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集體自殺

簡一凡站旁邊半天了,聽他這麼說,忽然笑起來,「一般人來這都是為了進諮詢室,沒想到大叔還主動放棄這個機會。其實職業規劃這方面你可以多了解了解,也不是什麼心理疾病,自己能想通就最好了。」
「他得幾分?」
心理測量室。下午兩點半。
「你們誰都不許碰我閨女!再有說我閨女是精神病的,老子宰了她!」
「你老婆經常罵你嗎?」
小女孩瞪著眼睛看她,半天卻不說一句話。
「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簡一凡有點懵,「那你這十幾年是怎麼活過來的?喝粥?」
漢州市雲密監獄。
「你他媽的才有精神病,憑什麼要讓我閨女看心理科!你這是在侮辱我閨女,更是在侮辱我!」
然而宋摘星早已經四仰八叉地睡著了。頭上的淤血和疲憊感已經徹底讓她招架不住,連夢裡都是在和夏夏父親爭執的情景,唯有眼角一點淚痕還寄存著她今日所有的努力和由此喚醒的記憶。在她八歲的時候,在她即將自殺的時刻,那個拉她一把,給予她重生的人,此生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了。
「分開的時候她有回頭看你嗎?」
宋摘星接過文靜手裡的測量單,看了一眼來訪者,開口問:「晚上睡眠不好?」
「小|逼崽子,老子供你吃供你穿,有啥對不起你的。就不給我好好上學,你對得起誰?你爹我天天在單位累死累活,一瓶水捨不得花錢買就為了你能出人頭地。不上學!不吃飯!你作什麼死呢?!」男人罵罵咧咧沒完,剛罵完高璨轉頭又對七八歲的女兒吼叫起來。
「不可能吧?」孫鳴眉心擰成一團,右手不自覺搭在左手腕子上,這是他思考時的一貫動作,「現場也沒發現別的東西,再說你怎麼看出來他容易被暗示啊?」
李唯西淺淺一笑,連帶著發梢都沾著日光的暖意。
備註:反移情:諮詢師把對生活中某個重要人物的情感、態度和屬性轉移到了來訪者身上。此處宋摘星在給患者諮詢的過程中,也想到了自己不愉快、刺痛自己的事情。
宋摘星出門的當空正好看見簡一凡和母子進了諮詢室,看來「周一障礙症」已經屬於頻發症了,確實需要引起重視。她想起來這陣子一直在做的課題,應該將這類癥狀也加進去。
「那她就是對你沒什麼好感。」
宋摘星就這樣一遍一遍地跟電話那端的人溝通,直到自己淚流滿面卻恍若未覺。她聽到了對面的哭泣聲,聽到了孩子們更多的傾訴,聽到了嘈雜的腳步聲與老師們關切他們的聲音,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慢慢地掛上了電話,癱坐在椅子上。
母親牽著九歲的兒子的手,一見到簡一凡就急的不行,「都半個月了,一到周一就肚子疼,在家還好好的,每次送到學校門口就開始難受。漢州大大小小的醫院都查遍了,什麼毛病都沒有,這可怎麼辦呀醫生。」
宋摘星請開鎖公司打開門已是深夜,累得還未喘口氣,簡一凡的奪命電話就打過來了。
緊接著,其他的聲音開始不斷地涌過來。
有兩秒鐘,宋摘星聽到冷冷的一句。那個女孩說完再也沒有發出聲音,直到電話那端傳來一片嘩然。
「呵!哈哈哈哈哈……我們就應該死!」
「你說唯西啊?」雲月華看向李唯西,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唯西是美國哈佛畢業的心理諮詢碩士,斯坦福大學心理系博士,主攻臨床心理和精神病理學,在認知神經心理學和心理生理學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詣。他這個月從美國回來,直接被聘為咱們科室的心理專家,以後就是你們的同事了。」
一個板板正正的自我介紹,毫不似從美國進修回來的高材生。宋摘星下意識去看他,與他對視的時候卻被他一雙深如玄潭的眸吸引。那是一雙極清澈極明亮的雙眸,讓人看一眼便再也忘不掉。
「什麼?」孫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她要和我離婚?」
「心理科是讓你更了解自己的地方。」宋摘星笑著附和道。
「嗯……」
「是啊大少爺,托您的福,我剛進來。」
「阿星!你答應啦?那你一定要幫我!」簡一凡越說越激動,大半夜的對著電話鬼哭狼嚎。
宋摘星不想跟他爭辯,穿上白大褂後轉而進入心理測量室。上午不到八點半,測量室門口已經排起了隊,從小孩子到中年婦女,從小夥子到老太太,每個人都帶著自己hetubook.com.com的故事來到這。心理科每天都見證著整個社會的情感變化,老爺子的戰後創傷,家庭破裂的夫妻關係,到如今上班族的焦慮,頻頻出現的強迫症,心理醫生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人,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無一不都堅守著對這個行業的熱愛,以及堅信因為自己的存在,能讓別人過得更好一點。
宋摘星做了深呼吸,繼續說道:「其他人也是,有母親在,就仍然會得到母愛。現在你的母親只有你了,你應該陪你母親一起渡過難關。」
對面傳來一串瘋狂詭異的笑聲,宋摘星聽著格外驚心。她預測對面應該是一群中學生,有男有女,是一群馬上就要自殺、完全不受掌控的孩子們。
「從我們開始見面,你一共看了十二次時間,但今天你並沒有其他事情要做,說明你很在意你的手錶。」李唯西看著孫鳴的表情一點點變化,笑容愈深,「錶鏈上的拼音刻字『WNN』應該是你老婆名字的縮寫,你手上的戒指和手錶有相同的質感,代表這是你們結婚的時候她送你的禮物。你在緊張或者思考的時候會不停摩挲你的手錶,說明你潛意識裡知道,你快要失去它了。」
很久之後再去回憶,宋摘星仍然記得那天的李唯西穿著一件咖色羊絨圓領毛衫,搭著一條九分長的休閑小直角牛仔褲,手半插在褲兜里,露出來一點又白又細的指節,整個人一副慵懶隨意的樣子。好似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明媚雋秀,安靜謙和。
劉慶海搖了搖頭,但停了幾秒后,他又點了點頭。
「8分。」
狂躁、粗野、亢奮的聲音不斷傳來,沒有人在聽宋摘星的話,情況愈發危急。
集體自殺?!
「放鬆,孩子們,放鬆。我可以幫助你們,喂?喂!」
宋摘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馬拉著小女孩問:「你叫什麼名字?」
「但願吧。」
正值初秋,窗外的雲雀盤旋在柳梢上叫個不停,細碎的陽光從枝葉間篩下來,像金子一樣隨風搖搖晃晃。遠處池塘里的荷葉都還沒有敗下去,仍然鬱鬱蔥蔥的。煙嵐流翠,四下盛景,有一瞬間宋摘星似乎回到了自己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她與母親相依為命,也是一個秋天,她被媽媽送進了心理科。
「實際上,」宋摘星突然沮喪起來,「今天我又把鑰匙落家裡了。」
斜倚在門口的大男生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我的偶像死了,他就是從樓上跳下去的,我也要和他一樣。」
「簡一凡,摘星被你折磨死了!」
風乍起,林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在誰也沒有察覺的樹木之後,有雙陰鷙的眼睛緊緊盯著監獄前的李唯西,一刻也沒有鬆開過。
來訪者叫王世傑,整個人蔫蔫的,聽她這麼問,連連嘆氣,「好幾天了,自從單位說要提拔個人當領導,我就開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結果不出所料,一個乾的還沒我出色的人當了我的頭,我怎麼能咽的下這口氣啊!」
宋摘星點點頭,「要不您跟我到諮詢室,咱倆再聊聊?」
天幕低垂,樹影扶疏,唧唧蟲鳴隱在夜中,萬物寂靜。
「……手?」頓了幾秒,女孩終於回應了。
王世傑看著手裡的測量單,忽然明白過來,「你是說就算升我當領導,我也當不好這個官?」
受孫鳴所託,李唯西早就看過了劉慶海所有的資料,臨來之前也專門交代讓警員替他完成一些事情。二人進來時,劉慶海正靠在桌前,警員將三杯液體依次給他,「你能分清哪個是醋,哪個是稀酒精,哪個是水嗎?」
「哎,好閨蜜啊一凡。」宋摘星不無感激地打趣。
辦公室內,宋摘星正在傾聽電話另一端傳來的嘶吼聲。
「林帆的案子給你做我都沒話說,畢竟你努力了那麼久!今天倒好,既不給你也不給我,竟然給一個剛來的新人!」
二人同時:「林帆?!」
「今天夠累的了,休息休息吧。」
孫鳴急忙往回跑,連道別的話都沒再來得及說。李唯西微微仰頭,再次看了看這方監獄,想起小時候他第一次跟著父親去監獄里看犯人的情景,眼眶忽地一熱——原來都是那麼久之前的事了。
警員點了點頭,而後將結果拿給李唯西。李唯西看了一眼測試過程,慢慢走到劉慶海面前,將他左手抬起來看,手背處早已紅紅的一片。老實說,劉慶海長得高高瘦瘦的,和圖書比想象中更沒有氣力,臉上的傷也還未好,帶著一層血痂。
女孩身邊陸續安靜下來,宋摘星猜著她已經放了外音,馬上進行干預,「我們身體里一共有206塊骨骼,其中顱骨29塊,軀幹骨51塊,四肢骨126塊,如果你想知道,我能一一給你說出來這206塊骨骼的名字。你的頭骨、舌骨、尺骨、脛骨,他們造就了現在的你。除此之外,你的身體里有40萬億到60萬億個細胞,還有結締組織,有毛細血管,有消化系統、循環系統、韌帶系統。這些!這些都在為你活著。你傷心它們就會傷心,你難過它們就跟著你難過。對於它們來說,活著就是為了你!」
見他這麼不死心,宋摘星嘆了口氣,「你和姑娘用餐愉快嗎?」
「他們都是變態!他們沒一個好人!他們都是魔鬼,每天都在折磨著我,他們都是自私鬼,是惡鬼!
宋摘星頹然地癱坐在沙發上,心裏突然湧起一絲對李唯西的恨意,準確的來說,是妒意。這是她爭取了大半年的案子,光做的論文分析和課題研究都有上百頁了,沒想到他甫一來,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得到了這個機會。
簡一凡平時最怕不苟言笑的主任,聽她這麼吼自己,心跳都漏跳一拍,趕緊坐正。不過眼角餘光仍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男人,似乎對他印象很深,一時驚叫起來,「你不就是抱阿星去包紮的人嘛。」
簡一凡吃痛,乾脆把蘋果放下,一副大言不慚的樣子,「你不要害怕阿星,我身邊有好多型男哥們兒,他要是真不要你了,我一天能給你安排五場相親。」
「我進去看看,就不多送你了。」
男人的力氣特別大,一下子將文靜推倒在地,就在眾人大亂時,他緊接著抬起凳子重重砸在宋摘星身側的玻璃窗上。玻璃的碎碴兜頭砸下來,劃破了宋摘星的臉,她覺得頭髮粘膩膩的,耳朵嗡鳴不止,整個人直直向後倒去。
「嗯……」
「主任,夏夏現在重度焦慮高度抑鬱,應該立刻接受心理治療。她父親不僅不照顧孩子情緒,還要火上澆油,我們沒辦法和他做有效溝通。而且依我看,病的人不僅僅是女孩,還有她那情緒暴躁的父親。」
說起這個,宋摘星連忙提醒他:「那些孩子後面都需要做心理疏導,讓方琳和警方跟進一下。」
「或許她要的不是時間,而是你對她的關心。」
簡一凡有點吃驚,「這麼快就宣判死刑啦?」
雲密監獄。
宋摘星拿袖子抹了抹眼睛,沮喪地說:「還是死了一個。」
「你們既然找到證據將劉慶海定為殺人犯,為什麼他還要死死抵抗?」
「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只有死了,才能解脫這一切,我不好,我不夠優秀,我對不起你們……」
宋摘星立刻在白紙上寫下「學校附近、廢棄天台、面對山」而後遞給方琳,方琳馬上撥通了報警電話。
宋摘星氣得鼻血都流下來了。簡一凡忽然大喊,「阿星你流鼻血啦,你趕緊擦擦,我有點暈血,我不行了。」
孫鳴笑道:「你小子厲害,你們心理諮詢師是不是平常就喜歡琢磨別人啊。不瞞你說,幾乎所有的犯人都是在這招的,獨獨這個劉慶海,審訊犯人的那一套我們都用盡了,就是不招,不招就沒法兒治他罪,可愁死我們了。」
「阿星我覺得你今年可能命犯太歲,運氣怎麼能這麼差。你趕緊聯繫聯繫你美國的男朋友,說不準過兩天連他都不要你了。」
宋摘星立刻抓到了一絲希望,向她喊道:「你心裏不舒服對不對,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你看看你自己的手。」
市郊,雲密監獄。
簡一凡拿著測量單就往外走,就怕宋摘星當面罵他臉皮厚。
簡一凡給她倒了杯水,有點擔心她。
簡一凡仍然心有餘悸,「偶像對孩子的影響太大了。你已經儘力了。」
宋摘星包著額頭坐在沙發上,簡一凡唉聲嘆氣地給她削著蘋果。
「我心口疼……好痛啊,好痛……」另外一個女孩接過了電話,聽聲音大概十二三歲,說著說著便哭起來。
簡一凡認真聽完,連忙安撫她,「這個癥狀我們接待好幾起了,確實是心理問題。您先具體和我說一下孩子的情況,正好明天我們要開個討論會,會後我再和您溝通怎麼治療。」
宋摘星聽到了警笛聲,但離救下他們仍需要一段時間。簡一凡遞過來一面hetubook.com.com手帕,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滿頭是汗。漸漸放緩了語氣,宋摘星開始試圖給他們做心理建設。
漢州京大醫院。臨床心理科。
「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告訴老師,告訴父母,告訴你的朋友們,你還可以報警。你要好好鍛煉身體,讓自己變得強大。你沒有錯,犯錯的是他們,同樣的,受到懲罰的應該是他們,而不是你……」
李唯西站起身來,緩緩走向門口。打開門的剎那立刻迎來孫鳴關切的詢問:「怎麼樣了?都招了嗎?」
孫鳴一時被噎住,腦子裡翻騰的都是當時在他家裡取證的情景。
「趕緊吃一塊,平平安安。」
簡一凡點點頭,「也幸虧是孩子,只要他們父母肯配合,情況應該會好轉。」
「我為什麼要看遠處?」
審訊室內,李唯西額頭上滲出密密的細汗,向睡著的劉慶海作最後的命令:「一分鐘后我將把你叫醒。現在我從五數到一,當數到一的時候你會完全清醒。五……你開始逐漸清醒了,肌肉變的有彈性和力量。四……你頭腦清醒了,你開始清楚地辨別各種聲音。三……你更清醒了。二……你已經完全清醒了。一!醒來吧。」
李唯西將剛才的測試結果給他看,「桌上的三杯液體其實都是清水,警員剛剛在他手背上塗了護手霜,但告訴他這東西會過敏,你看他的手背果然就變得紅紅的。還有這個0-8分的測試,得的分數越高就代表越容易被暗示。」
「天啊!阿星你真是戀愛高手。」
「摘星別爭了,就讓一凡來接吧。」雲月華習慣性地用食指敲擊著桌面,「至於唯西,我準備讓他和我一起完成林帆的案子。」
宋摘星把測量單子往他手裡一放,「大叔,你看你測的霍蘭德職業傾向問卷和卡氏16種人格因素測驗表,都顯示你是典型的執行者性格。你平時偏好於具體任務,不善言辭,喜歡獨立做事。同時喜歡精確,喜歡邏輯分析和推理,求知慾強,又肯動腦。」宋摘星打量了一下他,接著道,「我猜您是工程師或者分析員吧?」
孫鳴將李唯西送到大門口,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劉慶海的案子多虧你了,謝了老同學!」
宋摘星進入辦公室簽了到,繼續對簡一凡道:「你說你好歹也是個心理醫生,怎麼一到相親就掉鏈子啊。下次你靠牆角,讓她坐你對面。牆角的位置面對整個餐廳,人來人往、服務員上菜等等都很容易分散注意力。面對牆角,她全程就只能看你一個人,對你的印象會加深。」
李唯西搖了搖頭,指著天花板上一個黑色的霉點堪堪一笑,「它就行。」
簡一凡很認真地想了想,「沒什麼特別的。吃飯的時候找了個牆角坐,她倒是誇服務員長得帥來著。」
聲音開始變低,甚至有些斷斷續續,宋摘星立刻向對方問道:「我是醫生,請你相信我。你哪裡疼,能告訴我嗎?」
方琳剛從警局回來,就一下子扎進諮詢室給不喝水的阿姨做放鬆治療去了。主任雲月華和副主任吳聰一天都在院里開會,剩下一個孫思睿還請了假,本就人手不夠的心理科讓簡一凡和宋摘星忙得不可開交,連簡一凡媽媽的催婚電話都是文靜幫忙接的。
硃紅色的高牆佇立在層層林木之間,幾縷陽光斜斜地照在牆角,泛著一股子發霉的氣味。放風區隨著一聲鳴笛臨時關閉,本還熙熙攘攘的地方眨眼只剩下風聲。監獄內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警員孫鳴將鑰匙重新放回腰間,帶著李唯西繼續往裡走。
宋摘星瞧著這個女人皮膚黝黑,氣色紅潤,顯得十分健康,想來不喝水對她的傷害已經變得很小了。不過總歸是個心理問題,需要好好會診一下。她正這樣想著,忽然看到方琳從辦公室里衝出來,對著自己大喊:「阿星!有人打電話要自殺!是集體自殺!」
「我看您就踏踏實實的當個執行者,自己也開心不是嗎?」
李唯西示意警員將劉慶海帶出去,如今室內只剩下他與孫鳴兩個人。高瓦數的白熾燈讓他終於看見了孫鳴脖子間的一道疤痕,驀地想起來上學時孫鳴如何豁出性命保護他。李唯西抬了抬頭,仍然是懶懶的,「劉慶海是個很容易被暗示的人。以他的行為來看,單獨殺人很困難。」
孫鳴一下子如驚弓之鳥,「他哥哥……昨天……昨天還來看過他。」
「摘星,你這麼著急也解決不和_圖_書了問題。」沒等雲月華開口,簡一凡就攔住宋摘星,「我們的確是先要做夏強的工作,但你剛被他打傷,再做諮詢肯定有障礙。不如將他交給我吧,我會好好跟進這個家庭的。」
「阿星!你進家了沒?」
李唯西目光幽深,尋不見一絲明意,「人不是他殺的。案發現場他受到強烈的刺|激,出現暫時性失憶,所以無法想起來整個過程。真正殺人的,是他哥哥劉福山。」
「你沒事就好。」
「和你媽報告吧,相親Over。」
她死了……宋摘星拿著電話的手微微一顫。女孩在說完后從幾十米的天台一躍而下,跳樓自殺。
「我爸有了新的女人,我媽每天都打我。」
走廊又深又暗,軍用皮鞋踏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聲。從短窗里漏進來的陽光有一瞬間刺痛了李唯西的眼睛,他下意識拿袖子擋了一下,卻聽見孫鳴喊:「燈壞了,有點黑,環境不大好。」
「別提了。死者是劉慶海的老婆,現場有他的指紋、腳印,被害者身上還有他的頭髮,但他就是說想不起來怎麼殺的人,拿不到口供,證據鏈還是不足。」孫鳴嘆了口氣,停在審訊室的門口,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一本正經地和他說,「老同學,我可是和我們局長打過包票的,今天你必須讓這傢伙開口。」
「你就笑話我吧,要不是我媽催,我能去相親?」簡一凡貼她更近,求饒似的,「不過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那姑娘有沒有被本公子的帥氣吸引。」
「十二年?」宋摘星和簡一凡同時吃了一驚。
「摘星——」
「嗯……」宋摘星疲軟地癱在沙發上,困意沉沉。
劉慶海很服從地聞了聞,而後將其中一杯拿起來,沙啞出聲:「這是醋。挨著你的是水,剩下的一杯是稀酒精。」
「只有我們死了,他們才能罷休,才能放過我們!他們會什麼要欺負我,為什麼……
方琳遞過來一個卡片,上面寫著「警方出動」。宋摘星點點頭,繼續道:「我知道你們都是一時衝動,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幫助你們。」
依稀中聽見有人叫她,還有一雙溫暖的手攬住了自己的腰身,一雙溫暖的,足以護住自己的手。
「哎神了,這你都能知道?」王世傑瞪大眼睛看著她,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你前面說的也都對,我確實喜歡一個人做事,不太愛和同事摻在一起。」
「山。」
「沒有。」
「你……反移情了?」
……
「阿星!我們要幹掉李唯西,重新拿到林帆的案子!」
「來,這是開鎖公司電話。」簡一凡展開手掌,一串電話號碼立刻映入眼帘,似乎隨時都在準備應付她這種狀況,「我真是好奇一個生活白痴怎麼能在心理科這麼厲害。」
「你去把劉慶海叫來吧,我來給他做個催眠。」
劉慶海一下子半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剛做完一項劇烈運動,渾身都濕透了。
「怎麼?相親剛失敗,就惦記上別的人啦?」
高璨徑直走到宋摘星身邊,冷眼瞧著自己帶來的這對父女,無奈道:「你趕緊看看他女兒,身上沒有任何問題,但不能上學,不能睡覺,一碰她就躲躲閃閃。」
簡一凡比宋摘星早到科室一年,晉陞速度卻遠遠比不上宋摘星。宋摘星自從來了心理科,做事乾脆利落,對待病人溫柔耐心,表面看柔弱無害,內心卻又熱烈張揚。來科里工作兩年,一路從測量室問診轉到諮詢室諮詢,現在已經是漢州醫學會精神科分會學術委員,臨床心理督導師,心理科資深專家,名頭一大堆,各個都證明著宋摘星的不凡實力。其實說起業務能力,簡一凡完全不需要顧慮宋摘星。只是今天看她格外疲憊,不知道是不是別人的話也刺痛了她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
宋摘星拿腳踢了他一下,「能不能嘴下留德。」
李唯西懶懶出聲:「既然是審犯人的地方,這種環境無形中也會給他們震懾吧。」
雲月華帶著李唯西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見簡一凡掛在宋摘星身上,一副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而滿頭包著紗布的宋摘星,此時已經快被簡一凡晃得不省人事。
宋摘星喊文靜出來,「馬上給她做SCL自我測評、SAS焦慮自評和SDS抑鬱自評。」
宋摘星上前一步,誠懇地向雲月華解釋,「我申請做她的主治醫生,讓夏夏和她父親一起做團體治療。」
剛送走王世傑,和*圖*書簡一凡隨即接過來下一個來訪者的測量單。來訪者是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婦女,在他面前有點緊張,「大夫,我十二年沒喝過一滴水啦,你說是不是心理有問題?」
簡一凡笑起來能露八顆牙,宋摘星和他相處兩年,每每都覺得這時候的他猙獰無比。
足有一分鐘,對面毫無聲響。宋摘星靜靜地等待,直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出現。
「對!你看看自己的手指,它在動。你安靜一下下,你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你看遠處,你看到了什麼?」
「我已經有半年沒有睡過覺了,很累,死了就不會累了。」
李唯西被突如其來的一抱搞得有點不知所措,懶懶的笑容卻仍然掛在臉上,「回去給你老婆送個擁抱,她就不會和你離婚了。」
李唯西拍了拍他肩膀,忽然聽到監獄裏面警鈴聲大響,不覺皺了皺眉。
中年婦女搖搖頭,「不能喝水,一喝水就吐出來,喝粥也不行。我這些年全靠吃水果。」
「請你注意一下自己的措辭,我哪裡相親失敗了?我是為了破除封建四舊,為了新時代自由婚姻而做的犧牲!」
「阿星!我不服氣!」
與二人道了別,王世傑總算舒出來一口氣。臨走又看了一眼「臨床心理科」幾個字,覺得比剛來時親切許多。下了樓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簡一凡更加震驚:「的兒子……」
李唯西沒有說話,眼神示意孫鳴開門。
「我……我被班裡其他人欺負,他們讓我喝尿……」
「這真的讓我感到吃驚,也很心疼。我知道你們一定感到很累,很辛苦,是吧?也很委屈,很憤怒,對吧?睡不著是因為焦慮,你可能因此抑鬱了一段時間,我是心理醫生,我想告訴你的是,心理疾病就像我們會感冒、會打噴嚏一樣,每個人都會有。雖然有的人心靈感冒的時間長,但它一定會過去的,只要你肯面對它。請你,拿出你所有骨骼、細胞、身體系統的力量與勇氣,來面對它。」
雲月華嚴肅地坐在辦公桌前,看著簡一凡沒個正形,連眉梢都拉了下來。
「哎?」聽見有人喊她,甫一應聲,便看到高璨帶著一對父女走了過來。男人長得五大三粗,嘴裏還罵罵咧咧地,吐詞極不幹凈。
宋摘星想象著畫面,女孩的血從腦顱中迸濺出來,四肢斷裂,骨肉分離,面目全非。傳來的嘩然聲讓她快速在腦中分辨,這是在刺|激剩下的孩子們選擇更快的死亡還是被這場面嚇到,有一瞬的猶疑。
「我害怕上學,害怕考試,我在學校睡每天都做噩夢。」
「摘星你要不要休息兩天?」雲月華看著她,語氣稍稍軟了一些,「以後再有這樣的患者,不要逞強,不要當面起衝突,還是要以家長情緒為主。」
京大醫院心理科。
簡一凡不服氣,「那正好!我還對她不滿意呢。」
測量室迎來一對母子,見母親臉上仍有淚痕,宋摘星剛要去接他們的測量單,不料一下子被簡一凡搶過來。
「但是你……」
「今天……謝謝。」宋摘星緩站起身,想起他抱住自己的樣子,頓時有些不自在。
「催眠?」孫鳴一聽又興奮起來,「催眠需要用什麼東西嗎?我看電視上都用鍾錶啊擺錘啊什麼的,我給你找個來。」
今天果然運氣差啊,差到極點了。
簡一凡剛從諮詢室出來,看見宋摘星趕緊貼上去,一副乖順薩摩耶的樣子。宋摘星拍了拍他肩膀,「心情看起來不錯呀大公子,相親有新進展啦?」
王世傑尷尬地撓了撓頭,看著身後一眾排隊的人羞澀地笑了笑,「算了,也不是什麼大病,原先是心裏想不通,被你一說我就全明白了。看來領導肯定也知道我的短處,我這一輩子沒官運,就是個幹活的命。」
「不過你得答應我,幫我打聽打聽兒科的護士高璨。」
宋摘星馬上跑起來,「立刻做危機干預!保持通話!」
「沒胃口。」宋摘星蔫蔫的,一天下來覺得渾身氣力全無。
孫鳴驚訝了許久,低頭又一次看了一眼手錶,半晌才苦澀道:「娜娜總說我太忙了沒時間陪她,干我們這行的,哪有天天在家閑著的。」
「Hi,我是李唯西。」
下午五點一刻。主任辦公室。
「大夫說得對。我這輩子啊工作換了不少,也就這十年才真正做了自己喜歡的。今天才知道心理科還能給人做職業規劃,受益匪淺啊。」
宋摘星無比驚訝:「本市最大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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