎麼啦?快……快傳御醫……」
門依舊是虛掩的。
真的馮昭儀早已死了!
身為超級帥哥而不自戀,再加三分。
「好吧,待會兒奴婢來扶您。」
脖子上突如其來的冰涼打斷了她歇斯底里的哭泣。
彷彿是第一次看見她似的,她哭得那樣撕心裂肺,卻完全是為了另外一個男人——如此肆無忌憚,竟然連害怕都忘記了一般。
她知道這小宮女哪裡敢陪娘娘去瞧一位和尚?便索性支開她,自己一個人往禪房走去,想去看看那個帥哥究竟在研究什麼經文。
梵文自己更是一個也不認得了。
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走在中間的伽葉大師,此時,已經只能看見他著錦斕袈裟的玉樹臨風的背影,她心裏暗嘆,現代的帥哥大多數是同人,而古代的帥哥又跑去出家,唉!
床頭站著一個男子,準確地說,是一個和尚。
皇帝離去,一眾太監、僧侶跟在了他的身後。
在明燈里看下去,身下的女子雙頰紅彤彤的,口裡嬌喘吁吁。這時,她再也不是古怪的暴躁和厭惡的漠然,可是,也絕非自己熟悉的「馮昭儀」的表現。皇帝不由得停下來,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迷濛的眼睛。
皇帝見她一舉一動都那麼陌生而奇怪,有些意外:「也罷,你性情活潑,久居這別離宮不病也得悶出病來。朕馬上下令讓你父親派人來接你,待你養好身子,朕再接你回來……」
回不回家,又還有什麼關係?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心裏一陣狂跳,腦海里茫茫一片,只覺得口乾舌燥,似乎靈魂出竅了……
兩人再次分開時,彼此身上都汗濕得似從水裡撈起來一般,可是,似乎沒有人怕熱,依舊在這樣夏日的夜晚緊緊擁抱著。
這個時候,兩人一點也不敢心存僥倖,不管是不是追兵,打了馬,死命飛奔起來。身後,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馮豐只覺得頭嗡的一聲響,幾乎要暈過去一般,似在夢裡,又似有幾分清醒。
馮豐偷偷笑起來,伽葉站在床前,一手抵在她的背心,微微運勁:「小豐,你的病情除了藥物,還需要陽氣的注入。每天傍晚是陽氣最足的時候,從今日起,我會每天給你治療,大概需要半個月時間……」
「柳兒,有色……狼……」
能夠起床了,馮豐就決不躺著。自從醒來后見過伽葉一次,這些天,她還沒有見過伽葉,他只是開了藥方讓家廟的僕婦照單抓藥,自己不再露面。
她慌忙收回目光,只見皇帝十分奇怪地看一眼自己,又看向那個帥得不像話的和尚:「伽葉國師,這裏可有什麼精奇妖魅?」
伽葉見她不似往常一般嬉笑和高談闊論,有點奇怪,伸出手抓住她的手。
馬長嘶一聲,前蹄一揚,頭一歪,就倒在了地上。
她鬆了口氣,慢慢縮回手去,垂手站在一邊。
「我怎麼會去推一個孕婦?我碰都沒有碰到過她,好不好?」
下了馬車,首先映入馮豐眼帘的是一座金壁輝煌的大宅院,然後,腦海里浮起「侯門深似海」的恐慌。
已是中午了,柳兒送來兩份素齋。
伽葉上前一步,細看她幾眼:「娘娘,請伸出手來。」
果然,伽葉點點頭,疑惑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道:「那你,究竟是誰?」
「娘娘,你去休息一下吧……」
這裏並不是21世紀的繁華鬧市,依舊是枝繁葉茂、清幽靜謐的家廟。喉頭的堵塞、胸口的悶氣,似乎都緩解了不少。
她站起身輕輕抖了抖,花瓣並不掉落。她心裏大樂,忽聽得柳兒一驚一乍:「娘娘……有人來了……」
「回陛下,世間凡塵孽障有因有果,並無什麼精奇妖魅。只因宮廷院深,這裡有些冷清癘氣,容易入侵骨髓……」
他緊緊抱住掙扎得如一隻瘋鳥一般的她:「妙蓮,你病中朕還聽信讒言打你,也難怪你生氣。朕向你賠不是。可是,今後再也不許說自己不是妙蓮了!記住,不然,朕真的要生氣了。」
他不是唐僧,不是受慣了女妖精挑逗已經懂得防禦的老手。他才第一次接觸到女子,生命里也從未有過這樣的經驗,明知是毒藥,可是彷彿卻被人扼住了咽喉,只好吞下。
胸口一熱,他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身子又是一陣緊繃,年輕而強健的身軀如吸毒一般重新燃燒起來,似乎要拚命自暴自棄一般滑向地獄。
「小豐?!」
往常柔順嫵媚的女人,突然變得如此潑辣,如此陌生!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死不悔改不說,竟然還敢罵自己是昏君!
馮豐笑了起來:「馮昭儀病成那個樣子,爬著來拜你?你就喜歡踩在姐妹的頭上作威作福?我好得差不多了,不用你好心探望,你回去吧。」
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了,伽葉迫不得已,只得一隻手扶住了她,另一隻手趕緊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瓶,摸出一粒丹藥塞在她嘴裏:「你先服了這個……」
馮豐心裏一驚,更是面紅過耳,好一會兒才發現伽葉是抓了自己的手摸摸脈搏而已。她暗罵自己自作多情,這一沮喪,神情倒立刻自然了:「伽葉,我什麼時候才能夠痊癒啊。」
皇帝是風月老手,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地調動她的情慾,那樣的親吻、撫摸,她胸口一陣鬱悶,渾身卻如著了火一般,不由得嬌喘出聲……
柳兒一一回答她的問題,以為她不過是病糊塗了,倒也不以為意。馮豐了解了個大概,又是驚訝又是慌張。自己莫名其妙來到這裏,面臨絕境,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自救,先離開再說。一打定主意,心裏的恐懼先消除了大半。心情放鬆了,又將養兩天,精神倒慢慢恢復了幾分。
他沒有做聲,一隻手緊緊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濕漉漉的頭髮。
「娘,你知道伽葉大師嗎?」
柳兒戰戰兢兢地跑進來扶起她,看她滿腦門的血,驚叫道:「娘娘,您的身子好燙,您怎麼受傷了?皇上打您了?」
「涇水和渭水之間?距離長安城不遠啊。我很熟悉那一帶的地形,我可以給你畫一張地圖。可是,你一個女子,怎麼離開?小豐,你先在這裏養好病再說,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到時看能不能幫你……」
馮豐這才意識到還沒到中午,自己就跑到這裏來了。
天哪,她看看這個一身宮裝的小宮女,又看看自己身上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腦子裡的一片糨糊越來越清晰:
馮豐狐疑,馮妙芝也沒閑著,她細細打量馮豐身上落滿花瓣的紗衣,這個珍罕的東西連後來的皇后都沒有,可見馮昭儀當寵時的無限風光。她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見馮豐居然還不下跪,而且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立時氣血上涌,厲聲喝斥:「馮昭儀,還不向本宮行禮?」
這聲音已經有了幾分嚴厲!馮豐惶恐地抬起頭,又飛快地低下來,他叫自己出去?就這樣赤身裸體水淋淋地出去?她依舊蜷縮在水裡,手一抖,那枝淡黃色的有著觸鬚的花苞一下掉在了水裡。
那樣滾燙的嘴唇貼在自己唇上,那是生平從未有過的心靈的戰慄。他的腦海里忽然變成一片空白,渾身燥熱不安,似乎有某一種強烈的情緒要衝出胸腔。那是一種陌生、是一種異樣,是一種恐懼,更是一種強烈的讓人墮入地獄的致命的誘惑。
惱人的束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除去,兩具年輕的身子已經糾纏在一起。他從來不懂紅塵情事,但是,這是無師自通的原始本能,不需要任何人指教;她雖然莫明其妙地成為皇帝的妃子,可是,在前世今生的記憶里,也從來不曾有過男女曖昧。可是,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指教,報刊雜誌、電影電視上曾看過,而且本能也在冥冥之中指導著,完全地無師自通。
窗外,清晨的鳥兒發出第一聲輕啼。
對了,一定是這三個月肺病折磨的緣故。這樣病下去,任你國色天香也沒什麼看頭了。
說到大夫,馮豐忽然想起國師迦葉,和他對自己病症的判斷。如果能找到伽葉,對症下藥那才能好得快啊。
他的目光忽然異常銳利:「那麼多宮女都看見了,你還要抵賴?」
她獃獃地站在那裡,只見伽葉不可思議地從蒲團上下來,站直:「小豐,你有什麼事情?」
她尖叫一聲,將身子完全蜷縮在水裡,又不敢大聲斥責這個擅闖女浴的「色鬼」,因為,來人是皇帝!
「嗯。」
在這樣的目光下,馮豐只好盡量將身子蜷縮在水裡,出來也不是,不出來也不是,心裏暗罵這衰人真是個色狼,就這樣杵在這裏,自己怎麼好穿衣服?真是倒霉透頂,竟然被一個陌生男人看光光了。
伽葉心裏一震,一個溫暖而柔軟的身子已經完全靠在了他的懷裡,然後,一雙柔軟的手伸出來抱住了他的腰。他全身僵硬,動彈不得,手腳都不知該放在何處。
馮豐悄然和柳兒往屋子裡走去。一路上,柳兒面色如土,低聲道:「娘娘,皇后不會有什麼意外啊?」
這聲「娘娘」如霹靂一般將她從夢遊里拉了回來,紅了臉立刻站直身子,拱拱手,飛快地跑了。
她嚇了一跳,只見伽葉頭也不回,要是沒有如此真切地聽得他叫自己的名字,還真要懷疑剛才究竟有沒有人說過話。
馬車在家廟外面停下,皇帝屏退左右,慢慢地往那座最清幽靜謐的院子走去。春日的陽光斑斕地灑滿窗檯,窗外,是新綠的藤蘿花架,窗口,金紅的陽光將伏案在書桌上的女子的倩影塗抹了一層絢爛的色彩。這木屋素雅,窗明几淨,屋中的女子手裡拿著一卷書,有時眉頭微皺有時又微微一笑,一笑時,睫毛就往上輕輕一掀,整個人充滿了無限的生機和活力,哪裡還有一絲一毫的病容?
自己靠著的這個懷抱,有幾分淡淡的異常乾淨的熏香,而他的手不經意地攬在自己腰間。忽然有種生平從未有過的安全而可靠的感覺,馮豐心裏怦怦直跳,比中學時代見到暗戀以久的帥男生更面紅耳赤。
她見皇帝眼中還有兩分憐惜之意,福至心靈,緩步上前,一揖到地:「皇上,臣妾久居深宮,心情鬱悶,如今自請回家治療,還望皇上恩准。」
「對,快好了。小豐,明天我要走了……」
眾人在她對面一丈遠外就停下了,似乎生怕被她傳染。
他的手略微鬆開一點,馮豐總算站起身來,退後一步,看著他色迷迷的滿面笑容,腦子裡「嗡」的一聲,亂糟糟的理不出一個頭緒,只是獃獃地看著他,模模糊糊意識到——大禍臨頭了!
「既然無事,娘娘,就請吧。」
他見她滿面驚駭,更是覺得分外有趣:「妙蓮,是朕,朕來看你了……」
馮豐還沒回過神來,身子已經再次被壓在柔軟的席墊上,她開口,似要說什麼,可是,微微張開的嘴已被他狂熱的親吻封住。這一次,他再也不若先前那般笨拙和不知所謂,他是絕頂聰明之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此後便變得異常的熟練而灼熱。一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親吻之後,兩具身子又徹底糾纏在了一起……
馮丰情知若現在不裝到底,以後就得被他防備並看輕了,他雖然單純卻並不愚蠢,以後若要防備了自己,可就大大不好玩了。
「娘娘是體內邪毒入侵,造成嘔血癥狀……」
馮豐悄悄睜開眼睛,只見他走路的姿勢也很奇特,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讓身形更顯得脫俗,總之是怎麼看怎麼好。
這下輪到伽葉說不出話來。
她有些沮喪,不再開口,靜靜地握著一卷經書發獃。他也沒法安慰她,又聚精會神地www.hetubook.com.com研究起了經卷。
她清醒過來,這香是春|葯一類的啊——是迷香啊!武俠小說里,那些採花淫賊用的「五鼓迷|魂|香」就是這種啊!她又氣又急,皇帝已經笑著側躺在她身邊,輕輕抱住她,然後,吻住了她。
馮豐還沒跪下,皇帝搖搖手:「愛妃身子不好,不必多禮……」
「這個……肉身不過一具皮囊,沒有美醜之分……」
「脈息還有點沉,但已無大礙,只是要痊癒還得相當長一段時間,你好生將養就是了。」
她掙扎著起來去扶他:「伽葉……」
「這是梵文。」
馮豐一驚,看那女人四十齣頭,竟然跟自己的相貌十分相似。
強烈而陌生的男性氣息布滿全身,又被他吻得幾乎要窒息過去,馮豐好不容易將頭偏開一點,只見他已經全身赤|裸,嚇得大叫一聲,差點要暈過去。
滿腔的憤怒,滿腹的羞辱,他騰地站了起來!一支裝備整齊的御林軍連夜出發,皇帝揚鞭催馬,心亂如麻,巴不得立刻抓住那兩個「賤人」,親手將他們千刀萬剮才能消除胸中這口惡氣。
在柳兒的嘮叨提點下,馮豐還是有些擔驚受怕,混到天黑,她按照慣例來到浴池,準備洗去這一天運動下來的汗漬。
毆打孕婦,這就不是妒忌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了。馮豐大怒:「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絕對沒有推她!你也知道馮昭儀和皇后自來不和,她這樣拙劣的誣陷,你都分辨不出來?」
「真不知道?你要敢有絲毫隱瞞,朕誅你九族……」
馮豐怒道:「你是誰?你想幹嗎?」
而那個惡魔一般的三王爺是皇上的同母胞弟,太后十分寵愛他,權力很大。後宮其實並非銅牆鐵壁,尤其是別離宮這種冷宮。平常,請人家還沒人來呢,更不用說嚴格看守了。
她慢慢回頭,身子歪斜又往下倒,卻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抱起,輕輕放在了床上。她躺好,雖然明知是伽葉,但是看到他溫暖的眼神還是覺得異常欣喜:「伽葉,你好。」
他的聲音溫柔而曖昧,他甚至叫的不是「愛妃」,而是馮昭儀的小名「妙蓮」!
馮豐聽出一聲冷汗,心道,馮妙芝、馮妙蓮雖不同母,好歹也是姐妹,怎會如此水火不容?
他愣了一下,匆匆追了上去。在那片石板前,她的腳步沾滿了血跡鋪陳,一步一步,觸目驚心,也不知這些血跡是伽葉身上的還是她自己受了傷。
此時此刻,這具早已見慣的胴體,比任何時候都更具誘惑,他輕咳一聲,原本深邃濃黑的目光又有了些憤怒之意,仍舊死死地盯著她,卻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馮豐一驚,失聲道:「你要走了?」
「伽葉,是追我們的嗎?」
伽葉見她神情一再變化,有些奇怪,以為她的病情有所反覆,又抓起她的手摸摸脈搏,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問題,才道:「今天傍晚再診治一次就差不多了。」
「我叫馮豐,你叫我小豐也可以。」
伽葉依舊是淡淡的微笑:「何事?」
他用力一推,她踉蹌著往前沖了幾步,前面,是一片廣闊的牧場,碧草青青,天高雲淡,空氣裡帶著青草微微的腥味與甜香。
馮豐還沒回答,忽然聽得一個清脆的女聲:「娘娘……娘娘……」
他駭然地伸手拉住她,卻只拉得一幅衣襟,「哧」的一聲,他的身子完全失去了重心,也跟著急劇往黑洞掉下去……
馮豐在禪房門口伸手敲門,敲了兩聲,伽葉開門,微笑道:「有事情嗎?」
馮豐黯然搖搖頭:「他們都在一次意外中死了。我沒有一個親人了。可是,我還是很想回家。」
這半遮半掩的情景看起來竟是如此華麗而陌生的誘惑,他喉頭一緊,清晰地記起,她正是自己曾經十分寵愛的女子,聲音也變得柔和:「妙蓮,起來吧……」
這一夜,不知是因為服用了丹藥的緣故,還是見了伽葉的緣故,馮豐睡得異常安寧,胸口長期的鬱悶也緩解了不少。
馮豐的初戀是C大一個高個兒的帥男生,可是,不到三個月,就被那個男生甩了。男生的新歡就是外文系的系花柯然。馮豐腦子裡一陣眩暈,真想馬上衝上去問問她,是不是柯然也穿越來了。
「國師,這病還能不能治?」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依舊獃獃地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他。
臨行前,皇帝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劉氏:「妙蓮在家廟養病,現在身子如何了?」
「嗯,我頭好疼,伽葉,你給我看看……」
柳兒去廚房吩咐熬藥,為大雨所阻,一時還回不來。
渾身前所未有的舒暢,徹底的輕鬆和愉悅,像對著一個最親近的人,她閉了閉眼睛:「伽葉,你給我講個故事,要有趣一點的……」
一個身子和心靈都已經徹底背叛的女人,又留她何用?怒火重新燃燒,她已經是十惡不赦之罪了,自己怎能饒恕她?他眉毛一挑,加大了力道,她的脖子上已經有血跡滲出,只要再用力一點點,她的咽喉,就要被割斷了!
兩人平息下來時,外面的天色已經黑盡了。
眼前忽然浮現起她花樣年華進宮時的爛漫,她喜歡穿吸附花瓣的紗衣,喜歡撥弄絲竹,喜歡對自己盈盈淺笑,喜歡素手燃那令兩人愉悅的西域香;她還是他最好的傾聽者,是他後宮的三千專寵,是他一心要立為皇后的女人!可是,一場大病就改變了一切,再次醒來后,她變得忤逆、兇悍、陌生、粗野、難以馴服——甚至愛上了別人!
從未接觸過紅塵?好,肯定是處男,而且是正派善良的處男,加三分。
「那你先去熬藥,我在這裏歇一會兒,這裏景色不錯。」
她的恐懼變成微微的戰慄,伽葉沒有回頭,卻也知道是追兵近了。他的惶恐更甚於她,可是,她的戰慄反倒激發了他從未有過的豪勇,下意識地用整個身子護住了她,低聲道:「不要往後看,不要害怕,小豐,有我呢……」
馮豐大喜,由伽葉親自治療,自己的病肯定能好。
據她所知,那些咳嗽吐血的癥狀一般都是肺病、肺結核之類的,這在現代醫學上,完全不是什麼大病,可是,要擱在古代,那可是絕症啊!
約莫十五分鐘,他緩緩將手收回。
是柳兒十分驚惶的聲音。
他沉默著,只是抱住她,好一會兒才道:「小豐,你若要回家,我會幫你的。」
他並不摸她的手,而是細看她的手,彷彿有一種特殊的氣流傳遍全身,她心裏一凜,忽然很擔心他說出什麼「妖孽」之類的話來。
她的辱罵被他用舌頭封住,再也罵不出一個字來……
感覺到那種舒適的習慣的暖意,馮豐低聲道:「伽葉,明天我就看不見你了!」
她那副驚惶的樣子看在他眼裡,他簡直不知該意外還是憤怒,只道:「出來!」
皇帝喜道:「不用了,朕去瞧瞧她,給她一個驚喜。」
想起皇帝那憤怒的目光和臨走時狠命的一推,她暗道晦氣:「哼!罵我狠毒,我看這宮裡才是人人透著狠毒和詭異。」
她穿軟底的繡花鞋,走得毫無聲音,然後,她看見伽葉打橫盤坐在一個蒲團上,背對著自己,聚精會神地研究經卷。
馮豐睜開眼睛,周圍的氣息溫暖而又膩膩的甜蜜,她看見一雙如此明亮的眼睛深深地看著自己,深切而又充滿柔情。
馮豐偷偷溜下床來,穿了鞋子悄悄走了出去。有種奇怪的感覺,前面彷彿衣袂一閃。她心裏一動,悄然跟了過去。
再往下看,她發現其中記錄的一種「陰毒病」,竟然跟自己的癥狀完全吻合。從上面的醫治方法來看,倒不純粹是肺結核。而是另外一種病菌侵入引起的寒毒病症。馮豐細細一看,上面的方法除了輔以藥物外,要根治必須用「陰陽調和法」。什麼是陰陽調和法呢?她翻閱下去,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原來,這病需要的陽氣是「男子精水滋潤」,也就是說,吃了很多葯后,還需要和成年健壯的男子OOXX,才能被徹底治好。
伽葉生平從未靠近女子,可是經歷了昨晚的瘋狂,現在,溫軟的身子抱在懷裡,原本就如剛剛染上毒癮的人馬上就要發作了,偏偏又得到如此深刻的誘惑,明知是毒藥,是死無葬身之地,也一頭扎了進去……兩人對視一眼,又忘情地擁抱在一起,好像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一般。
這一日天氣晴好,馮豐在春裝的外面套了一件粉紅色花絹做的紗衣,這衣服重不過二兩,柳兒說是從波斯來的貢品,有吸附花瓣的功能,是馮妙蓮當寵時皇帝的賞賜。
過得一會兒,侍衛跑進來:「回皇上,伽葉國師不見了……」
他如此溫柔地叫「愛妃」,卻見她不但不出來,身子還一個勁往水裡縮,幾乎連頭都快縮進去了。皇帝君臨天下多年,宮裡的女人無不用盡手段希望得到「侍寢」的機會。以前的馮昭儀也是這些女人之中的一員,常常花費很多心思化妝打扮,以求得更多侍寢的機會,如今倒好,那麼風情浪漫的一個女人,一病怎麼就變成這樣了?他心裏十分奇怪,蹲下身子,抓住她的手就往上拉。
「伽葉……」
她呆坐了一會兒,猛烈地咳嗽起來。
馬跑到水邊喝了點水,啃了點青草,兩人也喝水啃了點乾糧。好一會兒,馮豐才回過神來:「伽葉,你回去吧,我一個人走就可以了……」
「以往,冷宮養病的嬪妃一遇到這種情況,不是被找個借口處死,就是被逐出宮外……好在皇上還念幾分舊情,娘娘,您要當心啊,皇后對您一直耿耿於懷……」
說了這麼久,他明天還是要走。
「我是來自很遠的地方,因故誤入皇宮。因為長得像馮昭儀,所以被她們誤當成了馮昭儀,其實,我跟馮昭儀毫不相干……」這樣說,應該比較容易理解吧?總比說自己是「穿越」來的未來人強吧?
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急,再也沒有逃脫的可能了!她心裏反倒平靜下來,將頭更緊地貼在伽葉懷裡,能聽到伽葉咚咚的激烈的心跳,還有耳邊強烈的呼呼的亡命的風聲。
她對柳兒的說法半信半疑,為了驗證紗衣的功能,故意將桌子擺在花園裡的幾棵桃樹下,果然,陣陣微風吹來,花瓣輕輕落在紗衣上,都附著不去,不一會兒,整個人的身上就批上了一層薄薄的花瓣,滿身都是淡淡的桃花的香味。
「對,你的病已經無礙了,我明天就走。以後,你只需要靜心休養,注意冷暖,要盡量避免發燒咳嗽等……」
伽葉點點頭,她不敢再看伽葉的臉,一拉馬韁,馬跑了起來。伽葉看著她的身子在馬背上搖搖晃晃,這一別,就是永別了!那些強行壓抑的情緒衝出胸腔,那張溫柔的促狹的笑臉,今後,就永遠見不到了!
只比自己大一點點,可是卻比自己成熟穩重多了,再加兩分。
馮豐想起「驅鬼」一事,立刻警惕起來,皇後來幹什麼?
馮妙芝大怒,又聽她這句「好得差不多了」,氣得慘叫一聲「哎喲」就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慘白。
眾人走遠,柳兒扶住了馮豐,滿面擔憂:「娘娘,聽說皇后懷孕了,這幾天睡不安寧,法師說是西邊有精魅作怪的原因……」
皇帝以為她是見到自己驚喜過度說不出話來,就又伸手來扶她。他的手快要觸摸到她時,她下意識地立刻後退了一步。
第二日一早,馮豐又來禪房。伽葉坐在一個獨立的蒲團上,在他的對面,則是一張長方形的,約莫一米寬兩米長的潔凈光滑的席墊,墊上還有一個同樣光滑柔軟的蒲團。這是禪房的主人準備了在這裏讀書的,這樣可坐可卧,隨興而為,十分舒適。
皇帝原本滿面怒容,但見得這一池的春色,見她手裡拿著的那枝花苞恰恰遮在自己胸前,更是帶了幾分欲拒還迎的風情。雖然病了這麼久,她小巧的身子仍然有幾分玲瓏浮凸,他盯得幾眼,喉嚨里情不自禁地咕隆一聲,有些口乾舌燥。
馮豐在21世紀見過許多偶像巨星花樣美男,來古代所見的皇帝、三王爺等人物也算得標緻,可是,跟這個伽葉國師一比,所有的男人都變成了庸俗的雜草,那是雲泥之別,是明珠和土石瓦礫和_圖_書的對照。
他的聲音十分平和,她心裏又是一陣狂跳,卻立刻依言伸出手去。抬頭接觸到他的目光,只見這目光鎮定從容,滿是慈悲和神聖。她狂跳的心立刻平復下來,低了頭,柔順得如一隻迷路的羔羊。
伽葉看她一眼,嘴角間不笑也似帶了一縷慈悲的微笑,如清風明月,又如春日旭陽,看上去真是溫暖極了。
「是三王爺啊。」
這些人如此大陣仗是要幹什麼?
柳兒行禮:「參見二夫人。」
馮豐不以為意,心想:我當心什麼?這也要怪罪到我的頭上?
馮豐凝視著這個在生死關頭將自己從鬼門關上拉回來的伽葉大師,忽然開口:「大師,你好。」
伽葉一點也沒有露出意外的樣子,鎮定自若:「你好,你醒了。」
她看見他惶惑的神情,眨眨眼睛:「我也許是借屍還魂哦,我是妖精,是白骨精,你怕不怕?」
他見她枕邊沾有殷紅鮮血的白色錦帕,點點頭,一點也不違逆她的心意,像跟一個小孩子說話:「我給你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皇帝看出一些可疑之處,更是怒不可遏:「大胆奴婢,再不說,朕即刻下令誅你九族……」
心理平和,沒有變態,再加兩分。
她見他一直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道:「伽葉,我故意害你犯戒……我是故意的,我一直都想害你破戒……你恨不恨我?」
伽葉依舊是平和的目光,從容的神情,慢慢走了出去。
皇帝的手伸了過來,仿似要拉起她。
馮豐就此一病不起。
「小豐,我只是希望你能平安回去……我只是希望……」伽葉的聲音那麼微弱,「小豐……你現在回不了家了……可憐的小豐……」然後,他的眼睛大睜著,再也沒有了一絲氣息。
就這麼一會兒,醒來為何就在這裏了?
又是一陣隆隆的雷聲,他低了頭再次想推開她,她卻抬起頭,一下吻住了他的嘴唇。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許多遠近有名的大夫一個個搖頭走了,迦葉還是沒能請來。
他不管不顧,她可不能不管不顧啊。可不能一到古代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個男人OOXX了。他的頭已經完全俯下來,狠狠吻住了她。她又驚又怕,只顧拚命掙扎,用力地推他,卻怎麼也動不了他分毫。
皇帝饒是見慣了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此刻,見到自己曾寵愛了幾年的女子如此近在咫尺,喉頭也不覺一陣發乾,渾身忽然似著了火一般的急迫。
皇帝的眼裡浮起比剛才進來時更深刻的怒氣,這個女人怎麼越來越古怪了?她居然敢一再叫自己出去?她莫非病糊塗了,忘記自己是在跟誰說話了?可是,看她的樣子,臉色紅彤彤的,並不像已經病入膏肓的樣子啊。
心裏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想法——如果她求饒!
馮豐嚇了一跳,忽然記起自己所處的年代,這個男人一句話,只怕自己立刻就得腦袋搬家。幾分清醒湧上來,她想強壓下滿腔的怒火,可是,胸口那股無明怒火一時怎麼忍得下去?氣憤交加,一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伽葉渾身一震,抬頭,眼神里竟閃過一絲期待,只是,很快,這一絲期待就變成了恐慌。他還來不及開口,身後,隱隱的馬蹄聲傳來,他面色大變,拉了馮豐就翻身上馬。
他的聲音那麼平靜:「娘娘……」
「三個多月了。」
這天傍晚,柳兒陪馮豐在院子里轉悠了一圈后,馮豐道:「柳兒,我們去禪房看看伽葉大師吧。」
心底最深處的某一個地方在悄悄淪陷,隱隱是驚艷,又是感激,還有欣賞……百般的情緒夾雜在心底。
馮豐搖搖頭:「侯爺自己都病著呢!唉……也許我死後,就會自動回到21世紀了,死了也不錯……」
許久許久,兩人都不曾開口。
心裏一安,一陣倦意襲來,她聽得他在自己耳邊柔聲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她微笑著,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躺在他懷裡,閉了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我頭疼……」馮豐笑嘻嘻地邊說邊從開著的門裡走了進去,「伽葉,你在看什麼經書啊?」
馮豐像往常一樣,舒適地在那張長席上的蒲團上坐了,隨手拿起經卷翻閱,伽葉抬起頭,看著她,微笑道:「今天這麼早?」
她眼珠子一轉,見他手裡那捲經書上彎彎曲曲的怪文字,問道:「這是什麼文字呢?」
她看著那匹高頭大馬,心裏有點害怕,還是硬著頭皮上了馬,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她怕伽葉擔心,自己倒是一走了之,伽葉以後怎麼辦?忽然有個很奇怪的想法,要是伽葉也一起穿越回去,那該多好啊!自己在21世紀也沒有什麼親人了,回去也是孤零零一個人啊。
反正頭真的隱隱作痛,她的身子乾脆順勢往地下滑去。
「不要……」
馮豐見他呆立在那裡,心想他這麼晚跑到冷宮幹什麼?看他滿面的怒容,可不像是來找馮昭儀「侍寢」的樣子。
《易筋經》、《道德經》、《法華經》、《金剛經》,這又不是少林寺,自己又沒法練成絕世武功,看什麼經文呢,自己是來找一個帥哥聊天就對了。
由於是奉命回「家廟」休養,長樂侯不敢擅自讓女兒進門,早有馬車等著,立刻送皇帝的「下堂妾」去家廟。家廟距離侯府不過五六里地,劉氏很快將女兒安置在一座極其優美的小院里。
難怪馮妙蓮姐妹不和,原來竟是生生世世的情敵。可笑的是,古代馮妙蓮是小妾,現代,自己也是輸家。
「色即是空!」
可是,馮豐原意不在聽故事,但聽得他悅耳的聲音,如一曲催眠的曲子,慢慢地閉了眼睛,心情也輕鬆下來。
他見她閃動的睫毛,笑了起來:「你不是妖精!」
她渾身一熱,笨拙地親吻他,緊緊地抱住他,除此之外,似乎不知道該繼續做什麼了。察覺到他的身子變得異樣,她忽然害怕起來,正想起身,他卻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緊緊抱住了她,異常笨拙地回吻著她,嘴裏重重地喘息起來。
馮豐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但見他口開口合,卻根本就無心聽他講些什麼。她這些日子天天和伽葉在一起,早已把他當成了自己在古代最親近的一個人,如今,他竟然要走了,自己又不知道穿越回去的方法,難道,今後就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孤零零地老去?
只有柳兒一個人守在身邊。馮豐的眼前已經開始金星亂冒:「柳兒……我快不行了……你服侍我這麼久,我有些首飾,你和我娘一人一半吧……」
他輕輕撫摸她的頭髮,擦拭著她身上的汗珠。她躺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乾淨而清新的氣息,心裏難以壓抑的悲涼,自己和他,終究是這般尷尬的身份。自己不顧後果誘惑了他,只因為在這裏沒有熟悉而親切的人,就如誤入沙漠里的旅人,總想拚命找到一個同伴,有份心靈的依靠。
此後,主僕二人更是小心翼翼,來了古代,馮豐雖然很想「皇宮一日游」,親身領略這九重宮闕的神秘,但是,想到諸多險惡,還是步步為營,不敢離開冷宮半步。
她獃獃地再看前方,追來的御林軍已經四面八方散開圍住了二人。為首的人騎在馬上,冷酷地看著她,他的箭法高妙,那是他從小修鍊的、是御駕親征幾次磨鍊出來的,他孔武有力,善於騎射,所遇大小叛亂,無不碾平。只可惜的是,馮豐來皇宮時,已經是平息了幾場叛亂后的太平盛世,她雖然閱讀了一些有關這個時代的歷史,但終究以為他不過是一個風月皇帝而已!
本朝的后妃制度,皇后之下是昭儀。皇帝最初有個寵妃張貴人,張貴人生下的兒子為皇長子,按照本朝「立子殺母」的慣例,皇長子被立為太子后,張貴人就被絞殺了。當時,嬪妃都不敢率先生下長子,而張貴人死後,嬪妃就放心了。皇帝自己眼看而立已過,卻只得一子,按照古代多子多福的慣例,很想再有幾個龍子。皇帝本來許立馮妙蓮為後,但是她生病失寵,馮妙芝進宮做了皇后,自此姐妹倆翻臉成仇。
她看他滄冷而俊秀的面孔,想起昨晚看的「治病良方」,臉上無端一紅,低了頭,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她又拿起另外一本蝌蚪般文字的經書:「你背這個……」
「皇后不顧自己有孕在身,好心來探望你,你怎麼可以因為妒忌伸手推她?害得她差點流產了?」
從未有女人敢如此拒絕君王的要求,何況,她本來就是自己的「昭儀」!他緊盯著她,聲音還是柔和的:「妙蓮,你可是還在怪朕?進宮后,朕一定好好寵你,決不再讓你受一絲委屈……」
「來人!」
他冷然道:「馮昭儀,你真以為朕不會殺你?」
這一夜,睡得如此安寧,沒有輾轉反側、沒有半夢半醒,而是一直處於那種最好的深度睡眠之中。
劉氏喜道:「既然如此,我央你爹去請他。你爹三年前曾幫過伽葉大師一個忙,他出面,迦葉國師一定會來的。」
好了,一個男人該有的十全十美,他都具備了。
「臣妾馬上派人接娘娘回來參見皇上……」
皇帝聽得不能徹底治愈,面上露出失望之色。
「女子膝下有黃金,只跪蒼天與雙親,我為何要跪你?」
伽葉死不瞑目啊,自己即便能活著回去又還有什麼意義?
長樂侯扶起女兒,滿臉笑容:「蓮兒,回家養著,這些日子真是苦了你了。」
馮豐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各種念頭,那群人已經陸續走了過來,無不驚訝地看著她。
她開心得不知說什麼好,轉頭看天色已經不早,不好再逗留,笑嘻嘻地道:「伽葉,我走啦。」
「出家人四大皆空,阿彌陀佛。」
鼻端聞得一陣異香,她睜開眼睛,已是黃昏,左右人等已經全部被屏退,只見皇帝正坐在床榻邊,仔細看著自己。
他站起身來,他袍子的一角還被她的一隻腿壓著,他手一用勁,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猛力一拉扯,她毫無防備,一下從浴台上跌到地下。頭碰觸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她眼前一陣金星亂冒,伸手一摸,手上熱乎乎的,腦門磕出血來!
她嚇了一跳,坐了起來,皇帝立刻伸手抱住了她:「妙蓮,這是你最喜歡的西域貢香……朕給你點上了……」
「我總要看到你平安離開!小豐。」
無奈,她在梳妝台邊坐下,細細梳理頭髮,梳得幾下,手一抖,玳瑁的玉梳掉在地上摔成兩截,心口一陣發緊,劇烈地咳嗽起來。
渾身越來越軟綿綿的,想抗拒卻又變成了期待,她頹然閉上眼睛,嘴唇已經完全被皇帝的大口封住了。接著,她感覺一雙大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胸部,然後,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一件一件掉在了地上,然後,一個滾燙的身子便壓了下來……
這種香是西域進貢的一種香料,十分名貴,這種香一著身體,香味濃郁,一月不散,且香味富於刺|激,極能助情。馮豐不知道以前「馮昭儀」是不是很喜歡,反正,這香一入鼻端,只覺得舒適異常,不一會兒,便渾身燥熱,又輕飄飄的,滿心是熾熱的亢奮。
他一點也不著惱,笑著又上前一步攬住了她的肩膀:「愛妃,你生病期間,朕可是一直挂念著你……」
她強行睜開眼睛,原來,自己竟然真的躺在一塊冷冰冰的石板上——
早上醒來,發現外面天色暗沉得厲害,不一會兒就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不是迷香,是你以前最喜歡的香……」
眼前忽然浮現伽葉的身影,想起自己和伽葉在一起的那個彼此都很笨拙的夜晚。迷香所帶來的情慾潮水一般褪去,渾身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氣憤得幾乎要光腳跳下床去:「昏君,你好無恥,居然用迷香毀我清白……」
「回皇上,娘娘病在肺上,這病要徹底治愈很困難,宜慢慢將息調養……」
伽葉也在另外一個蒲團上坐了:「我自生下來就是在寺廟中度過的。」
冷宮正處西邊,原來,皇帝真是為了給皇后「安胎」來「驅鬼」的。
「國師伽葉?」
她越想越惶惑,不由得輕輕靠在席墊背後的一個軟枕上,微閉了眼睛,心裏又失落又惆悵。

馮豐上前一步,見伽葉立刻後退一步,神色微和圖書微有些不自然。她想起唐僧,每次看唐僧被那些妖嬈的女妖精逼迫勾引時就是這樣不安而惶恐的神色。她心裏湧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想看看這個據說自小進入佛門的高僧定力如何。
馮豐在伽葉懷裡側了身子往後看去,只見後面揚起巨大的煙塵,映入眼帘的人穿戴裝束花箭鵰翎,可不正是御林軍!
第二日早上,候皇帝吃過早點,劉氏小心翼翼地侍立一旁,見皇帝絕口不提女兒妙蓮,心裏又難過又焦慮。女兒如今病已痊癒,可是,因為皇後有旨說她是不吉之人,就連長樂侯的喪事也不許她參加。如果得不到皇帝的恩准回宮,難道就要這樣青燈古佛在家廟度過餘生?
馮豐再白痴也知道他想幹什麼了。男人真是可怕的動物,剛剛還怒氣沖沖,不知想來責備馮昭儀什麼,可是見了馮昭儀在水裡的身子,情慾上來,不管不顧就要親熱起來。
她不服氣,拿起一本厚厚的經書,隨意翻開一頁,提了個開頭:「哎,你背這段聽聽……」
劉氏大喜過望,立刻意識到女兒翻身的機會來了。
這口血那麼明顯地嘔在白色的帕子上,就連伽葉大師也治不好自己的病了?她惶恐地看著他,聲音有些發抖:「伽葉,我會不會死啊?」
皇帝問他:「大師,馮昭儀莫非是為癘氣所侵?」
馮豐坐了上去,盤著腿,雙手合十:「伽葉,你為什麼要出家啊?」
丫鬟僕婦忙碌著為馮豐收拾東西,馮豐不得不陪著皇帝百無聊賴地坐在屋子裡大眼瞪小眼。坐得好一會兒,倦意上來,便打起了瞌睡。
自己來到了古代的皇宮?
「多謝父親。」
「咳、咳、咳……」
聲音低低的,像是刻意壓抑了的。她看著這張近在眼前的變形而猙獰的臉孔,嚇了一跳,趕緊坐起來,腿卻是麻木的,剛一翻身又「蹭」地側跌下去,頭也蹭在冰冷的石面上,頓時火辣辣的一陣疼痛。
她伏在他的懷裡,聲音哽咽:「伽葉,你走吧,你明天就走吧……」
馮豐樂得不向這個陌生男人下跪,轉眼一看,見對面一直垂首合十的僧人抬起頭來。只見他二十五六歲,唇紅齒白,身材頎長,穿著金黃色的錦斕袈裟,頭上戴著高高的黃色的帽子,眼神深幽,面上是淡淡的高遠的悲天憫人之色。
前面停著兩輛豪華大馬車,一個胖墩墩的約莫五十歲的老頭顛顛地走過來。柳兒低聲道:「侯爺來了……」
她揉揉腦袋,暈頭暈腦地站起來,剛站穩,眼前一花,一個紅色的身影猛地衝來,聲音驚惶:「娘娘,奴婢才去打了一下水,您怎麼就跑到外面來了?御醫說,您這嘔血症萬萬不能感染風寒,外面風大,快回去躺著吧……」
「哦,是這樣啊,你喜歡就拿去好了。」
伽葉起身,看半明半暗裡,一雙女子的眼睛如此明亮地凝視著自己。他心裏一跳,在馮豐身邊坐下,手放在她的背心,柔聲道:「我再替你看看。」
黑夜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她卻準確地看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你想看什麼?」
「我會把你治好的。」
皇帝睜開眼睛,床上空空如也,馮妙蓮不見了。他起身,直覺有些不妙,卻見桌上放著一張紙條,只有寥寥幾行字:
柳兒的眼神變得很奇怪,好一會兒才低聲道:「娘娘,您未嫁之前,本來是三王爺的未婚妻。他估計是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所以見您落難了,跑來幸災樂禍。」
射人先射馬,皇帝親手先射殺了奔跑的快馬!
她打斷了他的話:「伽葉,如果我說我並不是什麼馮昭儀,你相不相信?」
最初,皇帝還三天兩頭地來探望,但這病拖久了,昔日的美人完全失去了顏色,皇帝也就失去了耐心。
馮豐眼前一亮,咯咯笑了起來:「只有你能幫我了!可是,我要回去,必須去尋找涇水和渭水之間的一片牧場,在那裡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小豐,你快走,快走……」
柳兒在一邊小聲而惶恐地提醒:「娘娘,趕快向皇上行禮……」
她嚇了一大跳,粼粼水波也遮擋不住全部的身子,又羞又急,趕緊低聲道:「皇上,對不起,您先出去吧,有什麼事情,等臣妾穿好衣服再說。」
外面的風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伽葉滾燙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來,只有雙手還緊緊擁抱著那個嬌小的身子。她柔順地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動不動,汗涔涔的臉輕輕摩挲著他同樣汗涔涔的臉。
「我不是馮昭儀,我不是……我是馮豐……」
過了好一會兒,迦葉見她完全閉上了眼睛,才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她抬起頭,薄而利的刀鋒在她的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跡。她看著皇帝滿臉的憤怒和殘暴之色,閉上了眼睛,心底的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蹤,心想,死就死吧,就這樣和伽葉死在一起吧!
她疑惑地看向柳兒,等她介紹,柳兒已經跪了下去:「參見皇后……」
她忽然很想微笑,其實,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渴望回去,如果能和伽葉在一起,即便死亡,又有什麼關係?
馮豐正在專心看新開的一叢杜鵑,聽得柳兒驚喜的聲音:「娘娘,皇上來了……」
慌亂之間,又逃避不得,她差點恨不得將頭也完全縮進水裡去。
皇帝的頭俯了下來:「妙蓮,你喜歡不?」
娘娘?
到了那個牧場,就能穿越回現代?還需不需要什麼契機?馮豐心裏一片慌亂,只知道要先逃離皇宮再說,如今逃離了,卻更是害怕。馬已經累得口吐白沫,伽葉勒馬,抱了她跳下馬背,兩人倒在一片草地上,口裡直喘粗氣。
伽葉一把拉住她,遞給她一張地圖:「小豐,這是我連夜趕出來的涇水和渭水之間的地圖,和此去的便道……」她接過,有些欣喜又有些惶恐——迦葉,他留下,原是擔憂著對自己的承諾,要送自己回家。
如被攪亂的漣漪,沉靜許多年的心忽然失去了防備,他不由自主地沖了上去:「小豐,我送你一程,我總要見到你平安回家……」
「你這無恥淫賊,居然用迷香害我……」
伽葉這次不再是錦斕袈裟,而是一身普通的玄色僧衣。可是,如此樸拙的衣服穿在身上,更顯得他削肩猿腰、挺拔俊秀。他面色淡淡的,眼神卻別樣的親切與和藹,那是真正心底無塵的人才會具有的不笑也算笑的風采。
「可是,奴婢要熬藥的嘛……」
她抬起頭,只見對面一行盛裝女子款款而來。這群女子人可不少,走在前面的幾人穿著極華麗的宮裝,看服飾頂戴,好像都是嬪妃級別。
「伽葉……伽葉……」
他還是不放心的,尤其,她是這樣潛逃出來的。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如果她一定得離開,他就希望能陪著她走多遠就陪著她走多遠。
他顯然不明白自己「回家」是什麼意思,只以為自己的家在潼關那邊而已。這也不能怪他,實在是自己也沒法向他解釋清楚。
他更加快了腳步,她的身子,已經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了。
她細聲呢喃,他有些清醒,想伸手推開她,卻被她抱得更緊。
馮豐看仔細了,驚訝得幾乎要叫出聲來,天哪,「皇后」竟然是自己21世紀的情敵、大學同學柯然的面孔!
被一雙突如其來的手抱住,馮豐嚇了一大跳,驀然回頭,頭卻被一個堅硬的下巴頂住,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自己耳邊、面頰:「……妙蓮……愛妃……」
她胡言亂語,說什麼男人也是女人,女人也是男人,伽葉卻連連點頭:
劉氏見女兒一路沉默,擔心她難受:「蓮兒,皇上一直寵愛你,只要你的病好了,就一定有機會。娘一定全力為你找最好的大夫,你放心吧……」
皇帝面露喜色:「已經全好了?真是太好了。」
你們不用找我!
「妙蓮……」
這天一早,她梳洗整齊,換了套很精美的衣服,但見鏡中那張面孔雖然淡淡塗抹了脂粉,也沒法完全遮擋病中的菜黃色,看起來依舊病懨懨的。
馮豐看著他色迷迷的急切的眼神,雖然在說軟話,可是,眼神里已經有了君王的狠毒和不耐。她忽然笑了起來:「我若進宮,你能如何寵我?讓我做皇后?我可不願做誰的小妾,被皇后欺負……」
他穿錦斕的袈裟,戴高僧的雲遊冠冕,挺拔的身子真如楚峰修竹,五官如刀雕斧刻,眉峰挺秀,雙頰滄冷,隱隱露出的一小截脖子是柔軟白皙而又帶了淺淺淡淡褐色的青春而健康的顏色。
她的身子剛離開,他猛一伸手,如老鷹抓小雞一般將她抓到自己懷裡,緊緊抱住他,眼神變得又憤怒又疑惑:「你說什麼?你不是馮昭儀?那你是誰?」
他開始講起來。講的是佛祖捨身伺鷹的故事,一點也沒有趣。
馮豐行禮:「父親……」
她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情懷,也不想細細去追究,只是將手伸開抓住他的手,和他的手十指膠結著緊緊握在一起,閉了眼睛,許久才低聲道:「伽葉……」
她又上前一步,伽葉再退一步,幾乎要靠著牆壁了,她「哎喲」一聲,腳步踉蹌,一下靠在了伽葉的身上,用手捂住了頭:「哎喲,我的頭好疼啊……」
她趕緊道:「我得這病多久了?」
一雙手放在她的背心,那口上不來的氣立刻緩了下去。
伽葉見她手足無措,面紅耳赤地站在門口,有些奇怪,目光卻依然平和:「有事嗎?」
像見到了致命的兇器和劇烈的毒藥,她駭然轉身爬起來,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飛速往那片牧場跑去。
不久,太后怕皇帝「寂寞」,立刻讓馮博的小女兒,馮昭儀的異母妹妹——公主所出的嫡千金馮妙芝進宮為後。馮妙芝一直和偏房所出的姐姐不和,皇帝也因為有了新寵,現在,基本就不來了。
「去看看再說嘛。」
馮豐想起剛才那個男人:「他是誰?」
皇帝暴怒,一把撕碎了紙條:「這是什麼鬼話?」
「你從來沒有愛恨情仇、痴嗔雜念?」
遠遠地一片朴白色的石板,那麼熟悉,仿若千年不曾變化,自己就是上次旅行時,從那裡跌到這個古代來的。如今,終於可以回去了嗎?
農曆四月初的天氣已是不折不扣的夏天了。
「娘娘,您要當心一點……」
伽葉淳樸,不知她在作偽,又見她滿面痛苦之色,顧不得推開她,立刻道:「你怎麼了?」
這次,她不敲門,悄悄推開走了進去。
心裏有一種強烈的報復的快|感,可是,另一種巨大的悲痛卻襲上心底,幾乎要完全淹沒這種快|感。他看著她麻木的神情,滿臉的血跡,微一用力,手卻抖得厲害,「咣」的一聲,刀子掉在了地上,敲得他自己的腳背一陣生疼。
不對,這個「醜女」正是自己的本尊啊!自己穿越變成什麼「馮昭儀」竟然連相貌都沒變?可是,記憶里,自己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是也健康活潑、青春可人,至少當得「清秀」二字,怎麼會變成這樣一副蘆柴棒的模樣?
已經到了為馮豐診治的時間了。
身子僵冷得有些麻木,好一會兒,她才試著坐起身子。放眼看去,前面是一片「芳草萋萋」的花園,花園裡雜草叢生,鴉雀亂飛,對面是一重飛檐翹壁的院落。庭院深深,朱漆脫落的大門開了一扇,任春日里料峭的風往裡面吹。
他想幹什麼?
他手一揮,兩名侍衛上前拉過伽葉的屍體。懷裡一空,馮豐被拖得身子踉蹌倒在地上,伸出的手什麼都挽留不住,好一會兒才翻身爬起來,眾人已將伽葉拖得遠去了。
伽葉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身影遠去,懷裡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幽香。腦海里沒有佛祖,沒有經卷,只有她的哭泣的臉和調皮的嬉笑……他腦海里一片茫然,前方的路途也是一片茫然……
「伽葉,我想回家,我想走……」她低低的哭泣和焦慮堅定了他的決心。他點點頭:「好的,我送你,我一定送你回家。」
他冷笑一聲,眼瞼轉動:「馮昭儀,你倒會做戲,連本王是誰都不認得了?」
馮豐心裏一陣恐懼,忽然記起自己不過是一個失寵的昭儀,而且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妃子」!現在是在他家hetubook.com.com的地盤,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裡還敢繼續堅持?見他怒氣沖沖的樣子,她既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只更深地將身子蜷縮在水裡。
「醒了,這賤人醒了……」
馮豐坐在他身邊,雖然倦極、累極,卻笑了起來,聲音如蜜糖刮過一般沙沙的,一開口,彷彿舌尖的每一個音符都是甜的:「伽葉,要是我們能一起走,該多好啊!」
他十分驚訝地看著她,又記起一些事,面有一絲愧疚之色:「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妙蓮,上次皇后那事,是朕不對,朕沒有查清楚就怪你……」
在柳兒驚訝的目光下,馮豐也顧不得其他,一連串地追問下去,才知道,自己名叫「馮妙蓮」,是本朝「長樂侯」馮博的女兒,曾經是後宮里最受寵的「昭儀」。馮博在本朝的地位極高,他的姐姐是當今太后,他的正室又是娶的公主。馮妙蓮是馮博的小妾所出,五年前就進宮當了「昭儀」。馮昭儀三個多月前莫名其妙地得了什麼「嘔血癥狀」,先是一大群宮女伺候著在偏殿靜養,後來一直不見好,太后怕傳染皇帝,所以令她到冷清清的「別離宮」靜養。
她光著身子,這口血滴在胸前,皇帝見她腦門上、嘴角上、胸前都是血跡,也嚇了一跳,只說一聲「你好自為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啪」的一聲,一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馮豐的臉上。
還在胡思亂想,柳兒已經攙扶著她進了屋子。她在一壁琥珀檯面的梳妝台前坐下,一面大銅鏡橫在眼前。「媽呀」,她慘叫一聲,裏面的女子披頭散髮,面色蠟黃、骨瘦如柴,不要說什麼傾城傾國了,簡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醜女!
她又悄無聲息地走得幾步,卻聽得一個溫和的聲音:「小豐,你有事情嗎?」
伽葉從來沒有這樣被人刁難過,見她東張西望的,便道:「你頭還疼?」
她心裏一陣駭然,這是什麼地方?
二人重重地從馬背上摔下來,馮豐只覺得頭「嗡」的一聲,腦門生疼,伸手一摸,全是熱乎乎的血跡。她顧不得疼痛,掙扎著爬起來再看伽葉,他因為拚命護著自己,所以整個身子著地,幾乎無法直起腰來了。
身邊是一個蒲團,用棕葉晒乾了編織而成,素潔而清新。
如果!
他更是吃驚:「馮昭儀,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麼?你是朕的昭儀,朕怎麼無恥了?」
皇帝的目光看不出喜怒哀樂:「愛妃,你身子大好了?」
「大師在禪房閉關念經,不會見外人的。」
她驚醒過來,笑嘻嘻地道:「我想來看看經卷。」
他的嘴唇已經貼在了她柔軟的胸口上,她只覺得雙腿間一陣灼熱,似有什麼堅硬的東西進入,然後,是一陣輕微的疼痛。可是,這疼痛很快變成了莫名的快|感,他年輕有力的身子急切而狂野地撞擊著她的身子,胸口似要窒息過去,可偏偏又覺得無比愉悅,她張了口,不由得呻|吟出聲……
到下午,雨總算停了。雨後的天空,那麼藍,縹緲的雲朵那樣潔白。馮豐站在窗戶邊,從滴著水珠的花架往下看去,通往禪房的小徑,花木森森。
他立刻嘰里咕嚕地念了起來。這本書是楷體的繁體字,馮豐認得,但見他這樣滾瓜爛熟地誦來,不禁目瞪口呆。
「嗯,你先做完你的事情再來找我。我短時間內還不會離開家廟的。」
她隨手翻了翻,倒來了點興趣,最初記載的好幾種病,都是現代的感冒、高燒之類的醫治妙方。
掙扎、惶恐過後,是巨大的虛無,他緊緊摟住她柔軟的身子,心裏無所謂恨與不恨,怕與不怕,而是一種天崩地裂后的信馬由韁,多年的堅守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得是如此的徹底。
可是,這不計後果,帶給他,帶給自己的又會是什麼呢?自己這不是害他嗎?她慢慢坐起身,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赤著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心裏一陣刺疼,終於還是掉頭往門邊走去。
她大喜過望,連連拱手:「多謝皇上。」
他穿上袍子,看她的腦門上和手上都是血跡,也不扶她,冷哼一聲就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道:「你不要仗著朕以前的寵幸就為所欲為,你好自為之吧!」
「你氣死最好……」
連續幾天,馮豐都跑到禪房和他聊天。兩人或天南海北地胡侃,或馮豐聽他講解經文妙義佛教小故事,馮豐也搜索起自己知道的後世的一些佛教典故和他神吹,有時也唬得他一愣一愣的。兩人越談越起勁,不覺日子過得飛快,馮豐的身子也慢慢好了幾分。
禪房深處,月光清冷。她低低驚呼:「伽葉,你沒走?」
她看伽葉平靜的面容,這話幾番在喉頭終是說不出來,他要是不能回去,跟著自己離開就是死路一條啊,何必害他呢!她掩飾住心裏的悲傷和迷亂,強笑道:「伽葉,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所幸,幾天後,長樂侯馮博就趕到宮裡,奉命接大女兒回家靜養。皇帝早已對馮昭儀淡心,連面都沒露一下,只得柳兒一人陪著馮豐出了宮門。
兩人從家廟的側門出去,奔得一程,閃進一條巷子,早已有一匹馬等在旁邊。伽葉看她:「小豐,你會騎馬嗎?」
她也不是慣於誘惑唐僧的女妖精,她只是從最初的惶惑開始,在雷聲隆隆的夜晚,在陌生的不能把握的異時空里,希望能夠有個熟悉的人在身邊陪著自己。到稍微清醒時,已經完全失控了。
她想起伽葉的「陽氣」輸入法,本質上,也是一種「采陽補陰」,但卻是走了另外一條途徑,刺|激穴道。她忽然想起,若是用了這本醫書上記載的方法,自己的病會不會好得更快一些呢?她想著想著,頭腦一陣發熱,自己也覺得面紅耳赤的,趕緊合上書籍,再也不敢胡思亂想。
隱約中,密密麻麻的張弓搭箭和濃郁的死亡的氣息。彷彿一片羽毛,要墜入無底的深淵,連恐懼都變得麻木。她只是伸手緊緊摟住伽葉的腰,等待著厄運很快很快地到來。
外面的雷電風雨越來越猛烈,糾結在那具溫暖的懷抱里,馮豐的腦子也變得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悄悄伸手到他的僧袍里,輕輕撫摸著他堅硬的胸膛。火一般柔軟的撫摸,徹底摧毀了最後一絲防線,伽葉重重地呼吸著,兩人一起倒在了光滑柔軟的席墊上……
與此同時,侯府亂成一團。因為長樂侯病逝了。
男人臉色一變,慌忙站起身來,快跑幾步,身子很快消失在了前面迂迴雜亂的花園裡。
馮妙芝雙眼冒火:「你目無皇后,違反宮規,該當何罪?」
「我不喜歡,我從來都不喜歡。我也不是什麼馮昭儀……我不去京城,我要回家……」憤怒和羞愧幾乎讓她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掙脫他的手,立刻就要下床去。
「陛下……娘娘……娘娘在沐浴……」
他又嘰里呱啦背誦起來,這次,馮豐一個字都不認得了,只能看著他乾瞪眼,口裡說不知他是不是在糊弄自己,心裏卻相信,他真的是過目不忘的。
此時此刻,她竟然固執地糾正並堅持著一個稱謂,伽葉點點頭:「好,小豐,我會治好你的。」
此時,方當正午,六月的艷陽火一般在頭頂,身上和心上一樣寒冷,眼前一黑,只隱隱聽得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馮豐卻笑了起來:「也許,我馬上就會回到21世紀了,醒來時,已經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了……」
「對,就是他。他替女兒看過一次病,知道女兒的癥狀。」
馮豐摸摸自己的額頭,燙得厲害,正是今天被那個該死的皇帝逼在浴台上折騰那麼久的緣故。肺病最怕發燒感冒了,如此一反覆,恐怕許久都好不了。
她閉著眼睛,皇帝的手還覆蓋在她柔軟的胸膛上,心滿意足地笑起來:「妙蓮,朕好久沒有如此輕鬆了……」
敢情這皇帝不是來為寵妃「治病」,而是請高僧來「驅鬼」的。馮豐心裏驚惶:馮昭儀是狐狸精還是白骨精?
柳兒顫抖著,從伽葉大師來家廟開始,到馮昭儀的徹夜不歸……柳兒說得斷斷續續,皇帝聽得眼中冒出火來!
柳兒見得皇帝一臉嚴霜,頭在地上咚咚磕出血來:「奴婢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這樣的一個人若走了,自己怎麼辦?
伽葉的面色白如一張金紙。心裏破碎成一個大的窟窿,能聽到血和骨肉的碎裂,她奔過去跪在他身邊,用盡全力抱住他:「伽葉,伽葉……」
伽葉點點頭:「你服藥好幾日了,今天若再不見效,就該換另外一種葯了,你現在覺得如何?」
她正要回答,又劇烈咳嗽幾聲,嘔出一口血來。
在旅遊景點時騎過幾次,這算不算會騎?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了,馮豐才收回目光,暗罵自己花痴,居然成天想打一個和尚的主意,真是沒天理。
睜開眼睛,窗外一地的陽光。
此刻,才知道這是多麼嚴重的低估!
疼痛和怒火堆積在心底,如火山一般地暴發出來,馮豐將滿是血跡的手晃了一下,大聲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寵幸?如果是這樣,我想,馮昭儀寧願不要!」
皇帝持刀的手都在顫抖,只要手腕再用力一點,這個女人,這個帶給自己屈辱的女人就會在世界上消失了。
想到「侍寢」,她真是大大嚇了一跳,趕緊低下頭,目前自己就是「馮昭儀」,是他以前的「寵妃」,他若真要圖謀不軌,那可怎麼辦啊?
漸漸地,從開著的窗口已經看到雨後朦朧的月色了。馮豐翻了一下身,那雙有力的手卻仍然將她緊緊抱住。她笑了起來,貼在他唇邊低聲道:「伽葉!」伽葉沒有回答,只是藉著朦朧的月色,看著身邊這張清瘦的面孔,和她臉上促狹的笑容,似調皮,又似嫵媚,心口又一陣發熱。
「快傳伽葉……」
可是,她為什麼偏偏只抱住那個該死的和尚哭得渾然忘我?
「愛妃,你的昭陽殿朕一直替你保留著,你可是在怪朕?」
馮豐想睜開眼睛,頭頂的光線如此刺眼,睜了幾次又趕緊閉上。全身都是涼冰冰的,胸口一陣窒息,仿如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
「你為什麼長這麼帥?」
如同一場最荒唐的夢,皇帝頹然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逐漸理出了頭緒:馮昭儀和一個和尚私通並且私奔了!自己被戴了一頂巨大的最恥辱的綠帽子!
劉氏曾帶來消息,馮妙芝流產失寵,皇帝新寵了一名高麗貢獻來的美女崔美人。想必是那些宮女嬪妃見她失寵,也趁機踩她,將她誣陷一事抖摟了出來。馮豐冷笑一聲,皇后也不過是一個犧牲品而已,得寵時錯的也是對的,失寵時對的也是錯的。
窗外,有蟲子和一些夜鳥的啾啾之聲,身子異常的疲乏又有種解脫的舒適,心裏更是滿滿的愉悅。馮豐躺在他的臂彎里,背對著他,既不覺得害怕,也不覺得羞澀,而是平靜,一種異常的平靜!似乎這個人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認識的,兩人在一起,是如此的天經地義。
晚風從開著的窗子里吹拂進來,帶著縷縷那種開了很久的紅色小花朵的甜蜜芬芳。馮豐笑了起來,忽然躺下去,拉過被子蓋住頭,又一下掀開,伸出頭來,嘻嘻笑道:「伽葉,你是我在古代見到的第一個好人。」
感覺到一陣奇異的安靜,她在他身下掙扎了一下,似乎想脫身離去。這一掙扎,他心裏對她渴望多時的情慾終於徹底爆發,情慾山洪一般將二人徹底淹沒了……
她遲疑著不敢伸出手去,迦葉又道:「娘娘,請伸出手來……」
她驚醒過來,只聽見門口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砰」的一聲,浴池的門被人重重推開,只見一個男人滿面怒容地闖了進來。
柳兒在晾曬一塊花布,馮豐也不管她,獨自悄悄往禪房走去。
馮豐莫名其妙:「皇后怎麼了?」
她坐起來開心道:「我叫馮豐,嗯,伽葉,你可以叫我小豐。」她覺得伽葉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她心裏一陣欣喜,卻聽得一聲悶悶的慘呼!她猛然回頭,是伽葉,伽葉掙扎著的身子搖搖晃晃倒下,身上,插著三支利箭。他的一隻手抓住左肋的一支箭,想拔下來,卻疼得麻木,怎麼也拔不出來。
「我已經看過了,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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