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插播廣告:我愛你,別當真

小偷的慘叫聲里,伴著圍觀人群和江菲的叫好和拍手。
按下電梯按鈕時,原智瑜忽然叫住她:「江菲!」
汽車拐過一道彎,前面是新拓寬的馬路,寬敞開闊,看得到浩緲夜空的星星,不多的幾顆,在城市的光芒里顯得很黯淡,卻也點點閃爍著,提醒著世人它們渺小的存在。
「美女?野獸?」江菲哆嗦了一下。
是她太不知足嗎?還是她習慣了依靠自己,一時不能習慣在另一個人的蔭庇下生活?
原智瑜反問:「你有愛情嗎?」
哪怕這些糾葛,根本和愛情無關,甚至可以說,他們之間的矛盾和磨擦,比以前更多了。
「那麼……你喜歡他?」
「沒錯,放心大胆地追求你的白馬一下子吧!」
她低下頭,眼周的魚尾紋笑成了兩團大菊花,聲音也低了下去,「兩個炸藥包,哈哈!」
他從江菲手裡一把奪過那雙鞋,再將鈔票塞到她手中,吼道:「不稀罕我買的東西,你自己買去,別拿我臭錢買的臭東西了!」

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
走出醫院大門時,她還一手捏著一隻涼鞋,把兩隻鞋底對敲著,看著路燈下泛著冷意的玻璃色澤,嘀嘀咕咕地評論自己:「江菲,你就是個俗人,是不是?從來就是個大俗人,貪財,自私,勢利,好強……誰也不願意低人一等,誰也不願意一輩子看人的鼻子眼睛做事……我沒錯!我沒錯!」
江菲坐在車裡用紙巾將腳底的血跡擦乾淨時,原智瑜已在醫院門口的小超市買了一雙拖鞋,扶出她慢慢走向門診部,總算不用再扛著她那副「又硬又重」的骨架子了。
事實證明,她的行動很不明智。耳朵被打得嗡嗡作響時,她沒來由地想起「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古代慘劇。
江菲嘆氣。
這時,原智瑜卻說道:「雖然是小傷口,但這樣的熱天,悶在鞋子里很容易感染。我看你明天還是安安份份呆在家,別想著出去玩了。」
「抓起來,沒幾天就放了,還有個報案的,後來被他一夥的人堵在巷子口痛打了一頓,打得滿臉是血……」
江菲摸著被包紮停當感覺不出疼痛的腳,得意地笑:「也許……他是極品好男人吧?可惜我遇到了比極品更好的男人,絕對是個珍品!」
漂亮精緻的涼鞋,一隻斷了高跟,一隻磨破了漆皮。
許彥霖還約著明天去棲霞山玩呢,也不知睡一夜能不能恢復過來,讓她若無其事地陪他玩上一天?
江菲忙搖頭,「不用啦,我以後會注意的。」
原智瑜的眸子漸漸黯淡下去,唇邊卻扯開輕輕一笑:「不能。」
原智瑜不以為然,「一雙鞋而已,什麼大不了的!千金散去還復來,得逍遙時且逍遙。江菲,你還真是看不|穿!你嫌貴就算我送你的吧!」
江菲腳疼得厲害了,也不顧弄髒了自己一身價值不菲的職業套裙,很是不雅地倚著路旁的老梧桐捂住自己流血的腳,憤憤不平地說道:「就是關不了幾天,好歹也得給他一點教訓!小妹妹,走,我們送你去報案!」

「啊?」江菲低頭看看自己,並沒有變得苗條,化過淡妝的面龐也不至於會顯得有多麼地憔悴,這人從哪裡得出的結論?
江菲張嘴,卻沒有回答出來。
更年期女醫生邪惡地笑了:「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這男人比我想象得還要極品!美女,有機會就抓住,千萬別錯過!」
「那這雙……多少錢?」
「哦……哦……」面對他黑亮如明珠般的眼眸,江菲有些狼狽,向後退了一步,倉皇地看了看電梯,卻沒有走進去,「也……不只這些吧!」
她走路時其實的確有些瘸,可還是不想認輸,開始找借口:「也不能怪我,看你買的拖鞋,鞋底這麼硬,實在硌腳硌得慌,傷口當然有點疼。」
江菲笑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指著原智瑜笑道:「冤大頭,我還從沒發現你有今天這麼帥過!」
她迷惑了。
就如,她最初決定倒追林茗,一方面因為林茗有才有識,風度過人,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因為他家境優越,不會有任何經濟上的負擔?
晚上她當然還是去赴了龍鼎的飯局。
也許,正是這種霸道的帥氣,才會令自視甚高的江菲心中不服,才從進公司的第一天起,便不斷挑釁他,想把他這種不知從哪裡樹立起的威風打下去?
車緩緩地駛入小區。
她慌忙鬆開自己的手,加快步伐走向電梯。
江菲驚訝地抬眼,然後苦笑:「嗯,嘿嘿,你說過,你愛我。是不是說得多了,自己也開始信以為真?」
這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紅酒也要少喝,酒後駕駛總不安全。下回如果喝了酒,打電話給我,我直接去接你吧!」
江菲看看自己的腳,搖頭道:「沒什麼感覺了。我早說過,小傷口而已,自己回家找些藥水處理一下就成。」
周圍一時寂靜。
是因為這其中寄予了太多年輕女人的夢想,讓她無法拒絕,還是因為她潛意識裡也愚昧地認定,她可以用婚姻來作為回報?
原智瑜這渾蛋居然把它隨手扔掉……
他話語間不知不覺蘊著的溫柔,她面頰上不經意籠上的紅暈,來不及在溶在淺淺的月色下,便被明亮的燈光照亮。
江菲搖手道:「我沒事。」
可江菲居然發不出火來。她絞盡腦汁地想著,終於想出了一個不必正面去回答的答案:「他喜歡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在大學里,我還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時,他便一直在關注我。四年多過去,他成了我老闆,可依然喜歡我,願意給予我他能給予的一切。原智瑜,換了你,如果有這麼一個女孩這樣對你,你和-圖-書會拒絕嗎?」
原智瑜微笑,騰出手來向她一豎大拇指,「不為什麼。沒辦法,這種事看不下去,條件反射,本能而已。」
「好……」
原智瑜瞪她:「如果你是我老婆,我把我醫保卡信用卡工資卡全交給你。現在嘛,沒門!」
女醫生和善地笑了笑,「你也是個魅力十足的真女人啊!」
江菲一驚,拍著他後背大叫:「喂喂,你個冤大頭幹什麼?把我放下來!」
江菲還沒來得及抗議,原智瑜已經說道:「你在這裏處理傷口,我去修鞋。喂,你的醫保卡里還有錢吧?」
江菲曾是「女俠」,曾學過跆拳道,但「女俠」是幾年前的稱呼,跆拳道已經從三腳貓的水準變成了兩腳貓……
「喂,我沒事,不需要去醫院!」
已經走到了樓道口。
他擰著眉眼望向她,「喂,你絮絮叨叨說什麼呢,按喇叭也聽不見。還不上車?」
她引為以傲的,始終是只是前者。
原智瑜神情一恍惚,「是啊,從小養成的脾性,哪裡是說改就能改的?」
這時女醫生又說:「這實在是個魅力十足的真男人啊!」
戀愛就是到老,到死,到走進墳墓,兩個人還在一起。
可惜那小偷只是摸了摸臉,腳下一步不停,還在往前疾奔。
他側頭看向她,又加了一句,進一步地表明自己的態度,「嗯,換了任何女人,我都不會袖手不管。」
江菲盯著自己彈性相當好的平底拖鞋,一時沒法回答,只能由著原智瑜扶著她慢慢走向樓道。
「好!好!」
原智瑜揉揉鼻子,笑得很好看,「我似乎忘了告訴你,你不是既沒有漂亮容貌、又沒有家世財富的普通女孩。你有你特立獨行的美麗氣質,而你的才氣就是你最大的財富,別人都及不上。」
想到不用付現金,江菲鬆了口氣,聽他這麼說,立刻順著他的話頭道:「沒錢了。不然把你的醫保卡借我?」
所以,他和江菲註定了一輩子話不投機,有事沒事就大吵一場竣?
看來以後大哥也不能隨便叫了,特別對原智瑜這種人……
怎麼還就猜著她預備出去玩了?
既然又把鞋子撿了回來,那六張亮閃閃的紅鈔票,還是得給人家吧?
原智瑜卻自行答道:「嗯,你有。只要你願意敞開心門,不對那樣的男人心生好感才是怪事。不過,我並不是指你的戀愛會走向婚姻,而是指……你會和你認定的那個人,一起生活一輩子,一直到老了,死了,還葬在一起。」
江菲捂著打疼的臉和肩膀,還沒來得及回過神來,便見那小偷被他扭倒在地上,利索地摸出一隻紅色的錢包,問那個氣喘吁吁奔過來的女孩:「這是你的么?」
「啊,扔了……」
原智瑜沒有猶豫,立刻答道:「會。」
江菲吸了吸鼻子,難得地表現出柔弱無助的一面,啞著嗓子向女醫生求證:「現在……你還說他是個『陽光帥氣的好男人』嗎?」
原智瑜低頭看著「嘀嘀嘀」叫著的話筒,許久才懶洋洋地掛斷。
傷口給藥水一激,把江菲疼得齜牙咧嘴,很是懷疑這醫生是不是那個「陽光帥氣的好男人」的同謀,藉著上藥的機會報復她的移情別戀來了……
認為她被打得還不夠慘?
因此,她從不掩飾自己對財富和名利的嚮往。能找棵可以遮風擋雨的大樹悠閑地放鬆放鬆,正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女醫生笑了,「當然不是。」
天地良心,其實他也不想和她吵,更不想惹她生氣,可每次見面,為什麼總會不由自主地夾槍帶炮?
入秋的季節,夜間有點冷。走出門診部的玻璃大門,迎面的風吹得她打了個寒噤。
原智瑜撓頭時,周圍人正在指點著小偷議論紛紛:
不過,話說,如果原智瑜打人把手都打腫了,那小偷也實在給打得不輕了。
「知道。可我沒有後悔。」江菲回答,「如果同樣的事再次發生,我想我還是會這樣做。沒辦法,這種事看不下去,條件反射,本能而已,這脾氣只怕一輩子改不了了。」
「贗品……」江菲吐血。
江菲吸一口氣,圓溜溜的眼睛狠狠地瞪住他。
「你和原經理親自跟的單?那我是不方便去了。」許彥霖嘆氣,「那你記得少喝酒,早點回家休息。明天周末,我們開車去棲霞山散散心吧!」
這時,那個一直老老實實坐在地上的小偷卻跳起來叫道:「你們送我報案?說我偷東西?好啊,你們倒是說說,我偷了什麼了?人證呢?物證呢?我要告……告你們平白無故毆打我!讓你們也進去吃兩天牢飯!」
看來下回還得請他吃上一頓還情,估計這次不能是四元或六元的鴨血粉絲了。
已是深夜了,這個地段好像也不太容易打到車。
先生?家暴?
江菲鬱悶而無奈地嘆氣,覺得有必要把這事講給更年期的女醫生聽聽,免得她看低了他們,以為現在的年輕人除了家暴或打架什麼都不會。
原智瑜點點頭,「嗯,我買的拖鞋和涼鞋都不好。也許拖鞋拿的是按摩鞋?」
也許真的是那位陳經理想了解她的「細節愛好」吧?總算原智瑜還算知趣,並沒有和陳經理提起她身份的微妙變化。
那麼,是為原智瑜?
原智瑜輕笑,臉上居然也有一層薄薄的淺紅。他說道:「江菲,有一件事,我想問你。如果你覺得這問題冒犯了你,就當我放屁,甩我個耳光直接上樓睡覺得了。」
陳經理說:「我瞧著江小姐悶悶不樂的,今天酒席上都沒說幾句話啊。」
江菲果然悶悶不樂了,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敷衍道:「哦,牙疼,懶得說話。」
原智瑜怵了,忙兩步並作一步奔向自己m•hetubook•com•com的車,笑道:「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我買包菊花茶自己清清火。」
明明剛才好端端在說話,怎麼一轉眼,兩人又鬥上嘴了栗?
沒有燈光,她卻能看到濃黑的眉似比平時柔軟許多,低垂看著腳下的眼睛,鋪著一層歷歷的長睫,彎著美好的線條,卻根根分明,襯著高挺的鼻,薄而有型的唇,英俊里透著桀驁,帶著某種攻擊性的性感,讓人……無可抵擋。
他說著,徑自往門外走去,走到門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鞋,隨手甩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罵道:「老子真倒霉,這麼大的腳,我送人都沒地兒送!」
「什麼問題?」
「你覺得……那位『陽光帥氣的好男人』是野獸?」
原智瑜笑著,忽然上前一步,將江菲抱到懷中。
江菲便不說話了,乖乖地由著原智瑜扛了她扔到車裡竣。
這時,原智瑜笑眯眯地走上前去,說道:「你可以讓他們做證,就說老子打了你。」
小偷一個趔趄,腳下頓了頓,領子已被江菲揪住,立刻急了,一邊掙扎,一邊揚起拳頭打在江菲胳膊上,然後砸向她的頭部和頸部。
「沒錯,他們不是一個人,七八個外地人,都住在一起,專做這事。」
算命她是不懂,但她絕對相信,她和原智瑜絕對是五行相剋八字相駁,才會見面就吵無吵不歡。
有事沒事留個話柄讓人家數落,好像更顯得她是個有事有人無事無人的勢利小人了。
如果是平時,聽到這樣顯然有辱她「人品」的問題,她一定想也不想,一個耳光便甩過去了。
貧窮是可怕並且難以克服的頑疾,大部分人的一生都只是為治愈這個頑疾而忙碌著。只要這個頑疾不發作,我們就會快樂。
女醫生勾著黑邊眼鏡從上方警覺地看著她,「真品?現在以次充好的多了,你當心遇到個贗品!」
但如果自尋煩惱的同時,能給對手再來更大的煩惱,他不在乎多些煩惱。
原智瑜摸了摸自己的頭,安份閉嘴。
認為原智瑜是她丈夫,對她使用家庭暴力?
原智瑜諷刺完了,見江菲沉默,也覺察出兩人間不知不覺又產生的火藥氣息,不由苦笑。
但他到底沒帶她去哪個鞋匠家,而最近的一家醫院停了車。
她忍著自己的鄙視,答道:「醫生大人,我還沒結婚呢,剛剛那人是我同事。」
代溝,絕對是代溝。
「你這潑婦,都流血了還沒事?」
更年期女醫生並沒有說錯,他那些女友和送花小妹也沒有看錯。這實在是個難得的帥氣男子,——即便他的五管並不完美,但這種近乎霸道的帥氣,很容易在第一時間吸引住所有人的視線。
圍觀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發現,那個受害的當事人不見了。
「原智瑜,討厭的原智瑜!死冤大頭!不對,這個狡猾得跟只狐狸一樣,哪裡肯做冤大頭?還是我莫名其妙,當定了冤大頭了!」
江菲瞪他一眼,惱怒道:「我這人火氣大,喝菊花茶沒用,得找個人痛扁一頓才能消消火氣。原經理,你這麼關心我,是不是想英勇地當一回冤大頭,讓我……」
只是許彥霖雖然沒有說,可她也看得出來,他並不喜歡原智瑜,更不喜歡她和原智瑜在一起。
江菲應了,忽然發現,自己真的像在請假。
人群里有人開始後退。畢竟沒幾個人親眼看到他從女孩身上偷錢包,也沒幾個人願意在當事人都逃開的情況下,冒著被一伙人打得頭破血流的危險出來作證。
女醫生想了想,坐回自己的座位,依舊從黑邊的老花眼鏡上方斜看著她,「不會。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有老有小,也怕壞人的報復。」
原智瑜還算義氣,雖然跑得比她慢些,倒也算及時趕到了,衝上前兩拳便打在小偷肩膀,很快解了江菲的圍。
難道要瞞了許彥霖偷偷約他?
低頭看看這雙鞋,似乎要比原來自己那雙更要精緻些,樣式還是差不多的,通體透明的鞋跟折射出七彩的柔和光芒,很像童話里灰姑娘穿的水晶鞋。她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才買了這樣的鞋,但她的確喜歡它。
「哦!原來我還有這麼些優點啊!」江菲毫不謙虛地笑得眉眼彎彎,「那麼,我以後和許彥霖交往時,是不是可以多些自信呢?」
「哦,彥霖,我正往回開車呢。」
好吧,他承認他有點自尋煩惱。
江菲這才低了頭,走向自己車子時,忽聽到前方的人行道一聲驚叫,接著是女人的驚叫:「有人偷了我的錢包!抓小偷啊!」
原智瑜理了理襯衫領子,向她齜了齜嘴,嘿嘿笑道:「帥有什麼用?帥了你就肯嫁我了?」
這女醫生什麼眼神啊?
連工作以外的時間,都賣給許彥霖了,而且沒法說半個「不」字。
江菲決定求同存異,只挑兩人的共同語言繼續對話:「是啊,好心沒好報的事真多,瞧我今天,就是個例子。」
江菲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從和她一樣沒心沒肝的原智瑜的口中說出來,這感覺,實在有點怪異。
有人指著呼嘯而過的公交車叫了起來:「剛才好像看她上了那輛車了。」
而且,這兩腳貓還沒穿鞋……
「這人好像是慣偷。」
「看看裏面錢有沒有少。」
「還好啊,我只喝了紅酒,放心,沒醉。」
江菲沒回答,片刻之後,悄無聲息地掛了電話。
「五百八。」
小區內路燈和景觀燈都已熄滅,樓層的窗戶間卻還亮著疏疏朗朗的燈火,誰家剛出生的嬰兒正放聲啼哭著,並不吵鬧,反讓眼前這些用冰冷的鋼筋水泥築成的半舊高樓顯出俗世俗人的溫馨和溫暖來。
江菲一驚。
的確和*圖*書有了些細節的調整,但和技術方面似乎並沒有太大聯繫。

她一向知道自己貪財,自私,虛偽,就連回答原智瑜的話也是言不由衷竣。
許彥霖是知道她脾氣的,絕對不會因為她管了那樣吃力不討好的閑事就不高興。
原智瑜發現她張大嘴巴的吃驚模樣,已忍不住笑了起來:「怎麼,還真的打算出去玩?約了人?約了許彥霖?」
「沒……沒有。」江菲幸災樂禍地問,「他那人看起來是不是很壞?看起來就是很喜歡打架滋事的那類?」
可憐那小偷給打得鼻青臉腫,嘴角還在出著血,驚恐地抬抬手,居然沒敢去擦,一等原智瑜鬆開手,便彎著腰連滾帶爬穿過人群跑了出去,連句硬氣話都沒敢說。
正胡思亂想時,給她上藥的中年女醫生像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很八卦地問她:「美女,你先生使用家暴時,他爸媽不管嗎?」
月光此時才顯出幾分清亮,流水般在他們之間瀉下。
江菲也笑了笑,側過頭望向窗外呼嘯而過的高樓大廈,「原經理,我發現你有擺個地攤給人算命的潛力。」
原智瑜開著車,懶洋洋說道:「我是個小人,可也是小人中的君子,好歹沒法把個受傷的女人扔在醫院里不管。」
一時打完了,原智瑜抓住小偷領子把他從地上拎起來,還是那樣笑眯眯問道:「夠不夠老子吃兩頓牢飯了?你他媽最好現在就去告,沒法把老子關起來,老子看你一次揍你一頓!滾!」
那麼,像許彥霖這樣的富二代愛上她,願意送房送車,這樣的絕大便宜,為什麼她就願意接受呢?
這場「見義勇為」的結果,法律意義上的受害人毫髮無損,她這個「見義勇為」的慘了點,害人的更慘了點,卻不是因為法律的懲治。
女醫生繼續絮叨:「那你們這是和誰動手了?我瞧著你同事手背都打腫了,正奇怪你身上傷痕怎麼這麼少呢!」
原智瑜悄無聲息地停好車,抬眼望一眼江菲所住的那層樓,走到另一邊開車門,扶出江菲。
江菲捏住拳頭,望向這個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傢伙,真的很想練練許久沒用上的跆拳道。
江菲的眼珠子快從眼眶裡滾出來。
「我想知道……」原智瑜皺眉,開始苦惱自己語文不好,詞彙組織得不夠利索,「我想知道,你這麼快選擇接受許彥霖,是不是真的只是因為他有錢?或者……他不只有錢,而且是你的老闆,年輕有為,長得也不錯……我的意思,你就為這些外在的東西,立刻決定接受他?」
江菲鬆了口氣。
醫院里刺鼻的藥水味熏得她有點透不過氣。
江菲瞪著這個號稱喜歡自己的男人,實在不明白他這種先捧上一捧,再踩上兩腳,到底是怎樣的心理。
有時候,快樂是如此地單純,偏偏又如此地不單純。
原智瑜又是駭然,又是好笑,看追擊和圍觀的人群開始聚上來,便鬆開擰著小偷胳膊的手,先去給她把鞋子撿了回來,遞到江菲手裡時,江菲又是一聲呻|吟。
小偷甩一甩頭,指著圍觀的人群叫道:「你們誰親眼看我偷東西了?站出來!」
江菲傻眼。
江菲一瘸一瘸離開治療室時,忍不住又走到門口的垃圾桶,撿起那雙鞋,才垂頭喪氣地往外走。
「為什麼?」
江菲從椅子上直跳下來,疼得踮起腳在原地打轉,還蒼白著臉去搶過那鞋看,然後用她茶褐色的眼睛狠狠地剜著原智瑜,「你個敗家子,要敗就敗你自己的,沒必要敗我銀子吧?」
女孩答應了,打開那錢包看著時,哽咽著說道:「沒少。雖然只有三百多塊,可已經是我大半個月的生活費了。真的太謝謝了。」
原智瑜沒想到江菲這麼坦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道:「你並沒有錯。誰都渴望安逸平和的日子,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
感應燈亮了。
江菲心裏舒服了點,拿了紙巾擦淚。
「不抓么?」
江菲也是高跟鞋,但穿了很多年的高跟鞋,她走路時的平衡性比一般人要強多了。
她居然認真地思索著,然後艱難地回答:「我想……這樣的條件,這天底下有勇氣拒絕的女人恐怕不多吧?特別是我們這樣沒有漂亮容貌、沒有家世財富的女人,這樣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江菲,怎樣了,回家了嗎?」
門被「砰」地帶上,鋁合金的玻璃門許久都在嗡嗡嗡地不安迴響,而治療室內許久都靜默得連細針掉落地上都聽得到。
「怎麼了?」看她的神情,原智瑜並不認為她是因為傷口疼痛。
江菲瞪了那小偷一眼,正要去撿被自己用作「兇器」的鞋時,腳底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不覺呻|吟一聲,忙低頭看時,右腳掌踩上了一塊玻璃渣,立刻給劃破絲|襪,扎到了皮肉里,很快往外冒出鮮血來。
原智瑜卻接著說道:「可我和你不一樣。你也知道的,我有很多女性朋友,甚至是關係親密的女友。我可能很輕易地接受任何一名能讓我看得順眼的女孩,並把這種交往當作遊戲人生的一種娛樂方式。而你,從來都是認真的。你的戀愛並不是像我這樣的愛情練習,而是直接通向墳墓。」
江菲確定這位值班醫生一定是步入更年期了。
原智瑜點頭,「如果我失業了,也許可以考慮這一行業吧?哈哈,似乎生意挺不錯,特別是你這樣有頭無腦的女人,最痴迷這一套吧?什麼五行八卦,什麼天相星座,滿嘴胡說八道,越離譜越扯淡相信的人越多。」
江菲不顧腳上的疼痛站直了身,吼道:「這麼多人眼睛看著呢,你還想耍賴?」
原智瑜便笑著點頭,「沒錯,就是衝著你幾次叫我智瑜大哥,和*圖*書我給你買點東西也是應該的。最好……以後見面打招呼,也一口一個智瑜大哥,才叫人聽得更舒坦。」
先求生存,再求生活。一個人的掙扎,總是太累。
「什麼!」
十分鐘后,更年期的女醫生下了論斷:「美女,你是難得的好人,但好人總是要吃虧的。所以,建議你和野獸在一起比較安全。」
江菲一直到下班都是心神不寧,但她的確趕在上班之前打了電話給許彥霖,告訴他晚上龍鼎飯局的事。
這時已經深夜快十一點了,這家小醫院的治療室里並沒有其他人,女醫生自然樂得洗耳恭聽。

江菲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江菲提起自己高跟沒斷的那隻涼鞋,說道:「如果把這隻也甩到人頭上,不知道會不會也斷了跟?」
「是啊,鞋匠不在家,他老婆說那漆皮破了,修起來也不會有原來好看,我就扔了。」
原智瑜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江菲恍然大悟,抬眼看看街道上稀疏的來往車輛,忙走過去坐上副駕位置,訕訕笑道:「我以為你已經走了呢!」
江菲應該發揮一慣的猛女本色,一個耳光甩過去,然後反問一句,關你什麼事?
「是啊,像你這樣外表厲害又沒心眼的美女,最容易遇到贗品了。小心了,現在社會上的騙子多,我還真怕你好心沒好報。」
江菲呼吸一窒,正要推開他時,只聽原智瑜在她耳邊嘆道:「幸虧沒有開始,也就談不上結束。這樣便很好,很好。」
江菲抱著肩,「如果你天天都這麼帥,倒是可以考慮嫁你!只可惜……」
「傷得也不是太厲害,自己回家弄點雙氧水消消毒,貼個瘡口貼不就沒事了?這也去醫院,你丫的也太浪費了!」
送走陳經理等人,原智瑜跟在江菲後面走向停車場,憋不住又在發笑:「江菲,多喝菊花茶,降火!」
一隻偏了,還有一隻正中小偷的臉龐。
江菲便無語,看著自己光光的腳板,莫名地有些凄涼。
「我沒覺得你醉。」江菲靠住牆,低下頭,「其實你猜疑得也沒錯。我想,我就是衝著他的身家和未來的安逸日子而接受他的。我只是個又平凡又庸俗的女人,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擺脫生存和生活的艱難,可以不被沒完沒了的工作壓力羈絆住,自由自在地活著。」
只可惜大部分時候,原智瑜發飈的形象,只會讓她怒氣蓬勃,恨不得拿把大砍刀,也去痛砍他幾下。
他想了想,和緩了語調說道:「對了,江菲,見義勇為呢,是好事,不過你一個女孩子家,最好還是不要亂出頭。像今天這種情況,如果你是孤身一人,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他把一雙嶄新的涼鞋塞到她懷裡,說道:「這跟也太高了些,這幾天就別穿了,安份地穿雙拖鞋上班吧,橫豎現在公司里沒人敢挑你的錯處了!」
江菲沉吟著問他:「原經理,如果你遇到這種事……如果是你第一個發現有小偷正從你面前逃跑,並且知道這小偷背後有團伙在支持,你會出頭么?」
江菲怒道:「誰要你送?我有手有腳,幹嘛要用你的錢?」
江菲大笑,也向他豎起了大拇指。
原智瑜抓過那幾張鈔票,愣了一愣,臉也漸漸漲紅。
潛意識裡,她無疑也是希望人家敬重她,是因為她本人的才氣,而不是因為她某個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的頭銜。
更年期女醫生那雙周圍布滿褶皺的眼睛從黑邊眼鏡的上方來來回回地打量著那雙垃圾桶里的貴重鞋子,以及站在那裡快要哭出來的江菲,好久才能說話:「哎,我老人家還真看錯人了。他不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他整個兒就是個炸彈嘛!」
「也許吧!」原智瑜揚著眼角,不羈的放曠中有隱約的溫柔,「特別是今天,我似乎不只一點點喜歡你了。江菲,你說得對,男人都很賤,確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總是特別留戀。雖然你這女人對人小氣,脾氣又大,大多時候很討人厭。」
她側過頭來時,搖落的車窗里露出原智瑜的臉。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天底下真沒有好占的便宜。
臨別時,陳經理甚至很關心地問她:「江小姐,是不是近來身體不舒服?」
原智瑜注意到她正看著自己,不覺低了眉微笑:「怎麼了?」
「到……到電梯了。」
原智瑜忙舉手求饒:「免了,姑奶奶饒了我吧!我不想扭傷了你這細胳膊細腿,還得麻煩我送你去醫院,多不合算!」
原智瑜揶揄她:「你什麼時候有事過?我可不同情你,我只同情你的腳,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不知好歹的主人呢?」
駕駛在這樣的道路上,原智瑜似乎心情也好了不少,將車上廣播的音樂調得響亮些,一邊隨著音樂的節奏用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一邊問她:「傷口還疼嗎?」
「還好啊,我也正奇怪呢,這麼陽光帥氣的好男人怎麼會動手。瞧瞧這傷……」
陳經理恍然大悟,為自己的先見之明得意:「我說呢,怪不得不說話!牙疼不是病,疼起來很要命。江小姐,回去多休息,多喝菊花茶,降火。」
其實是意料之中的電話。
她明明就是打算要了那輛車,明明沒打算過還回去。
她想也不想,飛快地奔過去時,正看到一個黑衣服的年輕人正從不遠處的公交站台逃過來,站台下的候車人群正騷動著,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孩子,抓著個被劃破的拎包,跌跌撞撞地追過來,跑都跑不穩了,又怎麼抵得上小偷的健步如飛?
好在她的耳朵沒嗡嗡太久,便輪到小偷的耳朵嗡嗡亂響了。
「你家前面那條路正在修,記得從大路繞開,不要穿小巷,知道嗎?」
江菲腳上沒有hetubook.com.com拘束,跑得倒是更快了,很快從側面截到小偷面前,揚起拳頭,再一拳砸在小偷剛被鞋子打過的臉上。
她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直接告訴許彥霖,她受了點小傷,需要他來接她竣?
「一路小心,到家就趕快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去接棲霞山。」
一輛黑色凌志在她身後緩緩滑行,然後與她并行。
「有沒有喝酒?」
掛了電話,江菲出了好一會兒神,才重又邁開拖著拖鞋的腳,慢吞吞向前走著。
她十個指頭都在顫抖著,胡亂在拎包里翻著,然後拿出錢包,從中抓了六張紅票子,扔向原智瑜,「還你錢!老娘我還真不稀罕用你的臭錢!」
他還挽著她,一隻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另一隻手握著她的右腕;而她不知什麼時候,左手已握住了他的臂腕。透過襯衣柔軟的質地,她似乎感覺得出他血液的流動。
莫非是她以前的話太多了,才會給人個話匣子的印象?
可當江菲有機會畢生告別這個頑疾時,她忽然感覺,她沒辦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這樣的快樂。
江菲把那涼鞋翻來覆去看了幾眼,疑惑地問:「這不是我的鞋吧?我的鞋呢?」
她將涼鞋收好,也很大度地笑道:「這鞋子……我收下了。不管怎樣,我不能辜負了原經理一片心意,對不對?」
這樣的快樂,似乎和她最初的冀望相差太遠。
江菲痛惜地指點著她的鞋,「這雙鞋……三百多塊呢!」
可一定是剛才月夜下相攜而行的氣氛感染了她,她居然沒發火,連電梯「丁」地停下,慢吞吞打開門,她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單獨的「小姐」兩個字,在如今的社交中被賦予了越來越多不清不白的曖昧色彩,以致很多人都叫年輕女郎「美女」。所以更年期女醫生的「美女」稱呼,只讓江菲深感如今老頭老太的與時俱進;但當被她把「美女」和「野獸」並列時,江菲壓力有點大。
怕他知道她又和原智瑜發生了這麼些糾葛?
如果不是江菲的腳受了傷,她一定忍耐不住,也衝上前來打上幾拳踹上幾腳才解氣。
江菲低下頭,「沒什麼。」
原智瑜頓了頓,有點明白了問題癥結所在。他說:「嗯,我認識一個鞋匠,手藝不錯,可以免費修鞋。我送你去修鞋。」
這傢伙有窺心術?
在這深夜過於冷凄的夜間,她抱著肩慢慢走向醫院大門時,手機響了。
氣走原智瑜,實在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他嘆口氣,望著難得這樣安靜的江菲,笑了起來:「知道嗎?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
明明他們從來不曾開始過,連那句莫名其妙的「我愛你」,她也從沒當真過。
江菲轉身,正對著原智瑜近在咫尺的臉龐。
「扔了。」
話音落下,他已揚起拳頭,鼓點一樣狠狠砸下,沒頭沒腦地揍向小偷。
「就為這些?」
等等,她為什麼會想到「移情別戀」這四個字?
江菲忍不住,無力地提出抗議:「婚姻並不是愛情的墳墓,而是愛情的延續,親情的開始。」
「那麼,我建議你繼續討厭我,就像我繼續討厭你一樣。」
從上大學勤工儉學開始,到畢業后一步步打拚走到今天,她不得不依靠著自己,像個永不停歇的齒輪,沒完沒了地轉下去。
「晚上龍鼎的飯局,也別忘了,要和許帥哥請假,最好也趁早,哈哈!」
「是,是……謝謝。」女孩連聲道謝栗。
「對。」女醫生果然同意,「所以以後想做好事還得見機行事,不但得防著害人的,還是防著被害的狗急跳牆反咬一口!你想想,如果今天你就一個人,給那小偷打個半死不活,那個被偷的又跑了,連政府都不會給你見義勇為獎!」
城裡的月光總是虛弱無力,城市間的七彩霓燈似乎也沒有將周圍的景色映亮多少。台階是灰白的,一層層的陰影投下寂寥的線條,無精打采地延伸到前方的路面。昏黃的路燈被南京城裡隨處可見的高大梧桐掩得失色,這裏那裡傳出一聲兩聲自行車的車鈴聲或電動車的喇叭聲。
江菲只覺血氣一陣上涌,比聽說了鞋子的價格更是受不了,沖他直嚷道:「是啊,我就嫌你這人做事不乾不淨,錢來得不正經!」
「好……」
「不幹什麼,帶你去醫院包紮!」
大約她看著原智瑜的目光也有點怪異了,原智瑜不安的攤攤手,笑道:「可能晚上喝得有點多,我又在廢話了,你別放心上。」
原智瑜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擦著汗嘆氣:「你的骨頭又硬又重,許彥霖有沒有嫌抱著不舒服?」
而且,她一邊走,一邊已開始脫鞋,然後瞄準目標,發射……
江菲連委屈都委屈不起來了,瞪著這花痴老太婆說不出話。
這時原智瑜終於回來了。
但既然她是傷員,來回奔走挂號拿葯付錢的,自然還是原智瑜。江菲摸了摸依然在自己拎包里的醫保卡,悄悄地吐了吐舌頭。
原智瑜冷笑:「你有手有腳,不還是想著嫁個有錢人,好用那些富二代的銀子?他們的錢能用,我的錢就不能用?是他們的錢來得容易,不搜刮白不搜刮,還是我的錢來得不正經,用了就髒了你姑奶奶那雙臭腳丫子?」
「你同事打你?」
江菲嘆氣,「醫生,如果你當時也在圍觀,我真的被壞人反咬了一口,你會不會站出來證明我的清白無辜?」
原智瑜也不理會,走到她跟前,忽然一彎腰,便把她扛到肩上。
江菲低頭看看還抓在手裡的涼鞋,雖然覺得顏面掃地,但原智瑜肯放下身段在外面等著送她回家,就是辯解再多,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道歉了。嗯,雙方扯平了。
小便宜可以占,這樣不大不小的便宜,似乎她不該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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