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要的愛,不是這樣的

王燦搖頭,「對不起,恐怕這些保證都吸引不了我。我只是想好好戀愛,愛一個也願意好好愛我的男人。如果沒有這個前提,全世界都來贊成我,我也不稀罕。」
各種念頭在她大腦中亂紛紛地衝撞著,她理不出一個頭緒,就這樣僵直地坐著,偶爾可以聽到父母交談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漸漸安靜下來,她才活動麻木的身體,也不去洗漱,爬上床躺下,拉過被子,沒頭沒腦地罩到身上。
「燦燦,請聽我解釋。」
她努力吸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如果不是她改了主意悔婚,你們應該已經結婚幾年了。你總是承認,這似乎不是尋常兄妹之間會上演的情節吧。兄妹談到婚姻的話---那叫亂|倫。」
「我指的不是這個。我……」
「向遠,你這麼聰明的人,當然知道,我先喜歡上了你。據說兩個人之間,先動心的那個,註定得多付出一點兒。我不介意多付出,只要我認為值得。不過我從來沒打算去忍受得不到回報的付出。」
王燦澀然一笑,「不然你希望我得出什麼結論?我該為我的男友如此有愛心而歡欣鼓舞嗎?」
陳向遠默然,他不知道王燦站在沈家玄關處有多久,聽到了多少,可是他知道,他不可能再輕描淡寫地帶過一切了。
王燦猛地一下掙脫他的手,轉過身來面對著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下失去了努力維持的平靜,「很好,很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只得用力咬牙壓制住自己的情緒。
她幾乎來不及調整表情,木木地看著媽媽,好在媽媽沒在意,只是說:「趕緊進來。我去給你盛一碗銀耳蓮子羹,晚上才燉好的。」
王燦沒有在上面的長椅上坐下,而是穿過江灘,一直向下面走,步子又快又急,走到觀江平台的台階那裡才站住,暗沉的江水在她腳下起伏不定。
「不提不等於沒有發生。」
銀耳蓮子羹燉的火候恰到好處,清甜可口,是她一向喜歡的甜品,可是她喉嚨似乎堵著一團亂麻,低著頭勉力吞著,完全食不知味。
「我現在非常冷靜,而且從來沒有這麼清醒過。在你心裏,我被排在一個次要的位置,今天晚上只是讓我把這一點看得更清楚而已。」王燦將整個手掌覆在他那個跳動得明顯加快而且激烈的位置,深深地看著他,「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我要的愛情是什麼樣的。所以,請不要騙我,更不要騙你自己。」
第二天,王燦照常上班,她拒絕陳向遠通過MSN發來的對話要求,不回復他發來的簡訊,不接他打來的電話。
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進來,叫了一聲,弩箭她回應,先是詫異,隨即生出了同情。不需要太強的理解能力也嫩剛推斷出,這個肚子看電影的女孩子並不快樂。
「如果你不聽我講清楚,那怎麼才可能諒解我?」
「我並不打算一點點追問你,所以,如果你有誠意要跟我談,和-圖-書請不要這樣避重就輕。」
王燦用力抽著自己的手,陳向遠不敢再像剛才那樣用力弄傷她,只得鬆開,「燦燦,我對你是認真的。不要為這件事生氣,已經過去了,並不重要。」
「我認為我會去作比較是非常合理的。」
陳向遠一怔,這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用力過大,連忙鬆開手,抬起王燦的左手,只見她手腕上已經有了一圈紅痕。他嚇了一跳,連忙捉住細看,「對不起,我是心急,怕你一翻臉就甩手走掉了。」
薛鳳明坐在一邊,柔聲說:「燦燦,媽媽其實也沒有那麼古板,你跟男朋友約會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特意瞞著我。」
「像愛你的前女友那種愛法嗎?」
「不重要嗎?我不這麼看。」
「燦燦,我們都冷靜一下。」
王燦聲音平平地說:「你可以放開我了,很痛。」
表面上看,她保持著正常。只是她的心空落落的,神不守舍,楊主任對她交代工作時,她努力集中心神,才算挺清楚了時間地點。
「讓我送你回去,你這個樣子,我實在不放心。」
「你是不是想跟我保證,現在對沈小娜而言,你已經不再具備哪怕作為一個感情失意時救生圈的吸引力,所以再不會突然跑去跟沈小娜結婚。」她止住笑聲,看著他,「這可沒法安撫到我。」
車開到王燦家樓下,她開門出去,陳向遠隨即下車,繞過車頭,再度握住她的手,「燦燦,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接受。你先上去好好休息。我們再找時間好好溝通。」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似乎被凍結一般,每一下都跳動得沉重而緩慢。
「請聽我說完,燦燦,我確實當小娜是妹妹,這一點我沒有騙你。」
「真的嗎?可我一直以來的感受並不是這樣的,恐怕沈小娜都比你更清楚這一點,所以她才會當著我的面亂講話、亂停車,因為她知道,不管你身邊站著的是誰,你肯定都會無條件地給她收拾殘局。」
如此涼爽的秋夜,月光透過窗子招進來,風吹拂著窗帘,幾乎是本地這個最宜人的季節中最讓人享受的天氣,可是王燦卻有喘不過起來的沉重感。
回到報社寫完稿,正式晚餐時間,機關完全感覺不到餓,她還是去了食堂,不出意料地食不知味。
陳向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王燦收回手,轉身要走。
「你下了結論,於是可以倒推出我所有的行為都不合理。請冷靜一下---」
陳向遠突然停住,眼神暗沉。王燦也並不催促他。她轉頭獃獃地看著江對岸,隔著寬闊的江面,遠方是星星點點的燈火,沿江樓盤上全是巨大的霓虹廣告牌,五彩繽紛地閃耀著,衝擊著她的視網膜,讓眼睛有澀痛的感覺。
「沒什麼可冷靜的了,我想回去休息。」
陳向遠大驚失色,「燦燦,別做這樣的推理。」
陳向遠試圖抱住她,她做了一個手勢制止,和他保持距離www.hetubook.com.com站住。
「燦燦,我知道你生氣,我也承認,你完全有理由生氣。可是這件事並不像你想的那樣。」
儘管已經聽到沈小娜的母親提起,但從陳向遠嘴裏聽到這句話,王燦仍然震動了,她大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媽,我……晚上吃太飽了,明天再喝吧。」
在漫無目的地閑逛了幾個小時以後,晚餐終於趕到了疲憊,走到影城樓下,她聽他次啊腳步,這裏正在上映的是她計劃找時間和陳向遠一起來看的,她的視線停在大大的招貼海報上,還是買了一張票。
「別這樣說,燦燦,請冷靜一下。絕對不會再出現那種情況,我保證。」
這時電梯到了一樓,王燦向外走,陳向遠攔住她,按上關門鍵,「燦燦,我們上車,找個地方好好談談。至少聽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你再決定要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不是你想的這樣。我只是努力開導她。那個時候我和女友的感情有一些問題,她……不太能接受我把時間花在照管小娜身上。但小娜當時的情況很不好,我不能把她放在一邊不管。」
「等一下,燦燦。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可是我一定要講出來,我對你的愛,跟對小娜的感情是兩回事。」
他依言將車開到不遠處的江邊。兩人下車,走進江灘公園。江風迎面而來,帶著江水澀澀的氣息與涼意。
王燦茫然,隔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今天打電話告訴媽媽不回家吃飯時,說的是跟同事吃飯逛街,想來媽媽又站在陽台上看到陳向遠送她回來了。她只得含糊地恩了一聲。
「於是,當然只好由你出面去安慰她,這個我倒也能理解。可是,安慰到跟以前的女友分手,以肉身布施的地步,我還真是無法想象。」
「我聽清楚的這一部分,已經遠離我認知的範疇了。一個男人為了安慰『妹妹』,可以將女友丟在一邊;只需『妹妹』一句話,就願意放棄相戀兩年的女友,轉而跟她結婚。我無法理解,當然談不上諒解。我能做的,大概只是別讓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疲憊得沒有力氣拒絕了。
陳向遠按了地下車庫那一層,王燦隨即伸過手去,按了一樓。
「請放手。」
「我跟小娜講清楚了,我也保證會去跟我父母溝通,請他們別來干涉我們的感情。」
「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嘲諷讓陳向遠無言以對。
「出現那個狀況是有原因的。那一年小娜二十二歲,她跟一個男孩子戀愛,她父母堅決反對,不過她很投入。失戀以後,她行為非常……彆扭,招來不少非議,和她的家人也鬧到很僵的地步。」
「我和她是同學,我們在一起快兩年時間……」
陳向遠拉著王燦上車,駛出地下車庫。王燦這才開口,「去江邊吧。」
這時她才覺察出,她已經身體冰涼,捂在被子里反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瑟瑟發抖了起來。
陳向遠再也沒法保持鎮定,焦躁地說:「那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有什麼必要作這種比較?」
走出餐館,她打車去了一家大商場,一層層樓逛完,然後沿步行街往前走,櫥窗里映出的那個身影孤單的讓她陌生。
「我一向木訥,燦燦,不善於主動表達感情……」
「所以你做出了選擇。」王燦冷冷地說。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哪怕我比現在更愛你,我也不會充當你跟沈小娜之間感情的炮灰。當你們決定做純潔的兄妹了,我是你的女友;哪天你又想照顧她一生了,我就可以被理所當然地犧牲掉。」說道這裏,王燦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放聲大笑了出來,「哈哈,我沒這麼高尚的情操。」
從活動地點出來后,她覺得口渴,買了一瓶橙汁,喝下去一半之後,驚恐地發現居然沒嘗出甜味。她特意將瓶子舉到眼前細看,沒錯,是她荷喝慣了的牌子,卻完全沒有喝慣了的味道。
她漠然地說:「我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
「沈叔叔和劉阿姨幾天前去了我家,提出想讓我跟小娜結婚,然後道信和工作,我明確拒絕了。」
她顧不上再說什麼,推開碗起身,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間,反手關上門,連燈也不開,在黑暗中扔下手袋,坐到床上。
現在,她照樣上班下班,機械地完成工作,然後回家,似乎完全喪失了從這樣頹廢的狀態中掙扎出來的動力。
她實在提不起精神再下樓去別的地方,正在發獃,門突然開了,薛鳳明帶著嗔怪說:「忘了帶鑰匙就按門鈴啊,傻站在外面幹什麼?」
江水拍擊著台階,風越來越大,吹得她頭髮與心情一樣凌亂。她不知道這個沉默要繼續多久,可是她突然發現,她這個問題其實是多餘的,他的沉默差不多已經代表了一切。
「還是找個我時間帶他上來坐坐,大家正式認識一下。」
她來不及反對,薛鳳明已經走進廚房。她只得走到餐桌邊坐下。
「請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
「你認為跟我上了床,於是對我有了某種責任吧。對不起,你還是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早跟你說了,我是成年人,能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你大可不必擺出高尚的姿態,非要搶著對我負責。」
「我和小娜曾討論過結婚,三年前。」
就是這樣,她仍然打錯了車,下車后一片茫然,好一會兒不知道身處何地、要幹什麼。她獃獃地站了好一會兒,不得不翻出筆記本,看剛才的記錄,再找了計程車,狼狽地趕過去,活動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好在當天的採訪既不需要她發問,也不需要再去了解更多的背景材料,主辦方有通稿發下來,同行也跟她大隻講了前面的流程,她拿筆匆匆記下來,一邊慶幸,一邊不得不想到,不可能天天這樣矇混過關。
「真是奇特到讓我無法理解的感情。」
「後來我們再m•hetubook.com.com也沒有提起過那個婚約,我並不是有心要隱瞞什麼。」
當然,這不是王燦第一次失戀,可是上一次,她再怎麼難過,到底還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振作起來,忘記所有不開心,不去糾結於一個為什麼,讓生活沿著正確的軌道運行。
「這麼說,你已經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了?」
她抵住隱隱作痛的胃,茫然地看著銀幕,那裡面似乎有著與她平行的另一個世界,花開花落,離合聚散,次第上演。可是別人的悲傷和她的不一樣,別人的喜悅感染不到她,道電影結束,燈光亮起,觀眾紛紛起身離座,她仍然呆坐在原處。
「口紅印子不好洗,可是總能洗掉。」她搖搖頭,手指略向下,滑到他胸口上,指尖隔著襯衫按在他心髒的位置,感受那裡的跳動,「但這裏呢?你們之間這麼長、這麼深厚的感情都過去了嗎?你敢肯定她對你來說再不重要了嗎?」
夜場電影向來便是情侶約會的熱門節目,像她這樣形單影隻進來的極少。也沒有對號,而是徑直向後面走,找了最後一排角落的空座位坐下,本來以為燈光熄滅后可以不受打攪地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之中,然而前面坐著的一對男女不停地笑聲打情罵俏加親熱,晚餐那個冰涼家辛辣的搭配也在她的胃裡開始作怪。
「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是愛你的。你怎麼可能認為,我會不愛你,卻跟你交往。我不是那樣的不負責任的人。」
她完全無法對此漠然置之。
「那麼你認為我都想到什麼了?我誤解了你對沈小娜的感情?抑或,我高估了你跟你前女友的感情?」
王燦疲乏地搖頭,「不是表達的問題。真的,真的,完全不是。」
「謝謝今晚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我不走得話,難道還搬張凳子坐下,」王燦抽回手,費力地向上勾起嘴角,笑了,「參加討論你的終身大事,順便一起聲討一下我?」
她就這麼一邊喝著冰酸奶,一邊吃著口味蝦,一邊用至今印著不斷沁出來的淚水,一個人吃完了這餐飯。
「我當然是愛你的,燦燦。」
「那是過去的事了,燦燦。我已經明確地告訴小娜和我的父母,我有了女朋友,不可能再跟小娜談婚事。我父母確實對你的報道有一點兒誤會,但我會跟他們解釋清楚,這件事你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王燦回頭看著他,藉著昏暗的路燈光,她可以看到他素來波瀾不驚的眼睛中閃著讓她陌生的情緒,神情陰鬱,嘴唇也抿得緊緊的。她的視線往下一點兒,正看到他跟平常一樣,穿著雪白的襯衫,衣領上有一個頗鮮明的口紅印,想來是剛才沈小娜靠在他懷裡時留下的。她伸過手去,指尖撫住那一抹紅痕,笑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和你在一起后,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跟小娜只是兄妹感情。」
他走到離她不遠地地方站定,小心翼翼的說:「小姐,電影散場了。」
「本hetubook.com.com來我什麼也不想問了,可有一件事,我必須知道,希望你坦白回答。」她盯著他,「你和前任女友交往了多久?她提出分手后,你有沒有試著挽回?」
陳向遠再度抓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同樣在顫抖。他急切地說:「聽我說完。沒過多久,小娜就反悔了,我也覺得我和她當時在感情這件事上都很失敗,做這個決定很草率。然後她父母送她去法國學設計,這事就這麼打住了。之後她交了新的男友,照舊跟以前一樣告訴我,也會鼓勵我去交女友。」
她這才回過神來,低聲說,「對不起。」站起來走了出去。
「好吧,我們談談。從哪兒開始?」
「從小到大,你們想必這樣談過很多次吧。」王燦打斷他,「至於你們這次談什麼,我沒興趣知道。」
「不,不存在我選擇什麼,分手是她提出來的。我對她很抱歉,這件事是我沒處理好。」
「陳向遠,老實講,我看得到你身上的種種優點。對,你是一個相當負責人的男人。」王燦慘淡地笑,「你還很善良,待人體貼,做事認真,有上進心……這些優點都讓我喜歡,可惜就算我是個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傻瓜,現在也只能承認,你缺我最需要的東西---你在不夠愛我的情況下接受我的感情。我要的愛,不是這樣的。」
兩人一下都沉默了,只聽到江上傳來一聲悠長的汽笛聲,他們兩個人都是本地人,從小生活在這個城市,不止一次來到江邊,今天似乎頭一次強烈地感受到江水就在身邊滔滔而去。這永不止息、裹挾一切的奔流,卻沖刷不走此時橫亘於他們之間的隔膜---想到這裏,王燦只覺得雙腿已經支撐不住身體。
「前幾天我和小娜好好談了一次……」
王燦的決絕讓陳向遠一震,不等他說話,她已經抽回手,疾步走進單元門,一口氣上到三樓,站在自己的家門口,正要去摸鑰匙,卻又意識到,她只想一個人待著,現在進門,恐怕沒有辦法應付父母。
聽到這話,王燦很想放聲大笑出來,可是她張張嘴,頹然地發現,她一時竟然發不出聲音,腿卻有些發軟了。夜色之下,她的臉色慘白,陳向遠被嚇到了,伸手扶住她。
王燦沒有反應。就算對他與沈小娜兩邊父母的一廂情願感到不快,她也不大會放在心裡。此時她在意的當然是陳向遠曾放棄前任女友,和沈小娜曾經互許終身,這個事實來得如此意外,頓時把她的心佔得滿滿的。
她不死心,出報社找了一家湖南參觀,點了一份口味蝦,當辛辣一下子刺|激到味蕾,舌頭如同著火一般,眼淚頓時淌了出來。這樣一折騰,她倒是笑了,對自己說:「呵呵,好好,好好,畢竟未覺沒有毛病。」
過了良久,陳向遠才繼續說:「那段時間,我心情很不好。接下來有一天,小娜突然當著她父母的面提出,她想嫁給我。她父母很贊成,覺得只有我能管住她。我儘管意外,還是答應了。」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