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與君初相識
第八章

「你跟我算同鄉啊,不過你講普通話很標準,沒有一點我們那邊的口音。」
「你在忙什麼,勤工儉學嗎?」
這是她初次動心,對著一個陌生而危險的男人。
「我說過我不是阿駿的女朋友,我們只是一塊兒長大,跟兄妹一樣,感情很好。」
祁家驄平淡地說:「那我來坦白告訴你吧,我跟喜歡的女孩子之間可能的發展通常就是:只要她願意,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而我又剛好有心情,我會帶她回去上床。」
她將頭抵著車窗玻璃,出神看著外面一掠而過的風景,只見一輪帶著檸檬黃光暈的滿月掛在天際,夜幕下的大江暗沉無聲地奔流,間或有輪船鳴響汽笛,緩緩從橋下穿過,對岸燈火繁密,密集的霓虹廣告牌閃爍迷離,使得這個城市在她眼裡彷彿初見般神密。
祁家驄再沒放那種明顯拒絕交談的搖滾樂CD,只是將音響調到了調頻電台的音樂節目。DJ不時播放著聽眾的點歌要求,送出一首首時下流行的情歌。
任苒下了車,走進學校后,才在門樓的陰影中停住腳步回頭,只見那輛黑色賓士剛好緩緩啟動,拐上馬路,加速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這麼敏感,真要命,我還沒什麼,你倒幫我難為情了。」祁家驄呵呵一笑,可是笑聲中顯然沒有任何歡愉之意。
任苒早擦乾了眼淚,自嘲地笑:「你為了怕我哭,還真是肯妥協。那天放著美女不陪,帶我去喝咖啡,拿點心給我吃,現在又帶著我這樣亂轉。」
任苒驟然記起他的身份,頓時窘住,後悔剛才的沒話找話。她心底紛亂,咬緊嘴唇,突然只希望車子快點到學校門口,她可以快快下車,從一個不屬於她的情境中逃走,回到她的安全世界里去。
「我說不好,有時候一個人沒法控制左右一切。」頓了一下,他說,「別為我擔心,也別對我有什麼想法,任苒,我大你太多,經歷太複雜,並不適合你。你應該跟祁家駿那樣年齡、閱歷相當的男孩子好好談戀愛,享受大學生活。」
和他馬上隔開距離,似乎從一個不可測的深淵邊退開,倒讓她不至於恐慌、迷失。
「又不開心了嗎?我可真是不會哄女孩子。來吧,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麼消遣?」
「我也喜歡你。」
「我不要了。」
她的手摸向枕邊那本《遠離塵囂》微微磨損的書脊,慢慢進入了夢鄉。
「那他為什麼現在窩在那麼個小鋪子里賣咖啡?」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發動。這樣且行且停,也慢慢走出了那條車流與人流交匯的大道,拐上相對安靜的一條路,兩邊燈火漸漸沉寂,夜色重新回復靜謐。
「幹什麼?」
「你這相當於提前工作了啊,是不是……經濟方面壓力大?」
祁家驄一怔,隨即被逗得哈哈大笑,他臉上頭次出現明朗的笑意,伸手過來撫摸一下她的頭髮:「聰明姑娘,好吧,我會留下你的號碼,等著有一天接受你的鄙棄。」
當任苒再次恢復神智時,她已經坐到了祁家驄的車上了,而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大橋上。
「我們去哪兒?」
任苒仍然沒什麼可辯駁的,只得繼續問:「你一直跟老李一起工作嗎?」
她的臉如和*圖*書他預計一樣漲得通紅,垂下眼睛,小聲嘟囔著:「你沒戀愛過才怪。」
祁家驄駕著車駛上了與他們來時走的大橋遙遙相對的另一座跨江大橋,這邊交通更順暢一些,很快就接近財經政法大學了。
「原來工作狂也可以是天生的。」
祁家驄悶聲一笑:「你問得真委婉。不,我雖然小時候不算幸福,不過還好沒缺過錢。去那裡工作,只是喜歡捕捉駕馭行情的刺|激感覺,相比之下,大學生活太乏味了。」
祁家驄並不回答,可是答案顯而易見。車子已經駛過了大橋,進入鬧市。道路兩側的燈光從車內掠過,將他的面孔印得益發變幻不定。任苒再次意識到與他之間隔著的年齡與認知上的差距,只能悶悶地低下頭去。
「我們對戀愛的理解真的不一樣,我沒有在你面前裝處 男的打算,當然我有過女朋友,不止一個。」
他話中的那點帶著調笑的輕視讓她惱火,卻沒法反駁,只得訕訕地轉移話題。
「我讀大學的時候,會有人排隊到校廣播站要求為自己追求的女生點歌,可能現在的孩子都直接轉戰電台了。」
這時車子已經駛下立交橋,但祁家驄並沒靠邊停車的意思,而是加速疾駛著,任苒並沒有任性使氣的習慣,也不再吵著要下車。經過一處紅燈,再左拐,便是財經政法大學的前門。車子剛一停穩,她便急急拉開車門下去,走出沒幾步,就被祁家驄追下來攔住。
祁家驄好笑:「如果每個人都這麼說,就值得你好好考慮了。」
「我在那家公司做了兩年,其實在做了不到三個月我就明白了,我們拿著客戶的錢,成天分析大豆、玉米、銅的走勢,畫K線圖,不停關注美國的天氣、時政各種消息,可是單子根本沒下到美國期貨交易市場,只是一種跟香港那邊盤房的對賭。老李見我第一個自行悟到這一點,著實吃了一驚,說我簡直悟性驚人。」憶起往事,祁家驄似乎覺得十分有趣,嘴角噙上一個微笑。
她完全不記得她是怎麼上的車。
「我猜你的童年一定過得很幸福。」祁家驄的聲音很平靜,「你有典型正常幸福人家長大小孩子的特徵,有教養,有同情心,有禮貌,時刻把請、對不起、謝謝掛在嘴邊,對世界、對別人的生活充滿善意的想象,容易傷感,容易幻滅……」
任苒惱火地抬頭看著他:「我如果照你的方法來推理,是不是能推斷出你的童年一定不幸福?」
「我從小在北方長大。」
「你離不離開關我什麼事?」
他們名字中都含有的一個代表良駒寶馬的字眼。可是相對於慵懶的祁家駿來講,祁家驄更像一匹蓄勢待發、隨時可能賓士絕塵而去的駿馬。
她的腦袋裡被各種各樣的念頭充塞得滿滿的,混沌一片,理不出一個頭緒,可是她仍然意識得到,有一點悄悄的甜蜜與微醺悄然從心底瀰漫開來。
「請停車。」她終於能開口了,簡短地說。
「這有什麼意義?」
「所以那一點點喜歡對你來講沒有任何意義,對嗎?」
「小姐,這是立交橋,不能隨意上下。」
任苒一下被驚得目瞪口呆,祁家驄毫不客氣地欣和圖書賞著她的表情,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笑了。
這句直截了當得毫無迴旋餘地的話並沒讓任苒傷心,「你們每個人都似乎比我自己更清楚什麼是適合我的。」
「又來了,什麼叫我認為的?怎麼每件事情到了你那裡都會有兩個劃分,我的理解跟你存在那麼大差別嗎?」她不服氣地反問。
他的口氣中帶了一點兒無可奈何跟調侃, 一瞥任苒,果然發現她又有些氣鼓鼓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
「你自己也說了,你並不會對所有人都有耐心,所以我對你來講,多少還是有一點不一樣,對嗎?」她的眉目之間全是盈盈的笑意,坦然看著他,「放心,我不會望穿秋水等你,所以你不用有負擔。我知道你覺得我幼稚,沒耐心跟我多糾纏。可是我總會長大,會學會成年人的相處方式;你也有可能重新回來,對我甚至可能有多一點喜歡的感覺。將來的事誰說得清?也許到那時候,我對戀愛的想法不一樣了,會覺得你這人很沒意思,搞不好會跟你說,嘿,大叔,別來煩我了。」
「你們學校應該放假了吧?」祁家驄問話的語氣同樣閑適。
「你果然給嚇到了。你看,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麼默契直接,我沒有足夠的閑心,也沒有太多空閑的時間,更重要的是,我既沒辦法對女孩子保留純潔的想象與神秘感,也不希望女孩子對我寄予太多浪漫想象。」
「嗯,不錯。可惜我恐怕沒辦法陪你吃喝玩樂了,任苒。」
他們的長相也沒有什麼相似之處,祁家駿的英俊是眾人公認的,而祁家驄有一張清瘦的面孔,高挺而略帶鷹鉤的鼻子讓他在沒什麼表情時,也有幾分隱約的陰鷙氣息,只是他氣度軒昂沉穩,很大程度讓人沒法用長相是否英俊來評價。
「他經歷很複雜,等有時間你去喝咖啡,聽他自己講好了。」
「我有什麼不放心的。」
她賭氣地說:「我沒大志向,我就喜歡吃喝玩樂。」
「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很正常。」
「她不一樣,她知道男女交往可能存在的危險,可是冒險會帶給她樂趣,她歡迎所有可能的危險。至於你這樣天真的女孩子,還是待在象牙塔里比較保險。」
「我對這城市也不熟,隨便轉轉吧,放心,我不會帶你去酒吧的。」
「也好,你的老家那邊氣候溫和一些,據說這裏的盛夏熱得很恐怖,一般外地人受不了。」
任苒啞口無言。
祁家驄瞟她一眼:「好了,我的童年可能沒你男朋友那麼快樂,不過也沒你想象的那麼倒霉,你就別多愁善感幫我難過了。」
他一下被問住了,停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是呀,我自相矛盾了。不知道為什麼,看你傷心,我忍不住會想,簡直是罪過,還是先哄哄再說吧。」
這座城市被長江分隔成兩個部分,學院區在江南,商業區在江北。任苒到此地雖然有兩年時間,但她並不愛好逛街,平時活動範圍都在江南,難得過江,更難得在這樣的夜晚經過大橋。
他減慢車速,將車停靠在路邊:「好好過個開心的暑假,很快你就能忘了我。」
「如果你真的有一點喜歡我,那還是把我的號碼留下來。和_圖_書方便的話,跟我聯絡一下。」
「把你電話號碼給我。」任苒再次要求,從自己包里拿出通訊本和筆,「至少你明天不會換號碼對不對?我明天就去買一個手機,把我的號碼發給你。」
她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快步走回宿舍,這時當然已經過了鎖門時間,好在放假這幾天宿管阿姨沒那麼一板一眼,宿舍大門只是虛掩著。她藉著昏暗的燈光回到寢室,完全無意識地拿了杯子毛巾去水房洗漱,再換了睡衣,爬到自己睡的上鋪躺下。
「我現在就要下車。」
祁家驄突然騰出右手輕輕按一下她的左肩,那個力道溫和,帶著明白無誤的安撫意味:「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祁家任何一個人跟我都是路人關係,你是不是祁家駿女友,對我來講,沒任何意義。」
祁家驄笑道:「可以這樣說吧。我就是在那認識的老李。他是馬來老闆聘請的副總,全盤負責業務,可他是耶魯商學院的金融碩士,那個職務對他來講,簡直是一種侮辱。我跟他學了不少東西,是大學老師不可能教我的。」
「每個人想學的東西並不一樣,覺得享受的方式也不一樣。」
她撇一下嘴:「我記得上次在酒吧碰到你,你就帶著一個漂亮女孩子,你對她危險嗎?」
「我大概沒談過你理解意義上的戀愛。」
祁家驄笑道:「你忘了拿我送你的CD。」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三姑六婆,什麼都想打聽。」
任苒覺得,祁家驄開車的姿勢與她第一次看到他坐在她父親書房裡一樣,十分放鬆,一雙修長的手閑閑搭在方向盤上,儘管平視前方並無旁騖,卻總有一點漫不經心流露出來。
「不過,我必須坦白,你抱起來軟軟的,確實很舒服。」
被他這樣用理智超然的口氣一分析,任苒完全沒法否認辯駁,只得怔怔出神。
祁家驄也輕輕笑了:「你第一次哭得太驚人了。我開車載著你轉了三個小時,把江南半個城市轉了個遍,你的眼淚就沒停過,直到哭累睡著,臉上還有淚水。我當時就想,這小妞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而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傷心裏,根本不理會別人,讓人想哄都無從哄起。」
「我不是有心瞞你,只是我現在還沒有明確的計劃,我得看事態的發展再做決定。」
祁家驄輕聲笑:「那是自然,我並不是一個總有哄孩子耐心的人。」
「沒錯。」祁家驄一點沒被觸怒,很坦然地說。
任苒沒單純到那一步,她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此刻車正走在商業區最繁華的一條大道上,隔不了多遠便是一處紅燈,黑壓壓的行人如潮水般從車輛前方人行道穿行而過,行色匆匆,她一片茫然地注視著這突如其來的人流。
祁家驄搖搖頭,任苒倒毫不奇怪,可是她對他有強烈的好奇:「那你怎麼追求女生?別跟我說你沒談過戀愛啊。」
然而這個漫不經心與任苒從小見慣的祁家駿是不同的。祁家駿表現得更為玩世不恭一些,由內而外都十分松馳;身邊這男人卻如同一個蟄伏的獵豹,看似輕鬆的姿態下隱藏著莫測的力道。
他的胳膊攬著她的腰,將她攬進他懷中,她撞到他胸前,初夏的夜晚和-圖-書,兩個身體一經貼近,頃刻之間便感受到了粘膩的熱力。
任苒氣得不自覺發抖:「那是我腦袋被門夾了,不過應該沒有哪扇門能夾到你啊。請問你這樣顯示你的成熟理智有意思嗎?」
任苒聽得怔怔的,她能理解的勤工儉學,無非是做做家教打打零工,或者像她父親帶的博士生那樣參与編書、做課題,已經算很了不起了,祁家驄說的這些事,完全超乎了她的理解。她從來沒為錢操心過,聯想到祁家駿16歲時已經偷開家裡的車子出去兜風,18歲時考完駕照就收到一輛三菱跑車作為生日禮物,現在還時時盤算要將車開過來,她不禁有些憮然。
「小姑娘,我給你一點兒忠告,不要隨便跟男人去酒吧,那樣很危險。」
居然在此時將這互不承認的兄弟兩人拿來比較,任苒暗暗鄙視自己的閑極無聊,臉不自覺地紅了。
那一場痛哭好象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再度坐在他車內,任苒只覺得從身到心全都輕飄飄的,這種失重的恍惚感她從來沒有體驗過。
「對你來說,我並不合適。別說我前景莫測,馬上要離開;就算我留在這裏不走,也不可能跟你談你嚮往的清純戀愛。」
她並不想辯解說她沒他想象的那麼愛哭,多數情況下,她並不喜歡在陌生人面前流露大喜大悲的情緒;她也不想細究他對她的這一點憐惜的性質,她本能地知道,他的感情必定和他這個人一樣複雜,不是她能輕易理清的。
祁家驄皺眉,卻還是報出了手機號,她就著路燈光記下來。他正要說話,她卻抬起頭笑了,沒有剛才那樣糾結的表情。
「戀愛就是戀愛,什麼叫我理解意義上的?」
「還沒到學校。」
「你明知道不適合我,剛才為什麼不讓我自己回學校,反而……要抱我?」
「可是我總覺得,我們可能會工作一輩子,難得趁大學時學點想學的東西,享受沒有壓力的生活。」
這個斷言讓任苒默然,她解開安全帶,手伸向車門,可是轉眼之間,她改變了主意,返身過來:「告訴我你要去哪兒?」
「好吧,我就是沒有時間去談戀愛。我讀書成績普通,上的是個管得不算嚴格的二流大學,可是也忙到被數次警告說再曠課會挨處分,好險畢不了業。」
任苒再次被僵住,又抱歉又委屈,眼淚在眼睛里打轉,只得用力睜大眼睛忍住:「對不起。」
「你干過那種事嗎?」
「那個……不算犯法嗎?」任苒遲疑地說,祁家驄禁不住呵呵一笑,她聽出了其中的揶揄之意,可是並不服氣,「不許再拿幼稚這句話來壓我。」
她頓時沒有賭氣的心情,小聲問:「你不是說那件事並不嚴重嗎?你是不是要離開很久?」
這個擁抱來得突兀,既不算溫柔,也說不舒適,卻並沒嚇到她。任苒只本能地掙扎了一下,便徹底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她沒有去管學校門前會不會有同學或者熟人看到這個突兀的擁抱,她所有的意念都隨著他雙臂的收攏飄蕩開來。
「可是你剛承認是喜歡我的……」任苒頓住,咬住了嘴唇。
「多少還是有一點意義的,任苒。你實在太天真,太小,我喜歡你,所以決定對你慈悲。我hetubook.com.com不會引誘你陷得更深,更不會帶你回酒店房間。那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應該給你的。」
這個坦白並沒讓祁家驄吃驚:「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只是覺得我跟你生活圈子裡看到的男生不同,你喜歡上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帶來的神秘感覺。」
任苒只得狠狠將頭扭向車窗外,過了一會兒,祁家驄用呵哄的語氣說:「好了,我道歉,剛才我確實……很無聊。」
「我還真怕你跟上次一樣,哭到天昏地暗,沒完沒了。」
他看著她,語氣突然十分坦白誠懇,任苒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一下流了出來,她伸手奪過他拿著的CD,胡亂放入牛仔包內:「謝謝你,再見。」
「嗯,我打算明天回老家。」
任苒被噎得無話可說,羞憤之下,臉頓時漲得通紅。
戀愛應該怎麼進行,她沒有具體的想象,從內心來講,她更喜歡一個精神上的戀慕;她還太年輕,清楚知道自己的生活在未來仍然存在著無數的可能性,對於離別,她沒有愁緒與傷感。
居然再次在這個男人面前哭了,可真是幼稚到了家,她絕望地想,轉身要走,然而祁家驄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好了好了,原諒我,看在我馬上要離開這裏的份上。」
「你還是有一點喜歡我的,對不對?」
「被淹沒的感覺」,她想起她孩子氣的願望——茫茫人海再不是一個抽象而且被用濫了的形容詞,她確實在驟然之間被強大而奇怪的力量席捲,置身於汪洋大海,城市的燈火連同喧囂的車水馬龍從她身邊次第隱去,四顧之下,只有眼前這個身體可以攀附,而他對她來說,仍然是一個陌生人。如果她能預知被淹沒時如此鋪天蓋地的恐懼無依,她還會對他有嚮往嗎?
「何必呢,你其實是覺得我幼稚無聊,對,我承認,我確實是。不過,我也許幼稚,但並不可笑,我一向不自做多情,所以沒打算暗示什麼。我告訴你這一點,我只是不想任何人有不必要的誤會。謝謝你對我的敷衍,好在你馬上要離開這裏,不用再耐著性子忍受我了。」
「不愧是法學家的女兒,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當然,不算合法,可是當時期貨在國內還只是一個概念,大家的投資熱情太旺盛了,而且尋租現象總是跟政策、法律的完善是並存的。反正我繼續做所謂的美盤期貨、期指,同時跟著老李學習。馬來老闆撤走後,我轉到做合法的國內期貨,沒有停下來過,大學算是勉強混畢業的,大概確實沒有談過你認為的那種戀愛。」
「說是勤工儉學也可以。我剛上大學不久,就開始在一家期貨經紀公司工作。」祁家驄回憶著,嘴角含了一點淺笑,「那家公司是一個拿馬來西亞護照的華人開的,主要做美盤期貨。我晚上上班,白天上課加補眠,還要分析盤面,調度資金,隨時跟客人彙報資金動向,真的是很忙,完全沒有什麼閑情逸志了。」
祁家驄看著前方,淡淡地說:「這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我以為你是想跟我好好說聲再見,並且希望再見到我的。」
「的確沒意思,對不起,原諒我,我自己覺得自己真無趣。」
「咦,剛才這個點歌的是我們學校政治學院的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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