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二十三章 窺情

顧銑笑了笑,端起水盞,在姚虔面前的矮几上放下,緩聲道:「吾聞女君今年已十七,卻未定下人家?」
馥之啞然無語,又好氣又好笑,臉上的熱氣愈加蒸騰。看著他,心卻漾起些難以言喻的暖意,似蘸了滿滿蜜一般……
這時,她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忙轉向顧昀,問:「這兩日你腰傷如何?」
「請。」馥之走到姚虔寢室前,向顧銑道。
「甫辰也去吧。」顧銑忽而對顧昀道。
馥之一訝,忙上前問他:「現在何處?」
「女君,」他行禮道:「大司馬來訪。」
顧昀搖頭:「盧子未歸,我取了葯回家換的。」
馥之忽而有些出神地想。
她看向一旁,顧昀立在顧銑身側,目光靜靜投來。
姚虔飲下一口水,看向他,表情無波,不答反問:「孟賢有何打算?」
顧昀站在顧銑身旁,靜靜地看著馥之不語。
顧昀莞爾,依言起身走到榻邊,寬去上衣,在榻上躺下。
姚虔瞥他一眼,伸手端起水盞。
「孟賢何意?」姚虔靠在軟褥上,淡淡地看著顧銑。
只見顧銑轉向姚虔,和顏悅色:「上回女君說我家中煎藥之法有差,現下和圖書正好可教導一二。」
瓦罐里冒著騰騰的熱氣,葯香溢滿周遭。馥之走過去,用布塊裹著手,打開罐口看了看,復又蓋回去,讓它繼續熬。
見到這般手工,馥之也不禁讚歎,道:「包裹得甚好。」
馥之看到顧銑唇邊的淺笑,又看看姚虔,頰邊倏而隱隱發熱。
「大司馬親臨寒舍,馥之有失遠迎。」馥之上前,向顧銑深深一禮。
顧銑頷首,隨她入內。
馥之回神,道:「還須再施針通絡。」說著,移開眼睛,取出銀針。「你……將來還是去醫坊換藥的好。」片刻,她用藥酒擦拭銀針,話在喉嚨里小聲地出來。
「嗯。」顧昀似乎想也未想,答應道。
他話未說完,姚虔突然猛咳起來。
「你與大司馬說了?」堂下,剛遣開家人,馥之便迫不及待地問顧昀。
馥之看他一眼,捻起銀針,低頭將目光集中到他的背上,將銀針刺入緩緩刺入。
「君侯亦至。」姚虔看到顧昀,微笑道。
馥之頷首,請二人入內。
「馥之?」顧昀察覺背後沒了動靜,問道。
馥之方才明白自己到底手生,將他扎疼了。面上一熱和-圖-書,看看那背上林林總總的一大片針,她睜大眼睛:「你為何不說?」
「勿憂。」顧昀笑笑,安慰道:「我叔父行事向來穩重,安心便是。」
馥之看著他們說話,沒有言語。
馥之思考了一會,微微頷首。
顧昀怔了怔,明白過來,答道:「未曾。」
馥之全神貫注,待施針畢了,她抬起頭來瞥向顧昀,忽然發現他腮邊繃著,唇角微微抿起。
馥之看著他,卻不放心。她指指不遠處的一張木榻,道:「讓我看看。」
馥之略一思索,交代侍婢看好火候,隨家人往堂下走去。
只見他的傷處果然是收拾過的,潔白的布條纏得整整齊齊,在體側細緻地打著結,竟甚為美觀。
姚虔將他的手用力推開,待稍緩過來,沉沉地喘著氣,瞪向他:「那是她的兒子!」
顧銑伸手替他扶穩,繼續道:「不知少敬有何打算?」
顧昀笑笑:「綠蕪裹的。」
未幾,侍婢從外面進來,對馥之說湯藥已沸了,請她去看看。
「女君。」顧銑還禮,目光掃過馥之的臉頰,只見雙眸下隱現著淡淡的烏青。心中不禁感嘆姚虔家中單薄,如今和_圖_書他卧病,馥之一個十七少女,竟親自要操持內外。
馥之答應,向姚虔和顧銑分別一禮,便要出去。
「正在府外。」家人答道。
顧昀與馥之聞言,皆是一怔。
堂下,馥之盯著爐中的火苗,好一會才站起身來,舒展發酸的腰背。外面傳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未幾,一名家人出現在堂外。
「不知博士病情如何?」顧銑問。
顧銑吃一驚,忙上前給他拍背。
室中光照比外面稍暗,淡淡的葯氣充溢鼻間。幔帳高高地挽起,只見榻上,一人身披薄氅靠著軟褥,面前的矮几上,一卷書冊長長攤開。
顧昀苦笑。
「昀暫告退。」顧昀向二人一揖,轉身隨馥之出去。
他的聲音緩緩,中氣疲弱。
門外,兩輛馬車穩穩停著,大司馬顧銑正在車前,旁邊立著一人,卻是顧昀。
宅院並不算大,走過前堂,很快便到了中庭。
顧銑看她神色,心中亦漸漸沉下。他望望宅中,對馥之道:「煩女君帶路。」
馥之看著他,點頭:「如此。」
顧昀正在旁邊的一處席上坐下,見她問起,答道:「已好了許多。」
院里的蟬拖長了聲音,一陣一陣和_圖_書,如同下晝的天氣一般沉悶。
顧昀這才想起馥之未見過她,回頭道:「乃我家中婢女。」
姚虔笑了笑,搖頭:「無礙,馥之只許我看半個時辰,稍後可要被她收走。」停了停,他卻看向顧銑:「孟賢亦然,即便卧病也要日日拭劍。」
女子見到,豈有不愛之理。
說著,手已經將布條拆下。只見傷口上均勻地塗著藥膏,結痂發黑,果然已經好了許多。馥之心中一陣寬慰,將藥酒取來,拭去藥膏,又重新敷上,再細細裹起。白絹層層覆在上面,將傷口遮去,顧昀的背上,只剩下肌理健壯的蜜色皮膚,平坦光滑,幾乎教人想象不到那傷處的猙獰。
馥之想起上回在大司馬府看桂樹的事,這才相信,不禁鬆了口氣。心才安下,卻又隱隱吊起,總覺得大司馬是有意遣開他們:「大司馬可會與我叔父說些什麼?」
兩人相視,馥之望著他,唇角微微地彎了彎。
姚虔是個執拗的人,行事總帶著孩童般的任性。馥之原本不許他看書,將書冊都收了起來,姚虔竟要親自下榻去找,說翻翻才能入睡,馥之亦是無法。
「孟賢?」姚虔看到榻邊顧銑,怔了www.hetubook.com.com怔,唇邊隨即漾起微笑:「如何來了?」
顧銑怔了怔,唇邊露出苦笑。
顧昀一禮:「姚博士。」
窸窣的腳步聲消失在帷帳之外,侍婢過來,為姚虔的水盞加上水。
姚虔微微抬手,侍婢行禮退下,室中只剩下他與顧銑二人。
顧昀趴在榻上,一動不動,也不出一聲。
顧銑莞爾,坦承道:「甫辰年將二一,亦未定新婦。少敬與我既為至交,不若再做個兒女親家,亦……」
「我怕你分神,紮下更疼。」顧昀瞥她一眼,似玩笑又似認真地說。
馥之臉上仍發熱,只將眼睛瞅著他。
「綠蕪?」馥之怔了怔。
馥之問:「去醫館換的葯?」
顧昀看著她的表情,啼笑皆非:「我叔父讓我等獨處又不是頭一次。」
馥之在榻旁坐下,將他的傷處細看。
「少敬。」顧銑快步走到榻邊,將姚虔仔細端詳,只見他的面容更加清癯,血色寡淡。
她訝然……想了想:「可覺得疼?」
「這般狀況,怎還閱卷?」顧銑目光落在那書卷上,皺起眉頭。
「如此。」姚虔將目光看向顧昀,片刻,微笑頷首。
馥之神色稍黯,沒有詳述,只答道:「叔父已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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