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楚王還曾因為她擅自出宮而發怒，在眾目睽睽之下，到市井中將她帶回來；

「那是自然，此地臨近太一之宮，諸王來拜謁，皆在宮中歇宿。」

阡陌瞭然，莞爾，「原來如此，你說的這幾位，我只認識穆夫人。」

阡陌哭笑不得，擰一把他的手。

阡陌氣笑，拍開他的手，「你才心肝全無。」

楚王卻反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懷裡。

心中忍不住感嘆，世道果然變了，他們大王，何曾這麼體貼過誰啊……

她分析了一下，覺得那故事的主體情節很有選擇性，當夜，楚王回來的時候，她問他，「我治瘴疫的那些事，是你傳出去的么？」

另據小道消息，穆夫人曾經很不喜歡這位樊姬，在楚王離去之後，將她趕走。楚王得知之後，大發雷霆，親自去尋找樊姬；

她並不驚訝，他們在這裏已經逗留了三日，回去是遲早的事。

據說，那裡面坐著的是個女子，她身懷奇術，能夠用木頭做出飛鳥，並曾經為楚國的軍士治好了可怕地瘴疫，從而助楚人滅庸，一舉擺脫困境；又據說，她出身樊國游氏，是成周王子游之後，貴不可言。

腦子裡掠過很多東西，宮殿、穆夫人、伍舉，還有滔滔的江水……

這位樊國的游氏女子，姓姬，簡稱樊姬。她隨家人南遊時遭遇禍事，流落舒地。（以上由服侍來使楚的樊國司徒游聃父的館人證實）恰逢楚人伐舒，樊姬被當做舒人，執入銅山為工妾。她是中原人，不通言語，被困銅山之中。其時，恰逢瘴疫肆虐，樊姬通曉治疫之法，救數萬人于危難。（以上由銅山歸來的府吏證實並補充）而這個時候，楚王恰好來到銅山，他深謀遠慮，一眼看出了這位女子出身不凡，將她帶出了銅山，令她為伐庸的楚人治瘴疫。此舉果然得力，楚師順利滅庸，鎮壓了諸蠻夷的反叛。而此時，楚王已經對這位樊姬傾心不已。但是樊姬卻心念著家人，回到了舒地。楚王一路追隨而至ｗｗw.ｈetuｂook•coｍ.cｏm，最終將她帶回了楚國，並且一意要將她立為夫人。（以上由跟隨楚王的士卒甲乙丙丁等若干人舉證得來。）

阡陌滿面通紅，看著他得逞的笑容，正要罵人，卻被他壓了下來。

楚王依言轉開頭，眼睛卻仍然瞅著她。

「你轉開去。」她小聲說。

他已經穿好了衣服，悠悠地系著帶鉤。

趙氏是晉國首屈一指的權臣之家，其中，以趙盾為最。

蒍賈一訝，答道，「正是。」

「正是。」楚王道，「游聃父亦到了郢都，明日便會入宮。」

「倒是警覺。」他似乎十分滿意，「日後，寡人可不必再憂愁愛姬又被何人拐了去。」

諸多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阡陌聽了，囧囧然。

穆夫人？阡陌聽到這個名字，目光定住。

曹姬？阡陌想了想，並不記得有這個人。

蒍賈應下。

侍婢答應一聲，走出去，未幾，腳步聲傳來。

眾人唬了一下，放輕手腳。

「我等入宮服侍補償，也只知道這幾位。」那侍婢替她擦洗肩膀，「大王繼位之後，從未待姬妾來過，說起來，夫人乃是頭一位。」

侍婢們皆有些羞赧之色，竊笑地走開。

「哦？」她亦笑笑，「此地亦有其他夫人來過？」

消息開始源源不斷地傳出來。

瞅著楚王出去的身影，寺人渠又瞥瞥殿內低垂的幔帳，似乎曾被特地掩好，遮得嚴實，裏面寂靜無聲。

她記得，在現代的確有這個人的墓，傳說就是楚王的配偶。但是阡陌沒有去看過，只聽爺爺跟別人提過，說除非遇到意外而不得不發掘，否則那些墓的研究價值有限，因為裏面實際主人是誰，尚無定論。

一直將近晌午，殿外的寺人才聽到楚王的召喚，推門進去。

楚王不服氣地抱怨：「早都看過了……」臉上卻帶著笑，依言轉開頭去。

「嗯？」楚王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又並非訛言，怕人說么？」

https://www.hetubook.com.com「煩將浴衣取來。」她說。

阡陌一覺醒來不見楚王，侍婢說，他議事去了。

阡陌想了想，卻道，「樊國之事，你拿定了么？」

室中的湯沐已經備好，用漆屏隔著，熱氣中帶著蘭湯的馨香。

他入城的時候，國人們夾道相迎，待看到王駕後面緊跟的安車，皆詫異不已。

「陌，」他將手指撥開她頰邊的頭髮，輕輕摩挲，「隨我回郢都。」

「夫人可是怕吵？」一名侍婢道，「我等不出聲便是。」

「卿在舒地多日，呈報之事務，寡人皆已閱過，甚好。」楚王讚許地說。

「輕些。」楚王忽而對那些搬動物件的寺人說。

阡陌困惑十分，覺得自己就像在做一道九曲迴腸的數學題。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無意中闖進來的人，因為各種巧合，與楚王走在了一起。

「不喜歡？」他問。

傳說，只有她敢與楚王爭吵，而楚王連宮殿的門都摔壞了，卻捨不得動她毫髮；

阡陌看著他，沒有說話。

蒍賈道：「識得，但不過數面之交。」

楚王問：「可識得趙穿？」

楚王無奈，捏捏她的臉，「我是為你好，別人若說我為了一個心肝全無的女子東奔西走，寡人還有何臉面？」

「寡人聞，卿早年遊學晉國，與趙氏相識，確否？」

楚王看著他，話頭忽而一轉。

「正是，曹姬。」那侍婢笑道，「比夫人胖些，也是位美人。」

楚王問起些詳細之事，蒍賈即刻一一稟報，對答如流。

侍婢似乎明白過來，忙道，「曹姬是先王的庶夫人，如今已去世了。」

楚王頷首：「下月趙穿使楚，連尹問寡人何人主事，寡人便想到了卿。到時，便由卿接待趙穿，如何？」

阡陌一直很喜歡這個味道，跨進去的時候，身上的酸痛很是明顯，待得浸下去，溫水包裹，忽而渾身舒泰。她一向不習慣有人在旁邊伺候，見侍婢盯著她身上的紅痕，更是面上一熱，委婉地讓她們退下。

這和_圖_書兩天來，二人相互服侍，已經習慣。但阡陌觸到那閃爍的雙眸，仍然覺得耳根發熱。

沒有人會傻到真以為這隻是一次尋常的來使。楚王今年忽而做出了許多事，滅庸平亂，征討四方，皆得大勝。這般動作，顯然驚動了北方的晉國。這位趙穿，就是奉了趙盾之命，來探虛實的。這是楚王繼位之後，晉國第一次來使，這邊的接應之人，可謂事關臉面，責任重大。

蒍賈心中一喜，忙行禮謙過。

阡陌站起身來，將浴衣披在身上。正要出來，楚王忽而一把將她抱起，阡陌驚叫著，看到外面睜大眼睛的侍婢，熱氣衝上了頭頂。

阡陌道：「也不是……」寺人渠說國人知道那些治疫的事之後，對她頗有好感。心中亦是舒服，誰不希望自己做過的事受人認可呢？況且她的確是做了好事，並無半點虛假。

水霧氤氳，阡陌泡了一會，覺得差不多了，打算起身。

而主線脈絡之外，更多的支線在舌頭上傳播。

被水濕透的浴衣被丟開，肢體纏綿，好一會，楚王才將她放開。

蒍賈聽得這話，心中一動。

楚王唇角一彎，「寡人都不怕國人罵昏君，你怕什麼？」

心裏很有些奇妙之感。

「出去吧。」楚王一邊吩咐著，一邊將她放到榻上。

阡陌坐在安車之中，隔著竹簾，能夠十分清楚地看到有許多人好奇地望來，心中有些緊張。這是第一次，她正式地跟著楚王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雖然沒有露面，但是其中的意味卻是明顯。

未幾，楚王又轉向寺人渠，「蒍賈來了不曾？」

「是么。」阡陌道，看她並不像說謊，莫名的，心裏鬆了一口氣。

就算她說的是實話，越姬、鄭姬、後宮也是真實存在的，不是說向前看不計較么，莫再想啦……

阡陌只好說，她想一個人洗。

阡陌睜開眼睛，看著他。

蒍賈到了渚宮之中，並無暇欣賞四周美景，心中想著自己在舒地料理的諸事，估計著哪些最重要，哪些是楚王感興趣的。ｗｗｗ•ｈetuboｏk•coｍ.com蒍氏比不得鬬氏、成氏、屈氏等等這樣的大族，蒍賈作為族中目前最得意的人，看著地位高，在朝中卻無族親可依靠，頗感力量單薄。楚王年輕，肯提拔賢良之人，蒍賈也正是因為這般，才當上了工尹。他一直不滿於現狀，想做得更好，成為像他的兄長蒍呂臣那樣的人。所以，他珍惜每一次機會，上次因為穆夫人而出的過錯，更要彌補回來。

棠地的戰事之後，蒍賈奉命留在當地數日，處理善後之事。雖然不能隨著大軍返郢都，但他心裏還是鬆了一口氣，楚王願意將這般大事交與他，足見他對自己還是信任的。而聞知楚王還在渚宮，蒍賈更是積極，遣使稟報進展。沒多久，他就接到了楚王的詔令。

楚王聽著，微微頷首，「此番反叛，雖以舒伯崇為首，其餘六國宗室貴族，亦參与其中。令人細查，凡參与或暗中幫助之人，一律入罪，不可縱容。」

果然，沒過多久，關於楚王車後婦人的身份問題，開始成為郢都人們討論的焦點。

寺人渠忙道：「工尹方才已經到了前殿。」

侍臣來請，蒍賈整了整衣冠，邁步上殿，望見楚王已經端坐上首，行禮跪拜：「拜見大王。」

可是如果那裡面的人是真的樊姬，那麼，樊姬就是存在的。

「曹姬。」旁人道。

傳說，楚王愛她十分，日日都離不開她，讓她住在高陽宮；

「方才。」楚王道，將浴衣展開。

樊姬。

而據更加神秘的小道消息說，楚王此番親自去舒地平叛，其實也就是為了她……

而將要來使楚的這位趙穿，是趙盾的堂弟。

寺人渠忙讓旁人去將食器等物收起，自己上前服侍楚王穿衣。

楚王見她露出神遊的表情，想問她在想什麼，這時，寺人忽而來報，說穆夫人不適，請楚王過去一趟。

「小人為夫人捶肩吧，」一名侍婢笑著說，「從前郢都的夫人們來此，都喜歡在沐浴時讓我等捶肩。」

阡陌懷疑地看著他。

楚王和顏悅色，免了他的禮，賜了坐。

阡https://m.hetubook.com.com陌頷首：「如此，爾等見過哪些夫人？」

你在想什麼？待回過神來，心裏苦笑。

阡陌正要起身，忽而聽到有佩玉輕撞之聲，覺得不對，猛然回頭。

阡陌的心底觸了一下。

蒍賈知道自己將面對一件棘手之事，卻是精神大振。他臉上露出微笑，向楚王鄭重行禮，「敬諾。」

「好。」她看著楚王，微笑。

許多年前，晉國驪姬之禍，公子重耳被迫逃亡，侍臣趙衰忠心耿耿，追隨左右。數年後，重耳返晉國，繼位為晉文公，重用趙衰，趙氏因而壯大。到了晉襄公時，趙衰去世，兒子趙盾繼承衣缽，繼續為晉國所重用。他輔佐了晉襄公以及現在的晉侯兩任國君，將晉國大權牢牢握在手中，天下無人不知，晉國雖有國君，主事的卻是趙盾。

她們顯然是被人交代過，說話恭敬。見她們不肯走，阡陌很是無奈，又不好拉下臉。

她覺得，腦子有點暈。

楚王勝利的消息從東邊傳回了郢都，國人們興高采烈，提到這位年輕國君的功績，津津樂道。

楚王手裡拿著看著她，似笑非笑。

那些侍婢年紀看起來並不比她大多少，似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皆是詫異。

楚王眉間一松，亦露出笑容，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可如果，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註定的呢？

寺人渠愣了一下，忙唯唯應下。

楚王頷首，正要出去，想到什麼，回頭對寺人渠說，「她在睡，莫讓侍婢打擾，待她醒了再呈湯沐。」

她……就是自己么？

阡陌無奈，岔開話，「何時回來的？」

而廣大國人對於這兩件事的背後的秘聞以及與楚王聯繫更感興趣。經過各路閑人、市井之民、貴族、寺人、宮人、士卒等等有幸目睹或聽聞過這位女子的人口述、整理、添枝加葉，故事的脈絡日趨完整。寺人渠出宮一趟之後，給阡陌帶來了流傳最廣的版本：

「多了，蔡姬，就是如今的穆夫人，還有黃贏，羅姬，吳姬……哦，還有從前那位臂上有一顆痣的，叫……」她想了想，似乎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