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北辰：「我想去一下倉庫。」
「你們認識？」夏國維和葉萍聽到時方畢的稱呼，訝然道。
時方畢今天穿得很隨意，牛仔褲T恤，顯得很年輕。他見到夏曦，點頭打了個招呼。夏曦也沒多說，跟其他同事一起拿出樂器，坐下，戴上耳機。
一個人手握指揮棒，側頭，似乎在沉思，臉的輪廓稜角分明，眉頭微微蹙著，粗獷的線條，似乎在醞釀著即將爆發的激|情。
「是么……」
和那張個人音樂會的宣傳畫神似。
「辰辰，你和時方畢，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問，「你們認識？」
湯怡恢復笑容，正要開口，包廂門被打開。
心中長嘆一口氣，她轉過去，繼續閉上眼睛。
吃飯的地方符合瞿北海的一貫風格，是一家著名的高級酒店。
晚上的車比白天少得多，轎車開上大路，速度漸漸提起。
葉萍瞭然，卻道，「可曦曦要跟我們過除夕啊，總不能留在S市。」
「不是我一個人這麼想。」瞿北辰道。
中午休息的時候，她看到時方畢和錄音棚的總監在聊天。她其實很想走過去，對他說「時總監，能不能打擾您幾分鐘」，然後，問他和陳歆之的事。
夏曦一愣。
夏曦站在一旁沒說話，心中又是驚訝又是疑惑。她看向時方畢，他臉上帶著微笑，似乎對方才的事沒有在意，但夏曦看得出來，他的目光已經心不在焉。
「感覺。」瞿北辰道，「他們說話的樣子，跟別人很不一樣，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我媽那樣快樂過。他們經常聯繫，有時我會聽到我媽在跟他打電話，她一直叫他Billy，一聊就是幾十分鐘。」
「是挺有名的。」夏曦道，「他在國內國外都挺紅，S交請他都費了好大勁呢。」
仍然是陳歆之慣用的寫意手法，但燈光下，神態依舊表達得惟妙惟肖。
她默默對自己道。
「今晚海哥那邊幾點吃飯？」夏曦問。
瞿北辰訝然，道，「這事跟你沒關係。」
葉萍頷首：「行啊，去吧。」
眾人都笑起來，夏曦一陣臊，瞿北辰卻一副厚臉皮的樣子，臉上笑意悠然。
瞿北辰聳聳肩：「我爸和我媽爭撫養權打官司的時候，他提及我媽過失裏面，沒有這件事。」
葉萍和夏國維看到他，露出訝色。瞿其容等人站起來，正要介紹，瞿其昌已經走到他們面前葉萍和夏國維面前，微笑道，「二位想必就是夏曦的爸爸和媽媽，我是北辰的父親瞿其昌，幸會。」
一個人走進來，西裝革履，整齊花白的頭髮，精神矍鑠。
葉萍道：「北辰，那你是打算回去之前都待在S市？」
兩人把夏國維和葉萍送到酒店房間，葉萍叮囑他們早點回去休息，道了晚安。
瞿北辰：嗯，好的。
「我盡量提早出來，到時給你電話。」夏曦道。
httｐs://wwｗ.ｈ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ｏm陳舒之昨天最後說的話仍在耳畔。
而她已經去世，他甚至沒有辦法問她，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瞿北辰：「就是。」
「我另外一個項目，也是給配樂錄音。不過不急，年後吧。」他說，「剛才說的話，我希望你記住。」
「是瞿北辰，」他淡淡道，「他跟你說了我。」
「是大哥。」瞿其容道，有些猶豫，壓低聲音，「問我們哪個包廂。」
夏曦訝然：「見過？在什麼時候？」
瞿北辰：「他早到了。」
「我說差不多的意思是可能還有後續。」她掩蓋著說，「要等電話的。」
瞿北辰禮貌地一頷首，沒有看時方畢，轉身離開。
夏曦愕然。
瞿北辰道：「年初一吧。」
瞿北辰收回目光，道，「六點。」
「那什麼時候弄完啊？」葉萍嘀咕，「你們團也真是的，這都年二十六了。」
夏曦：「對，他給一個電影寫了配樂，要大提琴。」
瞿北辰把昨天陳舒之來訪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夏曦知道這件事對瞿北辰的觸動有多大。雖然這並不足以改變他和瞿其昌的關係，但陳歆之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或許會改變。
夏曦出來的時候，時間有點遲，瞿北辰已經等在了停車場。
「不會吧，他可能是急著要去開車呢。」夏曦道。
瞿其容一家已經坐在了裏面，見到夏國維和葉萍進來，他們都站起來，笑盈盈上前。
瞿北辰的手摟著夏曦，讓她早點睡覺，夏曦卻怎麼也睡不著，身後的人在輾轉反側，她知道，他也沒睡著。
回著信息，服務員已經引著他們到了包廂門口，推開門。
兩人在家吃了早餐，瞿北辰把夏曦送到錄音棚所在的音樂製作公司外面。
「北辰，你之前說，這次回來就十天？」葉萍又問。
瞿北辰：「美術館晚上有人值班么？」
「不。」瞿北辰聲音平靜，「我不想見他。」
夏曦：「還有誰？」
瞿北辰：「你爸媽來了，我不想拿這些事煩你。」
瞿北辰的手搭在方向盤上，車窗就著車內的亮光，映著他模糊的影子。
「她說，她有一次回我外公家，我媽媽也在，她把時方畢帶回過家裡吃飯。」瞿北辰道，「時間跟我遇到的時候差不多。她還特地問過我外公，我外公說，他們已經認識有一陣子，來往很密。這件事我昨天也向我外公求證過，只是我媽一直叫他Billy，他們不知道他的本名。」
「差不多。」夏曦道。
夏曦聽著，睜大眼睛。
夏國維和葉萍都詫異不已：「怎麼挑那天？」
夏曦答應著，眼睛卻不由地瞥向瞿北辰。
「你昨天怎麼不告訴我？」她問。
夏曦的目光落在箱子的標籤上，作品的名字叫《陽光》。
夏曦的solo安排在後和圖書面，她錄了一遍，時方畢的眉頭一直皺著，結束后，他走出來。
夏曦不知道說什麼好，無言地把手放在瞿北辰的肩上。
瞿北辰一愣，無奈。
「北辰啊，我們是看著他長大的。」湯怡親自給葉萍布菜，道，「他們三兄弟裏面，小時候數他最牛皮，去哪裡都是雞飛狗跳的，我們都說只能等他以後讓媳婦治。所以前兩天，北辰奶奶看到夏曦可高興了，剛才我們出來還叮囑我們一定要招待好，不能讓他把女朋友弄丟了。」
送葉萍和夏國維回酒店的路上，葉萍聊起剛才音樂會的事，感嘆道，「曦曦，你們這個指揮是不是很有名？剛才看著好多人要採訪他，我們多聊會兒都不行。」
夏曦思索了一會，道，「你覺不覺得，這是不是說明了其實不存在？你想想，如果你是你爸，肯定不會放過這樣一個絕好的把柄。」
夏國維：「那挺好。我看他挺好說話的，曦曦，他要是願意帶著你就多學著點，苦點累點沒關係，對你有好處。」
夏曦偷眼瞅著兩邊長輩的神色，似乎都挺滿意。她低頭喝一口湯，只覺香得很。
「你覺得他們是情人關係？」
「你剛才那段錄了三遍，前面兩遍根本不像是你拉出來的。」他說，「你知道這樣一個頂級錄音棚，每小時的收費是多少么？」
那頭很快接起來：「這麼晚，幹嘛？」
睡覺的時候，他們度過了幾天來第一個沒有任何行動的夜晚。
「夏媽媽哪裡話，曦曦我們看著都喜歡，肯定照顧得好好的！」
「然後呢？」
「怎麼那麼久？」葉萍一邊和夏國維騰這地方讓她放琴，一邊道，「不是說只是錄音么？」
正說著，瞿其容的手機進了電話，他露出訝色，接起。
夏曦知道他需要時間考慮，沉默片刻，又道，「辰辰，如果……我說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再跟時方畢有交集？」
夏曦和瞿北辰連忙走過去，分別向兩邊介紹了自己家裡的人。
湯怡笑道：「我們也是剛剛聽說這事。不怪北辰，都是我們北海考慮不周到，臨到飯點才說起這事。我們一聽夏曦爸爸媽媽來了，哪有小輩做東的道理。北辰的爸爸太忙，實在抽不出空，我和他叔叔就替他趕緊過來了。差點怠慢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對不起。」她答道，「我知道了。」
「誰啊？」等他掛掉，湯怡問道。
「辰辰，」過了很久，夏曦轉過來，看著他，「明天我錄音的時候，時方畢也會在，你……」
錄音棚里不止夏曦一個人，還有團里其他的樂器，合奏的部分，他們已經在團里排過幾次。
他把箱子打開，小心地拆掉包裝，露出裏面的青銅半身像。
葉萍笑笑，繼續和時方畢寒暄。
夏曦看著他，忽而一陣心疼，手指輕輕撫摸hｔtｐs://wwｗ.hｅtｕbｏｏk•ｃom.ｃoｍ他的手。
夏曦和瞿北辰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都不出聲。
桌上的人，除了夏國維和葉萍，都有一瞬間的錯愕，未幾，紛紛看向瞿北辰。
夏曦看他還有心情貧嘴，心放下了些。
葉萍：「打算哪天走？」
夏曦：「哇，海哥真周到。」
瞿北辰明顯也聽到了，面色僵住。
葉萍也夏國維聽著這話，明白過來，喜笑顏開，「這是哪裡話，是我們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們特地跑過來，真是打擾了！」
「原來是北辰的叔叔嬸嬸。」葉萍笑著和他們握了手，說著，對瞿北辰嗔道，「北辰也是，只說是跟哥哥吃飯，我們也沒點準備。」
「嗯。」瞿北辰道，「我進去的時候，他們在聊天。見到我來，我媽跟我介紹說，他是Billy。那好像是我媽開玩笑取的外號，他說別這麼叫他，我媽卻說很適合他。」
「在我媽的工作室，」瞿北辰淡淡道，「她提出離婚後不久。」
裏面的陳設是中式的，精緻的流蘇宮燈在天花板垂下，陳設雅緻。
夏曦咬咬唇，道，「對不起。」
是錯覺吧？
時方畢沒再說下去，又抽一口煙，把手邊的一份譜子給她。
「你告訴我你想成為樂團首席，一個樂團首席不會允許任何事影響到自己的專業表現。」時方畢繼續道，神色嚴肅，「你知道S市每天苦苦尋找機會的大提琴有多少么，這樣的失誤，你也許可以有第二次，但你不會再出現在我的用人名單上。」
夏曦心砰砰跳著，說不上羞愧還是糾結，一言難盡。
聽說對面的是瞿北辰的叔叔和嬸嬸，夏國維和葉萍都露出詫異的神色。
剛出電梯，瞿北辰就接到了瞿北海的微信：到了么？
「不知道。」
一路上，他沒怎麼說話，似乎在認真開車。
夜晚，四周十分安靜，不遠處偶爾有人經過，說話聲窸窸窣窣。
「別多想。」他伸手摟了摟夏曦，「睡吧。」
夏曦道：「也許只是你和你小姨的錯覺。」
「夏叔叔昨天說想去看看博物館。」
「北辰剛才怎麼了？好像突然不高興？」走遠點的時候，葉萍跟夏曦嘀咕。
「曦曦又沒正式上班……」
瞿其昌。
「北辰嬸嬸瞧您說的，我們曦曦才要仰仗北辰呢。」葉萍笑道，「這兩天我們來S市，北辰照顧前照顧后的，我們看著都心疼。曦曦從小讓我們慣壞了，她不懂事的地方，你們還請多多體諒才是。」
夏曦一愣，不禁汗一下。
夏國維：「這樣，那剛才是得多聊會兒。」
夏曦望著外面掠過的景色，夜色濃重，即使有路燈，也看不出跟上次經過時的異同。
但她還是忍住了衝動。她知道，如果瞿北辰願意，他會自己來問，對於這件事而言，他們兩個才是能把話說清楚的局內人。
夏曦知道自己雜念太多，m•ｈetubｏｏk•ｃom•ｃｏｍ忙打起精神，重新再來。
瞿北辰道：「是的阿姨，我好幾年沒在家裡過除夕，我奶奶希望我這次能陪陪她。」
晚上的夢很混亂，夏曦一會在排練，一會又到了瞿北辰家，吃驚地發現時方畢居然也在……各種各樣的事，亂七八糟。
一共錄了三遍，時方畢終於滿意，錄音結束。
「你的意思是，你媽提出離婚，有可能是因為他？」她問。
葉萍：「你之前說的錄音，就是他要求去的？」
飯桌上，主要是她倆在聊，其他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幫襯，有說有笑，頗為和氣。
葉萍：「不能再遲兩天？」
但夏曦知道，他的確有心事。
兩人正不知道怎麼接話好，忽然，夏曦看到了前面出現的酒店。
瞿北辰照常在廚房裡做早餐，夏曦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臉，道，「要不，你等會就在家休息吧。我自己去錄音棚，我爸媽那邊你也別過去了，他們自己也能逛。」
瞿北辰：「好。」
瞿北辰：快到了。
瞿北辰看著她系好安全帶，道，「都結束了？」
「等會你打算和我爸媽去哪兒？」她又問。
不過想想，畢竟這算是兩家一起吃飯，只有瞿北海的確不夠不太說得過去。
從美術館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時方畢吸一口煙，吐出窗外，撣了撣煙灰。
夏曦解開安全帶，看到瞿北辰正瞥著門口，一個修長的身影正走進去。
「我之前也跟你這樣想。直到我今晚看到了一個東西。」
夏曦莞爾，她之前跟他們介紹瞿北辰的時候，曾經努力誇過他講解文物有多棒。
夏曦和他吻了吻，開門下車。
瞿北辰忙道：「對。」
湯怡和葉萍都是說話熱絡的人，一拍即合。
她忙岔開話題：「我好像看到海哥的車了，他是不是已經到了？」
「你的音色怎麼回事？」他道，「乾巴巴的，是機器人么？」
夏國維道：「也是，他們埃及人又不過春節。北辰這個項目機會難得，不在家過年也沒什麼，能過個除夕也不錯了。」
眾人和氣地寒暄一陣，湯怡招呼著落座，瞿北海吩咐服務員上菜。
「時方畢？」夏曦道。
「然後，他跟我打招呼，和我聊數學。我為了不打擾他們，到樓上去寫作業。那是個老房子，隔音很差，一直能聽到他們聊天說笑的聲音。」
時方畢正要回答，只聽瞿北辰道，「不認識。」
瞿北辰苦笑：「那位博士很嚴格，十天已經是最寬的期限了。」
「是不是有誰要過來？」葉萍察覺到氣氛略微的變化，向湯怡問道。
「叔叔阿姨，」他收回視線，對夏國維和葉萍道，「我先去把車開出來，等會到門口接你們。」
夏曦：「……」
瞿北辰看向她，過了會道，「不認識，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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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怎麼了？」
葉萍在後面道：「那你是不是明天能跟我們回家？」
時方畢看著她進來，打開窗，點上一根煙。
少頃，不遠處有人在叫時方畢，夏曦適時地告辭，帶著父母離開。
夏曦訝然：「什麼？」
「那件作品，就放在這裏。」工作人員一邊打開燈一邊道，嘴裏念著編號的名字，沒多久，走到一個小箱子面前。
夏曦道：「剛好那天有什麼辦法，他這次回來是照顧我的，那邊項目帶隊的博士就給了他十天假。」
夏國維：「你這就不對了，學校里有寒假，樂團也有？那是正經事業單位。」
氣氛融洽和諧，夏曦跟著瞿北辰落座，和他對視一眼，互相都似乎安心下來。
他正要啟動車子，夏曦按住他的手。
瞿北海告訴了他位置，片刻，道：還有件事，我爸媽聽說跟夏曦爸媽吃飯，非要一起來，說家裡沒有長輩出面接待不合適。
時方畢。
走出門口的時候，夏曦忍不住回頭，時方畢仍站在那裡，旁邊圍著些人。
不過他既然猜到了，也沒什麼可說的，夏曦沒吭聲。
「你怎麼知道？」
「曲子大嘛。」夏曦說著，在前排坐下。
夏曦跟著瞿北辰回到車上，看著他在座位上坐下。
「沒事。」瞿北辰道，「睡少點而已，又不是吃少了。」
樂團的同事們紛紛離開，夏曦跟瞿北辰發了信息，正收拾東西打算離開，時方畢叫了她一聲，示意她過去一趟。
夏曦訝然：「這是？」
瞿北辰沉默了好一會，道，「嗯。」
「那麼你爸知道他么？」夏曦問。
湯怡也訝然：「他要過來？」
眾人聊著，說得開心。
夏曦看他不想再多說，只得撫撫他的頭髮。
夏曦只好拿著琴，跟著他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瞿北辰：「……」
瞿北辰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夏曦看到上面的頭像是瞿北海。
整個上午和半個下午都在錄樂隊部分，看樣子沒有太大問題。
兩人走到門前，已經有值班的工作人員在等著，引著他們到了地下倉庫，刷卡按動密碼鎖，沒多久，自動門緩緩打開。
夏曦：「怎麼會沒關係……」
歆之美術館外，仍然亮著燈，點綴在綠地和樹叢里，低調柔和。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腦袋還亂著，幾乎起不來。
瞿北辰沉默片刻，道，「他們這段交往並沒有持續很久。幾個月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她那時候心情也不好，我要是有空，就會去工作室陪她。她做她的工作，我寫作業。有一天，我從學校回家，家裡沒人，我就又去了我媽的工作室。」瞿北辰回憶著，聲音緩緩，「她在做人像，模特是個男的，就坐在她的工作台前面。」
「……這件事，你爸爸不知道。我沒有告訴他，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北辰，你應該相信阿姨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