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與君初相識
第四章

「你十足覺得我是一個情緒化的孩子,稍不如意就會大哭,需要用點心或者糖果來安撫了。」
有了我,你是否也沒有找到預料中的快樂;
任苒已經平靜下來,她看看鬆餅,再看看站在桌邊的祁家驄,感激這個善意,又有些哭笑不得:「我在你眼裡這麼幼稚可笑嗎?」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祁家駿煩躁地斥道,他只有一個看似溫文有禮的外表,其實性格從來不算溫和,在這裏看到祁家驄后,更是心情欠佳,提不起精神再哄誰。
任苒作詫異狀:「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你這樣關心我,會讓我誤會的。」
祁家驄不理她一連串的問題,打開副駕車門,示意她上車,她猶豫一下,還是坐了上去。
任苒等心神完全寧定下來才走出去,但是拐過走廊便看到祁家驄在接電話,她硬著頭皮從他旁邊走過,他恰好放下手機回身,與她碰了個正著。她勉強一笑:「你好。」
祁家驄居然跟在了她身後,一邊拿手機給朋友打電話,說他有事要先走一步。任苒哪裡還敢招惹別人的男朋友,慌忙站定搖頭:「你別跟我一塊兒走,等我先走了,隨便你愛怎麼走都行。」

在喧鬧的酒吧,這樣的說話姿勢很平常,可是那女孩子神態愛嬌,多了幾分親昵曖昧。祁家驄也同時看到了她,微微一笑,舉杯示意了一下,然後仰頭將小半杯酒一飲而盡。這個洒脫的動作讓任苒一窒,臉頓時紅了,有些僵硬地點點頭,趕忙坐下,將自己隱藏到同學中間。
「不用了,我這就回學校。」她掛了電話,將手機交還給祁家驄,「不好意思,我……」
在祁家駿的照顧下,任苒的腳踝漸漸消腫,可以行走自如,右臂手肘外側拆線后留下一道細長蜿蜒的傷痕,她時常不由自主摸一摸,彷彿要記住什麼。
她完全沒注意到祁家駿匆匆走出來,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身不由己被他拖著走了好幾步后,才回過神來。
「居然找得到這麼偏的小店,還跟店主交了朋友,真厲害。」 任苒沒有剛來此地時的抗拒,可是對這個大而雜亂的城市仍然沒有親切感,熟悉的地方僅限於大學一帶,不免要佩服別人融入異地的速度。
大模大樣停在路邊的那輛賓士看上去灰撲撲的,濺滿了泥濘,的確需要清洗了。她疑惑地看看車再看看祁家驄:「這車多久沒洗了?你不會一直等著我洗車吧?洗一次車多少錢?我現在給你好不好?對了,你好象喝了不少酒,你確定能開車嗎?」
那女孩高興地說:「謝謝你,我當然忽略了,可是男人有潔癖簡直可怕。」
她沒法辯駁這個邏輯,只得嘀咕:「隨便你,反正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祁家驄回到座位:「這裏咖啡很地道,不過規模有限,不能想點什麼就有什麼。曼特寧口味比較苦,你可能會喝不習慣,待會兒多加點奶和糖。」
如果你不曾給我承諾,
酒吧門外霓虹招牌變幻不定的燈光打在她微揚的臉上,那是一張乾淨、年輕的面孔,秀麗的眉目間帶著倔強和一點兒戲謔,說完之後她拔腿要走,祁家驄伸手攔住了她:「喂——」
她猛然意識到,她在幻想祁家驄與那女孩子相對時的樣子,不禁臉紅了。
她本能地反駁,但馬上打住,突然意識到,最近祁家駿對她十分體貼,而她卻表現得既任性又陰鬱尖刻,完全做不到像過去那種無話不談,說完之後放下心事釋然。相反,在冷靜打量她、洞悉她的反應,隨便一句話就能激怒她的祁家驄面前,她https://m•hetubook•com•com竟然很容易講出心事,似乎完全不設防備,這種表現的確算得上十分情緒化了。她悚然而驚,緊緊閉上了嘴。
「真讓我驚喜,現在還看歐亨利的人似乎並不多了,尤其這篇相對冷門。」
我們混跡的世界如此荒唐險惡
這段時間她被自己的傷心事佔得滿滿的,差不多沒有想起過他,沒想到酒吧里隔得遠遠打個照面,那一晚上在傷心憤怒以外的怪異情緒湧上心頭,居然起了這樣的聯想。
——我沒你悄悄想象的那麼獨特,
老李對任苒點點頭,笑道:「任小姐,請慢慢品嘗,以後有空可以隨時過來,家驄的朋友要吃點心沒問題的。」
祁家驄推門而入,風鈴一響,裏面的確是一個僅十來個平方米的小小咖啡館,咖啡豆、肉桂的香味撲鼻而來,陳設十分簡樸,帶著家庭氣氛。室內擺了五六個台位和一個小小的吧台,沒有一個客人,吧台內的坐著一個系了綠格子圍裙的女服務生,正聽著收音機里放的音樂節目,閑閑翻著一本雜誌,見有客人進來,只愛理不理揚頭看一眼,沒有任何起身迎客的表示。
「我沒對他情緒化……」
他和另外一男兩女坐在一隅正在喝酒,他和上次一樣,穿著白色襯衫,袖子隨便挽起,身邊坐著一個披著長長捲髮,側影十分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子正湊在他耳邊說著什麼。
她嚇得倏地站直,瞪著鏡中的自己,暗暗說聲見鬼。
任苒未及抗議,祁家驄已經簡單地介紹了:「任苒。這位是咖啡店老闆,叫他老李就行了。」
他將車鑰匙丟給一個工人,對小心繞著地上橫流污水想找個乾淨地方站的任苒說:「這邊來。」
她的眼睛里不知不覺又有了氤氳濕意,只得垂下眼帘看著手裡端的咖啡,等待這個情緒過去。
「好,就這個,兩杯。」
司凌雲氣得眼淚在眼睛中轉動,拎起背包拔腿就走,周圍同學面面相覷,全都不知說什麼好。一個女生打圓場地說:「祁家駿,你趕緊去追上她,這麼晚了小心出事。」
他剛試著跟任苒提起她父親,她便冷下了臉打斷他:「如果你以後還想跟我做朋友,那就別試著在我們之間傳話了。」
祁家驄輕描淡寫地說:「你上次答應過要給我洗車,今天兌現吧。」
任苒漲紅了臉,祁家駿則一臉莫名其妙,皺起眉頭說:「司凌雲你說什麼呢?」
他伸一隻手過來,她搭住,隨著他手臂向上的力道跳過一灘水,跟他走進幾個洗車店、快修店之間一個不起眼的暗綠色格子門前,發現上面掛了簡單的黑色篆體字招牌:綠門咖啡館。
她活動了一下右臂:「拆線了,留了好長一道疤,不過幸好不在眼睛上。」
祁家駿一怔,馬上說:「小苒,你現在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酒吧中十分熱鬧,任苒還沒坐定,便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祁家驄。
「什麼男友變心?」任苒先是一怔,隨即惱火地瞪他,「你別胡思亂想才對,我是想起了我媽。」
祁家驄似乎給逗樂了,臉上掠過一個笑意,「喜歡搖滾嗎?」
今天來的大部分是祁家駿與司凌雲同在法學院和經濟學院的高年級同學,任苒跟他們本來不熟,此時他們看向她的目光全說不上善意,她也待不下去,只略多坐了一會兒,便站起身說:「你們玩,我先走了。」
她努力回憶,從什麼時候起,那隻虹吸壺開始被閑置一邊,家裡早上不再飄有煮咖啡的香味?那時媽媽是已經病重得不再能為丈夫盡義務了,還是傷心www•hetubook•com.com絕望到不再有這個閑心?她當時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祁家駿想開解她,可是不管是叫她出去看電影、唱K還是其他娛樂活動,她都說沒興趣。他能做的,不過是儘可能多抽時間陪她,看著她對著書心不在焉發獃,卻沒辦法說什麼。
做到與所有不如意講和……
他發動車子,車上音響頓時響起,放的是激烈的英文搖滾歌曲,強勁的節奏充斥于車廂內,顯然他無意交談,任苒也樂得沉默。
任苒既尷尬又惱怒不已,可是想起一個多月前對著他的那通痛哭,實在沒有底氣反駁,只得默默隨他走出來。
「家驄,幫我介紹一下你女朋友。」他操著略帶閩南腔的普通話,笑咪|咪地說。
「一個多月。」
任苒也笑了:「我倒是很想過來,可是我要能一個人找到這條街就是奇迹了。」
祁家驄看她一眼:「好了,洗完車就送你回去,別胡思亂想以為我有什麼企圖了。我是真怕你跟男友吵架了傷心,一般對女孩子來講,男友變心比爸爸交個女朋友要來得煩惱得多才是嘛。」
我們的未來如此變幻莫測,
「我怕你女朋友誤會。」
「我跟老李早就認識,」祁家驄正要說下去,手機響起,他看下號碼,有些意外,又有些好笑,「你男朋友打來的,顯然不是找我,你接吧。」
「這話怎麼講。」
她那時剛上小學,在她父親任世晏感嘆速溶咖啡沒喝頭以後,細心的媽媽就買了虹吸式咖啡壺,又是查資料,又是去咖啡館品嘗、請教,很快能煮出地道的咖啡。她經常會吵著要嘗爸爸獨享的飲料,媽媽說小孩子不能喝,可爸爸拗不過她,多半趁她媽媽忙碌時,悄悄往她牛奶里摻上一匙咖啡,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她好不驚訝:「這種環境開咖啡館嗎?」
祁家驄跟他顯然熟不拘禮,點頭道別,然後掂塊鬆餅扔進嘴裏:「老李是台灣人,你如果想喝咖啡就過來,他記憶力驚人,肯定記得你的。」
「我知道。」任苒神情黯淡地說。
祁家驄一聲不響起身走開,進了吧台,跟服務生說了句什麼,推開一道門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端出來小小一碟鬆餅放到她面前:「吃吧,店主的製作,一般不對外發售的。」
一回到他們的座位,任苒馬上看到司凌雲正冷冷看過來,連忙抽回自己的手。
「女朋友?」祁家驄詫異,隨即笑了:「別擔心,我跟她剛認識不久,而且她是成年人,接受解釋,懂得妥協。你不一樣,我怕你一個人跑出去蹲在哪個角落裡哭就麻煩了,這一帶晚上治安並不算好。」
「我送你回去。」
他開了二十來分鐘,果然拐入一條並不算寬闊的街道,靠左邊一排簡陋的門面差不多全是洗車店和汽車美容店的招牌,燈火通明,前面停滿了各式車子,小工正噴泡沫、用高壓水槍沖洗,忙得不亦樂乎。
「你幹什麼啊阿駿?」
「進去看看。」
我也不會計較你的模稜兩可;
任苒大吃一驚,只見他顧自走向街對面,她只得跟上。
「我媽是學英文的,以前教我讀原文,所以看過。」
臨近初夏,外面空氣新鮮清涼,讓人精神一爽,祁家驄指一下街對面:「我的車在那邊。」
她本來期待生日晚上有個浪漫約會,可以與若即若離的祁家駿將感情拉近一步,然而祁家駿又叫上了任苒,讓她隱隱不快,好在他還請了同系一幫同學,也算給她爭了面子。
你卻說,大家總要學習它的規則;m.hetubook.com.com

她的心激烈跳動,再也抵擋不住他的注視,低下了頭,面前那碟巧克力鬆餅上灑了雪白的糖粉,看著誘人,聞著更是香味撲鼻。她想讓自己平靜下來,而且也並不打算抗拒美食以證明什麼,拿起一塊咬了一口,稱讚道:「很好吃。」
兩人出來,車已經洗好了停在路邊,小工遞車鑰匙給祁家驄,任苒忙不迭掏錢包,拿錢付洗車費。祁家驄一臉忍俊不禁,卻也沒有阻攔她,只是給她拉開車門讓她上車,直接送她回了學校,一路上依舊放著搖滾樂,兩人再沒說什麼。
咖啡送了上來,兩人各自加了牛奶方糖攪拌著。任苒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苦澀中帶點酸味,濃郁的醇香一下佔據了她的所有感官。
「任苒,」這是他頭一次對著她叫她的名字,她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動。他聲音平和地說,「當一個心地坦白的孩子沒什麼不好。」
她出去后,任苒對著鏡子看自己,她一向只簡單護膚,讀大學後跟室友學了一點兒簡單的化妝,不外是夾一下睫毛、塗點眼影口紅,平時還懶得多試。今天她被祁家駿強拉來酒吧,心情並不踴躍,只換了件鑲水鑽的T恤,索性素著一張臉,好在足夠年輕,皮膚嬌嫩而透著光澤,哪怕跟盛裝的司凌雲站在一起,也並不至於自慚。
這天祁家駿說他女友司凌雲過生日,約了一幫同學,一定要任苒一塊兒去慶祝,她不便推託,換了衣服去了。他安排的節目是吃完飯後去一間新開的酒吧玩,據說那天有本地一個小有名氣的地下樂隊表演。
司凌雲是本地人,號稱法學院的系花,身材姣好,相貌漂亮,理所當然頗有幾分高傲,早就對這段時間祁家駿照顧任苒過多,對她頗為冷落感到不耐煩了,不過礙於任苒是受了傷,她不便發作。
祁家驄有些意外:「對不起。」
司凌雲哼了一聲:「祁家駿,她說跟你只是兄妹,可別跟我說你們愛好禁忌感情……」
這間酒吧新開張,洗手間還沒來得及被行跡可疑的人物佔據,加上表演時間,十分清靜,任苒出來洗手,一瞥之間,恰好看到旁邊在對鏡整理妝容的正是與祁家驄同桌的女孩,照明光線不夠明亮,她湊得離鏡子很近,那長得不可思議的睫毛向上卷翹著,讓任苒不由自主地羡慕。
「這件事是很讓人不愉快,可是如果什麼都能讓你起傷感,那你男友會覺得很要命的,怎麼哄都哄不好你,反而隨時可能面對你的情緒化。」
那一晚他抱著她的情景浮上她心頭。兩人當時離得很近,她甚至能清楚記得他身上混合著煙草氣息的味道。那個男人有潔癖嗎?當時他抱著身上又是血污又是灰塵,再加上哭得毫無儀態可言的她,似乎完全沒有露出嫌惡之態。
祁家駿一動沒動,任苒只得在眾人視線之下再狠狠推他一把,他總算站起身追了出去。
任苒斷然拒絕再跟任世晏講話,第二天便帶著傷住進宿舍,不接他的電話,除了趁他不在時回去取東西,很少回近在咫尺的家。
她決心表現得大度。可是任苒整個晚上都表現得心不在焉,跟她講了一聲生日快樂就再沒說什麼,祁家駿時時看向她,關照她的時刻遠多於關照自己,現在她又公然跟祁家駿牽手回來,旁邊幾個女生不約而同地不看表演,彼此交換著詭異的眼神,讓司凌雲頓時大怒了。
任苒受她性格內向文靜的媽媽影響,平時喜歡偏於藍調、布魯斯和鄉村風格的音樂,很少接受這樣高分貝的搖滾樂洗禮,一時只覺得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心跳加快,卻始終沒辦法和其他同學一m•hetubook•com•com樣投入,只拿了一罐祁家駿點給她的菠蘿啤,懨懨地靠角落坐著。
「下午才磨的曼特寧。」
「怕你男朋友誤會嗎?」
她老實搖搖頭:「說不上,對我來說,他們的情緒太激昂憤怒了。」
老李大笑:「沒錯,歐亨利的《綠門》:信步而行,可能迎來命運的改變。我開這間咖啡館時的確想到了這一點。你不像蘇珊,」他指一下那個美麗的女服務生,「人家問她為什麼這裏叫綠門,她就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人家說,因為門刷了綠漆咯。」
祁家駿差不多天天來看她,幫她打水、買飯,督促她按時吃藥,帶她去換藥、拆線。她沒有拒絕,只是無精打采,再沒有像以前一樣跟他無話不談了。
這時,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也從吧台內那道門裡走了出來。他中等個子,穿著白色襯衫,深色長褲,樣子十分普通,唯一與本地男人區別開來的地方是西褲上系著一條暗紅色的四夾背帶。任苒覺得,她只在美國電影里看到過這種裝扮。
任苒站住腳步,笑道:「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不必了。我這就上計程車,直接回學校,洗白白上床睡覺。請放心,我今天心理狀況良好,雖然算不上愉快,但是絕對不至於要去蹲牆角或者咬被子角偷偷哭。」
「咖啡館取名叫綠門,跟歐亨利的那個短篇小說有關係嗎?」
任苒的臉一下漲紅了,壓低聲音說:「你胡說什麼呀阿駿。」
她無話可說,仰頭看向他,咖啡館內暗黃的燈光將他烏黑的頭髮照出隱隱光暈,他雙手撐在桌上,略微俯下頭,平時淡漠的面孔上掛著一個溫和的笑意,神情破天荒沒有帶上慣有的居高臨下。
那女孩注意到任苒的視線,笑盈盈轉頭對著她:「幫我看看我左邊睫毛上面是不是有粒東西,我怎麼看都看不清。」
司凌雲一下站起了身:「你們這是幹什麼?玩曖昧有意思的話,也不用挑現在到我面前玩來侮辱我吧。」
任苒疑心他意有所指,可是也無話可說,悶悶地「哦」了一聲,正待進去,他突然說:「這支樂隊不錯,我第二次看他們演出,你聽這首歌——」
在他的目光之下 ,任苒的臉一下紅了,費力地掙扎著說:「我最討厭別人擺出一副倚老賣老的樣子,尤其他還不老。」
她來得如此堅決,他也只好搖搖頭,再不說什麼。
「好吧,非色盲小姐,你總有道理。」老李笑著搖頭,「不好意思,我有事失陪先走一步,兩位請慢用。」
任苒覺得不可思議:「他怎麼會選擇這麼差的環境開咖啡館,有生意嗎?」
「這是一種渲泄,多聽點搖滾,真碰到憤怒的時刻,倒可以早些冷靜下來。」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其實也沒什麼。我媽以前不喝咖啡,只喝茶。我爸爸在我4歲的時候去美國當了兩年訪問學者,在國外喜歡上了喝現煮的咖啡,他回國后,我媽差不多每天給他煮咖啡。」她苦笑一下,「她真是很愛他,可是這樣也擋不住他……外遇。」
「你好,看樣子傷全好了,已經可以出來娛樂了。」
恰好到了樂隊休息時間,DJ換了節奏相對舒緩的音樂,總算能聽清彼此講話了。祁家駿冷著臉問任苒:「你出去這麼久是在跟他聊天嗎?」
「你不是本地人嗎?我也不是,五年前我來這裏時跟你一樣,」他哈哈一笑:「不過現在把我丟在這城市哪個角落裡我也不會迷路了。這條街叫華清街,並不難找。」
當然,曾瀰漫她家的咖啡香味與舊居窗外的樟樹氣息一樣,是完全屬於她個人的記憶,在現在這個階段,她很容易觸景傷情,可是也確實沒必要把傷感暴露到別人面前。
「你在本地待了多https://m•hetubook.com•com久?」
祁家驄若無其事地叫蘇珊過來結帳。
任苒依言審視她,只見她睫毛上顯然塗了睫毛膏,根根纖長分明,唯獨靠近左眼角的一根上面似乎有小小一點,不知道是不是臉上撲的閃粉粘上去了。她接過那女孩遞來的化妝棉,小心的沾了下來,「這也太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啊。」
「他並不指望這個掙錢,而且店裡主業是賣咖啡豆和咖啡粉,兼煮現磨咖啡給人品嘗,平時光顧的都是等著洗車的人,後來口味地道,在本地做出了一點小名聲,生意也過得去。」
任苒懶得說什麼,翻一下白眼,嘀咕道:「你真有空。」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清,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祁家駿特意坐過來,湊到她耳邊問她是不是嫌鬧,她搖搖頭。她倒並不怕吵,就是心情鬱結,怕這種別人忘情沉迷,她卻無法融入的距離感。一抬頭,她發現他的女友司凌雲正冷冷看過來,連忙推祁家駿過去,站起了身:「我去洗手間。」
「你是18歲吧。對你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講,快25歲的男人足夠老了。」
祁家驄失笑,摸一下下巴:「你並不幼稚,可你確實還是個孩子。」
只聽看上去十分瘦削而表情清冷的主唱正彈著電吉它唱著:
祁家驄示意任苒坐下,然後走到吧台前問那個相貌漂亮的女服務生,「蘇珊,今天供應什麼?」
祁家駿瞪她一眼,煩躁地說了句什麼,她完全沒聽清,只得跟著他走,同時禁不住回頭,只見祁家驄仍然站在原地,並沒看她,抱著胳膊看向舞台,彷彿根本沒有留意到她以什麼方式離開。
蘇珊毫無難為情之意地反駁:「我的解釋來得最直觀好不好,哪像你們這樣跩文跩得不著邊際。」
當時手機還沒大規模普及,任苒家就在學校中,沒覺得有買一個的必要。她拿過手機按了接聽,只聽祁家駿的聲音焦灼傳來:「祁家驄,你就算討厭我,也不要打任苒的主意,她很單純……」
這首歌沒有前面歌曲那麼強烈的節奏與含混的發音,隔了一條走廊,音樂聲不再顯得震耳欲聾,歌詞經主唱那高亢而有爆發力的嗓音唱出來,一下觸動了任苒,她獃獃看著小舞台,感覺一陣輕微的戰慄,手指撫向自己右手肘上的傷痕,似乎能摸到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
「我們只是碰上了打個招呼。」任苒沒法計較他的態度,不自在地解釋著,同時悄悄推一下祁家駿的胳膊,想提醒他注意司凌雲看過來的惱怒目光,可是這個動作落在司凌雲眼內,帶上了別的含義,簡直如同火上澆油,把她的最後一點冷靜燒沒了。
這時那支地下樂隊重新登台,音樂再度響起,竟然沒一個人跟任苒說再見,她狼狽地離座出來,不免頗為沮喪。
過了一會兒,表演開始,登台的是由主唱、吉它手、貝斯手和架子鼓組成的一隻樂隊,成員通通做朋克打扮,酷勁十足,唱的全都是原創歌曲,有的諷刺現狀,有的傾訴無望的感情,充滿著狂放不羈的吶喊意味,配上搖滾風格的表演,對年青人來講自然很有感染力,同去的同學頓時被迷倒了。
她迅速消瘦,似乎再度陷入了他剛來到這個城市看到她時的那種抑鬱狀態,不管什麼樣的話題,她都興緻缺缺,還多了幾分尖刻,很容易發怒。
在酒吧變幻不定的光線下,要看清睫毛上那一點塵埃,需要離得多近——她和那女孩一樣,湊到了鏡子跟前,審視自己的面孔,同時暗自嘀咕著。
「你男朋友追著一個女孩子出去了。」祁家驄仍站在原處,眼睛里隱含一點笑意,彷彿準備好了看她發作的表情。
誰來告訴我怎麼習慣一個又一個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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