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日禮物

說完覺得不吉利,趕快唾棄了自己一口。什麼叫只有她來掃墓,我的人緣也沒有差到那個份上。
「明白了,」顧持鈞更進一步,「你關於合適的標準,我洗耳恭聽。」
我轉著咖啡杯。我還沒有告訴你們我也差點遇險呢。
「這段時間忙於拍電影,今天才知道你們宿舍前幾天的火災,你竟然沒有告訴我你們宿舍發生了火災。」
「小真。」
「抱歉,瞞了你這麼久。」我略一欠身,決心不再聽他說話,打算下一秒就告辭。
顧持鈞走到了陽台,我跟出去。外面是個小花園,各個包廂都被厚厚的窗帘遮住,偶爾漏出一點被丟棄的光,照著滿院子花草、樹影婆娑。遠處大概有汽車的鳴笛聲,帶來單調的喧鬧。他的眼睛里反射著薄薄的光,一閃一閃,就像亘古夜空里的寒星那樣,閃爍從不停歇。
顧持鈞把手裡的長桿塞給我,坐到沙發上去。
「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廣而告之。」
我臉都快燒起來了,剛想開口,他擱在檯球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門口還剩下兩位助理,章時宇打發他們回電影公司,兩人的車稍微慢了一點,於是我有幸聽到了幾句零散的話。
顧持鈞的聲音一顫。
震驚讓我瞬間石化,解凍的一瞬間才想起今天的確是我二十二歲的生日。我媽居然記得我的生日?
這項鏈美得好像一個夢,眼睛都要瞎掉了。世界上任何人送我這份禮物我都不敢接。我渾身一麻,立刻推回去。
「我打擾你們沒有?」
——我應該說他記憶力太好還是太糟?
我怎麼可能掉眼淚?這麼多年,我就掉過兩次眼淚。一次是父親去世的時候,再上一次則是午夜飆車停在湖邊的時候。我怎麼可能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哭啊。他真是瘋了。他以為我是誰,在電影里和他對戲纏綿的女主角嗎?那些玻璃透明心的公主大小姐?他完全搞錯了。當年在非洲大草原上被獅子豹子滿地追我都沒哭呢,現在怎麼會哭?
等我迴轉了思緒,顧持鈞的車已經到了,他和章時宇上了車,迅速離開。
「所以在油輪上,你找我簽名?」他說。
……我怎麼可能討厭他。
看見他坐在舞台另一邊,我腦子一熱,興奮得不知所以。亢奮得不知所以,活動的期間都分神看他——他白色上衣搭配深色褲子,單排扣的休閑西服,卡其布長褲的打扮休閑,臉上帶著濃濃笑意。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工作,完全答對了問題,顧持鈞親自把包裝精美的獎品發給了我。
「小真,你太低估我,也太低估自己了,」顧持鈞走近一步,輕輕握住我的手帶到唇邊,自我的指尖吻到手背,「我喜歡你,你就那麼難以置信?」
包廂頓時空了,我一口口吃著蛋糕,猛然想起這樓上就是香荷酒店,我母親在這裡有間長期的套房。紀小蕊下樓后狼吞虎咽吞了兩塊蛋糕,語氣不清地開口:「我就知道你不會要這項鏈,勸了梁導好一陣子,她壓根兒不聽。」
我說:是啊,我出事了也就你來給我掃墓了……
「你在哭?」
她把我帶到樓上一個略微安靜的包廂里。這裏的隔音效果真是不錯,一上樓梯,樓下的所有喧囂都被隔絕了。我媽坐在沙發上,輕輕揉著太陽穴。所有人都在狂歡電影殺青,她居然一個人呆在這裏?視線一掃,才發現,桌子上有大堆的零食飲料,旁邊還有個精緻的禮品盒,最引人注意的莫過於那隻大蛋糕,上面插著蠟燭,還寫著「生日快樂」幾個字。
宿舍樓里比早上熱鬧,火災現場總會引人關注。我走到二樓樓梯口,看著被燒得什麼都不剩下的哲學系宿舍,嘆了口氣。眾人圍觀嘆息,看到我出現,紛紛贊我為英雄。我飄飄然了一會,回了自己的宿舍收拾打理。
「難怪。」
「安平製藥,曾經是國內最大的製藥廠之一,」紀小蕊頓了頓,又說,「十幾年前給收購了,原因很多。不過,也有梁家人丁不旺,後繼無人的緣故。」
不知何時起,顧持鈞卻到了我身邊,半蹲在我腿畔。
「情況很不好。」顧持鈞急躁地回答。
「新年的那個晚上,我真的被你騙過去了,」他的語氣平和,至少和往日一樣的平和,讓我聽不出什麼意思,「我這個影帝,看來算是白當了。」
我又氣又惱。
「人丁不旺?」難怪梁家這邊似乎都沒有什麼親人。
我狐疑地看著這隻精美的、鑲嵌著一串拉丁字母非常精美的金屬盒子,覺得冰涼細膩,紀小蕊催我打開看看。
顧持鈞終於轉過身,正對我。他臉上的表情很不真切,但我能感覺他是在看我。
「其實……我幾年前見過你一次。雖然你肯定不記得我。」
幾秒鐘的沉默。
腦子裡卻忽然想起昨晚紀小蕊跟我說的那番話——父親去世后我覺得自己再無親人,可現在卻有個母親,我要是出事,她大概會難過吧,畢竟她只有我這一個女兒,也沒可能再生一個,不知道這算不算白髮人送黑髮人。
大四的下學期終於姍姍來遲,隨後又是春假和測試。林晉修倒是說對了,我也確實不喜歡當服務生。沒了曼羅的工作,也有去了心頭大患的感覺。學校的事情一切如常,有時候跟沈欽言見見面。
我要再說,她已經沒時間聽了。確認了我還是全須全尾,連頭髮都沒燒掉一根,馬上站起來回片場。我也不急,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打算離開,迎頭撞上了熟人。
我笑地很靦腆,「比我媽可差遠了。」
這算是什麼?纏綿的情話?
「那股聰明和倔強的勁頭,」關先生頗感慨,「她和家裡有矛盾,完全沒有經濟來源,又著迷電影,做許多兼職,掙的每分錢都用在買器材找演員拍電影上……連飯都是能省就省的,哎,身體也是那些年搞壞了,現在怎麼補都補不起來。」
「好了,逗你玩呢。他在撞球室,我帶你過去。」
他的氣息呵到我的手背上,有點癢。
堅決不問。
「好。」
我垂下眼睫,咬著唇,「這故事還有一半。」
和-圖-書我的眼角餘光瞄到那對是秦子青和羅睿。雖然顧持鈞的名字在演員表的第一個,但秦子青和羅睿才是《約法三章》里鏡頭數最多,換言之戲份最多的。
我目瞪口呆瞠目結舌忐忐忑忑惴惴不安不敢置信,我有這麼大魅力?能讓他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個森林?太異世界外星球了。我後悔不已地抓著桌面,恨不得在上面摳出一個洞來。我怎麼才能告訴他,我沒有那種意思。
他只是笑,朝我走進一步。
「你希望我記得你嗎?」他聲音素來偏低,此時卻帶著一點溫柔。
語氣親昵,纏綿曖昧,讓我下一秒面紅過耳。
我跟她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見面,紀小蕊在店外一把拉住我,神色詭異地盯著我好幾分鐘,跟我道歉,「那天的話,我說得太重了。」
顧持鈞斂去急躁,深呼吸一口氣,「最壞的消息往往都是通過電話告知的。我家裡出了點事,我這段時間要出國一趟,」他垂目看我一會,俯身吻我的額頭,「小真,我對你志在必得。等我回來。」
紀小蕊說:「梁導今天下午才從銀行的保險箱取出來的。」
「你爸爸沒給你過生日?」
「你這眼睛怎麼長的?」孫穎的聲音壓低了,但我聽得清楚,「漂亮是次要的,你居然沒發現那個小姑娘長得很像一個人?
她點頭,叫來服務生,把蛋糕送到了樓下,還叮囑了一句,「跟他們說,許大小姐請他們吃蛋糕。」
幸運的是,其中一個號碼似乎是空號,主持人叫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我那時候是多熱血的少女啊,只看無人認領,當場一蹦八尺高,把手舉得老高,「我去!我去!」我的舉動讓其他沒被抽到的人如夢初醒,紛紛仿效,一時間全場呈現出高呼聲此起彼伏的壯觀景象。
我只好收拾了書包往校門一路狂奔,恰好趕上了來接我的車。
我氣得直咬牙,幾乎就要吐血而亡了。但隨即看到顧持鈞的助理——我現在知道她叫孫穎——站起來,走過去主持人說了幾句話,主持人改看坐在第八排的我,指著我叫我上去。
「你覺得我太老了?」
算了,還是不告訴她好了。
「這三年,你變得很大,至少頭髮長了很多。」
他說話時兩道英挺的眉毛一動不動,彷彿在說跟他完全不相干的事。
這就是身為粉絲者的心態。哪怕偶像只對你露出了一點善意和親近,也足夠你美滋滋地陶醉若干天,理智全失。和偶像親密接觸讓我本來因為過熱而不好使的腦子徹底當機,連怎麼回自己座位的都不知道。
他輕輕嘆息,好像痛得厲害那樣叫我的名字,也只叫我的名字。
「你對我提出的要求,我可以做到。於是,你現在又在想找新的借口來搪塞我?你可以和我曖昧,卻不肯越過那條線,你當我是什麼人?我那麼不堪?」
搪塞?再也不敢了。不堪?我怎麼會覺得他不堪?但他說對了一點,我不敢越過那條線。我們如同兩軍陣前對壘,他咄咄逼人地拋出一個又一個問題,而我節節敗退,連自己腳下的方寸之地都守不住。垂著頭看著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感覺到了一種無奈、荒謬、類似於愛情的慰藉。
「那段時間你媽媽身體非常差,就在一個月之前,她昏迷過一次,差點要了半條命。我當時為什麼那麼著急,是怕她熬不過去。」
我大喜過望,「唰」一下站起來,不怕死的在人群的呼聲中擠出去,衝到了舞台前。但好事往往多磨,我正美滋滋地往舞台上衝鋒陷陣,被兩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保鏢攔住了。
「您怎麼知道?」
「既然著急去醫院,為什麼剛剛因為那個影迷耽擱這麼久?」兩位助理中那個最年輕的姑娘不解地問孫穎,「這……實在不像顧先生的風格。」
「你贊成他再婚嗎?」
「喝成這樣肯定沒法回家了,」紀小蕊說,「我們在酒店樓上開了房間,誰醉了就抬上去睡,要回家的也有服務生找計程車。」
一行人神色匆匆,可車子並沒有按著他們的意願準時到達,就在等車的幾分鐘,我走到了他們一行人的身後,躲進了大廈門口的巨幅的廣告牌后,恰好聽到了幾句零散的交談。
他的手指從我臉頰上劃過,在我眼皮下攤開,我看到他的手濕漉漉,居然泛著水的光澤。也不知道那些水是從哪裡來的,絕對跟我無關。
我也不怎麼去見我母親了,自然不用跟顧持鈞碰面,這讓我鬆了口氣。我還沒想到怎麼面對他。
輪到我吃驚了。我嚴肅考慮下輩子投胎一定要投胎成導演,還要成功的那種。
「我看都是累出來的。每次拍電影都要累趴下一次,女導演是比男導演辛苦多了,」章時宇輕嘆,「也真是——」
「如果他自己願意的話,我絕對會支持,」我看著桌上的蛋糕,「其實,只要是爸爸自己的選擇,我都無條件支持。」
昏暗的檯球室,顧持鈞一身白襯衣,挺拔地握桿立於一旁,笑道:「您在裏面的表演真是出神入化。那句『我不覺得自己在戀愛,我完完全全被您俘虜了』真是讓人記憶——」他抬頭看到我,「……猶新。」
「爸爸壓根兒想都沒想過,」我詫異她忽然提出這個話題,「我是勸過他再找個伴,他完全不在意,光是研究化石已經夠他累了。」
母親盯著我,「許真,你——」
他展顏,愉快微笑,「後來我又參加了幾次類似活動,還特地看你有沒有在,當然沒能看到。不過,你說得對,這事在當時看來確實無足輕重,所以沒過多久我就把事情放在一旁,剛剛靈光一現才想了起來,」他慢慢呼出一口氣,「原來那個小姑娘是你。難怪我在梁導的房間遇到你的時候,覺得你有些眼熟。」
「我是來給你答覆的。」我說。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顧持鈞離得那麼近。
我非常喜歡顧持鈞,但平時想見他一面非常難。他不怎麼參加綜藝活動,代言的也都是高端甚至奢華的產品,總之,做顧持鈞的粉絲真是很辛苦。和_圖_書
她略微點了點頭,微微闔上了眼睛,那種疲累一下子涌到了臉上。紀小蕊回屋說銀行馬上來人取走項鏈,我建議她扶著我母親上樓休息,餘下我一個人留在包廂。
「許真,」她欲言又止,「我……」
「……我……我只是……我們不太合適……」
關亦中笑了笑:「你還小。對你媽媽來說,不理想的遭遇,只是外在的環境。心裏真正是什麼,才會在電影里表現出來。」
「那麼等這部電影拍完吧。」
「這倒不是。」
關先生最後感慨:「你媽媽,真是電影圈裡的傳奇。」
紀小蕊淡定地告訴我,「他們假戲真做,早就好上了。」
這個記錄也算是驚人,可見勤勉程度。
我抿著嘴,聽到從胸腔內部發出的如弦的心跳聲,只要他一觸碰,就會發出怦怦然聲響。
紀小蕊倒是笑了,饒有興趣看著我,「你難得對一件事這麼有興趣。」
「當導演這麼掙錢?」
呵,原來也不僅僅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
我啼笑皆非,想起另一件要緊得多的事情需要處理。我暗忖,從進店到現在,我都沒看到顧持鈞。
「顧先生,我之前沒有跟你說實話。」
我茫然道:「……唉?」
紀小蕊點頭,依言走到包廂的隔壁房間打電話,單獨留給我們一處空間。
人家和母親住在一起是可以朝夕相見的,我跟她住在一起,見面的時間恐怕不會比現在更多。我的分析實在有道理,她凝著眉心,慢慢想了一會。
紀小蕊搖頭。
不算什麼?以為我是小孩子那麼好騙嗎?我跟著我爸研究古生物這麼多年,對地質學也有一定的了解,且不談這根項鏈本身的價值,光是這種大小、這種質地、有著這麼美麗光澤的藍寶石的價格肯定是天文數字。
紀小蕊看外星人似的看我一眼,「是的,梁家是做實業的,以製藥廠起家。」
在宿舍門口跟安露到了別,上樓。
——你存心釣我的胃口!
「哪裡,」關先生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導演當年的樣子。」
「是啊,你給我簽名的那瞬間,我真是太高興了,不僅僅是因為簽名,也一償幾年前的遺憾。」
我不知道他聽到我說了這席話會想什麼,但肯定震動很大,或許還有一點無所適從。他的舉手之勞,真的是舉手之勞是我盼望了若干年的夢想——這樣大的落差,他不認識我也就罷了,可在他對我付出這麼多心血后再了解到真相,恐怕心裏不會好受。
母親揉了揉太陽穴,「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只傳給女兒。我只有你一個女兒,不給你給誰?」
「導演幾天前跟我打聽怎麼給孩子慶祝生日呢,難得她留心這類事情,」他說著笑起來,「以我說,不外乎四個字,投其所好。」
「她的電影看上去……很溫暖。」我頓了頓,想起沈欽言曾經說過的她的電影充滿感情。
知道他私人號碼的絕對是少數,電話打到這裏的不多。他跟我說「你等一等」,繞過我走進屋子裡,拿起了手機,走到窗外去接電話。我看著他臉色一點點沉下去,在原地走來走去,半晌后才略微鎮定,慢慢靠上了牆。
「嗯……」我點頭,稍微有點尷尬,「關先生,我沒想到您也在……早知道,應該也您帶一塊蛋糕過來。」
我的生日都是和爸爸一起過,但爸爸去世后,我再也想不起我還有生日這事兒……沒想到,她那麼清楚的記得。
我低聲問:「顧先生呢?」
我逃回學校,寫我的畢業論文,把所有的一切拋之腦後。
他不會要我賠錢吧……我額頭開始冒汗,從來沒覺得身體虛弱至此。我就像在表演一出不得已為之的啞劇,張張嘴,沒有道出任何聲音。
「真是才入行的新人,」孫穎老成持重得多,「這都沒看出來?」
「怕你媽媽阻攔?」
「……」
他微微頷首:「這次是真心話。」
「我——」其實尷尬得要死。
就算你是影帝,也不可能識別每一個裝作模樣的動作啊。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
我的檯球技術很爛,但如何逗長輩開心,我頗有心得。關先生的年齡和我爸差不多大,我跟他東拉西扯地閑聊,聊孩子聊養生聊話劇,一撞球打下來,雖然球一個都沒進,但他對我讚不絕口,直誇我不但和我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還一樣的聰明能幹。
我點點頭,若有所思,「什麼製藥廠?」
她表情沉痛地抱著我,嚎: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沒,」我搖頭,「隨便問問罷了。」
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抱著簽名本守在他離開的必經之道上了。我果然再次見到了他,他剛剛接了一通電話,心情不好,可那時候的我完全沒明白,大腦一團漿糊,也不知道自己瞎扯了什麼。毫無疑問,我那些宣揚我是多麼喜歡他的讚美之詞對他來說都是陳詞濫調,確實不應該指望他的熱情。
「那再放回保險箱,」我一臉堅貞不屈,「反正我絕對不要。媽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不幸的是,我的號碼不在那十個人中。
正在爭執不下,剛剛的助理小姐走過來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道:是顧先生讓她上來的。
吃藥一樣的吞了整塊蛋糕,看著她還要給我夾,立刻緊張地拒絕,「不要了。」
假期實在太短了,學校很快開了學,我忙得團團轉,都快忘記火災這事兒了;接到紀小蕊的電話先是茫然,再覺得頭疼——也不知道她聽了什麼過時的小道消息,現在才想著來慰問經歷了火災事變的我。
「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你媽媽就要結婚了。」
「那麼,我來說吧。」
我獃獃的。
他長久的沉默著,沒再說下去,似乎對我鬢角的頭髮產生興趣。
真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人對我表白,那個人還是顧持鈞。
我在她身邊坐下,好奇問:「這是?有人生日嗎?」
我連忙說:「我都忘記了,難為您記得。」
我靜靜聽著,沒主動詢問。他說了不少話,大都關於我母親當年的經歷——她歷經一系列磨難后和_圖_書,在二十七歲時拍出了第一部真正的電影,因為成本有限,每一分錢都物盡其用,細節極其到位,十五年後的今年看來都不覺得過時,也獲得了影評家的一致讚許;此後她拿到了父母留下的遺產,有了資金,於是以三年兩部的速度拍電影,大都是小成本電影,統統劇本精緻,鏡頭剪輯漂亮,很有可看之處。
一老一少兩個人在裏面一邊說話一邊打球,關係倒是極好。我進去的時候,兩個人正在談關亦中早年的一部話劇《茶花女》,關亦中一球入袋,道:「現在的年輕演員,像你這麼看老片子的可不多了。」
他對我微笑,又跟我握手,說「恭喜」。他的手很有力,我幾乎捨不得放開。
顧持鈞落座,點單一氣呵成,沒有看我,也沒有多言。他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傻乎乎坐在位子上。哎,心裏嘆了口氣想,顧持鈞比我媽,可難對付多了。
我在某些時候向來富有安慰精神。於是在寂靜中想,跟顧持鈞算是徹底完蛋了。我那麼喜歡跟他呆在一起扯東聊西,可現在看來,是再不可能了。
「你的想法可以理解。導演和演員,的確有很多曖昧,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的。但我和梁導,從來也沒有超過友情的成分。她一手栽培我,幫我避開了很多麻煩。我尊敬她,關心她。」
「哎,您別——」
——這樣說一半留一半有什麼意思!
她神色不悅,「不算什麼。讓你拿著就拿著。」
我一怔,這串項鏈還有這麼個來歷。
紀小蕊笑,「可惜我也就知道這麼多了,你媽媽極少說這些過去的事情。她對助理就一個要求,能做事,少問問題。」
紀小蕊低聲念了一句「該死」,伸手抓過門把手,「啪」一下迅速關上了門,很平靜地開口,「這群人瘋起來,是沒有底線的,別放在心上。」
我的心情那麼複雜、沉重高興無奈傷感不一而足,獃獃看著他俊逸的臉。
女導演在圈子生存不易,男人拍一部成功的片子就可以得到認可,女導演需要拍三部。
正在圖書館找資料,忽然接到紀小蕊的電話。她告訴我《約法三章》殺青的消息。劇組現在狂歡,鬧得很。紀小蕊聲音沒什麼熱情:「你也來一起慶祝吧,車子都快到你們校門口了,是梁導要求的」,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完全沒準備好,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到合適的說服之詞,整個人跟傻子無異。
「……不是……」
「啊?顧先生看那個小姑娘長得漂亮嗎?」她小聲嘟囔,「以前也沒覺得顧先生這麼看重樣貌啊……」
「……」
如果我當時自覺一點就早應該捂著耳朵走開,偏偏在此之前,我恰好已經知道他們口中的梁導是我母親,忍不住站著聽了會兒牆角,邊聽邊自我鄙夷——青少年的好奇心就像春天裡的野草一樣瘋長著,雖然我母親和我們從來沒有任何關係,但並不妨礙我聽一點無傷大雅的牆角,是不是?
她不再勸,拿過桌上的盒子遞給我,「生日禮物。」
「學校太不安全,過來跟我一起住。」雖然是命令的語氣,但並不是絕對。
「小傻瓜。」
路過一個包廂門口,我聽到了某種讓人面紅耳熱的呻|吟,忍不住掃了一眼,發現門口虛掩,隱約看得到赤條條白花花的人影糾纏。我沒有勇氣去看那是誰和誰,匆匆別過了視線,有一下沒一下踢著腳下的地毯。
我想起某位哲人說過,被壓迫得太久,人類也會化身為妖魔鬼怪。
……咦?
我腦子裡轟然一響,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記憶力沒你想得那麼差,」他鎮定自若,語氣微揚,「你當時留著齊耳短髮,穿著白色T恤和球鞋,對不對?」
我頓時神清氣爽精神倍增雙目炯炯有神行走如風步履輕盈自覺地人都要飄起來了。我就這樣飄到了舞台上,和其他九個人站在一起。
我也嘆氣,「我就是這麼個性子,您稍微為我考慮一下。我爸是什麼人,您也清楚。他把我教育成現在的性格,是沒有辦法回爐重造了。」
我啼笑皆非,配合她道:就差那麼一點……
抬頭看到他在笑,表情異常輕鬆,「小真,其實你早就應該告訴我你的想法,我更早就會讓你改變主意了。我們慢慢來吧。我等了很多年才找到一個能讓我付出真心的人,不會放過的。」
「梁導下了死命令,今天之前務必殺青。因為拍戲的時候,實在顧不到給你慶祝生日。」
如果告訴旁邊的人我們有感情糾葛,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相信。
啊啊,誰來告訴我這種情況怎麼處理!我應該回答什麼?追問他的想法嗎?似乎也不對。他就在等我問他呢!
旁邊的工作人員應了一聲,立刻小跑去催。
「你沒聽她說嗎?這項鏈是你外祖父祖母留下的,」紀小蕊說,「別的我不知道,光是你外公外婆留下的巨額信託基金,就足夠讓梁導一輩子不用工作了,輕輕鬆鬆維持現在的生活水準。你是經濟學的高材生,可以自己算一算。」
安靜的房間里,紀小蕊拿著打火機,一隻只點著蠟燭,又抬起頭跟我說笑。
「最開始認識你我就告訴你,我從來不客套,也不會逢場作戲,」顧持鈞語調很沉穩,「你不會認為,這半年來,我在你面前的表現都在作假?哪一次,我不是言出必踐?」
顧持鈞轉身過來看著我,眼睛里反射著幽幽的光,臉上神色不明。
他「嗯」了一聲,語氣中毫無驚訝之意,應該是早就猜到了。他靠著欄杆,襯衫下擺被夜風吹了起來,就像是我起伏不定的心情。
母親緊了緊披肩,看我一眼,「你的生日。」
「你看,」我有精神的笑,「我連一根頭髮都沒掉。」
掀開盒蓋,我手心直抖。翻開盒蓋,紅絲絨上躺著一串銀光閃閃的項鏈,最下面的吊飾異常別緻——細小的鑽石鑲嵌在新月形的白金邊框上,橢圓形的藍寶石靜靜躺在月亮中央。
我對顧持鈞點了個頭,打個招呼。默默在心裏笑紀小蕊:她拿著我母親給的工資做兩份事,和圖書認準了我不會跟我媽告狀?
我笑著點頭附和說「沒事兒」,然後落座。
「你對我還真是不夠信任,那麼,就一點點來吧。」顧持鈞喝了口咖啡,聲音很平靜,「許真,既然你不希望我拍戲,我就退到幕後。所以,《約法三章》之後的片約,我都推掉了。在這種前提下,我們應該可以試一試。」
話出口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結巴。我沒想到我這輩子也會結結巴巴的說話,像是理虧,又是愧疚,還有無奈。
「年紀大了可不愛吃甜的,」關先生笑呵呵,「這蛋糕啊,你今天生日吧?」
最終我還是沒能要到那個簽名,眼睜睜看著他們一行人下了電梯。
紀小蕊饒有興趣地看我一眼,「我還以為你不會問了。」
「……顧先生,你真的記得我?」
「小真?」
「幫我打。」
「我還以為只是緋聞……」
顧持鈞的蛋糕吃完了,我拿了瓶水給他,他喝了兩口把瓶子塞回我的手心,表情沉靜下來,保持了一個晚上的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奶油實在太甜太純了,咽到嘴裏就迅速融化成一片甜膩,正宗得讓人嘆為觀止。我就著蛋糕吃了幾口,悲哀地發現,晚飯在學校吃得太多,都沒有什麼容量可以裝得下蛋糕了。
……這件事我真不知道。
我瞠目結舌,心臟劇烈跳動,有如擂鼓。
這段回憶對我來說十分珍貴,有事沒事就回放一次。我從不覺得自己是個運氣非常好的人,但那天卻實實在在讓我感受到了「什麼是天上掉金雨」的感覺,好運得自己都不敢信。
算起來,從新年那天晚上到現在,我有兩三個星期沒有看到他了。
……當然是真心話。
從頭到尾我不敢直視他,卻能感覺到顧持鈞的目光就沒離開我身上。我怎麼就忘記了,他不但是影帝,還是心理學系出生。
章時宇低聲問顧持鈞,「梁導病情緊急么?
「……」
站在原地半晌,直到到他們一行人進了電梯,我才想起居然還是沒能找他簽名,飛奔下樓梯又追上去,終於在大廈的一樓追上了他們。
我垂著頭,長久的沉默,顧持鈞也不做聲。時間和咖啡的熱度一起溜走了。我多希望他就也像那流失的溫度,悄悄離開。
「剛剛我說我記得住你,你想的是,這因為你有一張和梁導相似的臉,對不對?」
我的心思有點遠,隨口說:「我媽肯定是錢太多花不掉,這麼貴重的東西,她還說不算什麼。」
她三十一歲那年,有了重大的轉機,她的電影《三十而立》大獲成功,獲得了桑島電影節金獎。這也是她第一部大獲成功的電影,那之後她有多頓悟,打造出了資金的團隊,不再欠缺資金,不再局限文藝片,以兩年一部的速度拍起了電影,大都是商業片。
心裏的想法被人說出來,實在很不好受。
紀小蕊把蛋糕刀遞給我,我慢慢切開,分開到餐盤裡,先給母親拿了一份,再給自己,紀小蕊分了一份。
到了地方才知道,劇組包了一家夜店,百來號人在裏面狂歡。
「可惜梁導沒有接受我,我只好退而求其次。恰好你有一張和梁導相似的臉,所以,我把你當成了替身,處心積慮,主動討好你。這是你腦子裡的故事,對不對?」
我也搖頭,表示自己不在意。我沒打算告訴她我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局面了,娛樂圈可不就是這樣。
三四年前的偶然小插曲,他卻記得。
說話間有兩位服務生攙扶著一位大叔離開,我定睛一看,是電影的美術指導。
顧持鈞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聞聲一驚,兔子一樣抬起頭盯著他。對面那個人那姿態像足了嚴厲的老師,又像一個深藏不露的審問官。我想起來,他的確演過卧底的探員,而我就是罪大惡極的犯罪嫌疑人。
我瞪著他,試圖抽揮手:「……我不傻。」
——拜託你把「我想……」後面話說完吧!
他沒有攔住我,默默頷首。
「我很高興,」他點頭,「我們認識比我想象的還早。」
四年前,準確的說是三年零八個月前,我還在上高中。但因為我中學的優異成績和表現,我的入學申請得到了認可,提前接到了靜海大學商學院通知書。
「最開始在片場,我看到你一個人安靜地看書,我就想……」他頓了頓,不再繼續,只笑著抬起右臂,手心停在我的耳廓旁,手指隔著虛空,似要觸到我的額角。
偌大的廳內光線晦暗不明,我看到有人在跳言語難以形容的舞蹈,有人站在角落的沙發上,一隻手握著啤酒一隻手握著話筒唱著古怪的、完全走調的歌;還有人躲在酒廊里,完全心無外物擁抱接吻,動作**到了極點,我幾乎要瞎掉了。
很多人渡過了同一段時光,記住的卻不是同一件事情。他怎麼可能記得住我這麼一個小小的影迷,不過是過眼一瞥罷了。迷戀他的小女生肯定很多,如果不是因為我是梁婉汀的女兒,不會在他的記憶里留下任何痕迹。
音響開得極其大,隨處都可以聞到酒香,我的心臟幾乎要被震掉了。服務生抬著一箱箱的酒進來,可想而知,這裏根本就不是以瓶的數量消耗,而是以箱子計算。大家辛苦了大半年,終於結束了漫長的拍攝,激動也是正常的,太激動我吃不消。半小時前我還在學校的圖書館看書呢,反差太大,一時半會兒緩衝信號不好。
我抬起頭,「那就是說,梁家很有錢?」
——說半截話什麼的,最可惡了!
我爸爸非常高興,當即給我買了ALP的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ALP的電子產品以昂貴和技術頂尖著稱,那款筆記本電腦幾乎都能趕得上一輛中檔車的價格。我的好運綿綿不倦,買了那款電腦後,機緣巧合之下,還得到一張顧持鈞見面會的門票。
顧持鈞說話的時候,總是時間都直視對方的目光,此時也不例外。夜色瀰漫周圍,但我終於可以看清他的五官。人的外貌真的是一種銳利的武器,只要足夠英俊,就可以無堅不摧;眼角眉梢的一點點溫柔,就可以讓人把靈魂交出和*圖*書來。
絕對是出了大事。我小心蹭到他身邊,低聲問:「怎麼了?」
胡扯。你才哭!
雖然艱難,她從不放棄。
「我沒有怪你,」我說,「實際上你的態度真的很好了,明明心情不好還忍著沒發脾氣,聽我絮絮叨叨的廢話。要是別的明星,估計早就叫保鏢趕人了。我後來想起自己那時候的表現,都不好意思得很。」
我豪邁地笑著,表示不介意。人和人是有差異的,最大的差異性就表現在對同樣一件事的理解,每個人都不一樣。
我和韋珊還算幸運,雖然起火的房間正位於我們下方,但除了窗戶被熏黑,別的一概都好。韋珊看了電視新聞,當天晚上就趕了回來。學校提出要給我倆換宿舍,我們想了想,還是算了,主要是搬家麻煩。
紀小蕊笑著吃蛋糕,「在梁導的收藏中,這條項鏈的確不算什麼。當然我也沒見過她的大部分的藏品。見過的幾件藏品里,起碼有一半比這條項鏈還要華麗。」
母親垂下臉想了一會兒,「小蕊,打電話給銀行的經理。」
但不等我開口,顧持鈞極度鎮定地,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情,那樣繼續聊下去:「你太年輕了,也缺乏安全感。覺得我不值得信任是可以理解的。你說你玩不起,我比你還玩不起。對你來說,是一場戀愛;我要是談戀愛,事業基本上會陷於停滯,人氣下跌,還有廣告合同,有合同明明白白寫在那裡,我談戀愛就是違反合約,」顧持鈞眼睛不眨地看著我,「我們的損失,誰比較大?」
我記憶中的她從來都雷厲風行,很難看到她這麼不幹脆遲遲疑疑連說一句話都吞吞吐吐的模樣,不由得問:「怎麼?」
母親圍了條大披肩,看上去比之前還瘦,手指上還夾著一支女士煙。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抽煙,有點愕然。大概我盯著她的手指時間太長,她把手裡的煙掐了,上上下下盯著我好半晌,最後才說了句,「你沒事就好。」
母親沉默了一會:「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通知我?」
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我對那些微妙的,忽如其來的感情始終處理不好,不是逃避就是難受。我不知道我給了她什麼錯覺,讓她覺得有必要給我過這個生日。她的身體條件並不好,再加上電影殺青,正常人難道不會在這個時候去慶祝或者大睡一覺嗎?
我站在他身後一尺,手裡死死捏著那根球杆。
我真不覺得他老。他僅僅比我大了十歲。身為大明星,他本來就是那種英俊得讓人不會聯想到年齡的長相,更何況保養鍛煉從來不缺,扮演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綽綽有餘——雖然他過了三十歲后就再沒演過毛頭小夥子。
她沉默著,過了一會才說:「這麼多年,你爸爸有沒有想過再婚?」
見面會的時候,主辦方為了活躍氣氛,在場兩百人中抽了十個人上台去參加答題遊戲。有些問題與API有關係,有些問題與顧持鈞曾經演過的電影有關係,總之,只要參与就能得到API的其他電子產品。怎麼想都很非常划算,所以群情激昂,活動現場大家擠破了頭。
我放下手裡的撞桿,繼續往下說:「顧先生,我並不希望你為我放棄了電影事業。新年晚上,我說的那些話,是故意說出來逼你放棄我的。我的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確希望男朋友只愛我一個,但是,我沒有那麼刁鑽古怪,也不會不通情理到讓他放棄自己現有的一切。顧先生,我是因為你的電影喜歡上你的,也希望這輩子都可以進電影院看你的電影。」
「沒有,只是在閑聊,」顧持鈞看著我手上的蛋糕,伸手接過,低聲問我,「給我的?」
何況我才知道,她身體不好,這倒是頗讓人吃驚。看到的新聞照片里,哪一張她都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美麗魅力統統一百分,羡煞旁人。你看,才華美麗名聲都有,世界上有幾個女人能做到?
「媽媽,太貴重了,我不要。」
這些經歷我早已從各種訪談里知道,但從知情人的嘴裏說出來就是不一樣。我好像跟著他在我母親的生命里遊歷了一圈。
一席話說完,屋子裡再無別的聲音。
「她什麼樣子?」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嚇一跳,趕緊搖頭,「顧先生,這麼小一件事,你要記得才奇怪了。」
我笑著搖頭,動手切了小塊蛋糕放進餐盤裡去,「剩下的,可以拿下樓分掉吧?」
我禮貌地笑了一笑,跟他和關老先生打了個招呼。
「工作起來就不要命了,」顧持鈞不耐煩,「車子怎麼還不來?」
她沒有說話,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
再上一層就是娛樂會所,角落那間就是撞球室,裏面不光有顧持鈞,還有關亦中。關亦中是大名鼎鼎的老戲骨,六十歲出頭,他演了半輩子話劇,近些年開始接演電影,讓人印象深刻,而他也是《約法三章》這幕戲里年齡最大的演員。在片場看到我母親對他很敬重。
她繼續嚎:你可不能讓我守寡啊!
我一把抹掉臉上的不明水跡,抓起包站起來,低頭看著半蹲著的他,「顧先生,給我時間想一想,我會給你答覆。」
「你討厭我到願意跟我試一試都不肯?」
主持人笑起來,隨手指了一個前排的女生。
喉頭有點哽,呼吸也有點兒窒。
關先生雖然看不出老態,畢竟不再年輕,不會像年輕人那麼耗到很晚;看著時間不早了,他樂呵呵地離開,檯球室只剩下我和顧持鈞。
「別急著走。我們整理一下思緒:你聽到我的助理說了這番話,想到這個圈子裡的各種事情,認為我和你媽媽關係曖昧,於是你判我的死刑?」顧持鈞神色不明,語氣古井無波。
我母親是在幾天後得到消息的。
實在怕她又用母女關係來威脅我,我逼出了急智,無數偵探小說情節躍入腦海,「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現在什麼能力都沒有,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完全沒辦法保護。為了珠寶謀財害命的事情從來都少不了。珠寶雖好,但還是我自己的安全更重要。拜託您了,還是送回保險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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