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份上，自然也沒什麼可隱瞞，趙向東告訴她，就在她九點多見完周宏傑之後，他就去世了。

趙向東又問那十幾分鐘內程茵和周宏傑聊了什麼。根據監控，程茵畢竟是最後見到周宏傑的那個人。

顯然，李澤文不是信口開河的那種人。到目前為止，這位教授身上的光環一秒鐘都沒有褪去過。

「當年的事我沒有印象。但郗羽告訴我，她和李教授在重新調查當年潘越墜樓案時，發現潘越去世那天，我放學后又回到學校里。周老師對這個細節很在意，很想知道我回學校到底幹了什麼，是否回到了教學樓，他有些焦急，有些慌張，不斷問我記得什麼……」

這邊郗羽說「在飯店吃過晚飯後我們就回家了……時間大約接近晚上九點，八點五十左右」；而另一個監控屏中的程茵則有條不紊地輕聲回答：「回賓館的路上，周老師給我打個電話說找到了照片，我就讓司機掉頭返回南都二中——因為記憶缺失，我對當年對照片很好奇。周老師把照片拿下來樓給我，我們在小區的花園裡聊了幾句……」

監控攝像頭裡，趙向東和程茵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為了節約時間，李澤文一秒鐘都不肯浪費，直接道：「王隊長，如果你說的是周宏傑中毒死亡一案，他不是自殺，是遭遇謀殺而死。」

「沒問題。昨晚我們調取了電梯和小區出入口的監控。正如她倆所說，第一次接觸發生在前天下午三點二十左右，死者和她們一同乘電梯回了家；當天六點左右，三個人從屋子裡走出來；八點四十六分時，死者獨自回到了家。九點八分時候，他再一次出門，九點二十五分左右，他獨自再一次上樓，再也hｔtps://ｗww.hｅｔｕｂooｋ.ｃｏm•ｃｏm沒有下樓過。與此同時，攝像頭也拍攝到了程茵從南都二中教職工宿舍區的大門離開。」

「可以旁觀嗎？」李澤文提出請求。

「啊？！」

「……我雖然覺得照片上的場景似曾相識，但我的記憶也不是U盤，想讀取什麼內容就可以讀取什麼，」程茵歉疚地搖頭，「我說我還要再想想，回京後會問問心理醫生，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那之後我就告辭離開了。」

握手致意后，李澤文介紹了自己身邊的兩人，做了解釋：「王隊長，我之前在飛機上，所以沒有接到你們打來的電話。」

監控屏上的現在的郗羽也知道了周宏傑的死因。她迷茫，震驚，舉止失措，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提出質疑，大聲反對，當胡雅第五次說「你的老師確實已經去世」后，她跌坐在原本的座椅上，雙眼發直，她膚色原本就很蒼白，現在一張臉徹底失去血色，就好像有什麼人拿著一個巨大的針頭，把她身體里的精氣神全給抽走。

1080P的高清攝像頭沒有絲毫含糊之處，屏幕上的程茵露出了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眉毛微抬，雙唇微張，若干秒之後才從嗓子里擠出一聲：「開玩笑的吧？這怎麼可能啊？」

「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的具情況。」

「嗯。」季時峻同樣目光不移屏幕，惜言如金。

「在旁邊的小會議室里，我們正在跟她們了解前天的情況。」

郗羽當然是個勇敢的女生，但李澤文實在不希望她獨自面對這樣讓人意外的慘劇。

「我之前和郗羽結伴去周老師家拜訪沒問題，但當時我獨自一人，不可能晚上去單身男人家裡……這和是否懷疑hetubook.com.com對方的人品無關，趙警官，我是公眾人物，一切都要慎重……」

「程茵還失憶過啊。」王文海低聲說。他對「程茵失憶」這件事有些意外但沒有表現得太吃驚——在他數年辦案過程中，也遇到過當事人因為驚嚇、恐懼而失憶的情況。

「李教授，如果你們掌握了警方沒有的信息，請提供給我們。」王文海沉著臉道。

王文海也是果斷之人，思索了三秒鐘就做了決定，他當即就點了正在探頭看熱鬧的幾個刑警去追查那個純凈水瓶。

蔣園上前一步，略有些急切道：「毒就在這個純凈水瓶里，這個純凈水瓶於前天晚上11點30分左右被周宏傑扔到了垃圾堆里。南都二中教工宿舍區產生的生活垃圾是物業負責，物業的清潔人員會在每天早上9點到10點收拾全小區的垃圾，對垃圾進行初步分類。這種塑料水瓶是可回收垃圾，每天中午，南都二中附近的可回收垃圾站就會和清潔人員聯繫，把這些可回收垃圾運走，這是可回收站的電話。」

王文海不動聲色打量這位教授，說話很客氣：「李教授，我們請你過來是因為一樁案子需要你的幫助。」

程茵前傾身體，所有激烈的情緒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會議室內的主次變換，她對趙向東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問周宏傑的死因、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趙向東說：「事實如此。」

「請稍等，」李澤文略略放心下來，又問，「王隊長，郗羽和程茵在哪裡？」

「美女蛇見過沒有？這位就是了，」蔣園嘴角微揚，露出一個肉眼可見的冷笑，「我建議你們拖延對程茵的問話時間。」

他神情凜然盯著蔣園：「什麼意思？」

「沒ｈｔtps://ｗｗw•ｈeｔuboｏｋ.com.cｏm有拍攝到，」王文海搖了搖頭：「教工宿舍的小區不大，也就六棟樓，小區花園沒有攝像頭。只有電梯里和大門處有監控。」

「千錘百鍊的演技，毫無破綻。」蔣園說。

「那攝像頭能否核實程茵的這番話？」

「……」王文海有短暫猶豫，不過在徐雲江和交換眼神之後，爽快地答應下來。他的遲疑其實沒有必要，就算不讓他旁觀，他也可以從郗羽嘴裏獲得信息。他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示意他們看自己辦公桌上三台顯示器的其中兩台。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甚至語氣都沒有起伏的一句話堪稱石破天驚，讓見多識廣的王隊長一下子不淡定起來。他心裏已經給這起案子加上了「自殺」的標籤，已經做好了兩天內結案的打算。李澤文的這句話不但意味著暴增的工作量，還意味著自己在這起案子上產生了嚴重的誤判，這簡直是在否定自己的能力。

小吳警官利索地離座而起，五秒鐘內就已經從刑警辦公室內消失了。

「看到了嗎？」李澤文盯著屏幕。

視頻里的郗羽和程茵正在回答兩名警察的問話。

因為案件的壓力，不論李澤文還是王文海都沒有過多寒暄的打算。

大廳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徐雲江為三個人辦好了訪客手續，帶著他們進了刑偵隊所在的大辦公室。

五分鐘后，徐雲江在分局的大廳里接到了李澤文和他的隨行人員蔣園和季時峻。他詫異地發現，這三人還帶著一個不大的行李箱。對此，李澤文解釋說，這是因為他和這位季教授剛從首都來南都，五十分鐘前才下飛機——下飛機后他們沒有任何耽誤，直接乘車到公安分局，沒時間去放行李箱。

顯示屏里播放著兩和_圖_書個會議室的監控——警察們當然不可能只在審訊室裝監控。

趙向東問：「你覺得他當時態度奇怪嗎？」

王文海嚴重質疑：「李教授，你開玩笑吧？」

王文海沒有表態。看得出來，用「一頭霧水」這四個字形容他顯然都過於輕鬆了。

對他拋下了一個炸彈然後又轉移話題的情況，王文海有些無奈，但他也知道，從現在開始，破案的節奏掌握在對方手裡，只能順著對方的意思來。

「不可能啊，我和郗羽那天才和周老師一起吃了晚飯，他當時好好的！」

「請你立刻派出警察去南都二中附近的幾家可回收垃圾站找這樣的純凈水瓶。」李澤文出示了一張4升的某品牌純凈水的照片，「這是極其重要的的物證。」

李澤文「嗯」一聲，不再就此發表意見，重新視線落到屏幕上。王文海注意到，這兩位大教授的視線主要都集中在程茵那塊顯示屏上。

蔣園說：「一個小時前我已經打過電話確認了，昨天下午四到五點，可回收垃圾站的工作人員接收了南都二中教工宿舍區的可回收垃圾。截至目前，這些可回收垃圾垃圾已經運走了一部分……王隊長，我們力量有限，沒有人力物力追蹤這隻純凈水瓶的去向，請你安排警察出面追蹤，證據的手續也更齊全。」

李澤文把目光轉移到另一塊屏幕上，對王文海道：「王隊長，讓我去會議室見見郗羽。」

他態度溫和，語氣也很客氣，但眼底的神情中一點商量的成分都沒有。

程茵說：「……看到照片后，我覺得有些似曾相識。我因為意外事故導致一段時間的記憶缺損，不記得自己在南都二中的那一年的經歷了。看到照片后，我覺得似乎想起了什麼，就跟他說了我的感覺……周老wｗw.ｈetuｂｏｏｋ.ｃom.coｍ師的反應啊……他有點吃驚，追問我一些細節，比如是否想起了什麼人，是否想起了什麼場景。」

「就在潘越墜樓事件發生后第幾天的事情……」徐雲江解釋了姐妹倆溺水一事，「檔案室也有案卷，我前天借來看了看。」

「那你想起了什麼嗎？」

「你沒有上樓去？」

無處不在的監控攝像頭是警方查案的最大助力，時間線非常清晰，這充分說明兩名當事人的說法無懈可擊。

「馬上你就知道了。」蔣園說。

「你們確定毒在這個純凈水瓶子里？」王文海打斷她的話。

王文海不可思議的反問：「你們什麼意思？程茵在說謊？」

「王隊長，監控有沒有拍攝到他們談話的地方？」李澤文問。

程茵調整了一下坐姿，顯得對這個問題的不適應：「趙警官，我怎麼失憶這件事和你們要調查的案子有關係嗎？你們在調查什麼？」

「相信我，她除了已經告訴你們的事情，剩下的情況一概不知。你們不可能從她那裡問出什麼細節了。」李澤文說。

王文海和徐雲江對視一眼，應允了他的請求，帶著他走到大辦公室角落的小會議室門口，李澤文伸手推開會議室的門，走進室內，迎上郗羽的視線。

王文海的心猛然向上一跳，然後又直直墜落到腹部。

程茵思索著道：「當時不太覺得。知道我失憶的人通常都喜歡追根問底，但現在想來，他的態度有些奇怪的。」

「王隊，我覺得應該找找。」徐雲江說。他和李澤文打過交道，知道這位李教授會對自己說的話負責。

「你怎麼失憶的？」趙警官問。

他馬上吩咐距離他最近的年輕小刑警：「小吳，你去檔案室把這舊案的案卷拿來，編號是D060516013。我前兩天剛剛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