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夢境

夏繪溪點了兩杯布丁奶茶,然後不動聲色的打量對面的學生。其實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子,短髮,瓜子臉,有種城市女孩少見的淳樸。于柯一直在沉默,或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可夏繪溪不急,喝了口飲料,滑溜的布丁在唇齒間輕輕的碰撞,有一種雞蛋的香甜氣息在彌散開。
蘇如昊的微笑著點點頭:「榮格博士並不提倡用藥物來治療精神疾病。」
這是南大很受歡迎的一家奶茶店。價格實惠,環境也好,加上服務貼心,哪怕學生們點的只是一杯最便宜的原味奶茶坐一下午,又喝見了底,店員也不會催。因為地方不大,所以總是爆滿。來得晚了,找不著座的學生只能怏怏不樂的去一旁的窗口買外帶。
夏繪溪點頭:「好的。你把手機號碼給我。下午的時候我再聯繫你吧。」
他顯然對學校很不熟悉,想了一會兒,才說:「第一天來,隨便逛逛。」索性隨她一起去教學樓。最後蘇如昊才記了起來:「剛才彭教授說下午有一個關於精神藥物開發的記者會,是所里的一個項目,他說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蘇如昊顯然是在認真而不失禮貌的打量夏繪溪,最後含笑著說:「好的。」
蘇如昊耐心的在等前面的校車轉彎,手指在方向盤上在打著規律的節拍,側臉沉靜:「跑車並不適合所有的人。」
二來就是她的打扮了。其實她的搭配都只是在上班前數分鐘決定的。可是再簡單的衣服,只要穿在她的身上,就有一種很自然的舒適感。有女生拿她那件最常出現的白T統計過,一個月里出現了六次,每次的搭配都不一樣,也就不得不感嘆,大概天生有人就是有這種混搭天賦的。
這個世界癲狂了吧?
夏繪溪繼續講課,中央空調在給這個教室降溫,學生們的唰唰的記筆記,一切正常。她用餘光掃到了一個女孩子,坐在角落的地方,目光似乎有些失神,也沒記筆記,直直的看著黑板。
夏繪溪專註的聽著,恰到好處的接了她的話:「然後你跑不動了?或者跑道無限的延長開去,直到筋疲力盡也看不到終點?」
保安最終將那個女人請出了現場。她猶不願服從,揮舞著手臂,掙扎著漸漸的從視線里出去了。
夏繪溪還是覺得有些不解。不過她也明白,彼之蜜糖,我之毒藥,勉強不來,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恰好到了分叉路口,夏繪溪要去教學樓,於是禮貌的問他:「你要去哪裡?」
下課的時候,她徑直走到于柯身邊,和藹的問了句:「身體不舒服么?」
她的導師彭澤是全國首屈一指的心理學家,也是研究所的所長,此刻老頭坐在沙發上,正和一個年輕人聊天。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十分的炫目,彷彿似曾相識。
他坐得筆直,目光投向台上那個男人,微卷而纖長的睫毛一動不動,看得出注意力十分的集中。其實這沒什麼好聽的,不過是給導師應個卯,夏繪溪覺得他有些認真過頭了。不過他嚴肅的時候,眼睛分外的閃亮,彷彿是射燈的光打在了黑絲絨上的鑽石,璀璨晶亮。
不管怎樣,這個夢依然顯得有些弔詭。
早上還有課,夏繪溪關了空調,走出樓道的時候,暑氣逼面而來。彷彿是煙花,帶了些嗆人,嘭的在身邊炸開。南方的城市總是要過了十月份,暮夏才算結束。掰指一算,實在還很遙遠。夏繪溪踩在從濃密的綠葉里漏下的小小光斑上,發現光線把自己的影子和*圖*書拖在了身前,纖長得彷彿是流雲,有種和炎熱不相稱的透明感。
那個夢又一點點的從潛意識裡浮現出來。逼真得能讓她回憶起所有的細節。
工作人員的臉色蒼白,不受控制的看了一眼裴越澤:「抱歉。我們的時間還剩下回答最後一個問題。哪位?」
夏繪溪笑了笑:「沒事,我看你臉色不大好,也就隨便問問。」在她轉身要出門的時候,于柯忽然又喊住了她,聲音有幾分不確定:「夏老師,這幾天……我常做同一個夢。」
他點頭,不再多問了。
只是困惑。其實兩年前的時候,她也不過和他見了數面,話都沒說幾句。所謂的兩者間的「裂隙」,更是不知道從何談起。或許唯一的解釋是因為最近一直在忙著那項合作,以至於不可避免的會接觸到裴越澤的資料,難免又勾起了兩年前的那些並不算印象深刻的記憶。
夏繪溪也壓低了聲音:「我是榮格博士的追隨者。」
裴越澤在一瞬間的意外之後,極有風度的停下了講話。眉目清冷,又似乎完全沒有受影響,負手站在一邊,嘴角的笑意從無到有,倒愈發濃厚起來。
蘇如昊的腳步很沉穩,走在馬路一側,肩膀上落滿了金色的陽光:「就是想回國了。你知道,國內最好的心理系就是在南大。」
蘇如昊很認真的又說了一遍。顯然,她之前並沒有聽錯。
彭澤將一疊文件夾給她,又關照了幾句,她便簡單的沖蘇如昊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老師,我夢見我的老家。我奶奶去世了很久,可我在陪著她說話。我們一起曬太陽。」于柯的手就放在桌上,纖細的手指握拳,又放開,極度的緊張不安,「我還夢見我在跑步……」

夏繪溪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女人。前一陣的時候市精神科醫院出了一起事故,一個二十歲的抑鬱症男性患者因為誤服了某種鎮靜劑而意外身亡。屬於極嚴重的醫療事故。他的母親也一度在各大媒體上曝光,聲淚俱下的控訴醫院,並獲得了一筆天文數字的賠償金額。
於是一怔,夏繪溪輕鬆無比的笑了笑:「算不上幫忙吧……我們是彼此分享,不是么?」
現場還有些混亂的時候,蘇如昊的聲音微冷而清冽,在夏繪溪的耳邊說:「藥物輔助治療精神疾病,你怎麼看?」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撥弄著那支會場統一發放的鉛筆,白衣黑褲,眼神清睿,專註的看著夏繪溪,唇畔是一道頗顯鋒銳的弧度。
夏繪溪在心底感嘆的時候,突如其然的,大門嘩的被推開了。
夏繪溪本來已經走出去,聽到這句話,終於還是轉過來:「我們國內一般還是叫做師姐的。或者,你叫我小夏也行。」
正是學生上課的時候,他們站在教學樓門口說話的當口,好幾個夏繪溪的學生從她身邊走過去,走得遠了還回頭擠眉弄眼張望,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她只當作沒看到,摁下了儲存鍵:「好了。那麼下午見。」
她記得這個女孩子的,于柯。成績很好,又因為家裡條件不好,老是拿到那幾項特設的獎學金。她向來表現很好,很少有這樣開小差的時候,這讓夏繪溪有些詫異。不過大學的老師都不大管這些,她想了想,並沒有停下講課,只是若有若無的去注意那個女孩子。
她抬起頭,恰好看見一群人擁簇著一個年輕男人在貴賓席上坐下,正對著台下。他的身材修長,略有些清瘦,和圖書頭髮微長,五官近乎完美,那雙眼睛彷彿是深寒的一泓潭水,深邃得觸不到底。
夏繪溪坐下后連忙低頭找紙筆,卻敏感的發現的前邊起了騷動。
先去院系裡拿資料。一刷卡進門,因為有空調,夏繪溪覺得一下子涼爽下來。本來有些黏熱的脊背就像被灑了乾爽的痱子粉,一下子舒服了許多。

除此之外,偶爾有年輕的男生會來送花,或者匿名的收到簡訊,可夏繪溪還是單身,一個人的生活充實而愜意。
課間十分鐘,夏繪溪被幾個女學生圍住了。其中一個女生笑嘻嘻的問:「老師,送你來上課的是你男朋友么?」她應對得很沉穩:「不是。是你們一個師兄。我的師弟。」幾個女孩子顯得有些興奮,嘰嘰喳喳的討論了一會兒,直到上課了才散開。
入口的地方其實有些陰暗,光線並不明亮。蘇如昊靜靜的站著,看見年輕的「師姐」站在離自己不到三步的地方,語氣輕鬆的勸告自己。她穿著短褲,顯得腿很修長漂亮,而素凈得沒有瑕疵的臉彷彿是上好的玉石雕成,又嵌了一雙流光溢彩的眸子,有一種動人的乾淨。
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夏繪溪愣了愣,握住他的手:「夏繪溪。」
「小夏,蘇如昊,我對你提過的。國外xx大學應用心理專業畢業的碩士生,這一屆新招的、也是我的博士生。」彭澤把茶壺擱在桌上,又轉向了蘇如昊:「這是夏繪溪,你初來乍到,有什麼不熟的地方可以多問問師姐。」
因為絲毫不差的預測出了夢的下半截,于柯看著年輕老師的眼神充滿了信服,她用力的點頭,牙齒把嘴唇咬得雪白:「是。」
「再見,夏小姐。」
夏繪溪不可思議的瞪著眼睛,彷彿見到了外星人,又彷彿有人往這個年輕人英俊的臉上塗滿了油漆。他在那個世界聞名的學府心理系畢業,卻回來國內讀博士?
裴越澤在環顧會場的時候,忽然就看到了一個女孩子。他的眼力自認絕佳,隔了這些距離,可他依然可以確定她是素顏,清淡如水,只是用發箍將散發整齊的束起,露出額頭上素滑如雪的肌膚。
耳邊有一聲善意的輕笑,彷彿是輕雷,在夏繪溪耳邊炸響。她轉過頭去看蘇如昊,發現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輕輕比了口型:「為什麼問這個?」
夏繪溪站起來,用清水沖了沖臉,又順手戴上梳妝台上的那個黑色發箍,紮起了馬尾。牛仔短褲,黑色帆布鞋,再配素白的T恤,似乎有點過於簡單了。她又轉回來,拿了件墨藍的小馬甲套上,又在鏡子里打量了幾眼,這身樸素的搭配倒立刻顯得有些別緻起來。
電話那邊隔了一會兒,才傳來聲音,蘇如昊一口答應下來:「好。」
蘇如昊只輕輕一笑,並沒有回答,目光卻在不經意間滑向了會場的那個出口。裴越澤在那裡停了一會兒,視線遙遙的投過來,落在他們這個角落,彷彿在尋找什麼。
「最後一個問題。」他自若的等了一會兒,看了一眼滿場想要發問的記者,最後指了指,「那位小姐。」
現在恰好是午飯時間,所以沒什麼人。
上課鈴響了,夏繪溪沖他揮揮手,邁開步子走了。
其實她不是沒有收到過回報豐厚的諮詢費。可是沒有什麼會比這樣一句真誠的道謝更讓人覺得愉快。
「九月一日,夢見和一個男人發生親密關係。」夏繪溪握著筆,又想了想,重又落筆補充:「裴越澤,CRhttps://www•hetubook•com•comIX總裁,兩年前做過數次心理諮詢。CRIX即將和研究所共同開發精神治療的藥物。」
這位年輕的女老師在南大十分的受歡迎。一來是她有一種令學生信服的聰慧氣質,關於她在上學期間優異得令人瞠目的成績,以及碩士畢業直接留校做講師的傳奇,都足以讓那些師弟師妹們刮目。
記者會是在CRIX的新建廠址里舉行。那是在城市的郊區,需要從最東邊的南大繞到最西郊。道路阻且長,夏繪溪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忽然聽到蘇如昊問自己:「我們所里和CRIX的聯繫很頻繁?」
台上的男子彷彿極有默契一般,也在淺淺的微笑,因為長得十分的俊美,裴越澤笑起來的時候有一種叫人異樣心折的感覺。他輕描淡寫的就轉開了這個話題:「關於這個問題,在場有許多的專家,他們比我更適合回答。」說完目光在夏繪溪臉上輕輕停留了數秒,語氣柔和:「謝謝提問。」
她抬頭一看,是蘇如昊。他一手插了口袋,站在不遠的地方向自己打招呼。這個年輕人有著清爽的鬢角和俊朗的輪廓,眼珠黑亮得像是寶石。夏繪溪不由自主的想,要是被那群愛鬧的學生知道,大概論壇上又多了一個火熱的話題了。
年輕人很主動的從沙發上站起來了,個子很高,站得也挺直,向夏繪溪伸出手:「你好,我是蘇如昊。」
此刻的夏繪溪有些不在狀態,隔了好一會兒,才重複的問了一遍:「你是哪裡畢業?」
蘇如昊站在原地很久,走動的人越來越少,只是偶爾幾個遲到的學生衝進去。彷彿是退潮,白色的浪卷漸漸的稀疏,最後消失在海岸線上。他平靜的打量這個陌生的校園,這個他即將要工作學習的地方,讓他有一種奇特的歸屬感。
夏繪溪搖搖頭,掌心不由自主的撫上滾燙的臉頰:「怎麼?我的臉很紅么?」
「記者會是在三點,我們兩點半在門口見吧?一起打車過去。」
話筒遞到夏繪溪手裡的時候,其實她大腦里還是一片空白,有些愣愣的望著台上的男人,又覺得臉頰發熱。她下意識的站起來,手指不受控制的推開了那個開關。最後說腦海里蹦出的第一句話,又茫然的把話筒遞還給了工作人員。
黑色的車子,線條流暢,又有幾分穩重。夏繪溪並不驚訝,這人既然是名校海歸,家境好也不會叫人意外。她坐上去,微微調侃:「這個牌子不是跑車也很有名么?」
從奶茶店出來的時候,她們已經親密彷彿是姐妹了。夏繪溪有些隨意的摟著于柯的肩膀,又拍了拍:「現在心情好點沒有?」她遺憾的嘆口氣,「本來應該請你吃個飯的。可我現在還有事……」
夏繪溪有點反應不過來,最後微微張了嘴,眼看著那輛停下的計程車被另一個人攔走了,她轉過身,一臉哭笑不得:「蘇如昊,你幹嘛不早說?」
夏繪溪心裏已經明白了。她一手扶了自己的額角,微微闔眼,又一次調整了語氣:「不要怕。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試著幫你分析一下。」
夏繪溪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在重重的喘氣。渾身燥熱,幾乎出了身的薄汗。自己的手指還無意識的抓著床單,直到意識恢復,才慢慢的鬆了開來。她胡亂的抓過床邊的那杯涼水,很快的灌了下去,又看了眼時間,才坐了起來。
夏繪溪皺眉,終於勉強聽清了幾個斷斷續續的單詞:抑鬱症,吃藥,死。
和*圖*書實夏繪溪現在上的這門課,雖然是在介紹心理學流派,可偶爾的,她會向學生介紹夢的解析方法。她不止一次的提到過榮格博士通過夢的解析,可以精準的分析出一個人意識和無意識,並且對人的生活狀態作出正確的指導和建議。
蘇如昊和她一道去校停車場取車,一邊微笑解釋:「是你建議一起打車去的。」
夏繪溪低低咳嗽了一聲,試圖掩飾起心底那一點點無人發覺的不自然。關於那個栩栩如生的夢,她已經用心理學的知識替自己梳理過好幾遍。可是此刻她見到真人,卻發現有些細微的情感——比如尷尬——還是難以克服。人類的天性和衝動,比如生存,比如繁衍,總是潛伏在心靈深處的。也無怪佛洛伊德將一切的心理探究最終歸結到了性|欲之上,儘管這點讓他聲名鵲起,也讓他飽受攻擊。

會場的音響效果極佳,女聲清脆,人人都聽得清楚:「請問,您覺得藥物對於精神疾病的治療真的有益么?」
她回家很快的換了一件輕薄的亞麻質的棕色長褲,理了理頭髮,急匆匆的就往校門口。不遲不早,恰好是兩點半。她一眼看到蘇如昊站在那裡,十分顯眼,挺拔如同白楊。
她微一愕然之後,轉身牽了學生的手:「來,我們邊走邊說。」
因為精神分析需要大量的夢境分析,她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堅持記錄自己的夢,這也是她唯一可以相信的、真實的實驗素材。如今已經是厚厚的一大本了。她怔忡的看著那個黑色的真皮本子,目光又無意識的望向手邊的那一本專業書。裡邊有一句話可以完美而恰當的替自己解釋這個夢。
彭澤的脾氣是相當的好,雖然是學術權威,可是待人接物從沒有半分架子。他捧了自己慣常用的宜興紫砂壺,一邊招呼夏繪溪:「來,來,介紹你們認識一下。」
有人轉過頭來,似乎對他們的竊竊私語不滿,夏繪溪抱歉的沖前排的人笑了笑,打算閉口不言的時候,手心一滑,那支筆就彷彿是靈巧的小獸,一下子掉在了兩排桌子之間。她沒有辦法,只能微微的站起來,探著頭去看究竟落在了哪裡。
其實是很尋常的一個夢,連平常說的噩夢都稱不上,可於柯臉色蒼白,語氣正在顫抖,彷彿難以複述出這樣的場景。
這分明是一個年輕人,又因為是自己的師弟,夏繪溪潛意識中就覺得他應該比自己青澀一些。可蘇如昊有一種不由自主的讓人信任的氣質,夏繪溪覺得,逼著他喊自己師姐,確實有點不大合適。
于柯穿著很樸素的灰色短袖襯衣和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慌亂的搖搖頭:「沒有。」
接下去還有一些人頗顯冗長的致辭。蘇如昊不動聲色的看著夏繪溪,目光中有一絲淡淡的異樣。她的臉很小,側邊望過去,下頜尖俏。白色T恤和深咖色的長褲,加上一件配飾性的小馬甲,顯得利落乾淨。等他斂起目光的時候,恰好聽到主持人說了句「發布會結束」。
他們坐在角落的地方,於是等著前邊的人先走。蘇如昊靠著椅子,微笑著問夏繪溪:「你很熱?」

回頭看了看時間,才覺得有些晚了。夏繪溪快步回自己的住處,又給蘇如昊撥電話。
或許時間是真的到了。他向台下眾人輕輕頷首示意,就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合作單位嘛,算是密切的吧。不過臨床藥物這一塊我不清楚,和我的方向並不相關。這次記者會時老闆要求出席的https://m.hetubook•com•com,本來也沒我什麼事。」
夏繪溪在一樓的大廳里看看時間,大概還有二十分鐘左右開始上課,她不想這麼早走進烈日炎炎中,於是坐下來百無聊賴的看資料。直到有人喊她:「夏小姐?」
哐啷一聲,那杯奶茶被于柯碰翻了。稠稠的液體落滿了一桌,冰塊叮咚作響著在桌面上滑開去,大塊的布丁泛著誘人的色澤。店員連忙過來擦拭,擋住了夏繪溪的視線,她不得不微微的往後一靠,語氣溫和:「是不是這樣?」
這麼一恍惚,也沒聽見台上說了什麼。直到聽見工作人員在問:「各位有沒有問題?」
穿過半個校園,她開始覺得熱,額頭上也密密的出了汗,幸好她的頭髮全被發箍往後固定住了,不會覺得黏人。其實少有女生像她一樣願意露出額頭。就像她的學生私底下分析的那樣,因為她的臉型很漂亮,彷彿是整容醫生手術的完美樣板,而膚色白皙得像水晶布丁,才會有這樣一種明朗卻又不失精緻的美麗。
主持人簡單介紹后,裴越澤站起來,走向布置精美的講台。莫名的讓夏繪溪想起了《夜訪吸血鬼》里的湯姆克魯斯。彼時他還年輕,骨骼清奇,唇色嫣紅,臉色蒼白,金髮微卷,有一張叫人嫉妒的、彷彿天成的俊美的臉龐,眉宇間浮著淡淡的憂鬱,似乎蘊著無限的心結和寂寞。
一個中年女人跌跌撞撞的衝進來,一邊含糊的大聲喊著什麼。所有人都轉過了臉去看著她。她的情緒十分的激動,一邊躲避著工作人員,一邊重複著那些沒人聽的懂的話語。
這個年紀,這種夢,並不算什麼新鮮事。
問題大都和最近的金融危機有關,夏繪溪聽得心不在焉,那支木質的鉛筆在手上飛旋,這是學生時代養成的小把戲了。她忽然發現蘇如昊已經沉默了很久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可作為一個心理學者,對於夏繪溪來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夢的含義。
博導的辦公室在三樓。夏繪溪敲了敲門。
「如果諮詢者和醫生在溝通中無法達成一致,那麼有一方會用一種『激|情幻想』填補兩者間的縫隙。」
趕到的時候幾乎已經要開始了。
她沒坐下來,蘇如昊就陪她站著。他唇角的那絲笑勾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似乎就是聊天符號中那個笑臉括弧,簡潔乾淨,不由自主的會讓人喜歡。夏繪溪毫無抵抗力的回給他一個微笑,轉頭對導師說:「我是來拿資料的。」
于柯還是有些拘謹,或許因為這些天睡得不好,眼下一片烏烏的沉青色。她站在那裡,看著笑容滿面的老師,一點點的放鬆下來,最後語氣誠懇而認真:「謝謝。」
聽到有人答應后推門進去,這才發現辦公室並不只有彭老一個人。
如果可以,她也想給自己一個叫人信服的分析——為什麼夢的對象是他而不是別人。夏繪溪微微喟嘆著,臉頰微紅。她心裏知道,這種未知的模糊性才是心理學叫自己沉醉的地方。
他們並肩走出去。夏繪溪終於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要來國內讀博?」
偏偏打不到車,大熱天的,她急得滿頭大汗。回頭看了眼蘇如昊,他倒是不急不緩的站在那裡,最後說了一句:「要不坐我的車過去吧?」
灰色的道路筆直的伸向前方,于柯纖細的背影走在林蔭道上,綠葉和陽光,似是淺金和深綠的顏料,潑滿了這幅清新的油畫。她希望這個還很善良的孩子,能一直這樣無畏的走下去。
他笑了笑:「師姐,我還是叫你小夏吧。」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