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二章 頑疾

「自然無事。」王瓚自得地笑。
「可尋著了?」有人朝這邊高聲喊道。
「叔父!」馥之下舟,快步向他走去。
皇帝亦微笑,看看立在不遠的雍南侯,道:「可見雍南侯教導有方。」
馥之看著他,唇邊含笑,卻不言語。
王瓚沒有答話,卻轉頭看向一旁的火把水光。
雍南侯忙出列,向皇帝一拜:「陛下過譽。」
「使長輩擔心,馥之之罪也。」她深深拜道。
「母后,」他神色悠然,和氣地說:「眾卿奔忙許久,母后何不賜宴寢?」
顧昀目光柔和,片刻,望望四周,在她身旁坐下。
「尋著了!」曹讓聲音洪亮地回答。
顧昀忙還禮:「博士客氣。」
火光將四周照亮,視線相對的瞬間,只見顧昀的眉間似乎一下變得敞亮,忽然朝這邊奔跑過來。
「馥之!」剛行至殿外,忽見鄭氏迎下階來。拉起馥之的手,將她看了又看。「叔母可嚇壞了,只怕你有個不測……」她雙眼通紅,動情地說:「我方才還稟太后,多虧馥之助我阿嫣,可見姊妹之義拳拳,若非馥之,我阿嫣……」她沒說下去,卻側過頭,將絹帕點了點。
姚虔卻搖頭,含笑道:「你伯父實言過矣。」說完,卻看向她身後的顧昀謝臻等人,端正一揖,道:「承蒙二位君子相救,前感激不盡。」
太后又將目光轉向馥之,溫聲問道:「姚女君亦無恙否?」
馥之搖頭,笑笑:「不曾。」
一番答謝,眾人重又染起喜意,一道往延壽宮走去。
火光下,只見她靜立地望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自己。
再望向頭頂,圓月仍掛在天上,朦朧的月光下,兩岸山林崔巍。
馥之臉上浮著熱氣,點點頭。
「我總覺將軍這般人物,普天之下難有良配。」只聽曹讓長嘆口氣,似深有所感:「如今見到姚扁鵲,卻……」
太後知悉緣由,亦不挽留,寬慰幾句,讓內侍安排一應事務。
顧昀頷首,卻將眼睛轉向一旁的馥之。
「人已平安,泣甚。」這時,姚陵笑道。
「果然在此!」一個聲音忽而傳來,二人望去,只見曹讓走了來。「羽林衛在桐渠尋了許久也不見蹤跡,幸而將軍縝密,領我等尋來這支渠,這才見到那木舟!」見禮后,他笑呵呵地說。
顧昀再將她打量,過了會,似終於確信了一般,唇邊釋然地微笑。
馥之行禮答道:「馥之無恙。」
「哦?」太后訝然,問:「不知虞陽侯如何脫險。」
忽然,她發現王瓚立在一旁,正看著他們。
回頭,卻見是坐在一旁的曹讓。他一臉神秘的笑,朝前面的大舟使使眼色:「快看。」
「如何這般拖沓,再駛快些!」他話沒說完,卻聽王瓚對舟人不耐煩地道。
「叔母勿憂。」馥之安慰道道,卻將目光掃向她身後,姚嫣站在那裡,卻未看她,含羞般微微低頭。
姚虔也走過來,看著她不語,眼睛卻也一瞬不移。
王瓚看看顧昀,片刻,笑了笑,卻抬頭望向天空中的月光,道:「即尋到了,便回去吧。」說完,轉身帶頭朝山坡和*圖*書下走去。
馥之在舟板坐下,轉頭望去,顧昀立在舟首,單衣下,身形在幽暗的夜空中顯得筆挺而頎長。
「馥之不知,你四叔父執意要隨舟去尋你,我等好容易才將他拉住。」一旁的姚征搖頭笑道:「又從那時便一直站在此處,膳也不肯用。」
顧昀還須留在承光苑,卻遣了十數羽林衛護送馥之車駕。很快,一行人準備就緒,離開承光苑,浩浩蕩蕩地趕回城中。
上首處,太后與皇帝依舊各自端坐在白日里的位子上,內侍引著眾人上前,伏拜行禮。
太后聽他這般說,似忽而了悟,失笑道:「卻是老婦糊塗了。」說罷,吩咐內侍在延壽宮中準備膳食寢具,留宿晚歸的眾人。
王瓚忽然把頭轉開。
「未曾婚配。」姚虔答道。
內侍領命,趨步下殿。
「我就知道你會來。」好一會,只聽馥之低低地說,聲音如輕風拂過。
「正是正是。」鄭氏忙拭凈眼角,抬起臉來,將馥之的手拉得更緊:「太后與陛下還在等候,須拜見才是。」說完,笑容可掬地拉著她往殿上走去。
王瓚一怔,還以一揖:「博士言過矣。」
馥之訝然,站起身來。
「方才多虧了虞陽侯。」馥之對顧昀道。
馥之一驚,心中滿是愧疚。姚虔身體本來就很弱,乘舟尋人那等費力之事,簡直不可去想。她望著姚虔清瘦的臉龐和被河風吹得微有些凌亂的鬢髮,鼻間忽而有些澀澀。
「區區舉手之勞,君何處此言。」謝臻亦還禮道。
太后頷首,忽然看向王瓚,正欲開m•hetubook.com•com口,這時,皇帝卻忽然說話了。
火光下眾目睽睽,馥之瞥瞥四周,覺得有些窘迫,卻又心安無比,笑意不覺地染滿雙頰。
王瓚的手臂被捅了捅。
剛到水道岔口,前方忽然出現一片火光,待近前,只見數只大舟正駛來,上面人影綽綽。
最近的一隻大舟忽而迅速前來,火光下,上面的人漸漸清晰,一人素冠鶴氅立在舟首,正是謝臻。
「甫辰!」王瓚招呼道,微笑地迎上前去。
馥之從車裡出來,轉頭看向 姚虔的車,卻見他還未出來。
「那謝公子果真是潁川人?」不遠處的一舟上,曹讓望著前方,皺眉問王瓚:「怎竟不顧眾目,與扁鵲牽扯?」
「君侯辛勞。」謝臻含笑,一揖。
夜風緩緩吹來,柔和而清涼,滿是草木和露水的芬芳。馥之閉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氣。
似乎覺察到她的目光,顧昀轉過頭來。
西府的門前,燈籠光照明亮。家人見主公車駕歸來,不敢怠慢,忙自宅中迎出。
顧昀仍盯著她,低聲問:「真的?」
下山時仍是原路,雖火把光照搖搖曳曳,卻有大隊行人在前方開路,又有顧昀牽著手引導,馥之走得穩當不已,絲毫不覺費力。
馥之訝然,正待抬頭看他,姚虔身體動了動,忽而往前倒去。
馥之搖頭:「未曾。」
方才攀老松時如何不見這般斯文?心裏嗤道。
「不知女君可曾婚配?」太后忽然轉向姚虔,頗有興緻地問道。
感覺到那熱切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馥之又是欣喜又是羞赧,喉嚨里似卡著什麼和*圖*書,只小聲道:「無事。」
姚虔又看向王瓚,再一禮:「虔侄女得以脫險,君侯功不可沒。」
太后含笑,將她拉到身前,仔細打量。只見她衣裳雖有些塵垢和亂摺,面容卻毫無落魄之色,雙眸清亮如泉。
眾舟終於回到延壽宮前的渡口時,只見燈火通明,好些人正站在前面,馥之一眼看到了姚虔。
姚虔頷首,唇邊終於揚起笑意。
謝臻將她打量,見果真毫髮無傷,這才把心放下。這時,他看到馥之身旁一語不發的顧昀,目光微微停頓。
姚虔嘴唇動了動,好一會,長長地舒口氣,聲音略微沙啞:「可受了大驚?」
「嗯。」裏面傳來輕輕的聲音,待家人撩開帘子,只見姚虔正慢慢出來。
顧昀看向他:「無事否?」
「一場虛驚,卻教太后掛心,瓚之過也。」王瓚深揖道。
延壽宮的正殿上,白日里的紛鬧場面已不復,鑄作松柏仙鶴的枝形燈將殿堂照得明亮。
「我無事。」馥之忙解釋道。
「不涼。」馥之笑笑。
顧昀將目光從他手上移開,看著他,唇角勾了勾,還禮:「公子亦辛勞。」
曹讓笑道:「可覺他二人合襯?」
馥之慮及姚虔近來身體有所變差,又見他方才已疲色難掩,恐斷葯不利,在延壽宮用過晚膳后,即向太后陳情請辭。
「叔父。」馥之上前去喚。
王瓚微笑,將遇險到脫險的經過略了一邊。
「嗯?」顧昀看向王瓚,笑起來,道:「仲珩向來足智!」
太后聽畢,微笑頷首,對皇帝贊道:「睿智沉著,虞陽侯堪為王氏子弟表率www•hetubook•com•com!」
顧昀目光凝住,片刻,唇角深深揚起。他沒有說話,轉過頭去,卻把手伸過來,將馥之的手握在掌間。
顧昀沒有說話,只將她細看,神色間帶著緊張和小心。
「可覺得涼?」顧昀的話音忽而響起。馥之抬頭,卻見他已經走了過來。
舟人將楫撐向岸邊,大舟緩緩離開,逆流駛去。
「我怎知。」王瓚淡淡道,卻在身後的舟板上躺下來,閉起眼睛。
淙淙的水聲又充溢在耳邊,之前忐忑的心情卻已不再。
深夜裡,一個人也不見。馬車經城門入城,一路暢行無阻。
「可曾傷到?」待大舟駛前泊穩,他踏著橋板幾步過來,一把握住馥之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問。
「陛下並老婦,見虞陽侯與姚女君失楫遇險,心中甚憂。喜直至聞二卿歸來,方才心安。」太后微笑地教眾人起身,讓王瓚與馥之站到跟前,不無感慨地說。
「叔父可先湯沐,湯藥稍後便好。」待姚虔出來,馥之扶著他,一邊說一邊向前走去。沒兩步,卻覺得姚虔步子發沉。
到岸邊的時候,只見四五隻大舟一列排開。王瓚登上近前的一隻,在舟板上坐下,待抬起頭,卻見臨近的一隻舟上,顧昀正伸著手,將馥之從岸上扶下來。馥之低頭看著橋板,帶著些小心。待雙腳落到舟上,她抬頭與顧昀相視,兩人臉上皆露出會心的笑意……
王瓚朝那邊瞥瞥,似漫不經心,卻很快收回視線:「嗯?」
馥之抿抿唇,不禁再看向顧昀,只見他額角的汗水淋漓閃動。方才的擔憂早已散去,一陣暖暖的蜜意漸漸漾滿胸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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