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皇帝走在大街上

只是一個手無寸鐵、身無分文、茫然無緒的普通男人!
馮豐道:「我掉了一點東西在房間里,要回去找找……」
她看到對面的一堆土塊旁躺著一個人。他頭上戴著君王的冠冕,一身龍袍。莫非是拍古裝劇的?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當場呆掉!
「你已經來到了一千多年後的21世紀了!現在是公元2007年,你腳踏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上。當今的皇帝嘛——沒有皇帝了!現在一國的最大官稱為國家主席或者元首,由選舉產生,每人的任期一般是5~10年,並非你們那種父傳子、子傳孫子。現在是太平盛世,國泰民安。你可以放心大胆地走在大街上,沒有人會來殺你的……」
不知是憤怒還是意外,他呆了一會兒,忽然拉了她的手:「妙蓮,這究竟是哪裡?」
馮豐想搶過來,可是他拎得緊緊的,伸出的手,有意無意將她和擁擠的眾人隔開來,不讓人擠到她。
她這樣說,他卻更加肯定了她就是妙蓮,因為,她以前也這樣說過。
他瞪她一眼:「御膳就兩個菜?什麼東西黑糊糊的這麼臟?」
她不回答,只顧往旅店的方向走,進去,櫃檯小姐還在假寐,睜眼又看見那個穿龍袍的「明星」,好奇地只顧看。
「嘿嘿,到哪裡去調軍?你是軍委主席還是軍區司令?調動丐幫還是警察?」
還是叫李歡吧!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道:「你要去哪裡?」
馮豐哼了一聲,未必自己還把他帶回去養著?他既無身份證又無戶口簿,三無人員,外帶文盲,找不到工作,辦什麼事情都艱難,在這裏怎麼生活?難道自己要養他一輩子哇?
暴君就是暴君,果然狡詐過人!
兩人走到前面,作業區的工人都好奇地看著李歡身上的龍袍、冠冕,一些人便笑了起來:「這裏居然還有劇組在拍戲?喂,你們拍的什麼戲?」
「有何不可?調動大軍……」
馮豐幫他打開水龍頭:「喏,你看著,就這樣用……對,就這樣……你先洗澡,然後吃飯……」
這樣折騰到天亮,很早她就起床,梳洗完畢,輕輕推開門,看隔壁李歡的房間,門還關著。
我叫馮豐!我不是馮妙蓮!
她自顧端起飯碗,李歡見她吃得似乎很香的樣子,自己也早已飢腸轆轆,只好端碗,吃了幾口就皺起眉頭來。這幾樣菜肴都是油膩膩的,一點滋味也沒有。
「這是什麼朝代,什麼皇帝?」
忽然被一雙大手扶住,李歡伸手拿過她的包包,自己輕輕拎著。
原本不想理睬那暴君,可是,還是走到他門口,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坐起來喊一聲,聲音里分明有著驚喜,原來,她還活著!
御膳!現在街上倒有各種「御膳宮」、「御膳房」酒樓,有錢你去吃嘛,哼!
他更加駭然,這些簡單的小塊的文字也變化了,自己莫非來到了異域之邦?本國為天朝上國,四方蠻夷臣服,也有許多外國使臣來訪,自己東征西討時也到過許多偏遠的地方,他自認並非井底之蛙,可是,所到之地,卻從來沒有這樣奇怪的!
她的心裏稍微輕鬆了一點,看著茫茫的一片高樓大廈,她雖不知道,這裏已經施工一年多了,但是也看出來昔日的牧場早已面目全非,那片白色的石板更是毫無蹤影,他怎麼回去?
馮豐衝過去,李歡也頂了亂七八糟的頭髮追了上去,惶惑地看著那飛速駛來的嗚嗚的公車。這一路上,他已經看見許多公車、轎車、自行車,悄悄問馮豐,馮豐|滿不在乎地說這是「改良的馬車」而已。
人太多,馮豐背了大包,被擠得一個趔趄。
「妙蓮……」
馮豐瞪他一眼,接過他的全身龍袍行頭裝在一個塑料大袋子里:「你快進去再換過來」。
她的腿是軟的,跑不動。
馮豐不理他,登記,要了兩個房間。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對,誰叫你先害他!」
「叫你蹲下你就蹲下。」
這裡是現代的西安的一角,絕非皇宮了!這裡在興建一些遊樂設施、高樓大廈、酒店豪宅,準備弄成一個旅遊開發區。
馮豐跟他解釋不清楚,乾脆不理睬他。
這一掌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他垂手抱住了她,惶恐地看著遠處作業的機器,和轟鳴的聲音,如看到了什麼巨大的怪物,拉了她就跑。
甚至手機都還吊在脖子上。她立刻翻翻自己的錢包,幸好,https://m•hetubook.com.com錢包還在,裏面的一千多元現金還穩穩地躺在那裡。
旁邊,她的旅行背包安然躺在那裡,再看看身上,自己穿的是牛仔褲、薄薄的長袖T恤,腳下是一雙球鞋。
饒是在這樣可怕的環境下,他也很快恢復了理智,本能地以為兩人陷入了異常古怪的環境,當前的要務是立刻逃生。
可是,馬車能跑這麼快?而且,街上沒有一匹馬呀!
她的聲音那麼鎮定,他遲疑地停下腳步,駭然道:「妙蓮,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夜色下,繞過前面的工棚區,是一家小小的旅館。
他怒道:「你至少應該先幫我找到回家的路!」
為什麼不是伽葉跟著自己來到了現代?
馮豐慌忙扯了他的袖子,對眾人道:「拍戲,一部古裝劇……」
李歡赤著上身,赤了腳,只穿了條內褲,愁眉苦臉地看著自己的龍袍。
客人?如果伽葉沒有死,那也勉強可以答應。可是,伽葉——
「妙蓮……馮豐,你就這樣不管我了?我來到你的老家,至少算你的客人吧?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親人了,朋友也少,所以,失蹤了一年多,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她微喟,人如塵埃啊,可有可無。
他呆站在馮豐面前,目光轉動,全是不安,看著自己的胳膊全在外面,褲子也是半截,又穿一雙球鞋,駭然道:「不行,太傷風敗俗了,身子都沒遮嚴……」
一盤魚香肉絲、一碟炒青菜,兩大碗白飯。
他跳了起來:「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你你,居然剪我頭髮……」
她更小聲:「你不要藉機占我便宜……」
他瞪圓了眼睛,馮豐的眼睛瞪得比他還大:「哼,你再不服氣,把衣服脫下來還我,你穿你的龍袍……」
他從來稱「朕」,她到古代遇到的所有人都稱他為皇上,可是,他究竟該叫什麼名字?
這樣的感覺更不好受,像是某種猴子或者老虎被關進了御花園,很多人在參觀一般。他憤怒、驚疑、不安、茫然……更是只好不屈不撓地跟著馮豐,跟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認識的人。不知為什麼,儘管她背叛自己在先,又兇巴巴的,他走在她身邊,還是微微覺得心安,彷彿自己一離開了她,就會立刻死在這個陌生的世界!
可是,現代,殺人是要償命的啊!
拜託,大哥,穿個短衣服就叫淫|盪啊?你們那時代那麼多妓|女,男的都逛妓院,娶N多個老婆,豈不是更淫|盪,最淫|盪?
「要你管,我愛穿什麼穿什麼,土包子,哼。」
他愣住,深深地看著她,眼睛里忽然有了淡淡的悲哀的神色,聲音也是淡淡的:「朕以為,你對朕多少還是有些情意的,可是,看來,完全不是……」
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而是她那樣的裝扮那樣的神情,彷彿與自己這九五至尊是完全平等的,不知道或者在疏忽著、藐視著自己的至高無上!
「唐太宗,貞觀之治!」
他也在看著茫茫的混沌的世界,如誤入洪荒的原始人:「朕得趕緊回去,國不可一日無主……」
一場經歷了一千多年的夢而已吧!
「怎麼洗?」
他蹲下,她手起刀落,刷刷幾下,他的長發就掉在地上。
馮豐拉了欲發怒的李歡就上了二樓,開門將他推進屋子,關上門:「你待在裏面不許出來。」
他原本憤怒不已,可是,看得她如此大笑,那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樣毫無顧忌。心裏的憤怒忽然淡了下去,摸摸頭髮,瞪她:「你還不走?」
最初勉強維持的冷靜似乎很快就要崩潰,他惶惑地看周圍陌生的世界,那樣陌生的灰濛濛的天空,以及身邊這個陌生的女人,喃喃道:「我們是不是陷入絕境了?妙蓮?是你嗎?你真的是妙蓮嗎?」
他大怒:「你這是大逆不道,詛咒君王……」
他眼裡又憤怒又驚惶:「你真是個無情的女人!我就知道你會這樣!」
唉,也罷,算雇個小工幫忙扛東西吧!
馮豐看看自己,這麼熱的天,已經穿得夠多了,要是在城裡,還穿弔帶、裙子呢。
「唐太宗?朕知道,他不是已經死了嗎?可是,他怎麼會在這裏?不對,朕看過他的畫像,這不是唐太宗,有人謀逆冒充他……」
馮豐講了半天是對牛彈琴,沮喪道:「我困了,我要睡覺了。」
他越罵越憤怒,真hetubook.com.com恨不得一下掐斷她的脖子,可是揚起的手到中途,卻見她滿面的淚水,哭得幾乎要暈過去。
走出老遠,她回頭,只見他緊緊跟著自己,滿臉茫然,卻是不屈不撓。
不一會兒,他就走了出來,一身龍袍都扔在地上,只穿了一條龍內褲。
他捉住了她揮舞的雙手,費了老大勁才讓她慢慢平息下來,初見她時的驚喜轉成了滿腔的憤怒:「伽葉身為佛門弟子,居然來引誘朕的妃子,你還為他說話?而你,朕平素待你那麼好,你竟然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來,你還有沒有一絲羞恥心……」
她慢慢清醒過來,這裏不再是古代的皇宮,這裡是21世紀了,過去的愛恨情仇,那是一場夢啊!
她心裏暗罵又暗自慚愧,其實,這個時代,也N多男人找小姐、嫖娼,哪怕過了一千多年,人類似乎還是沒多大進步,進步的只是一些機械和技術而已,心靈層面、禮儀道德上的東西,甚至在退步。
她冷冷地將他的怒罵頂了回去:「我不是你的什麼妃子,我有權選擇自己喜歡的男人!哼!要說姦夫嘛,是你,可不是伽葉!你不要跟著我!否則,我難保在什麼時候找機會將你殺了。我們就此一刀兩斷!」
「哼,當然要走了。我回家了,你不許跟著我。」
李歡站在身後,穿的還是那身龍袍,他昨夜也是一夜未眠,一直悄悄地在她和自己的門口徘徊。一個人置身如此怪異的地方,饒是他曾經經歷大的戰爭,自認膽大包天,也覺得惴惴不安,那是對異世界的陌生與惶恐。他需要一個熟人在自己身邊,可是,唯一的一個熟人——卻絲毫也不理睬自己。
「你自己不曉得找啊……」
他立刻發現不對勁,眼前的這個女孩,怎麼穿著如此古怪的衣服?可是,她明明又是馮昭儀的臉。
見馮豐進來,他彷彿見到了久違的親人,立刻迎上去拉住她的手:「妙蓮……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李世宗=你失蹤?!好名字,你真的失蹤了!從古代來到了現代!
即使是那樣討厭憎恨他,可是,馮豐忽然就笑了起來,然後又咬了嘴唇忍住。因為她想起了周星星的某部片子里,那個逛妓院掉了內褲被周星星撿到的皇帝。
他怒瞪著她,頭髮東一塊西一塊被剪得狗啃過似的,還有幾縷亂七八糟地垂在耳邊,倒像個女人似的。
櫃檯小姐笑著拿過本子,沖了李歡說:「喲,這是哪個明星啊,給我簽個名吧,好帥哦……」
她長嘆一聲,甩開他的手,砰的一聲關門走了!
李歡氣得說不出話來。第一次真切地意識到,面前的女子,真的不是馮妙蓮,不知是哪裡來的妖怪女子。
頭頂的太陽火辣辣的,耳邊是「轟隆隆」的機器的聲音。
「我先去換衣服、洗澡。」
馮豐又好氣又好笑,瞪眼道:「叫你換你就換!廢話那麼多!」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穿一件短袖白襯衣,穿一條牛仔短褲——居然才過大腿一點點。
唉,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這一年多以來,這裏開發了許多賓館旅遊場地,整個一片都被施工剷平了,我怎麼找得到?我總不可能推倒了那些高樓大廈一寸一寸去尋找吧?」
新聞結束了,她又調到另外一個台,卻是一個古裝劇。皇帝看著裏面花花綠綠的人影,其中一幕正是皇帝出場。
一千多年前的情人!
馮豐心裏暗笑,扯了他的袖子就走。
換好衣服,覺得飢腸轆轆。她倒了杯水喝下,走出門,準備下樓吃飯。
她盯著電視,自己離開一年多,也有些落伍了,這些天得趕緊看報紙看新聞。
「叫你換你就換!」馮豐湊過去,低聲道,「你看看,一路上誰穿成你這樣?你不換,別人會搶劫你的……」
「當然了,我們得趕快回去。」
她茫然起身,如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手機充了電后居然還能用,諾基亞的樣式已經十分過時了。打開,許多簡訊息,都是當初接下的幾個策劃催方案的,還有一些問候,是少數的幾個朋友同學。看看日期,都是自己「失蹤」前的一兩個月,後來,就沒有信息了。
「好的好的。」
「好!你給『我』講講!」他乾脆道,「……現在是什麼朝代?皇帝是誰?年號是?」
「那……你服侍朕更衣沐浴!」
「哼,今晚算我請你吃飯,我也對https://m.hetubook.com.com你仁至義盡了,明天,你不許再跟著我了。」
心裏是很奇怪的感覺,她究竟因為什麼可以這樣肆無忌憚?
這種豬很帥嗎?沒發現!
他的憤怒讓她立刻醒悟,他本質上還是專制的君主啊。對他微微的憐憫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冷冷道:「這片牧場早已被毀損,你慢慢尋找回家的路吧,我就恕不奉陪了!」
她沖了過去,拚命地揪扯他、撕咬、踢打:「你還伽葉的命來,你還我伽葉,我要殺了你……」
他冷哼一聲:「妙蓮——馮豐,你也太小瞧朕——嗯,小瞧我了!我從不強迫女人,以前是誤以為你是馮妙蓮,我喜歡妙蓮,妙蓮也喜歡我,所以才會那樣!既然你是陌生人,我又何必理睬你?我從來不缺少女人,什麼樣的女人都不缺。不要以為我會好稀罕你……」
不知怎的,馮豐有點想笑,卻咬住了嘴唇,李歡,還差點李尋歡呢!
她想起他臨別時刻用力的一拉和一聲慘呼——那一刻,他是不顧生死要留住馮昭儀的!
小旅館的電視信號極不好,只能收到CCTV,馮豐打開,是重播的新聞聯播。
她拎了這些東西又往回走,並不招呼他,篤定他會跟著自己。
他簡直一個字也聽不明白。
開玩笑,一身都要發餿了。
她從他的懷裡掙脫,神志恢復,聲音疲倦:「我不是妙蓮,我叫馮豐!」
走得一段距離,他看著越來越暗淡的天空,自言自語道:「莫非是伽葉作法,將朕卷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要害死朕?」
不一會兒,他已經從衛生間里出來,印了個大肚娃娃的文化衫又穿反了。
他只好又進去重新換了衣服,這次,終於將圖案穿在了胸前。他凶凶的表情,肚子上卻有個很醜的娃娃,兩相對照,看起來格外的滑稽。
他氣得站起來,又坐下去,小旅館的床墊「吱」了一聲,他嚇得立刻又站了起來。
好在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只是奇怪地打量自己,眼裡並無惡意和凶光,有時還笑嘻嘻地指指點點。
唉,伽葉!
自己在這裏再也不是皇帝了!
馮豐想起自己剛剛落到古代醒來時的驚惶,又看看他,忽然道:「你想回皇宮?」
他幾乎要氣暈過去,這該死的女人,此刻,哪裡有什麼便宜可給人占的?
李歡跟在她身後,湊過去看那報紙,那小小的密密麻麻的簡體字依稀面熟,卻又跟自己熟悉的文字有些區別。
她提著自己的旅行背包,獃獃地站在他身邊,忽見他睜開眼睛來。
她暗嘆一聲,蹲在地上,隨便挑了一件五元錢的文化衫、一條十五元的短褲,又買了雙三十元的劣質球鞋。她想起自己還得坐火車回家,離開一年多,事情也沒得做了,收入也沒了,再不節省,飯錢也沒有了。
李歡驚訝地看著電視裏面畫面閃動,一個一個的小人兒在裏面真切地跳動,驚異道:「這又是什麼妖物?」
他的目光幾乎要射出刀來:「你就穿這樣走來走去?」
馮豐見他始終警惕地跟著自己,甩也甩不脫。她想罵他幾句,卻見他在眾人嬉笑的目光下,脆弱惶然,彷彿一隻快被主人丟棄的小狗。
她有些駭然,這包包在露天里放了那麼久,居然沒有絲毫損壞,一切彷彿如昨天,可是,明明又已經過了一年多了!
馮豐氣得幾乎要笑出聲來:「你不洗也罷,反正你也沒得衣服換,我熱得要命,懶得跟你多說。」
房間的門還沒鎖上,她推他進去。
她細細地看著他滿面的不安:「你叫什麼名字?」
她如此無禮,他似乎要發怒,卻還是回答:「朕名李世宗,字歡……」
他立刻沖了上去,從後面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氣吼吼地道:「不行,你得跟我在一起!」
「不行,朕怎能丟下你一個人?」
小旅館只有淋浴,水龍頭也是壞的,好在還能出水,水澆在身上,腦子開始清醒過來,卻是大段大段的空白。
「你敢這樣對待朕?」
「拜託,這是21世紀了,沒有皇帝了,你還想耍什麼威風?你只是一個普通男人了!」馮豐狠狠地瞪他一眼,「哼,你還是個身無分文的男人!你再多話,我不要你住店、不要你吃飯,扔下你不管了!」
他很想闖進去,但是又怕遭她嘲笑,只好強行忍耐。他早已猜測出那個女人會拋下自己離開,他早就在門口隱匿著,原來,果不出自己所料,她和*圖*書真的悄悄溜了!
「我管你怎麼洗!」
皇帝心裏卻是另一番想法,他見她那樣的態度,完全地直視,沒有絲毫的害怕與恐懼,而且公然對他稱名道姓。
她不屑道:「我們這裏,男人沒這麼長頭髮的,哼,你留著長頭髮扮酷啊?」
他嚇了一跳:「要微服私訪?」
「電視機。」
馮豐甩開他的手,翻翻白眼,自己才離開不過二十分鐘好不好。
「你呢?」
她看看他穿這樣一身廉價的衣服,倒身板伸展,人模狗樣的,加上個子高高起碼185公分以上,眼睛細長細長很陰險邪氣的樣子,看起來,居然還真的有幾分姿色。
昔日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面孔,忽然如一個迷路的小孩子,眼睛里也有震驚、慌亂以及對未知世界的揣測和逃避。
他怔住,一分一分地明白過來——
他乾脆抱起她,拚命跑。
夢境和現實完全混淆。
他以為是到了什麼妖魔鬼怪的地方,卻聽得原來這裏就是她的老家,覺得安心了一點兒,只茫然道:「妙蓮,我們快回宮去吧……」
「我,我……我找了許久,根本找不到……」
李歡見眾人如此無禮,圍著自己又笑又說,可是眼裡卻並無惡意,他尷尬卻並不害怕,習慣性大聲斥道:「大胆,見了朕還不跪拜……」
我的地盤我做主!
儘管此時,他也幾乎相信了這個女人並非「馮昭儀」!
古龍筆下的人物,馮豐最不喜歡李尋歡。一般叫X歡的男人都很好色的吧?尤其可惡的是喜歡把好色當深情!
這一夜,輾轉反側,伽葉的死,如在眼前。
馮豐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伽葉,原來,他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
自己只能也一定要跟著她!
他氣得恨不得給他一耳光,卻被馮豐在腰上掐了一下,低聲道:「你給我安分點!」
「你一個人逃就可以了,不要管我……」
「妙蓮……」
男子瞪他一眼:「神經病,你以為你是誰啊?有錢就去打的嘛。沒錢還要在女人面前綳面子……」
「你趕緊去換件遮擋一點的……」
手機早已沒電,旅行袋也是灰濛濛的舊舊的,馮豐在旁邊的作業區撿了一張舊報紙,才發現真的已經過了一年多了,現在的娛樂熱點新聞是好男兒選秀和快樂男生比賽。
「妙蓮,朕……」
眼前浮現伽葉那鮮明的影子,心口的疼痛變成了微微的酸楚。她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原來,只是做了一場夢而已。想必自己是走累了,不知不覺在這裏睡著了!
李歡怒道:「要一個房間,最好的一個……」
「暴君……」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這個兇手,他明明就在身邊啊!
「我要回家了。你不許跟著我。」
她停下,看了一眼,還是決然悄悄走下樓梯,叫醒櫃檯小姐結賬走人。
馮豐怒道:「愛吃吃,不吃算了,還想充皇帝大爺啊,哼。」
他茫然地看這個陌生的世界,記憶里的那片牧場不復存在,是迷路吧,怎會迷得如此徹底?是一場夢吧,為什麼如此清晰?
公車停下,兩人終於擠了上去。馮豐抓著扶手,搖搖晃晃,李歡擋在她身邊,他個子高,人又壯,最初的顛簸過後,很快站得穩穩的,心道,這不過是變相的馬車而已,只不過有種不知名的燃油的怪味,也沒什麼可怕的嘛。
她的頭被擠得貼在他的胸口,那麼滾燙。她悶不過氣來,不停轉身,想擺脫他的身邊,卻哪裡擺脫得了?他怒聲低低道:「你不要拱來拱去……」
「這是你追來要我命的地方!21世紀!我的老家,我的地盤了!」
李歡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人流穿梭,心裏更是慌亂:
前面,是踏上去最近的火車站的公車,滿滿的人擠在門口。
「幹嗎要換?這是什麼東西,看起來這麼奇怪?」
馮豐睜開眼睛,光線太強烈,不由得又閉上,過得一會兒再睜開,只見遠遠地,許多大型的推土機、吊車正在忙碌著,而昔日青青的牧場,早已面目全非,就連頭上的天空,也是21世紀的那種工業化下的灰濛濛,再也不是綠草茵茵的天高雲淡了!
「你不是早立了太子嗎?歷代多少帝王暴斃,天下還不是照樣運轉!你『駕崩』了,太子自然就繼位了,不要以為少了你世界就不行了。哼!你沒看到,許多太子巴不得早點繼位,巴不得皇帝早點死,別以為有很多人等著你,說不定那些人巴不得你不回https://m.hetubook.com.com去呢……」
「回去好處死馮昭儀嗎?」
夜色襲來,天空的熱氣依舊有增無減。
清晨的小街邊已經有了許多來來往往的人,無不好奇地看著他,以為是什麼劇組的演員,怎麼會跑到這樣的窮鄉僻壤來拍戲?這裏的景點又沒弄好。
「嘿嘿,那是因為你是皇帝,你有至高無上的權力,能夠帶給她們榮華富貴。現在,你一無所有了,你試試又有幾個女人會看上你?」
他怒道:「這是什麼世道?人們咋這麼淫|盪?」
可是,馮昭儀是馮昭儀,自己是馮豐!
馮豐見他牢牢地跟著自己,想甩脫他,卻又甩不脫。
她將買的衣物丟在床上:「李歡,把你的衣服脫下來,換這個……」
李歡不安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房間又沒有空調,他只汗流浹背地驚疑地看著一個破舊的小風扇轉來轉去,扇出的風也是呼呼的熱風。
謀逆、謀逆,一天到晚只曉得提防別人,誰謀逆篡權啊,無聊!這是演戲,演員過過皇帝癮而已。有些演員還是「皇帝專業戶」呢,橫店周圍那些農民經常去客串,專門演「文武大臣」的呢!
「嘿嘿,你也看到了,外面的路人都是這麼穿的。」
他進了小衛生間,馮豐給他關上門。
他氣結,嘴巴一張一翕,雙眼要冒出火來。
馮豐在他懷裡拚命掙扎:「你快停下……」
卻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錐心刺疼,而是淡淡的酸楚,彷彿隔了千年,已經變成了輕輕薄薄的朝霧。
「這裏危險……我們得趕快逃跑……」
龍困淺灘遭蝦戲啊!
自己可不可以在21世紀里偷偷將他殺了啊?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
她心裏覺得奇怪,自己原本是痛恨暴君的,應該為伽葉報仇雪恨的,可是,心裏的怨恨卻並不如想象的那麼深刻,就真如過了一千多年,完全淡化了,只剩下淡淡的酸楚。
「幹嗎?」
她乾脆關了電視,回過頭:「你要說,『請你給我講講』,而不是『你給朕講講』!記住……」
她見他不肯放下,只好大聲嚷嚷:「快停下,這裏一點也不危險,快停下……這裡是我的老家……」
21世紀的全球升溫的夏天,讓他的龍袍穿在身上變成了厚厚的枷鎖,熱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本要下去吃飯的,可是,見他這個樣子,可別驚嚇了路人,馮豐只好吩咐將點的飯菜送到房間。
馮豐轉身就走。
她連看幾眼,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是馮昭儀,我是馮豐!
她拔腳就走,走出幾丈遠,他忽然醒悟過來,人類身處異世界的本能的恐慌和孤獨寂寞驅使他追了上去——他需要同伴!
她慌忙道:「你想幹什麼?你這個色狼……」
他怒得幾乎要掐住她的脖子:「你一再護著姦夫,你把朕當什麼了?」
馮豐不耐煩道:「你先去洗澡!」
她看看他的長發,很是礙眼,忽然拿起旅行包里的一把小剪刀:「喂,你蹲下。」
他一時噎住,鬆開她的手。
他雙眼冒火,卻在這陌生的世界里完全迷失,馮豐也好,馮妙蓮也罷,只有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認識的!
「喲,這演員入戲還挺深呢……哈哈……」
他看看馮豐旁邊坐著的一個男子:「喂,你起來,讓她坐!」
走出旅館的大門,再走幾步,她停下,回頭。
他越發驚疑,蹲下捉住她的手:「妙蓮,你快給朕講講,這裏怎麼這麼古怪啊……會不會有危險?是不是有很多妖怪?」
他看她一副要伸手來脫自己衣服的模樣,趕緊退後幾步,天氣多熱啊,路人的目光多奇怪啊,唉,還是穿這個奇怪的撇衣服好了!入鄉隨俗嘛,也顧不得淫|盪不淫|盪了!
「馮豐,你去哪裡?」
馮豐揮手,卻掙不脫,他更緊地捉住她的手臂,亦步亦趨地跟著,像一隻大大的袋鼠。
路邊有幾個小地攤,賣的衣服都是針對工地上的民工的。
馮豐趕緊扯了他的衣服,低聲道:「你幹嗎?」
「你不是天子嗎?受天之命,有天護你,你還有什麼做不到的?又何必求我?」
她沖洗乾淨,從旅行包里拿出一身衣服換上。
她不理他,砰的一聲關了門,去隔壁自己的房間。
走得幾步,她的笑容很快僵住。
她轉身就走,越走越快。
那還隱隱帶著憤怒的堅毅而冷酷的臉,分明就是皇帝!只是,沒有了金刀也沒有了弓箭,更沒有了他那隊浩浩蕩蕩的御林軍,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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