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外面傳來說話聲，未幾，瞿北辰和夏曦走進來，手上提著盒子。
瞿其昌有些詫異：「您的意思是，不會幫我勸北辰？」
看著他和氣的樣子，眾人默默交換著眼神，心中不禁稍稍安下來。
瞿其昌的神色有微微的變化，搖頭，「夏老弟，這話就不對了。孩子們總有考慮失誤的時候，如果我們不糾正，他們將來要是覺得被耽誤了，怪的還是我們。」
空氣有一瞬凝滯，瞿其容和湯怡面面相覷，表情尷尬又無奈。
瞿其昌似無所覺，繼續和夏國維夫婦說著話。
她一直覺得瞿其昌是個喜怒難測的人，唯恐他在飯桌上又和瞿北辰鬧起來。夏曦想起那天自己衝進書房對他說的話。其實那是挺冒失的，他要是計較起來，自己的確很無禮。
葉萍聽著，好奇道，「北辰爸爸這邊也有難處？」
瞿其昌頷首，看向夏曦，道，「夏曦的確是個十分懂事的孩子，我們全家都很喜歡她。」
瞿其昌笑笑道，「夏媽媽不必客氣，都是應該的。」說著，他轉動轉盤，將服務員剛端上的菜轉到她和夏國維的面前，「來，吃菜。」
夏國維和葉萍都愣了一下。
夏曦不禁看向瞿北辰，他吃著菜，沒有抬眼。心中七上八下的，沒想到他居然走了來。想到小年夜的場面，夏曦就忍不住擔心，唯恐他和瞿北辰又說起些什麼不對付的話，在夏國維和葉萍面前衝突起來。
「北辰爸爸過獎了。」葉萍道，「曦曦這次過來，得了你們很多照顧，真是麻煩你們了。」
瞿北辰看她一眼，無所謂道，「你去哪兒都一樣，反正我嫁狗隨狗。」
葉萍笑道：「曦曦就算了，她的那些專業曲子不適合喝茶，有時候聽著調子怪怪的，打架一樣，她還說我們不懂。」
「嗯。」瞿北辰道，「他是個做生意的，知道什麼人面前該說什麼話。」
葉萍聽著，喝口茶，過了會，笑笑。
說罷，她拉上夏國維，對眾人點點頭，朝外面走去。
夏曦哂然。
夏曦莞爾。
湯怡忙幫著招呼他們吃蟹黃包，氣氛再度恢復熱絡。
「原來是北辰的父親。」葉萍笑著說，「剛才北辰叔叔嬸嬸說您太忙，分不開身。」
瞿其昌微笑：「公司的事情實在多，所以遲到了，抱歉。」
剛才的那餐飯，好像吃了一個世界那麼久，兩人都有些疲憊，直和_圖_書到現在才覺得能透口氣。
夏曦看著他們相處，心裏其實又意外又驚喜。
瞿其昌的公司在另一個區，路途不近不遠。
「我不會在這兒跟他吵。」瞿北辰把手沖乾淨，道，「曦曦父母在這兒，我不會讓他們難堪。」
夏國維道：「那不著急，等到下次，我帶著筆墨過來，專程跟瞿兄切磋切磋。」
夏國維：「哪裡話哪裡話。」
眾人笑起來。
千萬別……她心裏祈禱。
他正站在洗手台前，不緊不慢地搓著手。
兩人說著話，上了車。
沒等她話音落下，瞿其昌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們這樣的想法，夏曦才會放棄安穩的生活，離開你們。現在又會因為同樣的原因，她有可能後半輩子會過得很辛苦。」
「啊？」夏國維和葉萍都露出詫異之色。
飯桌上的氣氛始終融洽，出乎夏曦的意料，瞿其昌和夏國維相談甚歡。
「夏爸爸夏媽媽，來吃點心。」湯怡笑著招呼道。
瞿北辰愣了愣，看他神色認真，又看看夏國維，只得應了一聲。
「考古挺好，學的人都很有志向。」夏國維道，「北辰的能力也很出色，他白天帶我們去了一趟博物館，給我們講解，講得非常好。」
「冷么？」瞿北辰察覺，問道。
瞿北辰抬眼看看他，自嘲地一笑。
夏國維道：「對，曦曦演出，給我們訂了票。」
瞿北辰摸摸她的頭髮：「我和他之間的問題，核心並不在於姿態。」
瞿北辰沒想到她突然問起這個，道，「挺好啊。」
兩人說著話，沒多久，回到包廂。
「其實還是怪我，當年管得太嚴。」瞿其容苦笑，「夏媽媽有所不知，北辰從小在數學上是很有天賦的，奧數大獎什麼的，那是從來不在話下。可他覺得我管得太多，當年脾氣犟得很，高考的時候硬是去報了考古，把數學丟一邊。」
葉萍道：「那就讓他們怪好了，誰沒失誤過呢？」
沒多久，瞿其昌的秘書打電話給瞿北辰，兩人約好見面的地點，瞿北辰發動汽車，開出停車場。
「他們這些不行。」他轉頭對瞿北辰道，「北辰，我辦公室里有筆墨，你去一趟，我讓秘書拿出來給你。」
瞿其昌笑了笑：「那麼他大概這輩子也就能做個合格的館員或者研究員。」
湯怡露出訝色：「夏媽媽，您……」
瞿其昌
和_圖_書和夏國維在談論茶經，湯怡和瞿其容也跟葉萍拉起家常。
葉萍皺眉：「北辰爸爸，您這是什麼意思？」
瞿其昌神色從容，對夏國維和葉萍道，「我聽說，二位是前天來的？」
「你才是狗。」夏曦忍俊不禁。
瞿其昌看著她，微笑，「夏曦，那也有勞你了。」
但他全程幾乎沒有提到過瞿北辰，看上去也並沒有計較那件事。他對她的父母很和藹，言語周道，能看得出的確是帶著誠意來的。
夏曦看著外面掠過的燈光，忽然問瞿北辰，「你昨晚看我的演出，覺得怎麼樣？」
葉萍和夏國維對視一眼，道，「那……北辰是因為什麼事不願回來呢？」
夏曦猶疑不已，正想也跟著去，對面的瞿北海也起身。
眾人面色微變。
「我打個電話，」他微笑著道，「叔叔阿姨，你們先慢慢吃。」說著，用眼神示意夏曦不用擔心，煞有介事地拿個手機走出去。
瞿北辰把手摟過來，兩人看著四周的街景，慢慢朝車子走去。
湯怡和瞿其容似乎明白了瞿其昌要說什麼，交換一下眼神。
他說著，放下茶杯，卻道，「北辰學的考古專業，不知道二位有什麼看法？」
看到夏曦暗自鬆一口氣的樣子，瞿北辰微微笑了笑，坐下，在桌子底下安撫地握握她的手。
瞿其昌沒說話。
三個人寒暄著，各自落座。
瞿北海道：「那天以後，奶奶一直在跟他發脾氣，他過來，大概也是想緩和緩和。」
「辰辰，」夏曦想了想，道，「你覺得，我當老師好不好？」
「那的確。」葉萍笑道，「我們起初是不願意，但看著這邊有北辰，還有你們那麼關心她，就安心了。」
「你也別太沖，他反正總不會是特地過來攪和黃的。」瞿北海道，「就算萬一，等會他要是說了些什麼不好聽的，你也忍著點。」
茶室的雕花門外，有人在廳里演奏古箏。服務員穿著精緻的旗袍，給座上的人沏茶。
這些都是夏國維喜歡的，他一聽，欣然答應。
眾人面色稍解，瞿其昌也露出笑容，請夏國維過去。
「也差不多是發展方向的事，」瞿北辰喝一口茶，淡淡道，「只不過北辰和我鬧得要更凶一些。」
瞿其昌把茶杯放下，道，「我聽北海說過，夏曦原本考上了B市的一所學校？」
瞿北海鬆一口氣，走過去ｈtｔps://wｗw•ｈｅtｕbｏok•ｃｏｍ•ｃｏm，「真是來上廁所的？」
夏國維道：「瞿兄，北辰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他和曦曦打算怎麼生活，那是他們的事。」
夏曦看看他：「你好像不太相信他。」
湯怡見葉萍欣賞著外面的演奏，問道：「夏爸爸在家裡喝茶，是不是也會讓夏曦演奏兩首？」
瞿其昌對夏國維道：「這個地方，我平時和幾個老茶友常來，不過沒在這裏動過筆墨，托夏老弟你的福，總算開了個頭。」
出了酒店，外面的風吹在臉上，夏曦不禁打了個顫。
瞿北海沒答話，無奈地看著他，片刻，道，「我聲明啊，我沒把這事告訴他，他跑過來跟我沒關係。」
茶室中已經按照瞿其昌的意思擺好了大長桌，也擺好了宣紙。瞿其昌走過去看了看，卻對筆和墨不滿意。
夏國維和葉萍面面相覷。
瞿其昌搖頭而笑：「是啊，孩子的事，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說著，神色認真，「二位這兩天對我們家大概也有了些了解，但實不相瞞，我們家外面看著不錯，實際上卻是老的老小的小，捉襟見肘。我們家裡兄妹三人，老父親前幾年已經去世了，其容身體不好，妹妹是個醫生，只好由我打理公司。小輩也是兄弟三個，最小的還在讀書，北辰又不肯回來。」他嘆口氣，看看瞿其容和湯怡，「這麼多年，要不是有北海，我一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去。」
旁邊的湯怡和瞿其容嗅到了兩人說話的苗頭不對，瞿其容忙道，「哎呀，兒孫自有兒孫福，來來我們先喝茶……」
瞿北辰冷哼。
眾人的表情微微一驚。
「北辰爸爸，」她說，「您剛才說的意思，我和夏曦爸爸都明白。但孩子們的事，就讓孩子們自己決定吧。他們這個年紀已經是大人了，強按牛喝水的事，我們再干也不靈了。」
「北辰母親的美術館里也收藏了好些大師作品，」瞿其昌道，「可惜夏老弟你們明天就走了，不然我們可以一起去觀摩觀摩。」
瞿其昌卻將手一擺：「不用等下次，夏老弟要是不趕時間，等會讓他們在茶室擺開台，我們一邊喝喝茶，一邊當場切磋。」
「不然呢。」瞿北辰擠一點洗手液，搓出泡泡。
湯怡忙道：「大哥哪裡話。」
夏曦見狀，道，「我跟你去吧。」
瞿其昌詫異不已：「夏媽媽，不必……」
「不冷。」夏曦道。
和圖書「我沒怪你。」瞿北辰淡淡道。
「考慮什麼。」瞿北辰道，「你都進S交那麼牛的地方了，而且你之前不是覺得當老師很無聊，才拒絕了那個什麼B藝附中么？」
葉萍反問：「這事您肯定跟北辰提過了，他願意么？」
夏曦囁嚅：「其實也沒那麼無聊啦……」
飯後，瞿北海還有事，先行告辭。眾人移步到酒店裡的一處茶館，室內的陳設比餐廳更雅緻，明式傢具和各式多寶古玩，布置得古色古香。
瞿北辰不解：「為什麼這麼問？」
瞿其昌語重心長：「夏媽媽，我們為人父母，總要負責任。我們為他們好，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
瞿其昌擺擺手：「這些都過去了，不必去想。北辰這個孩子我們都知道，很有能力，只要他願意回到公司，將來肯定能成大器。」他說著，話鋒一轉，語重心長，「這對夏曦也有好處的。夏老弟，夏媽媽，大城市的生活現在有多辛苦你們是知道的，背著一身房貸掙扎的年輕人到處都是。如果北辰回公司工作，這些都不在話下，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有。夏曦嘛，我看她在S交也累，每天排練。如果她願意，將來完全可以把工作辭掉，輕輕鬆鬆待在家裡，完全不必再辛苦奔波。你們要是想夏曦，也可以乾脆搬到S市來，兩全其美嘛！」
服務員給瞿其昌擺上碗筷，盛上湯，旁人看著，有一瞬安靜。
夏曦道：「隨便問問。我之前給S市一個藝術學校發了簡歷，他們給我回復了，我在想要不要考慮考慮。」
葉萍一笑：「北辰嬸嬸、叔叔，還有北辰爸爸，今天多謝招待，真是打擾你們了。時間不早，明天還要趕飛機，我們還是告辭。」
夏國維和葉萍聽著，卻露出笑容。
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兩人都露出詫異之色，看著他們。
夏國維和葉萍都詫異十分，看著他，露出笑容，忙站起身來握手。
葉萍嘆口氣，「原來我們是希望她上那兒去工作的。我們兩口子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工作近了常常能看到，有個什麼事也好照顧。可曦曦不願意，一心想著進樂團。」
瞿其昌苦笑：「誰說不是呢。北辰這孩子，你們覺得他聽話，但不瞞你們，他已經快十年沒像今天這樣安安穩穩跟我吃過飯了。」
「我去去洗手間。」他面色平靜，禮貌地對夏曦父母彎彎唇角，轉身離開。
夏曦htｔps://m•hｅtuｂｏｏｋ•ｃom•com緩一口氣，正要繼續吃菜，旁邊的瞿北辰忽然站了起來。
門關上，瞿北海在外面轉了好一會，在洗手間找到瞿北辰。
「回來了？」湯怡忙站起身，笑著打圓場，「夏爸爸，大哥，不是說要切磋書法么，來，我們過那邊去。」
「啊？」夏國維和葉萍沒聽說過這些事，吃驚不已。
夏國維道：「對，B藝附中，挺有名的，離我們家也不遠。」
「北辰爸爸，剛才該說的已經說了，您的心意，我們都知道 。」葉萍不緊不慢道，「剛才您說了北辰的事，那我也說說曦曦。不瞞您說，曦曦之前也有過一個男朋友，人品家境都十分不錯，家裡還是我們的故交。就在上個月，我和曦曦爸爸的願望只有兩個，一是曦曦進B藝附中做個老師，二是讓她跟這個男朋友結婚。但曦曦兩樣都沒答應，她只想進S交，只想跟北辰。我那時特別生氣，也跟她鬧過，但還是讓她來了。為什麼？道理很簡單，因為那是曦曦喜歡的。我們再怎麼覺得好，她不願意，那就是不好。」
夏曦見他神色自然，終於放心，也回握一下。
夏國維聽著，面色微訕。
葉萍謝著，卻看向瞿其昌，「這是怎麼回事？」
「你爸今晚上看上去……挺好的。」夏曦道。
瞿北海欣慰地笑笑，拍拍他肩頭，「這就對了。」
葉萍抬手，止住他的話。
夏國維笑道：「瞿兄太客氣了。」
她看著瞿其昌，神色認真，「北辰爸爸，您剛才說得對，為人父母，是要負責。但我們負責的方式實在是不一樣，您覺得您是對的，那可以商量，但要是非得說一不二，那我們也不會放心把女兒交給你們家。我們雖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不過讓孩子過得高高興興還是能做到的，其他的事，就不勞您操心了。」
兩人都愛好書法，談起平時寫字的心得，頗為投機。
瞿北辰不置可否：「我畢竟認識他比你久。」
瞿其昌招呼夏國維和葉萍到旁邊坐下來喝茶，夏曦和瞿北辰對視一眼，拿上包，和他一起走出去。
夏曦覺得自己終於有了些踏實的感覺，希望所有事都會這樣順利解決。
湯怡道：「孩子嘛，總有自己的想法。不過也不是壞事，北辰在這邊嘛。」
「她？」夏國維聽著，笑而擺手。
夏曦笑了笑，道，「你不覺得他其實是在主動做緩和關係的姿態么？」
葉萍也站起身，拿起包，卻沒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