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侵入意識

文靜提著一口氣,不知怎的每次和這個冷麵主任回話都倍感緊張。
「你能意識到這一點,我很高興。」
雲月華皺著眉頭看著手裡的資料,又順勢看了看一側的電腦,眉心猛不丁地一痛,連忙吩咐她:「你趕快去趟院保安室,調一下昨天咱們科的監控。」
然而記者太多,場面又剛剛失控過,現在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林帆到底怎麼樣了。
「出於對患者隱私的保護,我們不能夠對大家透露太多。林帆重傷入院,我們已在做最大努力搶救,現在還沒有結果。」
「三個女友,都是被我培養起來的購物習慣吧。我以為是她們在影響我,其實是我在影響她們。」
簡一凡被堵了一鼻子灰,乾脆閉嘴。宋摘星看到了裴新,又看了看韓蕊的打扮,知道他終於把女友帶來了,連忙問文靜:「測量結果出來了沒有?」
話一出口,宋摘星和李唯西爭相笑起來。
他剛說完,宋摘星也走了過來,簡一凡像看到救兵一樣,「阿星你快看看這個女人,她有沒有妄想症什麼的啊?」
「什麼?」連帶著外科醫生,三個人同時發出驚呼。
「對。」李唯西補充道,「準確地說,輕傷才是林父打的。」
簡一凡帶著李唯西和宋摘星來到重症加強護理病房時,林帆正安靜地躺在那,一如他被送進來的樣子。雖然剛剛經歷了一場成功的手術,監護儀上的心電參數卻顯示出如今他的狀況不容樂觀。
宋摘星看著外科醫生,一字一句鏗鏘有力,眸中極是認真。
宋摘星接過單子,看了看韓蕊,又看了看裴新,立刻安排文靜道:「你再給裴新做一下測量表,韓蕊你隨我到諮詢室來。」
「我昨天還在看,放哪了?」
「你的初戀,在認識你之前也並不喜歡買東西。」
宋摘星緩緩道:「你沒有不好,你只是心裏沒有與你的父親達成和解。你痛恨你的父親拋棄了你們,而當時年幼的你暗暗發誓,長大后要像父親一樣照顧你的母親。可惜你的母親過世讓你不能如願,所以你培養了一個又一個像你母親的女朋友。裴新,讓自己休息一下吧,你會擁有更好的生活。」
「沒……沒想到……」連測量室里的文靜都無法呼吸,「知道你是個富二代,沒想到你天天帶這麼多錢出來。」
林帆微微一笑,呼吸虛弱,臉色更加蒼白。李唯西接著說道:「現在醫院外面圍了很多記者,都想知道你的消息。有一點我想不通,你是半夜被送進來的,知道的人很少,為什麼媒體一大早就來醫院圍堵了?」
林帆垂眸,躺在病床上他如今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
「好像……是……」
而成長總是很痛,也總是很難。
宋摘星目光溫柔地看著他,她誘導他去揭開自己的往事,當他清楚地說出事情背後的成因時,他就已經在恢復了。心理科每天接待那麼多人,像裴新這樣的卻不多。很多人都在埋怨別人,痛斥別人,而他已經明悟到要自我改變,自我成長才能讓事情發展得更好。
宋摘星沒有理會裴新的急躁,繼續溫和地說道:「你父親離開你媽媽的原因,是因為你媽媽大手大腳經常花錢買衣服,導致家裡經濟很拮据是嗎?」
「告訴那些記者,我已經分手了。」
外科醫生聽明白了,嘆了口氣,「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宋摘星微怔,昨天才剛剛給他的資料,沒想到他功課竟然做得這麼快。
「韓蕊,你幹嘛?」裴新一忙去拉她,「乖乖等醫生。」
京大醫院三樓一角。走廊里的燈已經全熄了,黑漆漆的,凌晨的心理科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獸,吞沒著世間一切聲音。鴉默雀靜的樓梯口,一個人影倏忽閃過,檔案室的門悄然被打開。
電腦屏幕亮起時,幽暗的藍光打在來人的身上,刻意包住的臉看不到半分慌亂。直到雨聲漸微,來人終於心滿意足地離去,卻聽「咣」的一聲,電線絆住腳踝,主機猛地撞翻在地,成沓的和_圖_書資料隨之撒下來,一片狼藉。
外科醫生恍然大悟,「你們心理學上那麼多治療的方法,和我們別的科室完全不同。我們負責身體,你們卻負責心靈,讓人敬畏。林帆的事情,一切就看李醫生的了。」
「你才有妄想症。」韓蕊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對衣服感興趣而已,你就算了。」
心理科檔案室,雲月華急急忙忙地進來拿關於林帆的所有資料。只是翻了翻上面的病歷,一時卻沒發現他的。
簡一凡驚叫的當空,李唯西已將林帆全身檢查了一遍,終於緩緩出口:「如果不想醒,怕是一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宋摘星看到裴新開始皺起眉頭,加快了說話的速度。
ICU外,連院領導都悉數站在門口,焦急地等待著裏面的消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醫院外的媒體隨時都有可能湧來,情況愈發難以控制。
雲月華急著去院辦開會,臨走前將文靜喊來,鄭重其事地和她說:「檔案室的鑰匙從今天起,只能你一個人拿著。誰要是去調檔案,都先在你這登記!」
陽光乍泄,從雲層中閃耀出驚人的光芒,透過玻璃窗傾灑下來照在裴新的身上。此刻的他更像一個悲慟的孩子,像身後那個藏在大海油畫里,一隻不合群的海鷗。
「啊?」裴新一時像看著外星物種一般看著簡一凡。
京大醫院外彙集的記者越來越多,從鼎沸囂嚷到喁喁私語,一直等待著醫院透露一些林帆的消息。而台階之上醫院保安排成一排,為了防止踩踏再次發生,禁止任何一個帶著攝像頭的人進入醫院。如今兩方儼然行成兩個陣營,互相對峙著。
文靜站在門外看到吳聰頭也不回地離開,挺身吸了口氣,過了幾秒才慢慢推開了門。
李唯西點了點頭,而後慢慢掀開林帆的睡衣,上體皮開肉綻,下體更是沒好到哪裡去,到處都是血痕,讓宋摘星不忍直視。
「是。」
「是。」
宋摘星只覺得如履薄冰,「林帆仍在昏迷,你到底怎麼做才能讓他醒呢?」
「意念還能減肥?」
宋摘星愣了愣,極為驚訝,「你要用他的潛意識將他喚醒?」
屋檐上幾隻燕雀振翅而飛,奔向潑墨一樣的天空。
「明生葯業的氟西汀我們一直用得很好,我認為可以多進一些,為什麼你要阻止呢?」雲月華習慣性地用食指敲擊著桌子,語氣並不友善。
吳聰盯著她,有些詫異比自己還大幾歲的主任對世界的認知怎麼還這麼苛察。
「準備心肺復甦!」
他們當然知道彼此說的都是心理學上的「擦邊效應」,排隊時避開中間走兩邊會前進得更快一些。會心笑后,兩人隨即跟著人群上樓,挨著扶手走,果然要比卡在中間快很多。
「那你同時要考慮到那些沒有社保,沒有錢的患者,如果長期服用,勢必會給他們帶來更大的經濟負擔。」
男人有些驚詫,胸脯上的肉隨之一顫,讓簡一凡覺得整個科室都晃動起來了。
宋摘星在心裏搖了搖頭,林帆現在處於昏迷狀態,連基礎的心理疏導都做不了。這種情況下除非他自己想醒,否則任它哪路神仙都沒辦法。
她猜到有人偷過檔案,如今監控一壞,連犯人是誰都抓不到。即便「冷麵主任」的稱號頂了十幾年,如今的雲月華再也坐不住,慌亂地向檔案室跑去。
宋摘星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但仍然說道:「用科學的語言來說,潛意識指的是已經發生但並未達到意識狀態的心理活動。通俗來說呢,弗洛伊德把心靈比喻為一座深海冰山,浮出水面的是少部分,代表意識,而埋藏在水面之下的巨大的部分,則是潛意識。他認為人的言行舉止,只有少部分由意識控制,其他大部分都是由潛意識所主宰。」
底下有記者開始發問,慢慢地,更多的質疑向他們湧來。
來人皺眉,彎身迅速收拾現場。鍾錶的指針指向一點半,來人重新關上檔案室的門,寂寂地下了樓。
「不https://m.hetubook.com.com可能吧?」外科醫生實在驚嘆他的推理邏輯,心有餘悸道,「畢竟是最有影響力的人,還能做這種事情?」
「出來了,在這。」
「一點想活下來的慾望都沒有?」宋摘星心口一緊,這才是最難辦的。
「那可以意念減肥。」
宋摘星回身看了一眼ICU,房間內李唯西正舉步維艱地與林帆進行「心靈溝通」。與時間賽跑,分秒必爭,這樣的重擔壓在肩上,想必機敏如他,一時也不能輕易解決。
簡一凡看他穿著樸素,閑聊道:「平時喜歡運動嗎?」
李唯西知道他想說的話,輕輕道:「你父親不會動你的朋友。」
乾等了半個上午,一句話讓所有記者一下子炸開了鍋,再也不願意坐以待斃,卯足勁向醫院衝去。保安雖然拼盡全力阻撓,衝上來的人卻越來越多。
雲月華剛想上前,暗中卻被陳西晚單手攔住,示意她不要多說。他們就這樣平靜地看著記者們,內心的焦灼感卻隨著詰問聲越來越強烈。
辦公桌前的雲月華臉色一黑,「壞了!」
「你心疼你的媽媽,就算她愛買東西,你覺得都是理所應當。」
雲月華搖了搖頭,略作思考,「大概是我多心,總覺得咱們科室病患的資料被拷貝過。」
他低頭,聲音更低,「我要將我的病告訴她,是我不好。」
「主任,沒發生什麼事吧?」文靜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總覺得心裏不踏實。
「但你剛剛也說,你和她初識的時候,她的購物習慣還沒有這麼瘋狂。」
「親愛的你看看他,」叫韓蕊的女人拽著裴新一起來到簡一凡面前,扯起簡一凡的外套就說,「Gieves的夾克,十幾萬一件。還有裏面的針織衫,Versace秋冬限量版!istkunst的直角褲,單品也得上萬,還有這個piaget polo的藍色腕表,兩百萬不止。」
午後沒多久,保安隊長再次抵擋不住。就在兩方爭得面紅耳赤時,陳西晚帶著雲月華和一眾院領導出現在京大醫院門口,親自面對那些記者。
ICU病房裡,李唯西靜靜看著睜開眼睛的林帆。他的眼眶中透著血絲,眸光卻清澈晶瑩,他看著李唯西,唇角動了動。
諮詢室2部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大海的油畫,平靜的海面點綴著幾隻海鷗,看后讓人心生平靜。
裴新的叫喊打斷了文靜的思緒。順著聲音的源頭,文靜看見一個身穿英倫范兒酒紅色雙面呢大衣,蕾絲印花短裙,腳踩七公分尖頭一字高跟鞋的女人正迎面向她走來。
「什麼!」文靜不可置信地驚呼,「這麼嚴重的事情,誰乾的?」
他緩緩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到枕邊,落成如星子一樣的斑點。李唯西知道他的意思,只有這樣說,他的另一半才能與自己徹底無關,才能逃脫父親的懲罰。然而他的眼淚卻代表著他的無奈與無助,即便是富豪的兒子,也仍然要面對那麼多流言與謾罵。
「我媽給我買的,我哪兒知道多少錢。」簡一凡大言不慚地辯解。
「重傷,才是林帆不願醒來的原因。」
心理科辦公室。厚密的雲層壓在天空上,看不到一絲陽光,讓整個科室也變得陰鬱起來。
夜,更靜了。
裴新抽噎,他的餘光看向門口的方向,和她說道:「我不會再來了。」
這時,有人忽然從醫院里跑出來,呼叫道:「林帆已經死了!」
吳聰說完便轉身出了門,窗外風聲大作,留雲月華在科室里剛要反駁,卻一時不知道再說什麼。
她知道這些話他都聽懂了,他的眼淚越流越多,順著面頰落到他的手掌心。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他決定在這一刻忘記他兒時的誓言——他沒有對不起自己的母親,相反,他終於明白該如何與逝去的母親共處。
「從測量單上看,韓蕊只是有些焦慮和輕微的強迫症。購物並不是心理疾病,相反,它可以減壓。只要適當的購物,hetubook.com.com人的心情會更愉快。」宋摘星給了裴新足夠的反應時間,才又說道,「但是你卻有更嚴重的心理障礙,已經影響了你大部分的生活。」
宋摘星意識到他的想法,「你會和你女朋友好好在一起的對嗎?」
這是他們最後的防線了,雲月華想。然而當記者們又一次衝過來,連院領導都沒有退路的時候,一記電話忽然讓雲月華驚呼起來。
「我們只能做到這了,能不能讓他醒來,就靠你了。」
「沒錯,我愛她。」對於這一點,裴新倒從來沒有否認過。
心理科重新恢復生機,文靜繼續接待病患,只是忙碌之餘常常轉頭看向隔壁的諮詢室,有些魂不守舍。身穿酒紅色大衣的韓蕊就等在門外,她皺著眉,奇怪醫生怎麼與自己的男友聊那麼長時間。
「是的。」
裴新搖了搖頭,眼淚隨之流下來:「我愛我的媽媽,遇到每一個女友,我都會希望她們變成我媽媽的樣子。可我媽媽已經死了,我變成了一個真正無依無靠的人。」
「林父打他,不僅僅是為了這個。」李唯西看著他們,嘆了口氣,「林帆有典型的受虐型人格障礙,性取向已經被他父親不容,如今make love的時候又弄回來一身傷,林父當然會大發雷霆。至於林帆現在不願意醒過來,恐怕是他父親威脅他,要把他的另一半置於死地。」
「看來想要治好林帆,要從他父親入手啊。」
「雖然明生的葯貴一些,但哪怕多0.1%的優勢,我們都應該選擇更好的。」
「你是說上半部分有兩種傷,輕傷是後來的?」宋摘星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會。弗洛伊德老人家的心理學理論,哪裡敢忘?」
「你的第二任女友,在剛開始與你認識的時候,也不愛購物。」
會議幾乎將每個部門的院領導都召集過來,所有人都一臉凝重,他們有權保護患者的隱私,但是面對媒體的連連質問,倘若他們不說,媒體便不會罷休。院長陳西晚如鯁在喉,此次事件牽連甚廣影響甚大,稍一不慎,就會讓京大醫院陷進輿論漩渦,難以抽身。
「你研究林帆的課題我看了,準確的說,他應該是個雙性戀。」
李唯西淺淺抬眸,「你忘記人的潛意識了嗎?」
李唯西抬頭看了看他們,墨玉般的雙目在晨曦中一時變得明亮起來,「他身體的傷,多半並不是林父打的。」
「是。」李唯西點頭,目光堅定,「簡一凡已經拿到了昨晚和林帆在一起的另一半的名字,這個名字就是進入他潛意識的鑰匙。」
「你說林帆不是被打成這樣的?」
正恍惚間,簡一凡氣喘吁吁地從外面跑進來,「你讓我問的事,有消息了。」
「類似於角色扮演。」宋摘星知道他關心林帆,多解釋了幾句,「簡單說就是林帆和李唯西將昨天發生的事情重演一遍,李唯西扮演林帆的父親,將林帆的心病解除掉。」
林帆斜睨著他,栗色頭髮垂在耳邊,明潤而又柔軟。
連續幾天加班,一場秋雨得以讓宋摘星睡了個囫圇覺。凌晨六點不到,雲月華惶急的電話便打了過來,宋摘星頓時睡意全無。
重症加強護理病房,幾個人都在等李唯西的解釋。
裴新眼神忽然黯淡下來,渾身開始有些顫抖,「我剛認識蕊蕊的時候,她還沒有那麼愛買東西,都是我勸她應該對自己好一點。我帶她去商場,給她買很多很多衣服、包包、鞋子,再後來,她買東西把錢花光,我就刷信用卡給她買。直到現在,她花錢大手大腳,毫無節制,讓我承受不了經濟的負擔,我才意識到她的毛病。」
宋摘星一邊感嘆林帆的遭遇,一邊又暗暗心驚李唯西觀察入微的手段。林帆的課題她陸續做了半年,如果真交到自己手上,也難說有李唯西這樣的進展。
「是,我剛才都說了。」
「是。」
然而話音未落,監護儀忽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聲。病床上的林帆全身痙攣,一側的心電圖波動越來越弱,和-圖-書眨眼間已完全趨於直線!
此時的京大醫院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媒體記者翹首以待,只等著院方出來給他們一些信息和解釋。他們不斷地質詢,不斷地發問,讓整個京大措手不及,連院里領導一時都難以招架。
「我只是猜測而已。」雲月華瞥了她一眼,照舊冷言道,「沒有證據你別對外亂講,先把監控修好再說吧。」
「主任,保安室說咱們科的監控這兩天就壞了,馬上來修。」
他沙啞出聲,眸光瞬時黯淡下去。李唯西知道他說的都是真話,有些不忍。靜默片刻,他再次開口:「那些記者得不到消息不會走的。」
李唯西起身,離開病房時揚眸看了一眼窗外。即便陰雲厚重,風中搖曳的花草仍舊一片蔥蘢茂盛。有時候人活得並不如那些植物隨意,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無憂的人生。
「奇怪。」
雲月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整沓的資料全部搬出來。挨個往下捋,終於在壓底兒的地方將林帆的病歷抽出來。
李唯西沒說話,上前慢慢掀開林帆的被子,赫然發現他上半身多數已皮開肉綻。宋摘星大驚失色,簡一凡更是後退三步,再次嚎啕起來,「快,快蓋上。我暈血……」
「嗯。」裴新點頭,隨即看向她,「她到底什麼病啊醫生?」
李唯西點了點頭,聲音夾帶著一絲清冷,「他父親打的。據說林帆昨晚又去私會,被他父親打個半死。」
「林帆醒了!」
「對。」簡一凡凝視著胖男人,「躺在床上就能瘦。」
隊長轉頭看向同伴,隔著人群大喊:「喊院長!去喊院長!」
文靜雖然疑惑,但仍帶著裴新進了測量室。簡一凡正想去換衣服,一個二三百斤的男人忽然上樓來,看向他問道:「請問簡醫生在嗎?」
整個醫院異常忙碌,無論是院辦公室,ICU病房還是心理科,像約好了似的一齊爆發。每個人都心如火灼,一面處理突髮狀況,一面還要解決現有的問題。急診科手忙腳亂地接待踩踏致傷的患者,外科也給幾個醫護人員做了檢查,醫院像在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每一個人都步履匆匆,沒有半分閑暇的時刻。
「我相信他。」
「本來就沒有純粹的黑和白,更何況是微弱的好壞之分。如果能少花錢,我相信多數人不會在意那0.1%的差別。」
心理科內,雲月華和吳聰在辦公室已經吵了半個多鐘頭。文靜在外面聽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醫生!醫生你看!我把我購物狂的女朋友帶來了!」
那男的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起來,「太胖了,想減肥。」
「好和壞還需要選嗎?」雲月華難以想象連這種事情他都要爭執。
病房內,林帆再次恢復了自主呼吸,外科醫生用近乎懇求的眼神看向李唯西。
李唯西將簡一凡喊過來,附耳和他說了幾句,簡一凡便先離開了病房,只剩下外科醫生和宋摘星面面相覷。
宋摘星臉色更是凝重,「本市最有影響力的人,兒子卻是個同性戀,出了事便是滿城風雨。」
「我們有知情權!我們是記者!」
簡一凡立刻被一道陰影籠罩住:「您要諮詢些什麼?」
男人搖了搖頭:「一點都不喜歡。」
午夜時分,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剛開始滴滴答答落在草地上,不一會便如豆粒般砸在樹葉子上,砸進池塘里,嘩嘩地下個不停。整個城市的樓房都變得朦朧朧的,空氣里溢滿了清新濕潤的味道。霧氣升騰,濕漉漉的街道上昏黃的路燈罩著一團又一團寂寥的秋意。
「快!」外科醫生一口氣提到嗓子眼,連忙喊向護士。
「你們看,」李唯西指著林帆的大腿和膝蓋,「這裏的痕迹很重,是最早就有的,顏色也最深,呈暗紫色。小腿部位的傷很淺,摩擦度也不大,但從顏色上來看,基本和膝蓋的傷時間一致。而林帆身體的上半部,除了脖頸處的勒痕,其他的傷口偏紅色,部分發青,痕迹也沒有下體重,是後來添上去的。」和-圖-書
「我們已經儘力了,身體慢慢調養也可以恢復。但是從體征數據上來看,他現在毫無求生欲。」 外科醫生看著病床上的林帆,無奈地對他們說道。
抵達三樓的身影才將將露出一半,就聽到簡一凡鬼哭狼嚎的聲音,「人都快死了,你們快點!」
從一大早來到醫院,簡一凡一直在外科待著,還沒來得及換工作服。如今被這個叫韓蕊的女人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挨個分析一遍,他倒像被人脫|光了似的,極不好意思。
「那還用說!我要是被打成這樣,我也想死!」簡一凡適時地補充。
醫院的危機解除,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忙活了大半天的簡一凡剛走到門口,就看見一個女人貼到自己身前,兩眼放光。
「我不知道。」
「你討厭你的父親,因為他拋棄了你們。」
兩個人一路扒開擁擠的人群,卻發現大廳里彙集著更多的看客。眼瞧著唯一的步梯口大家都在摩肩擦踵地排隊上樓,兩人幾乎同時向對方喊道:「擦邊走!」
過了很久,坐在宋摘星對面的裴新慢慢抬起頭來,對她慘淡一笑,充滿著無助和無奈。
文靜趕緊應下,再抬頭時早已沒了雲月華的影子。看了看手中的鑰匙,文靜皺眉嘀咕:「不詳啊不詳。」
「所以說,即便林帆處於昏迷狀態,他仍然能聽見我說的話。」
看著林帆臉上都是一些紅紫的傷痕,簡一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紗布,不可思議道:「他父親怎麼這麼殘忍,把他打成這樣?」
「文靜,昨天誰最後一個走的?」
宋摘星看著裴新,溫柔地問:「你女友身上的衣服,都是你陪她一起買的對嗎?」
外科醫生還在一頭霧水的時候,宋摘星恍然大悟,「林父是羞於林帆以這種樣子入院,所以才對外界稱是他打的。上半身的傷最明顯,也是最容易判定的打痕,好一招瞞天過海啊!」
宋摘星不再發問,房間中一時安靜無比,甚至靜得有些可怕。
「在你小時候,你的父親離開了你們母子,讓你和你媽媽從此無依無靠,吃了很多苦。」
「那重傷……」
「是。」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外科醫生不無惋惜地問。
「林帆被林雨澤打死了嗎?」
「主任,我可不是阻止你,我的意思也是說多和其他公司的葯對比對比,總得選個性價比最高的。」年逾四十的吳聰上前和她分辯,態度依舊禮貌客氣,「你比如方達葯業的氟西汀,價格比明生便宜,臨床藥效幾乎差不多,得到的反饋也很好,將它一起考慮進來不是更好嗎?」
醫院門口,宋摘星碰到一樣急匆匆趕來的李唯西,連忙告訴他:「林帆重傷入院,目前還在昏迷。」
聲浪一波蓋過一波,保安隊伍幾近被衝散,眼看就要抵擋不住。
「不、不知道呀,昨天走得早。」
李唯西淺笑了笑,似乎是想讓她安心。宋摘星與外科醫生關上門出來,向院領導報備了幾句,正要分別,外科醫生忽然拉住她,有些不解地問:「心理劇治療方法是什麼?」
宋摘星想了想,臨走前叮囑他:「精神病學家莫雷諾提出的心理劇治療方法,或許可以幫到你。希望林帆早點醒過來。」
陳西晚今年五十六歲,精神矍鑠,眉目有神,只看一眼便知年輕時該是怎樣的意氣風發。他看著眼前的一眾記者,儘可能傳達出樸素與真摯的語言,希望大家安靜下來。
宋摘星很長時間沒有回答他,直到裴新有些不耐煩,宋摘星才緩緩開口:「咱們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我現在對你也算有了基本的了解。你有過三個女友,雖然程度不同,但多少都有經常購物的習慣。而你現在的女友韓蕊表現的更明顯一些,雖然你覺得她有心理疾病,但你仍然愛她。」
「林帆能有這種人格,跟他父親少不了關係。」李唯西向他解釋,「雖然我從未見過他父親林雨澤,但從這種打痕以及林帆的性格特徵上來看,他的父親生活里是一個嚴肅、易怒,脾氣很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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