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網癮爆發

李唯西垂眸:「因為他母親不想要他了。」
懷中的父親再次昏了過去,鄭亮亮將父親放下,轉頭再次看向宋摘星。
宋摘星迅速意識到鄭亮亮的所作所為並不是因為電擊治療而發瘋,一時沒有應對之策,氣氛劍拔弩張,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然而鄭亮亮還是逮住了一個保安,迅速地將他電暈。
吳聰趕緊脫下來,李唯西隨即向樓上跑去。
保安不知道的是,鄭亮亮從第一次接受電擊治療后就觀察過保安們身上佩戴的電棍。甚至回家后搜索過很多關於電棍的信息,包括如何使用。今天在心理科發生的事情,是鄭亮亮心中做過一萬遍的事情。
孕婦哭著站起身,她看著李唯西驚慌的樣子只覺得面前這個醫生讓人敬佩。臨來之時他悄悄和自己說要扮演鄭亮亮媽媽的角色,她慶幸自己這樣做了。如果鄭亮亮沒死,她想,她一定會因為有這樣的孩子而感到驕傲。
心理科門前的幾個人大驚。鄭亮亮身後傳來保安吹哨的聲音,囑咐行人小心。他搶了保安們的電棍,眼睛中全是怒火。
鄭父說著說著再次流下淚來,慢慢上前看著鄭亮亮,「亮亮乖,疼的時候就到爸爸懷裡來。爸爸知道錯了,爸爸就亮亮一個人了,不要離開爸爸好不好。不要離開爸爸了。」
宋摘星呼吸微滯,她看著鄭亮亮一臉落寞的樣子,忽然明白鄭亮亮為什麼要將電棍捅向自己的父親。或許,他不願意讓父親看到他死時的樣子。
心理科前,小護士在保安的協助下將鄭亮亮父親重新送回急診科。而鄭亮亮重新站直身子,在保安的包圍下再次揚起電棍。
來的路上李唯西已經知道宋摘星前去阻攔鄭亮亮的事情,一忙應道:「我去替她。」
鄭亮亮呼哧喘氣,瞪著她。
宋摘星身後的所有保安都嚴陣以待,生怕面前的女醫生有什麼閃失。然而鄭亮亮身形一轉,竟然回頭向著身後的保安發起攻擊。剛剛被鄭亮亮奪走電棍的保安猝不及防,身上沒有可用的傢伙,還沒反應過來,電棍已然捅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保安隊長仍然有些不放心,「鄭亮亮力氣大得很,你根本不是他對手。」
他確實要自殺,他在電這些人的時候就早已想到後果。他的骨節泛青,喘息越來越重,渾身充滿戾氣。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心理科,死在所有人面前!
話音未落,正巧吳聰也趕過來,汗流浹背,衣服已經濕了大半。
「我知道吳副主任給你做了電擊治療。」宋摘星淡淡出口,「也叫電痙攣療法,它可以緩解你的抑鬱情緒。」
鄭亮亮微笑著閉上眼睛,眼淚還殘存在眼角,這一刻他覺得自己足夠幸福。
「是你們先電擊我。」
「去林宅了還沒回來。」
鄭亮亮一拳砸在牆上。
宋摘星信手接過來,低眉看著上面對鄭亮亮的病情分析。
幾個孕婦都不再說話,乾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等待叫號。李唯西站在原地,呼吸不穩。倘若他沒有辦法帶著孕婦過去,恐怕鄭亮亮更加瘋狂,後果不敢想象。
鄭亮亮乍然回頭,眼神幽冷陰狠。
就在宋摘星趕去見鄭亮亮時,李唯西心急如焚地跑進醫院。文靜嚇得趕緊將鄭亮亮病歷拿給他,帶著哭腔道:「你快去看看摘星,我怕她有危險。」
「亮亮!你不能死!」
然而不等宋摘星深思,鄭亮亮再次發動進攻。
文靜問他:「你去哪?」
鄭亮亮陰沉著臉,顴骨突出,眼神緊緊攥著他。他伸出舌頭,一寸一寸舔過嘴唇,帶著嗜血的殺氣。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在這一刻可怕至極。
李唯西一忙解釋:「患者叫鄭亮亮,是心理科的一個病人。現在鄭亮亮要自殺,報警后怕刺|激到他。」
短髮孕婦走近他,站在他一步之外的地方。
他話音剛落,保安隊長立刻示意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鄭亮亮笑,笑意里攙著爽快和解脫。
鄭亮亮仍然站在原地不動,只是面色有些回緩,不再像剛才一樣清寒。
「你恨你爸爸。」宋摘星直面他,語氣清冽,「你爸爸誇你懂事,其實你在隱忍。懂事對小孩子來說,並不是個好詞。」
他有些等不及,剛要上樓去見宋摘星,忽見文靜慌裡慌張跑過來。
心理科門前充滿了慌亂的呻|吟聲和大喊聲,鄭亮亮像殺紅了眼,一步比一步邁的決絕。跟在他身後的其中一個保安只後悔剛剛和他說過話。就在兩分鐘前鄭亮亮靠近他,他以為這麼一個孩子需要什麼幫助,卻沒想到他竟生生奪走自己的電棍,力氣之大讓他吃驚。
他縮在那裡,和_圖_書寂寂道:「我想讓我媽媽抱抱我。」
「是,是。我家亮亮沒病,咱們回家,回家。」
「好孩子,你一定要活下來。媽媽求求你,活下來,活下來。」
手機里再次傳來無法打通的忙音,李唯西看了看時間,一忙看向吳聰。
鄭亮亮咧嘴,近乎挑釁地看著宋摘星。他得逞了,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短髮孕婦想都沒想直接上前,一把將他攬在懷裡。
鄭亮亮割斷了自己的動脈,如果任由他流血,不久就會有生命危險。宋摘星張了張嘴,眼淚刷的下來,然而鄭亮亮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再次將刀對向她。
鄭亮亮冷冷地笑:「你是想將我電暈?」
他蹣跚上前一步,將鄭亮亮摟住懷裡,哽咽道:「不看病了,咱們不看病了。」
「你不能死!你媽媽會哭瞎眼睛,你死了,最難受的就是你媽。」 短髮孕婦撥開保安閃出身子,目光直視鄭亮亮,「好孩子,你聽我的話,你一定要活著。」
李唯西咬牙:「接著打!一定要讓他媽媽過來!」
簡一凡吃驚:「走得真不是時候。」
宋摘星做出抬手的動作,「我是心理科醫生,有責任救人。」
匕首沾著腕子上的鮮血,猙獰扭曲。
鄭亮亮噙滿淚,怔怔地看著她。
鄭亮亮的目的根本不是在殺人,他是要留著匕首自殺。
鄭亮亮約的下午前來做治療。這段時間他愈發瘦,也沒有食慾,精神狀況很差。聽他父親說他在家裡更加沉默寡言,越來越不愛說話。
宋摘星看完病歷,接著將資料遞給簡一凡。
宋摘星看向簡一凡:「你暈血,去了不頂用。等李唯西回來時間根本不夠,我先去看看。」
他以為這輩子這個念頭只會封存在腦海里,卻沒想到今天的自己已經完全控制不住這種想法了。
其中一個保安實在忍不住想以暴制暴,正要衝出去打算與鄭亮亮拚命,宋摘星忽然扒開他走了進來。
一側的文靜回答道:「一出事就打電話了,但是一直沒打通。」
宋摘星有些奇怪:「怎麼會突然這樣?受了什麼刺|激?」
正在這時,李唯西突然帶著短髮孕婦走過來。他們站在保安身後,短髮孕婦哭喊出聲。
提到他父親,李唯西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吳聰眯著眼睛看著李唯西的身影越來越遠,嘆道:「摘星在上面,以他的性子,就是送死也得去啊。」
短髮女人好似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醫生說快了。先讓我多走走路。」
「直流型。電壓十萬伏,好在是瞬間高壓,且電流很小,不會給人造成生命危險,也不會留下後遺症。只是那些人都被電暈了,估計也得幾個小時才能醒。」
他走到服務台,掃過幾排等待叫號的人:「我需要一個孕婦。」
醫院大廳,李唯西連著打給鄭亮亮母親幾十個電話,卻一直沒有聯繫上她。又聽上面的人說鄭父再次被電暈,他急得滿頭是汗,呼吸連連不穩。
走廊里充滿惶惶不安的氣息,所有人都看著他們兩人。鄭亮亮但凡再有所動作,肯定還會有人受傷,宋摘星一時如履薄冰。
吳聰嘖嘖稱嘆,「或許這才是鄭亮亮的病根。他一直不說話,拒絕配合諮詢,我只想著解決他的網癮癥狀,真是本末倒置啊!」
宋摘星穿上白大褂,一邊向走廊趕一邊問道:「什麼樣的電棍?」
正當所有的保安準備一起上前時,宋摘星忽然大喊一聲:「千萬別動,他要自殺!」
鮮血一滴一滴從腕子上滴到地板,鄭亮亮身體有些發軟,看著短髮孕婦緩緩說道:「我五歲的時候她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我爸說我懂事,呵,他把我的寂寞、難過、隱忍都變成了懂事這個詞。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媽,獨獨我沒有。我那時想,一定是我哪裡做的不夠好,我媽才走的。我拚命學習,從來不買玩具,熬著眼睛讀書,都是為了我媽能回來看我。」
心理科走廊內,所有人都緊緊盯著手拿電棍的鄭亮亮,生怕他再有下一步動作。
他捶著自己的心口,剛擦完淚,新的淚水又流下來,「我好想回到小時候啊。只有我死了,我媽才會注意到我,才會真正想到我。」
「不對,」李唯西聽完他的話猛地打斷,「他根本就沒想戒掉過網癮。」
「你也看看。我先過去一趟。」
鄭亮亮眉角輕動,忽然對心理科醫生的印象有些改觀。
電棍砰的落地,一聲鈍響讓所有人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宋摘星緩緩站起身,眉頭緊鎖。
李唯西:「之前做治療都沒事,今天怎麼忽然就跑出去了?」
「難道和_圖_書是網癮犯了?」簡一凡看著宋摘星的樣子,有些擔憂。
那個孕婦連退幾步,一直搖頭,「那怎麼行!我這都快生了,還要去見罪犯?他要是傷害我怎麼辦?」
李唯西看見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短髮女人。他不自覺向女人肚子上看了一眼,看情形大約都快生了。
「她早就不要我了。」
所有人齊往後看,才看見走過來的正是鄭亮亮的父親。他第一個被電,鄭亮亮還不適應電棍,雖然使得力氣很大,卻沒有給鄭父造成很大的傷害。經過急診救治,鄭亮亮父親很快蘇醒,直接拔了針管踉踉蹌蹌跑過來。
「我沒病。」
宋摘星心中一沉,該解釋的都解釋了,可鄭亮亮反而更加憤怒,十分蹊蹺。
短髮孕婦抿著唇,久久沒有說話。
鄭亮亮手中狠狠攥著電棍,指甲狠狠扣在自己的肉里。他早已瘦弱得不堪一擊,現在只盼所有人圍上前來。他想,死的時候那麼熱鬧,總比活得那麼冷清強得多。
短髮孕婦摸著自己的肚子,哽咽道:「你要理解父母的關係,有時候兩個人不合適,硬湊到一塊對你的傷害更大。」
吳聰:「諮詢期間我就問過,他說為了想戒網癮故意划的。」
鄭父嘴角的笑意還沒到達眼底,就直接癱在鄭亮亮的懷裡。臨昏倒之前,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只有你活著,你才能把這些話告訴你媽媽。亮亮啊,你看我雖然每天都想讓我的寶貝出生,可我也很害怕,害怕我照顧不好我的孩子。我也會發脾氣,我心裏也有傷口,我家裡雖說不上窮,但是也不能給我孩子想要的一切。我第一次當媽媽,如果我做錯了事情,我想讓我的孩子告訴我,我肯定改。」
李唯西深呼一口氣,目光繾綣溫柔。他緩緩靠近她,與她說了幾句悄悄話,短髮女人點頭應下:「我知道了。咱們走吧。」
她緩緩開口,不動聲色。
「下一個倒下的,就是你!」
「把你白大褂借我。」
鄭亮亮父親就待在門口,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擔心著,卻見鄭亮亮從樓梯口忽然出現,手中乍然多了一條電棍。
李唯西眸光大亮:「鄭亮亮媽媽呢?聯繫過嗎?」
吳聰嘆氣:「鄭亮亮又電暈了一個人,而且他目的就是要死在心理科,摘星一時也沒有辦法。」
李唯西緊跟著短髮孕婦進來。他第一時間看向宋摘星,見她胳膊上擦破了一點皮,立刻高度緊張,眉心緊成川字。
一側的宋摘星只覺得鄭亮亮的所作所為有些古怪,在她看來,如果鄭亮亮真想死,大可直接自殺。但是割腕后他仍然還有一些時間,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亮亮!我的好兒子。」
大肚子孕婦說道:「哪有媽媽肯拿自己孩子冒險的?你找個小姑娘假扮一下孕婦不就行了。」
只是他剛說完,鄭亮亮像瘋了一樣直接出手將父親電暈。父親霎時失去知覺,渾身無力,倒在地上不斷抽搐,幸好吳聰反應極快,連忙將治療室的門關死,鄭亮亮這才沒有進來。
宋摘星看著鄭亮亮的表情,眉梢忽地一挑。
「現在我媽又要走了,她要和我爸離婚,再也不要我了。」鄭亮亮抹了一把淚,失血越來越多,臉色已經蒼白。
宋摘星在他身前站定,平靜地看著他。雖然鄭亮亮才十幾歲,但宋摘星知道,以他如今的爆發力和仇恨心足以讓更多人倒在他腳下。
她隨即轉身對著保安隊長:「把你電棍給我。」
宋摘星忽然明白了所有問題的癥結,他在等待他的母親。即便現在鄭亮亮沒了匕首,但是如果事情沒有按照他想象的那樣發展,他還會有第二次自殺,第三次自殺。
保安隊長趕緊向他們說明情況:「走廊里有幾個被電暈的人,都還在鄭亮亮身體附近,保安無法上前營救。」
李唯西看著手中的病歷,猜測道:「單純從網癮症下手,不應該毫無進展。他割腕也好,網癮症也好,退學也好,都是在用自己的痛苦撫平心中的焦慮。但是痛苦本身只會加重焦慮情緒,如果焦慮真的在痛苦中緩解,是因為這種痛苦能轉化成他想要的東西,從而撫平自己內心的傷口。」
為了方便電擊治療,他的衣領都已經被解開,如今卻瘋一般向樓下跑去。沒人攔得住他,吳聰匆忙地從治療室出來,心頭有股不祥的預感。
然而還未等鄭亮亮行動,一嗓子哭聲突然傳了過來。
猜錯了……宋摘星屏住呼吸,後退一步。鄭亮亮最先電的就是他的父親,他根本不是因為電和圖書擊治療而發瘋!
李唯西看著她們的肚子,走向其中一個特別顯懷的,關切問道:「你可不可以和我去一趟三樓?」
小護士扶著鄭亮亮父親穿過保安們的人形肉盾,鄭父哭著看向鄭亮亮。
小護士在身後抹眼淚,連一側的宋摘星都撇過頭去。
然而一側的簡一凡忽然阻攔李唯西,「你先看看病歷!了解清楚鄭亮亮再去!」
狹窄的走廊里鄭亮亮再次上前。
匕首咣當一聲落在地上。鄭亮亮有些吃驚,整個人癱在牆壁處,「怎麼會。」
走廊里所有人大驚失色,都往另一側快速跑去。然而人群擁擠,一齊奔跑反而速度不快。鄭亮亮迅速趕上後面的病人和家屬,見一個電一個,保安們緊緊跟在他後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鄭亮亮此時嘴唇有些發白,眼睛循著聲音向外看。等看見短髮孕婦后,他皺了皺眉,「你是誰?」
宋摘星亦笑了笑,「或者你把我電暈。」
吳聰很是擔心,怕他抑鬱傾向加重,又給他做了一次電擊治療。但這次鄭亮亮沒有安靜地接受,吳聰還沒給他打麻醉,鄭亮亮忽然從病床上起身,向著門外瘋狂地大跑。
「你騙人!」鄭亮亮拳頭緊緊攥著,「通電就會死人!」
恰好胡梨趕過來,拿著鄭亮亮的病歷氣喘吁吁道:「吳副主任讓我給你們,或許有用。」
短髮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皺眉問:「他為什麼想死?」
孕婦仰頭,「那也不行。絕對不行。」
大廳里所有人都看著李唯西的背影,文靜擔心道:「阿星沒下來,再把李醫生搭進去可怎麼辦。」
李唯西只丟給他們一句話:「來不及了。」
宋摘星行步如風,走得決絕。她沒有回頭,額頭上卻已滲出薄汗。她知道這一去兇險難料,但即便艱難,她也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去救更多人。
鄭亮亮慢慢癱下去,他有些累了,眼裡閃著淚光,「九歲的時候我得了一場大病,以為要死了,我媽過了沒多久就回來了。我終於知道我怎麼做才能讓我媽回來,我變差了,變虛弱了,變壞了,我媽才會回來照顧我。我五歲到十歲的那五年,每天晚上都會哭,哭得心尖打顫,我夢裡問我媽,為什麼生下我卻不管我。」
宋摘星剛要說話,鄭亮亮忽然將電棍指向她。凄然瞬間換做另外一種表情,陰狠而決絕。
時間一時猶如靜止。話音落後,所有人都停在原地沒有動作,連同鄭亮亮的目光都凝在宋摘星身上。
李唯西看向吳聰:「心理科怎麼樣了?」
「如果,」短髮女人看著他,「如果我過去,你能保證我的安全嗎?」
宋摘星按捺不住,剛要上前救他,鄭亮亮忽然拿刀對著她,字字發狠:「不要過來!你們都不要過來!再走一步我立刻抹脖子!」
宋摘星堅持:「給我。」
「國內各大精神專科醫院幾乎都在開展此項治療,你不必擔心。醫生只是隔著頭皮向你的頭腦中做了一次小型放電,非常短,全麻后你很快就會入睡,當你還沒感覺到什麼的時候,治療就已經結束了。」
鄭父丟開小護士的攙扶,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喑啞道:「亮亮,小時候你學習那麼好,又聰明又聽話,爸爸一直以你為傲。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爸爸向你保證,再也不讓你受委屈了。」
「別過來!過來你也得死!」
宋摘星沒回聲,轉而問道:「鄭亮亮的家裡人呢?」
對面的宋摘星遲遲未動,只是手中將電棍攥得更緊。
林雨澤失憶之後幾天,心理科緊接著迎來一場大麻煩。以致在數日之後,這場麻煩帶來的影響仍然沒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讓整個心理科陷入從未有過的危機之中。
鄭亮亮低眉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幾個人,稀鬆的睫毛跟著一顫。
李唯西微微皺眉,擔心向家人隱瞞對她不好,剛要勸她,便聽她繼續說道:「只說幾句話就可以救人命,我當給我的孩子積福了。」
吳聰:「剛剛做治療之前,鄭亮亮忽然跑出去,然後就發瘋一樣拿著電棍殺回來。他一路往前,電的人越來越多,好在保安及時趕到,身後被電的一些人已經轉到急診科做處理了。」
鄭亮亮父親哽咽,虛弱道:「亮亮乖,爸爸錯了。爸爸再也不打你了,爸爸也不逼著你戒網癮,只要你跟爸爸回家,爸爸求你了。」
吳聰搖頭,「這個孩子極難溝通,實在不知道怎麼了。」
李唯西又看向其他幾個孕婦,其他人一個站出來的也沒有。李唯西知道這件事無法強迫別人,只能盡量委婉勸說,希望得到她們的幫助。
和*圖*書是如今他委實沒有辦法說服孕婦冒險,隨即斷了念頭,準備去三樓接應宋摘星。
鄭亮亮父親罵道:「你想幹什麼!」
「哪有不要孩子的母親。」
李唯西與她保證:「和他說幾句話即可,我絕對不讓他靠近你。」
然而鄭亮亮唇角冷冽上揚,他指著身邊幾個倒下的人惡狠狠道:「就是你們害我!這些人,都是因為你們才被電的!」
他說完隨即上前,直接將電棍對準宋摘星而去。宋摘星的力氣遠不如鄭亮亮,手中電棍瞬間被他打掉,幸好她躲閃及時,只是被他撞倒摔在地上。鄭亮亮這樣一動,身後的保安一起上前,鄭亮亮的電棍幾秒后就被甩了出去。就在保安們要制服鄭亮亮時,鄭亮亮忽然拿出匕首對準自己的腕子劃了一刀,鮮血立時如注,猩紅刺目。
短髮孕婦的聲音夾著心疼和不忍,看得出她十分關心面前這個十幾歲的孩子。
宋摘星很明白他的意思,他在隨時準備下一步動作。
簡一凡一忙阻止她:「你一個女孩子,過去能幹什麼!」
鄭亮亮認得她,知道她是心理科的醫生。只是沒想到一個女醫生也敢來阻攔自己,不覺冷笑。
宋摘星微微上前,與他只兩步之遙。她相信鄭亮亮會很快理解她說的話,因為他做過的電擊治療就是如此。
鄭亮亮的眼淚劃在唇角,他吸了吸氣,對著父親說道:「爸,我也只剩你一個了。」
走廊迅速被保安圍的水泄不通,鄭亮亮佇立在走廊中間,靜靜地看著前後夾擊的人。他手上青筋暴起,似乎爆發出比平時強一百倍的力量。保安們一時誰也不敢上前,不僅怕被電棍電到,更怕爭執中鄭亮亮會傷害到他自己。
眼看鄭亮亮氣息不穩,李唯西一忙上前,從孕婦懷中抱起鄭亮亮。保安們立刻閃出一條路,李唯西向護士大喊:「急診科!馬上送急診科!」
吳聰在一旁皺眉,「他媽媽不來,我看今天這事兒是完不了。」
鄭亮亮右手拿著電棍,胳膊半揚,使電棍與身體分開一定的角度。
李唯西搖頭,「不是要做媽媽的人,去了也沒用。」
那個孕婦皺眉,「有什麼事?」
宋摘星看向文靜:「李唯西呢?」
「我恨我爸。他天天跟我說他不容易,是不是大人都不容易,就孩子容易?我好疼,我這裏好疼。」
此時鄭亮亮倚靠著牆面,皮包骨頭的身材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文靜也不停點頭,「李醫生在回來的路上,不然就等他回來再說吧。」
鄭父見他終於說話了,連忙點頭。他喘著粗氣,擦了一把鼻涕,一邊回憶一邊說道:「你很小的時候最喜歡跟著我,我抱著你的時候,你從來不尿褲子,換成別人就不行。你還記得你四歲時候嗎?四歲會背第一首詩,是爸爸教給你的。還有你六歲時候去別人家玩,別的小朋友都有新衣服穿,咱們家窮,你趴在我懷裡哭,說你不|穿新衣服也沒關係。還有你八歲那年,你考了全校第一,爸爸問你想要什麼,你抿著小嘴說你什麼都不要,只要爸爸。」
保安隊長:「吳副主任說正在給他做電擊治療,結果還沒開始他就瘋一樣跑出去了。」
就在剛才鄭亮亮出手時,宋摘星看見藏在他口袋裡的一把匕首。因為他劇烈的動作已經露出來手柄,讓宋摘星迅速判斷出鄭亮亮的用意。電棍電流極小,就算電暈別人也絕不會給他們造成任何傷害,幾個小時后他們自然就會蘇醒,而且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
鄭父聽完這句話,整個人涕淚交加。
「不知道啊。鄭亮亮出去后我還專門問他父親,他父親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他爸已經被他電倒了。」
吳聰點頭,「沒錯。」
「他父母的情況問過嗎?」
他苦笑,「可惜為人父母都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嘴上說著為你好,卻根本沒想過我到底想要什麼。」
保安隊長只好無奈答應。剛一把電棍給她,宋摘星即刻大步流星向著鄭亮亮的方向而去。
鄭亮亮卻不為所動,冷冷地看著他。
「網癮癥狀一年,重度焦慮,中度抑鬱,在外院治療半年無明顯好轉……十二歲升入中學,因為經常上網被學校勸退……家族無精神病史,父母健康……身上伴有划痕傷口……」李唯西輕念出口,接著向吳聰問道,「他身上的划痕傷口是怎麼回事?」
鄭亮亮躺在她的懷裡,眼睛盯著天花板,虛弱地發出最後的聲音:「『明之多處暗也多,歡濃之處愁更重』。我媽不來也好,省的我每天都要盼她來。」
文靜打了電話后宋摘星與簡一凡迅速趕回心理www•hetubook•com•com科。幸好咖啡廳就在醫院附近,宋摘星到達大廳時,鄭亮亮還被保安們困在走廊里暫時沒有動作。
文靜氣喘吁吁地說道:「和外院醫生打聽清楚了,鄭亮亮五歲時父母離婚,十歲時父母再婚。鄭亮亮九歲時得了一場病,病了半年多,但是後來完全好了,沒留下什麼影響,確實沒有精神病史。」
李唯西懇切道:「絕對可以!我向你和你家人保證!」
「為什麼你只要爸爸,不要媽媽?」
「死在心理科?」李唯西皺眉,「到底怎麼回事?」
簡一凡在她身後大喊:「一切小心!」
鄭亮亮苦笑,他沒有再和孕婦說話,只淺淺閉著眼睛,等待腕子鮮血流盡那一刻。
鄭亮亮臉色有些難堪,戚戚道:「我爸會吃著吃著飯就掀桌子,會動不動就扇我一巴掌,會把手指頭放進我嘴巴里,摳我的嘴讓我吐掉我媽送我的生日蛋糕。有時候他也不打我,就對我冷暴力,幾天幾夜不和我說話。我可以不|穿新衣服,可以淋著雨上學,可以偷偷哭,但是絕不能離開我爸。因為除了我爸,再也沒人要我了。」
正巧幾個女人正坐在椅子上排隊,一看李唯西穿著白大褂過來,以為輪到自己了,陸續站起身來。
他忽然又想到在給鄭亮亮做治療的時候他父親正好在外面打電話,連忙補充道:「當時他父親在外面吵吵嚷嚷的,說要走就走,要離就離之類的話。」
保安們大驚,連連後退。沒想到鄭亮亮剛才虛晃一招,竟然騙過了他們,反而讓他趁機割了腕子!
保安們一步步後退。
他的眼淚沒有斷,濕熱滾燙。他向宋摘星緩緩說道:「我活著就是一個錯誤。」
宋摘星左手拿電棍,也將胳膊半揚,與他一樣將電棍與身體分開同樣的角度。兩個人面對面,電棍同在一側,一個面色清冷,一個眼神發寒。
鄭亮亮抬頭直視宋摘星。宋摘星就站在原處,目光流轉。
短髮孕婦也跟著哭,抽泣道:「爸爸媽媽也有重新選擇生活的權利對不對?你媽媽肯定也在忍受著你想象不到的痛苦。」
吳聰皺眉,默了一會忽然道:「他在吸引別人的注意?!」
正當他要轉身,對面忽然走過來一個女人,輕輕問道:「我看三樓都被封嚴了,好多人圍在外面,怎麼沒有報警?」
李唯西忽然開口:「我們聯繫了你媽媽,但是一直沒有聯繫上。你媽媽可能不會來了。」
鄭父牽住他的手,剛要帶著他一起回去。然而還沒轉身,鄭亮亮將電棍再次捅在他的身上。
「現在是不是和你打遊戲的時候一樣爽。」
保安隊長嘆氣,「第一個電的就是他。」
「亮亮!我的孩子!」
保安隊長一驚:「要不算了,你過去會有危險。」
鄭亮亮狠狠攥著電棍,用得力氣更大。保安立時癱軟身子昏厥在地,只是昏倒之前早已小便失禁,尿液順著褲管流到地上,一灘狼藉。
短髮孕婦:「我馬上就要做媽媽了。」
李唯西問道:「平時都是父親帶著他來心理科嗎?」
見吳聰沒有給出任何建議,李唯西停在原地,連忙去翻鄭亮亮的病歷。他直覺感到不對勁,鄭亮亮的網癮症存在很大的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掉淚,唇角不停顫抖,渾濁的淚水順著面頰越流越多。
短髮女人笑著搖頭,「你別告訴他們。我這就跟著你去。」
「亮亮!你這樣做你媽媽會痛心死的!」
宋摘星抬頭,「他父親都被電了?」
「MECT(改良電痙攣治療)相關死亡率極低,而且已經被公認為是精神科物理治療中療效最肯定的治療手段。大量研究結果證明,電擊治療在短期內就能顯示出效果,對自殺傾向者效果尤其好。」
李唯西一連跑到五樓,穿過擠擠嚷嚷的人群,直接來到了婦產科。
夏至那天熱得人煩躁不安,深樹蟬鳴格外躁耳。病患及病患家屬都不願意在外面行走,一時窩在醫院大廳的人特別多。
「好兒子,跟爸爸回家。」
吳聰想了想,「之前和他父親聊的時候說過兩句,好像是他與鄭亮亮媽媽離過婚,後來又復婚了。」
「怎麼連他父親都電?他瘋了?」
鄭亮亮已經氣若遊絲,眼窩深陷。
鄭亮亮忽然挑眉,斜看著他,「你一直以我為傲?」
他長呵出聲,渾身戰慄,似乎用儘力氣。宋摘星緊緊攥著拳頭,一時只能停在原地無法動彈。
李唯西坦誠道:「有個十幾歲的男孩電暈了好幾個人,我需要一個準媽媽去勸他。」
他這一刻臉色蒼白,上身顫抖,下牙狠狠咬住嘴唇,眼睛中精芒畢現。
宋摘星和簡一凡同時皺眉。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