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篇 只是當時年紀小

這一切太容易。挑戰、獲勝、收服,他的毒藥輕易摧毀了這些成年人的自尊。那些寧死不屈的人都到哪裡去了?他真想看看,看看他的毒藥折磨下的倔強的神情,看看自己會不會對不服輸的人產生憐憫——可惜,江湖竟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們總是叫著「給我一個痛快」——嘁!有本事自己來個痛快!手下敗將,有什麼資格提要求?
兩人默默地走了半晌,景淵忽然問:「我知道,你怕你要的那一樣東西,剛好是我不捨得給人的。祐,你想不想知道,如果和我爭,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宗主,我不在乎成功的把握。」辛祐隨意地回答,似乎根本沒有考慮,「我爹臨死的時候告誡我:真是兄弟,就不要明算賬——什麼好東西也用不了一輩子,朋友卻是一輩子的。失去什麼,都不會比朋友更重要。」
「別多話。」景淵跨上小馬和圖書,臉色有些微紅,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因為今天的運動對他來說有些過量。「我從不|穿黑色的東西——黑色讓我看起來更像個病鬼。……祐,如果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告訴我!」
「只剩下藥宗的任老太婆。」辛祐聳聳肩,「她不承認自己是用毒藥的——雖然她沒少用。自老宗主手上起,她就聲稱退隱江湖,不解我們的毒人。」
他回過頭,沖辛祐一笑,「葯宗和我門齊名,應該有不少好東西。它是最後一個門派,收服了它,你一定得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總是什麼也不要,讓我總覺得好像佔了你的便宜似的。」
「少主……」
黑熊的絨毛似乎還在微微抖動,它濕潤的鼻尖似乎還有淡淡的白氣「嘶嘶」地溢出——景淵知道,這不是錯覺。他的毒藥會讓它活到痛苦地聽著他們討論完它的結局,卻連垂死掙hetubook.com.com扎的力氣也沒有——雖然它只是一頭小熊,但它不該拍死景淵的狗。
「唔……」景淵接過葯譜看了看,「是不錯,有空做來看看。我們下一站去哪裡?」
「這是諷刺嗎?」景淵垂下眼睛望著自己的小手,這雙手放在熊皮上,更顯得蒼白。
景淵垂下頭,不知道是什麼表情,「我什麼都沒為你做過,你不覺得找上這種朋友很吃虧?」
收拾了金光洞的毒藥和葯譜,景淵照例問了一句:「祐,有沒有你想要的?」
辛祐笑了笑,爽朗的聲音回蕩在雪林:「不是讓給你。它本來就是你的——你用毒藥獲得的獵物。」
辛祐誠懇地回答:「不後悔。」
景淵吃力地把熊推開,指著它心窩的箭簇,淡淡一笑,「你的箭射中了它的心窩。即使箭上沒有毒藥,它也活不了。」
「既然是朋友,就不需要衡量誰付出的www•hetubook.com•com多、誰得到的少——這也是我爹臨終的教誨。」
姚輝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寬大的廳堂里,所有的人都如木雕泥塑,不是瞪著眼睛動彈不得,就是癱在地下人事不省。能動的,只有那從容地搖著摺扇的青衫少年和他身後鐵塔似的另一個少年——兩個少年!兩個少年就擺平了金光洞……
而辛祐,只是照例搖了搖頭。他檢點著葯譜上的配方,喜上眉梢:「宗主,這裡有個好方子!把這個加到『山北水南』里,可以做一個不錯的『陷阱』!」
「姚洞主,你輸了。」少年輕輕地用扇柄拍了拍姚輝的手背。
「再送。」景淵淡淡地說了一聲,心裏好像有種什麼情緒被激起。「我不相信她捨得把一身本事藏在山坳里。」
他只聽說毒宗的新任宗主是個十七八歲的文弱少年,他只聽說這個少年和其父相比頗有青出於藍之勢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他沒聽說過這孩子竟然如此厲害——
辛祐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景淵卻帶著比冬日的陽光更明亮的笑容問:「阿祐,是不是任何東西,你都不會和我爭?你怕我?」
這簡單的答案讓景淵忽然有些失落,他看了看天空,長長地舒了口氣:「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不捨得給人的東西。真想知道你向我要的會是什麼。真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東西讓我捨不得……」
「在下姚輝,願效犬馬之勞。」
他走到熊身邊,小手一把抓住熊的耳朵——那溫暖的體溫尚沒有消失。他把熊頭抱在懷裡摩挲著,抬起明亮的眼睛,問身邊那個比他高出好多的少年:「阿祐,你真的把它讓給我?」
青衫少年淡淡一揚眉,「你入了我門,自然會知道我的名諱。」
景淵沒有笑。
景淵真想看看那種至死也不屈服、不求饒的人……
「當然不是!」辛祐瞪圓了眼睛,和圖書「少主如此善用毒藥,是值得誇耀的!」
姚輝心裏的苦澀漫到嘴角——是的,他輸了。
辛祐直率地搖了搖頭,坦然回答:「不怕。我不想因為一點小東西,傷了兄弟和氣。」
「兄弟?」景淵在心裏輕輕咀嚼這兩個字,但絲毫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拍拍熊屍沾到他身上的污雪,說:「把這東西拖回去。肉是不能吃了,撥了皮給你做件馬甲倒還可以。」
景淵抬起頭,一臉狡詐的壞笑,「你可別後悔!」
「毒宗宗主虛泉子……這不是你的真名。請問您尊姓大名?」姚輝的口氣恭謹起來,完全沒有剛才的輕視和憐惜之意。他剛才差點還想拉這少年加入他的金光洞!這個念頭他這輩子也不敢讓別人知道——實在太不自量力!太可笑!
——八年後·金光洞——
辛祐搖搖頭,「沒有哪裡了,我們回家。」
「沒有了嗎?難道天下用毒的門派已經被我收盡了?」景淵輕蔑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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