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挑釁

夏繪溪進門的時候心不在焉,被門檻絆了絆,差點沒往前撲在地上。小張及時伸手拉了她一把,低聲說:「夏小姐,小心。」
他似笑非笑:「馬馬虎虎?不像你平時的治學風格。」
他伸手拉住,語氣有些古怪:「他住在里?」
後來是在車裡,馨香的呼吸還在自己的耳側,絮絮的關照:「不許先偷吃!」
最後裝了大袋小袋的,一直推到停車場,將東西塞進後備箱,夏繪溪坐回副駕駛的位置:「要等我啊,不許先偷吃!」
手邊的電話響起來,蘇如昊咬了一口丸子,滿口生香。
「你不幹?」他的手閑閑的插|進口袋,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中流光溢彩,又像是有晶芒欲出,「這算是過河拆橋么?」
紅燈正在倒計時,10,9,8——
一直到不急不忙的吃完,他把電話接起來,嗯了一聲,沒有一絲一毫的詫異:「你繼續查。幫我訂最早可以過去的機票。」
「哦,是那位小姐吧?來找裴先生的那位?」阿姨抱歉的笑笑,「她和裴先生一起走了,很早就走了。」
激烈的動作和喘息,直到他看到她眼角的濕意,終於慢慢的和緩下來。
他反應過來,淡淡的微笑:「那我們再去買個電磁爐,還要吃什麼?」
蘇如昊微笑不答,看著她喝完杯豆漿:「外邊的廣告全撤了。」
他在氣息在她的唇齒間翻滾、糾纏,像是企盼了千年,從最初的體貼,到後來的放縱,似乎在放出心底壓抑已久的渴望。
她依然穿得厚實,整個身體像是被卷裹在暖暖的漩渦之中,肌膚上都滲出薄薄的濕意。車子就停在前邊,裴越澤替拉開車門,等她坐進去。
助理頓了頓,小心的回答:「我不清楚。」
「上次提到的道具呢?……好的,謝謝。」
「聽到我說話沒有?還有啊……雞湯會不會熬?」
而他似乎預計到的反應,沉默的將手拿開,平靜的提醒:「到了。」
桌上火鍋的蓋子被熱氣一掀,啪的一聲,在靜謐的屋子裡份外的響亮。蘇如昊又看一眼手錶,皺皺眉,撥了個電話。
裴越澤一手抓著她兩隻手腕,另一隻手環著的腰,恰到好處的制止了她的掙扎。只是維持樣的姿勢,長而微卷的睫毛輕輕落下來,闔住了雙眼,似乎在為此刻兩人對峙的平靜而覺得欣喜。
裴越澤站起來,目光是墨黑色的,有些空洞,卻又深邃不見底,叫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而她立在離他步之遙的地方,向他伸出手,平聲:「給我手機。」
他的表情不辨喜怒,只是慢慢的靠近她,一舉一動,彷彿是鬼魅,毫無聲響。
最後開口的時候,夏繪溪已經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調適心態:「我跟你走,也請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悶悶的聲響,就像什麼東西砸在了骨頭上。夏繪溪只覺得他的掌心彎成一個弧度,護住自己的頭頂,而他微微的踅眉,似乎有片刻的時間不出話來。
「你想,拖的時間越長,對你,對他們,都不是好事。」蘇如昊若有所思,「裴越澤的反應很迅速。」
深呼吸,思維飛速的運轉,努力的想著種種方法,試圖緩和這個看上去不可收拾的局面。
阿姨的聲音愈加驚慌,幾乎不敢直視年輕人的眼睛:「我……不知道……裴先生他……沒說。」
從靈魂最深的地方,像是有一個火星被點燃了,而整片森林因為這一點火星而剎那間成為火海,熊熊的燃燒著,咆哮著,火龍在剎那間竄了起來,幾乎將整個人的吞噬其中。
夏繪溪忽然覺得疲倦,將手裡的鏟子一扔,站起來,似笑非笑:「你要建議?好,我就給你。」
裴越澤負手看著,似乎難掩笑意:「有沒有告訴過你,踏門檻不是一件好事?」
小張依然抱歉的笑笑:「對不起,夏小姐,我進CRIX沒多久,對這些不清楚。」
「不為什麼,其實他沒什麼心理疾病,也懶得再和他糾纏下去。反正也不差那份兼職的錢,對吧?」將幾袋貢丸放進車裡,又覺得大賣場里太熱,將脖子里的圍巾拿下來,V型領口露出精緻而明顯的鎖骨,「今晚我們吃火鍋好不好?——喂,別發獃啊!」
她掰著指頭數:「生菜,金針菇,牛肉,羊肉……吃不吃香菜?」
他的目光從她的臉頰收回,睨著眼看往旁邊挪了一挪,像是怕自己又靠過來,才接起電話。
他們的目光在半空中碰觸,誰也沒有退讓,裴越澤迎著他的目光站起來,語氣似乎有薄怒,又有些克制:「好,我們不說這個。」
他「哦」了一聲,面帶微笑和_圖_書:「從來沒有用過那個測試,總覺得有些玄。」
他的身子微微的前側,伸手攔住發軟的身體,那根項鏈從他的領口滑出來,晃了一晃……看不清心型吊墜上那張小小的照片,似乎是個小孩,只記得是淺淺的白色,就像自己曾經的那個詞——「天使」。
夏繪溪本來就有些提心弔膽的看著,冷不防被人從後背抱住,心臟幾乎頓住,她的第一反應是嚇得要大叫。數秒之後才反應過來,一扭頭,蘇如昊俊朗的面容正的在貼近她,他的目光中,不知何時,有幾分魅惑,眼角飛揚,彷彿有灼亮的光芒欲蓬勃而出。
一路絮絮叨叨過去,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妻子,在上班前叮囑自己的丈夫。蘇如昊等紅燈的空擋,轉頭對她笑:「你是去做心理諮詢吧?」
他要站起來收拾,卻被她攔住:「我來就好了。」
急促刺耳的剎車聲,驚起林間的飛鳥,嘎嘎著飛遠而去,消逝在天色的盡頭。
「你瘋了!」夏繪溪掙扎不開他的鉗制,只能拚命的往後仰著頭,努力逃避他無處不在的氣息,「我沒有欠你什麼,憑什麼聽你的!」
他低下頭,從手裡抽走已經被捏成一團的報紙,在手心抖了一抖,又展開,懶懶的說:「總有辦法的。」
蘇如昊目光冰冷,視線在院子中微微掃視而過,平板的說:「我的朋友下午來過這裏,大約三點左右。」
夏繪溪的耳朵都還有些紅意,明艷又不失嬌媚,如同夏季即將綻開的白玉蘭,漢白玉般的色澤上有著淺紅的脈絡,像是畫師精心用工筆繪上的圖案,精緻難言。
夏繪溪愣了愣,咕噥了一句:「不是寺廟才有那個規矩嘛?」
蘇如昊的唇線彷彿繃緊的弓弦,側臉的線條緊緻,陰鬱而散發著寒意,眼神莫名的銳利。
他漫不經心的答應:「什麼?」
「嗯,是啊——」
除了手腕上被箍緊的力道,和緊貼著的唇——他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夏繪溪略微的安心下來。她盡量保持平靜,只是略略的將頭偏移開來,艱澀的說:「你……」
裴越澤並不放開她的雙手,只是環著她的腰的手已經無聲的鬆開。他的眼神還帶著迷惘,又想要去拂拭她眼角的淚滴,語氣有些無措,似乎還有悔意,低低的說:「別哭了。」
她諷刺的笑笑,「哼」了一聲,手指一再的在自己唇上拂過,重複了一遍:「不會對我怎麼樣?把我弄暈,然後還……」到底還是沒出來,然而心底的憤懣無處發泄,重重的扭過頭。
第二吃過午飯,他們道去逛超市。夏繪溪看著超市裡來來往往的人流,扣著蘇如昊的手:「我想過了。裴越澤那邊,我不想再做下去了。」
「慈善的贊助拿到了;電視台的主持也由著你的性子;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我連夜替你善後——你對我說,你不幹了?」他一隻手抽出來,慢慢的擰上她的下巴,語意冰涼,卻又有一種奇異的炙熱,「你以為你是誰?!」
他不再看,只是捋起袖子,和她一道蹲在沙池邊,語氣低沉:「今天要幹什麼?」
蘇如昊的手機關機,而他家裡,卻無人接聽。撥了一遍又一遍,她最後失去耐心,看眼手機的屏幕,幾乎以為是電話壞了。
幸好他連這句話都沒有聽完就已經匆匆離去,阿姨忙忙的關上門,想了想,還是給張助理打個電話。
「嗯,明下午?好的。我會準時到。」
她嘴角的那抹笑顯得氣定神閑,或許還有著悲憫,姣好的唇角勾起莫名的弧度,美麗得不可思議。
他極快的睜開眼睛,將她的頭扭過來,這一次,在那絲空隙之間,重而深沉的吻了進去。
蘇如昊耐心的等著鍋開,又慢條斯理的拿起手邊的電話,撥個號碼:「嗯,幫我查查他去了哪裡。」
裴越澤依然在翻報紙:「你最好再躺一會兒,小心頭暈。」
隨口「嗯」了一聲:「還得給他打個電話問問清楚。」
男人的手輕輕的搭在自己的肩上,夏繪溪渾身抖,往前挪了挪。
「你沒有欠我什麼……是啊,你沒有欠我什麼。」他居高臨下的笑笑,眉宇間卻全是繾綣于溫柔,又輕而易舉的從她藏在身後的那隻手裡拿出手機,往身後一扔,啪的一聲驚心動魄,「一直以來都是我欠著你,xua……」
他側過頭,那些對話似乎聽在耳里,又似乎沒有。剛才還在體內燃燒的情感和慾望,倏然被撲熄,一直到她輕輕的叫自己的名字:「蘇如昊……明天下午有沒有空?」
飛機劇烈的顛簸了一下,兩個人的身體和-圖-書抗拒不了慣性,重重的往椅子的扶手上撞去。夏繪溪身體在下邊,眼看要撞上金屬椅臂,他眼明手快的伸出手,隔在她的頭和椅子之間。
他顯然在仔細的觀察她,直到確定她嘴角的笑並沒有什麼異樣,才舒心的嘆口氣:「我會盡量讓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這樣的一副情景,她分明還沒有回來,卻也讓自己覺得安心而溫暖。
然而每一次,也不過是單調而乏味的嘟嘟聲。他索性摘耳機,煩躁的扔在一邊,全神貫注的開上山道。
夏繪溪嘆一口氣:「他不願配合,也是沒有辦法。」想了想,又多說些,「比如上次做語詞測驗吧,他的反應詞,全是有意識的想過後才回答的。我判斷的依據,只能是反應時間。」
他俯下身來。
「是呀是呀!老是覺得精神分析那套太唯心,是不是?」夏繪溪打斷他,眉眼彎彎的笑,「看來我們真的不是一條路上的。要是告訴你我都堅持記錄自己的夢快兩年,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可救藥?」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毫無進展,只能說:「馬馬虎虎吧。」

他的薄唇輕輕的扯,似是在細緻的品酌個「玩」字,最後淡淡的:「又是玩?」
「這是在飛機上。」他依然低著頭,慢悠悠的提醒,「另外,你的男朋友是去找過你。不巧的是,沒有碰上。」
他的唇角不依不饒的追隨著已經偏開在一側的唇,左手依然抱著她,右手卻比她更快的尋到手機。掌心淺淺的震動,她的傳到自己的心底,隨意看一眼屏幕,正要將手機扔開,卻忽然停下所有的動作,身子一僵,終於還是慢慢的往後靠,嘴角的微笑含義未明:「你先接。」

「這樣,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你說過什麼,我都當作沒有聽到。好不好?」裴越澤不顧她的掙扎,一點點的湊近她,「下午的飛機,我們去海邊渡假。」
報紙簌簌的抖動一下,大約是翻過了一頁,他身子不動,聲音閑然:「醒了?」
蘇如昊不知道為什麼心底這樣的不安,彷彿晚一步,自己就會失去什麼。車子急速的駛向城外,天際的烏雲時近時遠,他戴上藍牙耳機,隔上短短的刻便給家裡撥個電話,隱隱希望她已經到家。
側過頭就看見兩條極修長的腿,悠閑的架起。一份報紙擋住那人的臉,只看得見白色的襯衣和黑色的西褲,將這樣一副畫面襯得閑適而貴氣。
他用吻封住她的不安和慌亂,不讓她亂動,這樣曖昧的姿勢和動作,不知維持了多久,她勉力推開他,氣息還有些紊亂:「我要接電話。」
他推購物車,聽了么,倒是愣一愣,順口問一句:「為什麼?」
裴越澤將的舉動看在眼裡,慢慢的轉過頭,又將車窗放下些,任由海風吹拂進來,不動聲色的:「不用么緊張,我不會對你怎麼樣。」
瞬間的恐懼襲來,夏繪溪聽不清他最後吐出個什麼字,只知道自己後頸一陣酸緊,隨即身體一軟,慢慢的倒下去。
夏繪溪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有些發疼。有一瞬間自己不知道身處何處,只是覺得嘴唇乾燥得想要裂開,於是又閉了閉眼睛,等暈眩感過去些,終於坐了起來。
空氣中有細細的漩渦在捲動,煽起無數的灰塵。彼此的呼吸聲都輕緩而不可聞,他們的面容平靜,誰也無法從對方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蘇如昊的指間握著高腳酒杯,微微的搖晃,深紅的液體在杯壁沾連出錯落有致的紋案。他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在不算暗的光線中依然熠熠生輝,凝視著虛無的某處,語氣自然流暢:「裴越澤,這一次,想從別人的東西奪走什麼東西的時候,你以為還是那麼輕而易舉么?」
他將電話擱下,又將電磁爐的溫度調的低一些。屋外的天色,黯沉無星,濃重的鉛雲壓在城市的最盡頭,像是最不詳的氣氛在世界蔓延。
裴越澤的手勁很大,甚至沒有鬆開的意思,反而愈扣愈緊。看著烏黑而倔強的眸子,又笑了笑,說不出的輕慢。
夏繪溪將包扔在一邊,又脫了外套,微笑著望向裴越澤:「我們來玩沙吧?」
她拿起小鏟子,又遞給他,「比如?」
「哪個諮詢師這麼多話?」
雖是冬日,可是綠意依然常青。宅子黑瓦白牆,彷彿孤島,自然有種出塵的氣質。
許是樣劇烈的撞擊帶來的疼痛,讓他的眼神逐漸的清明起來。裴越澤終於將手抽開,又放開她的手腕,慢慢的站了起來。
時鐘靜靜的走到八點。
蘇如昊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和-圖-書緩緩的重複了一句:「走了?」
其實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大好,夏繪溪穩了穩呼吸,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些:「玩沙吧?」
他在自己身後,也是無聲而寂靜的,或許在看著自己的背影,或許在查看那條小小的鏈子。
她尚有些發愣:「這麼快?還沒和CRIX那邊聯繫。」
「倒沒覺得不可救藥……我很佩服毅力就是。」蘇如昊沉吟了一下,想起那句話,那個疑問在唇邊猶豫一下,卻終究沒有再問出口,「你吃完了?」
高大的身影將她完全的籠罩起來,他的目光倏然變得赤紅,踏上一步,帶了巨大的迫攝力道, 將她逼得難以呼吸。
他的臉隱在黑暗中,直以來的面無表情,終於淡淡勾起絲笑,彷彿是是在暗夜中綻開的大麗花,有著難以言語的俊美:「這是你的條件?」
蘇如昊眉梢輕輕挑,唇角一抿,大約覺得樣的說話太孩子氣,搖搖頭沒話。
她愕然,又有些氣急敗壞,最後嘟嘟嘴,徹底沉默。
蘇如昊在沙發上坐會兒,終於還是失去耐心。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電磁爐的按鈕上摁下電源切斷鍵——一滴小而熾熱的汁液如同霧水般,輕輕的濺到他的手背,嗤啦一聲,正快速的蒸發。就像是小小的火星,灼進心底。而他恍然不覺,疾步出門。
「比如,這幾天你去了哪裡?一直不在學校吧?」
夏繪溪手中緊緊握著那條項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又泛起淺淺的後悔。或許,她不該一時氣急,將他激怒到了這種地步。
夏繪溪深呼吸,空氣中還有著海水特有的鹹味:「我男朋友會擔心。」
裴越澤只是盯著她,容顏雪白,髮絲零亂的散落在額角,露出大半個光潔而美好的額頭……她的眼神中有著隱隱的戒備,可是亦充斥著絕望和無助——
夏繪溪的手隔著薄薄的衣料想要阻止他,可他輕輕的笑笑,靠近她的耳廓,將氣息盡數蘸在她敏感的耳側:「別動,乖。」
滴的一聲,溫度到了極限,指示燈自動跳滅了。他拿起漏勺,舀了一個貢丸,放進碗里。
夏繪溪心跳微微一滯,憤怒彷彿是颶風,一下子掠過全身的每個細胞和毛孔——揚手,嘩啦一聲巨大的響聲將報紙撕破,她的一字一句伴隨著激烈的動作:「裴越澤,我不管你把誰的感情投射到我身上,我請你清醒一點——我不是你以前認識的任何一個女人!」
蘇如昊放下手裡的杯子,饒有興趣:「對了,你們心理諮詢做得怎麼樣?」
有時候蘇如昊也會提醒她,她就懶懶的抱著自己的胳膊,語氣無辜的說:「出版社的編輯都放假了,找不到人討論啊。」又或者一臉悶悶不樂,「你上次說,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要開心,不要老那麼能幹。怎麼,你現在反悔了?」
她固執的一直在往外看,似乎想在幽深的黑夜中尋找答案。關於這個人的答案,關於這條項鏈的答案,關於這個隨時會因此而情緒難以自控的人的答案。
夏繪溪噎了一噎,一口氣憋在喉嚨那裡,忽然覺得無法和這個人溝通,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腳步聲又像踏在了夏繪溪血脈的地方,他每走一步,她的額角就突突的痛起來,心臟亦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笑容漸漸的僵在唇邊,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那句「你要幹什麼」噙在了唇邊,卻只零亂的逸出破碎的音節,直到膝蓋側磕到座椅,劇烈的疼痛沿著神經往上,才發現自己退無可退。
她幾乎咬牙切齒的看著張俊美的臉,握緊了雙拳,最後聲音像是從聲帶擠出來,還嘶嘶的透著涼意:「你怎麼把我弄上飛機的?我要回去。」
第二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被蘇如昊叫起來吃早飯。夏繪溪洗漱之後坐在餐桌前,看著廚房裡大包小包的東西,興緻勃勃說:「一會兒嘗嘗我的手藝,好不好?」
此刻回想起來,自己的挑釁是多麼愚蠢和輕率。她的手指無意識的撫著自己的唇,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剛才的觸覺抹去,然而頭腦卻不受控制的,回憶起他弄暈自己之前的那幕。
夏繪溪坐進車裡,開始撥電話。
電磁爐開到火鍋一檔上,蘇如昊給餐桌的另一邊添上雙筷子。有咕嘟咕嘟的冒泡聲音響起,雞湯特有的清淡香氣順著鍋蓋小小的縫隙間彌散開,很快充盈在整個屋子裡。這個時間回來,正好可以把菜下鍋。他習慣性的看一眼客廳的沙發,電腦邊的一袋零食還敞著口,只吃了一半。
他靠在那邊沒有動彈,嘴角的笑輕忽而飄渺:「我以為,你至少會先問問www.hetubook.com.com我別的事。」
有個模糊的想法忽然襲中她的腦海,是和那個語詞測驗有關,她想要捕捉住,可是那思緒像是飄絲,五指之間,始終是空空落落,難以把握。
那張英俊無暇的臉在自己的眼前急速的放大,他似乎渾然忘項鏈的事,語氣低沉,溫柔得能溢出水來:「你要逃到哪裡去?」
夏繪溪已經跌倒在座椅上,半身被他壓制著,動彈不得。愈是這樣,她越發的不敢閉上眼睛,直直的瞪著,僵直了表情,似乎想要看清他接下來的舉動。
而他終於妥協,向司機點頭,遞給她一支手機。
裴越澤的呼吸輕輕一頓,從她的應答里,完全聽不到負氣的味道,似乎關於個建議,她已經醞釀很久。
夏繪溪牙齒咬住下唇,看見他的腕表上的時間。猛然間想起來,此刻蘇如昊不知道是不是急著到處找自己,強壓下心頭的焦躁憤怒,緩緩的:「我的手機呢?」
夏繪溪下意識的去看自己的手腕,淡紅色的印記分外的明顯,伸手擦擦眼淚,一言不發的將那串鏈子遞還給他,低頭看見他手背上塊淡淡的淤青——或許過上一段時間,會變得更加明顯——不知道該說什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抬頭望向窗外。
庭院的燈已經打開,將院中的纖竹映得筆挺而修長,亭亭玉立。開門的是個中年阿姨,她狐疑的上下打量這個一臉不耐煩的年輕人,問:「請問,你找誰?」
「去了哪裡?」
夏繪溪從寬大的椅子上坐起來,轉頭看了眼飛機隔板外的黑夜,大驚失色:「這是去哪裡?」
凌厲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慄,阿姨連聲音都開始打顫,結結巴巴的說:「是啊……四點多的時候走……」
房間里還有一個沙池,按照她的要求,長28.5寸,寬19.5寸,高30寸,沙深3寸,漆成藍色,裡邊裝滿了濕沙。
「哦,這不是別的事,這是我的私事。」夏繪溪強調了一遍,又盈盈的笑,「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她穿著睡衣,赤著腳盤坐在地上,大約劇情到關鍵的地方,聳著肩,又悶著頭,似乎在強自抑制,不叫自己驚呼出聲。
飛機已經降落下來,她依然獃獃的坐在那裡,雙臂抱住自己膝蓋,望向窗外燈光閃爍的機場,一動不動。
地上苔痕如古,青鬱郁的在水磨石上錯綜如同綠色蕾絲花邊。夏繪溪想起蘇如昊的眼神,莫名的打個寒戰,隨意的笑了笑:「這個房子……裴先生一直住著嗎?」
他們面對面站著,她比他大約矮半個頭,可是身段纖長,目光清亮,一字一句的說:「你很正常,心理上完全沒有問題。沒必要花那麼多錢來諮詢減壓——所以,我正打算告訴你,這次結束之後,我不幹了。」
原本的驚懼,剎那間變成了異樣的情愫。只是這次,除了親吻,他似乎想要的更多。她的睡衣被悄悄的掀開,此刻身體異樣的有些敏感,指腹上的薄繭從自己的小腹上滑過,繞過半個身體的弧度,又緩緩的往上……帶來比身體更燙的溫度,帶來輕癢而躁動不安。
似乎有骨裂的聲響從腕骨處傳來,夏繪溪卻依然微笑,她的指尖已經觸到那條細細的鏈子,然後輕巧的一勾,倏然有一縷銀色的月光在指間綻開。
「裴先生,既然這樣,不妨對您解釋一下。那位女士,我試圖幫助過她,對她的連串遭遇也十分的了解。她的去世,並不是我的錯造成的。」她頓了一頓,「我很同情她,並不代表會為不是自己犯下的錯誤而感到愧疚。」
她沒再問,只是留了心眼,進房門的時候踏在門檻上,又輕盈的跳下來,迎頭撞上裴越澤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好。」
他卻彷彿將一切隱藏在黑暗之中,呼吸聲也隱秘而不可聞,隔很久,終於還是笑出聲:「夏繪溪,不能每次都怪在我的身上。你自己說,是誰先挑釁的?」
「送我出去趟好不好?免費司機?」夏繪溪笑的有些調皮,「好不好?」
他下車,來不及去尋找門鈴監視器的位置,重重的敲門。
「是啊,要謝謝你這麼快的撤下了廣告——雖然,這樣看起來,有些做賊心虛的味道。」她撲哧一聲笑出來,「其實沒什麼。這種事,總是有個熱度的,過了就好。」
他無語,轉頭夏繪溪已經一臉得意的盯著電腦。
他卻笑著湊過來,趁著她不注意,輕吻她的唇角:「可是我喜歡這樣。」
她的雙唇微微開了一線,形狀纖弱而美好。
這樣的吻實在太驚心動魄,夏繪溪只覺得所有的氣息都被掠奪一空,腦海里只剩下缺氧般hetubook.com.com的空白,和不知所措的恐懼。
出了飛機,熱帶特有的溫暖和潮濕,夾雜夜風中,鋪面向人席捲而來。
將貢丸倒進鍋里,又將金針菇放進去……滿滿的一鍋,有的沉在鍋底,有的浮在表面,不知要煮多久。
她並不懼怕,反倒輕輕勾下腰,嘴角帶出似笑非笑。纖細的手指一點點的探過去,指尖拂在他領口鬆開的地方,又不經意的擦過他的鎖骨,冰涼的觸感卻帶出熾熱的輕癢——他一把抓住她手腕,目光在剎那的迷離后變得冷厲:「你要幹什麼?!」
每一下都沉鈍如同暮鍾敲響,直到裡邊有人急匆匆的跑出來。
她的眼睛彷彿是貓的瞳仁,在夜色中有著清凌凌的光亮,像是顆剔透的琉璃珠,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其實猜到是關機。做諮詢的時候她不會開著手機,或許出來的路上就忘了重新開機。
她心中倏然升起複仇般的快意,忍著劇痛,迅捷而用力的往下一扯,一道猩紅的指痕彷彿是畫家快速而直截的一筆素描繪在他的頸間。趁著他一愣的空擋,夏繪溪掙開他的禁錮,又後退了一步。
他沒什麼,將零亂的衣襟理好,笑著頭。
「哦,看這座房子歷史也挺長吧?是他祖上的房子么?」

他隨意的靠著桌子,長長的腿休閑而微屈著,面對著她莞爾:「我只是提醒你。」
「你還沒有告訴……上次玩的遊戲,效果究竟如何?」他將沙鏟插|進泥土中,一道月牙形的刻痕如同溝壑,倏然在平整的沙堆上出現,而他好整以暇,「商人總是要回報的。諮詢了這麼久,你有沒有得出什麼結論……或者建議?」
裴越澤站在她的身前,背影清落,卻沒有給她回答。
他又把電磁爐打開,開到溫度最高的一檔,慢慢等著湯水沸騰。
也只是從那晚起,才看著將自己的面具的卸下來,直到現在,她才像是尋常的孩子,愛笑愛鬧,也愛偷懶。蘇如昊出神的看著的背影,她的長發隨意的扎個馬尾,髮絲亦有些翹起,帶出並不服帖的弧度,彷彿勾在自己的心口。電腦的屏幕閃閃,輕柔的身體隨之輕顫,那翹起的頭髮亦微微的拂動在如玉的頸邊,瞬間灼熱自己的呼吸。
身處的世界太清凈,車前大燈的光線強勁,筆直的射向雲山深處一般,將小小的路徑照得通亮。又似是一道亮光,將記憶深處的滴滴照得纖毫畢現。他不自覺的咬住牙關,將側臉綳得極緊,肅然冰冷。
回到家的時候,依然空無一人。屋子裡保持著原樣,打開的零食,冷卻、又結了一層薄衣的雞湯,精心調好的醬料。蘇如昊抬手開燈,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焦躁,平靜的讓人害怕。
這種無聲的對峙,似乎是從他們初識起,就存在著,次次如此。
於他們而言,這個寒假已經提前的開始了。蘇如昊把要用的東西都取過來,也不讓她出門,整天就在屋子裡獃著。沙發邊堆了很多零食,她抱著電腦看美劇,甚至壓根忘導師還布置了任務。
裴越澤終於抬起了頭,目光如同緩緩運動的齒輪,一點點的移動往上,直到挪移到她因為極度生氣而微紅的臉頰,緊緊的噬咬住,沒有一絲放開的意思,語意亦漸漸的變涼:「你說什麼?」
他的頭微微仰起來看著她,嘴角不由自主的帶起微笑糾正她:「是渡假,放輕鬆一些。」
那座宅子本來是在山間,山路有些難找,夏繪溪本想著蘇如昊可能一時間難以找到。可只是說了地址,他便順順噹噹的找到。在路口下車,又對他揮手:「不用來接。他們應該會送回去。」
她站起來,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抽走報紙,語氣彷彿寒冰:「我可以告你綁架。」
她將那根銀色鏈子攥在手裡,微揚著頭:「你的秘密……在這個小小的掛墜里,對不對?」
兇手掩著腳步,慢慢的靠近毫無警覺的小姑娘。
「看起來,你並沒有對那個人的死有特別的感觸。」他漫不經心的撫著自己的袖口,目光輕微的一抬,倏然間叫人覺得明銳而鋒利,「你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他目光中的光芒愈來愈盛,夏繪溪忽然覺得害怕起來。他的語氣強勢而表情溫柔,看著她,又彷彿看著另外一個人。
他記得在超市,她挽著自己的手,笑容清麗而溫暖:「今晚我們吃火鍋好不好?」
迥異於此刻他近乎狂亂的眼神,他的兩片唇卻彷彿是行將枯萎的花瓣,帶著輕顫,小心翼翼的觸到夏繪溪的唇,輕而緩的摩挲著。剎那之後,像是被彼此的氣息所濯濕,又像是飽食鮮露,重又濕漉漉的鮮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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