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火中逃生

在煙塵里呆得太久,雙眼迷茫,看什麼都在晃。我癱倒在地,冷、軟,呼吸不暢,已經疲乏得沒有任何力氣了。
「是,」她眼神猶豫著,終於進來了,招呼:「林學長,學姐。」
到了相對隱蔽的空間,安露這才拍了拍胸口,驚魂未定地看著我,「你們剛剛在做什麼?我破壞了你們的好事?」
下了樓,拉著他去圖書館詳問,這才知道他來學校找我的緣故。
我很同意他的謹慎,但還是問了問:「你不會簽了吧?」
我說:「安露,你以為我和林晉修是什麼關係?」
「我沒想到,」她一字一頓,每個音節都帶著穿鑿鐵板的力量,「你對梁導居然是這種看法?看到她居然只想著還錢?枉她挖空心思地想對你好,想補償你!」
猶如煉獄。
當即傻了眼。
但我佩服他。有些人的處境比他優越一千倍,但依然經不起這般誘惑。
兩三個星期的假期在一大堆市場調查報告數據里很快就過去了。教授真不遺餘力地壓榨我等苦學生的剩餘勞動力,新年假期都不例外。好在最後報告出來,教授給了我一筆小錢。問了其他幾位同學,得到的都沒我多。
「你不是說這個圈子不單純嗎?可你現在是主持人,是不是……」
「算了,不說了,」電話那頭的她猛然來了個深呼吸,「總之,今年上半年肯定不行,《約法三章》二月殺青,然後是後期,剪輯、特效、宣傳,這段時間她肯定都在忙,等片子上映后就有時間了,到時候你叫上你朋友來見她。」
我馬上問:「我的宿舍怎麼樣?燒到了沒有?」
火警把我救出的女生送上擔架,又給我裹了條毯子,一起打包送上了救護車。
我緊了緊毯子,吸著氧氣,疲乏的靠著救護車窗,看到自己的臉被煙熏黑,且雙眼通紅。
只是有點扭曲的、糾結的、若干年恩恩怨怨糾纏后形成習慣的,或許還摻雜了一點愧疚的……總之,是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和什麼的古怪感情。
太貼心了!
作為我母親的助理兼秘書,紀小蕊隨時隨地都很忙,我們還沒聊上幾句,就有新的電話找她。我盡量言簡意賅地跟她談了談沈欽言的這份詭異的合同,她十分意外。
「你怎麼在這裏?來看我的嗎?謝謝你啊,學長。」
「不會,」沈欽言心思重重,「我想先徵求你的意見。」
我們默認對視片刻,他開了口。
林晉修眼中蹦出道道凜冽寒光,我下意識一個哆嗦。他語氣里完全沒讚許的意思,反而隱藏了一層可怕的怒意,我幾乎聽到他暗地裡磨牙的聲音。
我頓時詞窮,「我還真的……捨不得。」
我回頭,拍了拍她的肩膀,估摸著林晉修現在已經不想掐死我了,才走了出去。
我握著手機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又縮回了溫暖的被子里。
紀小蕊大笑,「那麼,跟顧持鈞比怎麼樣?」
我低下頭沉思,他亦然,年輕的臉上出現了一種成熟的表情,若有所思。我看到他走到了人生的岔路口,或許會遇到美麗的風景,或許會誤入空寂的荒漠,或許是寬闊筆直的大道,或許是迷霧籠罩的沼澤。
他的手停在我脖子上,我能感覺到他手勁加大,慢慢收緊了力度;我可以反抗,但站住不動,任憑他動作,只輕輕地調勻了呼吸,鎖住他的全部視線鎮定開口:「學長,我就這麼招你恨?」
「據我所知,這種條件的合約也不是沒有先例,這兩年電影圈子裡最紅的幾個新星都是這麼捧出來的,」紀小蕊說,「趙閩之,秦子青……先天條件不錯,又有背景,很容易就能捧起來。」
難道靠近了火源?
「做事這麼乾脆倒是少見,」紀小蕊很八卦地問我:「是男是女?」
我道,「這種決定你人生的大事,你自己做決定。」
這期間我看了安露主持的節目,四個小時的節目被剪輯成了兩個半小時。我好幾次看到自己傻裡傻氣的臉出現在觀眾席上,不是茫然就是獃滯——看得我氣血上涌,我平時沒這麼呆啊,那天絕對是發揮失常!
安露見鬼一眼的盯著我,滿臉匪夷所思,震驚到了極點。
「林……學長?」
現在再次確定了起火點,就在二樓,我的房間正下方。
安露聽完后,很久都沒做聲,默默發動汽車送我回了學校。
紀小蕊果然不做聲了,有一種逼人的力量。
鏡子里的我和-圖-書臉色恢復如常,除了眼角那輕微的發紅。我一邊洗臉一邊想,太完美了,下一秒我就可以回學校去了。
她難得地思考,一本正經道:「難道不是學姐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嫌學長身邊鶯鶯燕燕太多,不肯接受他?更寧願跟他柏拉圖?」
「學長你有事的話,先走吧。」聽剛剛那個電話里的語氣,他應該是有要緊事去做,「我和安露一起回學校就是。估計還有不少事情要去打理。」
那一瞬我竟然在想,我才剛起床呢,為什麼要被人掐著脖子?
我知道火災的時候應該自己逃命,可實在沒辦法看到一個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活活悶死。我咬咬牙,扶著她的頭,抓住濕毛巾取下往她臉上一蓋。
邊說邊用謹慎的態度去觀察他的神色,判斷他的心情。他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我的病床前,光這點,我也不應該去惹他。只見到他眯起眼睛,薄薄嘴角往上一勾,我猛然住嘴不言。但大概已經激怒了他,他大踏步朝我走來,抓住我的衣領把我扔到牆上,一隻手壓住我的雙肩,鼻尖也快碰到我的臉。
「我知道你不用人家操心。」
我貼著牆角站立,他陰著臉把我逼到牆角,撫上我的脖頸,指尖輕輕摩挲著皮膚,像一條吐著信子的蛇。
「是給你準備的。」
那是誰?
「很帥?」
我鬆了口氣,說了「我去換個衣服」,一把拉過安露,另一隻手抓過她手裡的包進了衛生間。
「不是,」我把頭髮紮起來,把身上那套皺巴巴的睡衣扒下來,「你想多了,實際上他正打算掐死我呢。」
「那可是我媽啊,每次看到她就想起還欠她的三十萬,精神壓力大得不得了。當時跟誰借錢都好怎麼會跟她借錢……」話沒說完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果然是人糊塗了,電話那頭的人是我媽的心腹中的心腹,怎麼能在她面前說實話?大驚之下趕快補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跟我媽比較陌生,不親近。不好意思跟她提出要求。」
我沒有多勸,我和他都清楚,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情是不會在這個現實的世界里發生的。
胸口好像壓著塊石頭,當真是,長夜漫漫難以入夢。
紀小蕊用氣憤到極點而變得匪夷所思的語氣,「……對你媽媽是這樣,對顧持鈞也是這樣,從來都是虛以委蛇?」
他最後說:「你不必再幫我打聽了。」
「學長怎麼捨得,」安露莫名地嘆息了一聲,我跳著腳費力地套褲子,又費力地轉頭過去看她,「其實,是我跟學長打電話,說你們的宿舍起火了。」
醫生說我一氧化碳中毒,昏昏沉沉一直到了醫院,然後被送到了病房,進行了一系列身體檢查。慢慢地倒是清醒了。最後又被摁在病床上,打了點滴。
她不再多言,「啪」一聲掛了電話。
「好事啊!」我得意的心說這製作人真有眼光,「你告訴他好了。」
「我也沒想到啊。」
她從來都是個聰明的姑娘,很清楚地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出言安慰,什麼時候應當閉嘴。我想,如果我當時有安露現在的一半聰明,恐怕也不會落得如此凄慘。
想了想,從衛生間探出頭看他,「我可以用嗎?」
果然,林晉修還在病房裡等我,手裡拿著手機低聲說話,面色很嚴峻。我和安露在一旁等了一分鐘后他說了句「大哥,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我說我打算出院,他點頭就讓人去辦手續了。
人在危急關頭時的反應分為兩種:一種是沒反應過來而顯得茫然獃滯,一種是我這樣動如脫兔。我什麼都沒來得及想,一陣風似地直接往門口衝去,扯開門的一瞬間。只見濃煙滾滾,肆無忌憚地席捲整個走廊,頓時逼出了我的眼淚。
「不知道。」
她臉上曖昧促狹的笑容完全說明了一切,「學姐,我跟你說件事兒吧。我跟學長打電話的時候,他似乎有要緊的會要開,我說了你被送到醫院后,他差不多在電話那頭足足靜了半分鐘,然後『啪』地掛了電話。我還在犯嘀咕呢……匆匆到了醫院,他居然已經比我先到了。」
看到安露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我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她表情尷尬,腳還踏在門檻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們在醫院門口兵分兩路。黑色賓士載著他揚長而去;我則鑽進安露的車。安露開一輛紅色的小跑車,很拉和*圖*書風,襯她相當合適。我想,作為一個時尚的娛樂節目主持人,是應該這樣抓人眼球才對。
「他哪有什麼背景?」我嘆口氣,「真要有如此強大的背景,哪裡還來問我的意見?」
我吃驚,「我倒是想過的……但也就是想一想,從來沒試圖付諸實踐。這真的可以嗎?」
他的指甲修剪得短且整齊,割過我的皮膚,有點輕微的刺痛。面頰幾乎貼到了一起,熱熱的呼吸徘徊在耳畔,強硬的威脅到了這個份上,我也沒辦法再淡定下去了。
沒什麼原因,就是安露說的那句,我捨不得。
安露馬上說:「我聽同學一說你們的公寓起火了就給你打了電話,但電話怎麼都沒人接,又趕回學校,聽說你被送到醫院去了,大概是以訛傳訛,總之說你背著人下樓,一出來就昏過去了。學姐,我想你也沒有家人,甚至連學費都要自己掙……」她頓了頓,「所以,我給林學長打了個電話。學姐,你不會怪我多事吧?」
就這麼一分神,腳下踢到了軟軟的東西,頓時失去平衡,頭朝後一仰,就跌倒在地。雖然不是平生第一次摔得這麼慘,但絕對是第一次領會到什麼是屁股裂成兩瓣,疼和煙霧逼得我眼睛立刻酸麻。這才醒悟過來,毛巾掉了。
一路下樓空氣溫度節節攀升,所到之處煙塵滾滾,我的頭髮捲起,皮膚炙痛,眼睛幾乎不能視物。
紀小蕊「啊」了一聲,大驚:「居然拒絕了!」
看來我的貧困真是天下皆知。
手上的吊針不知什麼時候被拔掉了,又睡飽了,我自覺神清氣爽精神振奮,揉了揉眼睛坐起,視線總算清楚了。
他沒回答,眸光割過我的臉,一張俊臉上表情全無。
鑒於我昨晚實在沒睡好,於是就躺在病床上睡過去了。
我實話說:「不怎麼好。只是,她不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就那麼躺在我面前,我實在是……不能無動於衷。」
但林晉修卻沒有這個意思,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他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眼神冷冽。使我想起冬日雪后樹上掛著的冰凌,雖好看,但冷、且扎手。稍有不慎,反傷其身。
安露「嘖嘖」了兩聲,「我早猜到學姐捨不得,你護著沈欽言像護著心肝寶貝一樣。」
起初像是有人在我腦子裡敲鼓,我的神經是鼓槌,而太陽穴變成了鼓面,醒來后才發現,那是走廊里傳來的怪異呼聲。我疲倦得要命,心煩氣躁地睜開一隻眼睛,窗外還是黑的,這麼早,誰在哪裡怪叫?
「重度一氧化碳中毒,小面積燒傷,還在搶救。」
我嘆了口氣,心情十分沉重。她的分析相當合理,只是結果歪了。沒錯,我跟安露認識是因為林晉修的緣故,但她也未免太為我著想了。她以為,我和林晉修是什麼樣海枯石爛生死相許此情不渝至死不悔一定要去見對方最後一面的深刻感情啊?
我斟酌著感慨,他真是個招人注意的體質。
他不做聲,坐在床頭伸出手臂,微微撥開雪白的襯衣袖口,讓我看他的腕表。
柏拉圖個鬼。
她似乎吃了一驚,「那看來是真的很不錯了,其實他要真想演戲的話,為什麼不帶來見見梁導?」
不用說,林大公子怎麼會跟各色人等一起擠在急診室呢。
「啊,你不知道啊,」我又問,「我救出來的那個女生怎麼樣?」
他看重我的意見,但我對於這種合同著實不懂,好在我認識知道內情的人,當即給給紀小蕊打了個電話。
「我不是睡在急診室?」
他還是以往的說話風格,言簡意賅,毫不拖泥帶水。
「我會的。」
「太鬧。」林晉修不咸不淡地掃我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麼意思。
以前跟爸爸在野外搭帳篷、帳篷外有野獸環繞都睡得尚好,現在身處溫暖的、暖氣充足的宿舍,反而難眠,可見人越大是越沒出息了。
「嗯?」
我發自內心地感謝他。既然都在一個大學,火災這種謠言傳得又快,林晉修大抵是從某人那裡聽說此事,又擔心我掛掉,於是來醫院探病。但我不論如何都沒想到,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他。這裡是個單人病房,和急診室的喧鬧絕不一樣,十分安靜。大概是我睡覺的時候被人轉移了,謹慎地掀開被子一看,還好,還是那套睡衣。
安露說話時聲音很輕,手上的動靜也很輕,從我的後頸和頭髮間穿過。幫我把壓在在和圖書針織外套下的頭髮輕輕扯了出來。
我犯愁,「我也正吃驚呢。」
掛上電話,我和沈欽言在安靜的圖書館走廊,對視一瞬,又把視線別開。
好在有人迎了上來,接過我手裡的人,我這才鬆了口氣。
電話掛上之後,我想又想,終於還是沒把這事兒告訴沈欽言。
他跟我默然對視片刻,額頭卻不急不緩地抵上了我的額頭。好像我是高熱的病人,而他需要用這種方法來探測我的體溫。而我,也好像真的發了高燒。
不知怎麼的,我竟覺得莫名的安慰,平生第一次覺得,被他欺負這麼多年,也值了。我看著林晉修的背影想,他對我,大概、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感情的。比如,他肯定不想看著我去死,不然,他以後找誰來取樂?算了,算了,不氣他掐我脖子了。
安露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說,「像沈欽言那樣天生適合鏡頭的男生可不多!連我們製作人看了節目后,都在問我這個小男生是誰。」
樓下的房間冒出滾滾黑煙,煙柱不斷向上升起,隨風擴散,極為刺鼻;火舌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舔了舔窗帘;絲絨的窗帘是火舌的最愛,只一秒就全卷了起來。
二樓的煙霧比三樓重得多,隔著濕毛巾都能聞到那種燒焦的糊味,幾乎看不清路,只覺得天地間灰茫茫一片——灰的,是此時的天色,白的,是燃燒的痕迹。
所以說輩分低了就是不好,看誰都要恭恭敬敬招呼。但安露做得好,那種生疏程度倒是很細微的在語氣里體現出來了。我由衷地感到欣慰。
本來是儘可能的讓語氣平和鎮定,可那一點點的陳年舊怨還留在心中,不自覺地帶上了極少的不以為然。他眼角的光一閃,緩慢地磨著牙,「我有時候真想掐死你。你這個多管閑事的個性,到底什麼時候能好?」
「什麼?」
「為什麼不行?」
我滿臉笑容跟安露招呼:「安露你來啦。進來,」
「好好地嘆什麼氣,」安露笑,「才分開又開始想啦?」
「是。」
我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他在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她真是傷得不輕。在我發現她之前,她想必已經在地上昏迷了一段時間。火災中的一氧化碳濃密的時候,人只要呼吸幾口就會昏過去甚至有生命危險。
那不是一部電影的短約,而是一份徹頭徹尾的藝人合同,包括了電影、廣告、甚至還有音樂,他可以得到最好的策劃人、經紀人,甚至還有最棒的宣傳團隊,完全把他當做了未來的頂級明星那樣從頭打造到尾——條件是那樣的優厚,中千萬巨獎都不足以形容,總之,足以讓每個想進入這個圈子的年輕人眼紅到死。
我頭抵著儀錶台笑了一會兒,轉頭看向窗外。
我心裏直打鼓,低下頭蹙起眉頭,腳上套著一隻拖鞋又專心致志地去踩另一隻。眼角瞄到病房裡有衛生間,當即躲了進去。驚訝地發現,這裏還有一套嶄新的洗漱用具。我早上從宿舍里逃命出來,一切都亂糟糟從未打理,加上被火氣一熏,整個人自覺變成了風乾的肉乾,臉又干又麻。
我攤手,為難的嘆了口氣:「可是,我的性格已經如此了。再改也不可能了。」
「男生。」
我低頭想了想,「哎,我知道的。但好人有好報,所以我安然無恙。」
大概是從失火的屋子跑出來的,然後摔倒在地,就昏過去了。
扶起一個完全失去知覺的人實在是個挑戰。
但我沒想到他那麼快就有了答案。那天晚上我準備睡覺了,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用很清晰、理智地告訴我:他拒絕了電影公司的合同。
「你明不明白情況?只要差一點,躺在床上那個就是你!」
我迷糊了。我媽想補償我?
還好是在二樓。屏住呼吸一鼓作氣衝到樓下,眼見得宿舍門口在望,空氣漸漸好起來,深深呼吸一口氣,身體里又再次燃起動力,一咬牙,拖著她連奔好幾步。
林晉修深黑色風衣下一身藏青色的西裝,走路時風衣下擺輕輕晃著。他緩慢的轉身過來,走到病床前,面無表情盯著我,就是不做聲。他不說話的時候遠比說話時可怕一千倍。我揉了揉脖子和手,直覺想去摸床頭的鬧鐘,隨即才想起來現在是在醫院,擠出一個笑問他,「現在幾點了?」
「跟我不用客氣,」紀小蕊笑起來,「不過最近幾個月我都在片場,不知道公司的到底有什麼決和-圖-書策變化,晚上答覆你。」
我啼笑皆非:「學長,僅僅是因為我多管閑事,你就想掐死我?」
立刻抓起掉在地上的濕毛巾手足並用的爬起來,卻看到那個讓我摔跤的罪魁禍首——居然是一個臉朝地倒下的女生。她的頭衝著台階,手抓著第一級台階,而腳和大門不過一米的距離。
聽到「顧持鈞」三個字我就不自覺心跳加快舌頭打結,吸了口氣,斂了心神,我回答,「不能這麼比較的。他太年輕啦,才二十歲出頭。」
我搖頭失笑,這是我顧慮太多了。安露這樣的大小姐,不欺負別人就是萬幸,她絕對不是受人欺負的人。
我昏昏沉沉地想,幸好這是在假期,樓里學生不多。滿打滿算,每棟樓也就幾十人。還好,損失不大。
宿管老師都要哭了,抱著我,「許真,你怎麼才下來……整棟樓就你們倆了……」
蓋亞作為最有名的老牌電影公司之一,走到程序很合法很正規,他被介紹給了藝人總監,對方隨即表示,給他提供了一份合同。
隨後,我眼睜睜看著窗戶脫落,窗帘被熱氣捲起,深色的窗帘就像惡魔的披風那樣飄散在清晨的灰暗晨光里。
而身邊的沈欽言就生動得多,要麼淺笑要麼沉思,漂亮的眉眼好像在說話一樣,上鏡得不得了。明明我記得他跟我一樣獃滯的,為什麼效果差這麼多!
他點頭。
我徹底清醒了,第一次被人評價為虛偽,我心裏很不好想。
我暗自忖量,誰跟我說這話都可以,他還真不應該。我這輩子吃過最大的幾次虧都是在他的手下翻的跟斗。這麼一個人來警告我「各人自掃門前雪」,頗有些滑稽。
全世界都柏拉圖了林晉修也不可能柏拉圖。這個世界上,多的是不明真相的人,我不願意對每個人解釋。剛剛從鬼門關來回一遭的經歷盤桓在心頭,就像什麼弦橫在心裏,撩撥著心裏那些無奈又苦楚的小回憶,讓它們躍躍欲試想要跳出來。
沈欽言跟我複述合同中的那些條款時,我目瞪口呆,好半晌沒有緩過勁來。但身為當事者的他卻比我理智得多,談話時臉上毫無表情,沒有笑意,甚至還有些凝重。
但何時醒來倒是印象極其深刻。
或許因為主持人的緣由,她現在越來越有氣質,大紅的短大衣加上皮靴子,看上去瀟洒極了,只是,被林晉修掃了一眼,就像只耳朵被人抓住的兔子,聽話得很。
這是昨天的事情。他一如既往在曼羅工作,收工的時候一個星探模樣的人問他想不想當演員。沈欽言並不當真,但對方態度實在誠懇,於是今天一早,他抽了個時間跟他去了電影公司。到了才發現,那個所謂的星探居然不是一般人,而是蓋亞電影公司的一位頗有資歷的經紀人。
她完全失去了意識,我撥過她的手橫在我的肩頭,伸手過去抱住她的腰,半扶半抱的弄她下樓,她不能走,我每拖著她下行一步,光著的腳咯在台階上,「啪」、「啪」的聲音。單調的,可怕的,就好像那火舌的腳步,又或者是催命的音符。
救護車和火警一起到達。
「不是這樣的,」我側過臉去,默默看著街景,「林晉修來醫院看我,跟愛不愛沒什麼關係。他來看我,不過是一報還一報了。」
林晉修細心起來的確讓人恨不得以身相許,連這點小事都可以為你想到。
醒來的時候不知時間,偏了偏頭,我看到了陽光透過薄薄紗窗落在床頭。有人沉默站在窗前,身形修長,似遠眺窗外的景緻,他背脊筆直,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宛如一尊雕塑,彷彿黑白電影中凝固的畫面。
同宿舍的韋姍和男朋友一起去旅遊了,宿舍就我一個人,連個詢問的人都沒有。我打算忍著噪音,翻了個身繼續睡,空氣中那隱約的煙火味道讓我整個人從四肢到大腦瞬間清醒。
還好理智尚存,門口旁邊就是洗手間,我抓了塊濕毛巾,往臉上一遮就衝出了大門。走廊里空蕩蕩,隔著煙塵看過去,幾乎沒人。電梯是不能坐了,而且還離得遠,我的宿舍在公寓樓的左側,恰好正對樓梯口,我迅速往下沖。
「大一時有一次,他疲勞過度而昏厥,當時,我給他做了急救,又送他去的醫院,陪他在醫院過了一晚,」我輕輕說,「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所以那之後,他一直在用他的辦法感謝我,償還我的這段恩情。」
氧氣從我m.hetubook.com.com體內抽離,迷煙籠罩住身體,起初還能憋著不呼吸,但意識漸漸模糊。
我繼續睡覺,又被紀小蕊的電話吵醒了。
「那我幫你打聽一下。」
到了二樓,酸澀的眼睛一掃,居然看到鮮紅的火舌正舔著最近的一扇宿舍門,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熱氣灼人。
她說的都是這兩年紅極一時的男女明星,但沈欽言的情況明顯不是這樣。
「許真,逞英雄的感覺怎麼樣?」
但我的不捨得並不妨礙沈欽言那忽如其來的運氣。
門輕微的一響。
「我沒什麼大事的,還麻煩你辛苦地跑過來,」說著翻身下床,滿床下找我從宿舍里穿出來的拖鞋,「學校那邊怎麼樣了?我走的時候看到火好大啊。」
林晉修掃她一眼,冷哼了一聲,復又站直同時放下手臂,從掐著我脖子的狀態變成了「誰讓你進來的」的肢體語言。我揉了揉脖子,好險。如果她不出現,真不知道下一秒林晉修打算對我做什麼。也許他會掐死我,然後後悔一輩子——打住!這對我們倆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還是別往這個方向去設想比較好。
「暫時沒什麼影響。」
林晉修看了安露一眼,安露連忙點頭,也不知道領會了什麼精神。
不應該感到奇怪,林晉修的身體一直藏著危險和黑暗的成分。
我斟酌:「想好了?」
——如果躺在那裡的是我……后怕一股腦的湧上來,我或許真沒有視死如歸的勇氣,只有一時的孤勇和對自己的盲目自信。難怪林晉修那麼生氣。
但沒想到,那位經紀人直接把他介紹給了蓋亞旗下經紀公司的經理。
我感謝她,「不用忙了,我朋友已經拒絕了。」
不對,是火警!
「我去學姐的宿舍拿她的衣服來了。我想,那麼早從樓里跑出來,出院的時候可能沒合適的衣服。」
她頓了頓,很隱晦地開口,「這個圈子不是那麼單純。你捨得啊?」
林晉修凝眉:「你怎麼來了?」
有人扶著我到樹下休息,還有人給那個女生做人工呼吸。四周環了十來個女生,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大都跟我一樣身著睡衣,披頭散髮。很暗,天色很暗。附近的三棟學生宿舍大都黯淡著,偶爾開了一兩盞燈,只有蒼白的路燈眨著眼。
精緻的時針指著「十」,分針指著「六」,原來我睡了兩三個小時。
「好人有好報?」他的嘲諷不加掩飾,「吃了這麼多虧,怎麼還相信這麼幼稚的道理?」
我們一起離開醫院,臨走之前去看了看我救出來的那個女生,這才發現,我認識她,是哲學系的一個女生。早上救人時沒看得太清楚,現在才發現,她後背、雙腿都有燒傷痕迹。躺在偌大的、死寂的無菌室里,奄奄一息。我現在已經徹底清醒,再想起當時的細節,我當時的行為,真的冒了很大的危險。
林晉修的車在我們前方不遠,最後在一個十字路口分道而行。我看著他的車消失在車輛的洪流中,默默地嘆了口氣。怎麼認識越久,我越來越搞不懂他了。
我笑:「非常非常俊美。」
我大驚,也顧不得疼,手足並用的爬到她身邊。她身上傳來了燒灼的味道,藉著火光仔細一看,後背上大塊焦炭的痕迹。
我停下了扒衣服的動作,從鏡子里炯炯有神地看著身後的她。
「謝謝。」
聽她的語氣,顯然以為林晉修為我放棄了公事是一種濃情蜜意的表現。
安露輕笑:「學姐你擔心我啊?」
到了這一步他還是不敢完全相信,疑慮重重。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完全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或許是上半夜,或許是下半夜。
去找滅火器也不可能,在走廊的另一頭。
她說她也打聽了一下,在蓋亞的工作計劃中,這半年完全沒有捧新人的計劃。但沈欽言見到的總監確有其人,這就說明合同肯定存在。更多的細節她也不太清楚,那位總監嘴巴嚴得很,一時半會打聽不到。總之,此事透著絕對的詭異,需要謹慎對待。
他直接來學校找我,我從教授辦公室往下看;他站在樓下的廣場旁,鶴立雞群,吸引了無數女生的目光。
「這事是挺奇怪,」紀小蕊又說,「你的哪位朋友這麼被蓋亞看好?」
我又嘆了一口氣,「你就沒想過,我和林晉修認識了這麼多年,又這麼熟了,為什麼都沒正兒八經的談過戀愛?」
「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樣,」我啼笑皆非,「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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