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忽聞岸上踏歌聲
第025章 投奔

張煌言知道任堂這是替自己說的,猶豫了一下,也沒有表示反對。
這個要求被德川幕府的使者一口答應了下來:「敝國的鎖國策是為了防備海盜,既然貿易可以幫助中國獲得軍費,將軍會很高興能夠幫上中國一點兒忙的。」
「哦,沒有戰艦,全都是民船,頂多用來漕運。」任堂滿不在乎地答道。
朱之瑜說走就走,甚至顧不得休息,就急急忙忙向張煌言討要了一條快船,離開舟山而去。他計劃獨自奔湖北,去說服蒙正發、王夫之等人。
明軍過境的時候,長江沿岸的土產終於又有了銷售的對象,而且明軍還需要大量的薪柴、糧秣,這都極大緩解了兩江的經濟危機。現在明軍已經開始啟程返回四川,正在到處租用船隻,購買糧食和布匹,使得兩江低迷的物價節節攀升。
「蒼水兄,多年不見了,想不到舟山已有如此氣象,真是了不起啊。」朱之瑜登陸以後就發現舟山完全不是他印象中的那般凋弊,而是朝氣勃勃,港口外的風帆一眼望不到邊,碼頭上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現在英國和荷蘭的關係不好,而是處於激烈的競爭狀態,英國也成立了自己的東印度公司打算與荷蘭的東印度公司競爭。而且這些英國商人還剛剛得到消息,明朝的勢力已經侵入了緬甸地區,暹羅看起來也傾向明軍,越南保持態度曖昧的中立——直到目前為止,看起來明軍依舊是印度支那地區(中南半島)的優勢一方。不管將來明清戰爭的勝負如何,英國人決心抓住眼下的機會和明軍做生意——如果不是滿清的禁海令,澳門的英國商人還下不了這樣的決心,可澳門獲得的貨物連葡萄牙商人都滿足不了,那英國商人看不出巴結清廷能夠有什麼益處。
「這個莊家哪裡會誹謗朝廷吶,他是為了讓兒子名垂千古的。」梁化鳳也知道有人在告莊家,不過他認為這完全是陷害:「而且莊家給這部書起名《明史輯略》,末將的師爺說,憑這個名字就說明莊家承認明朝已經滅亡了。」
※※※
同樣參戰的周開荒被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朱之瑜又接著說道:「我不打算再回日本了,我打算去成都助保國公一臂之力,不知道蒼水兄覺得如何?」
聽說這幾個日本人是代表德川幕府來和明軍接洽之後,張煌言也彬彬有禮地向他們拱手抱拳:「貴國高義,本官甚是感激。」
英國人送上的賀詞和情報對明軍來說都沒有什麼軍事價值,不過確實為他們贏得了張煌言的好感,張煌言派人帶領這些商人去舟山的各個倉庫參觀,選購他們需要的貨物。
張煌言正猶豫著是不是再和朱之瑜講講鄧名的事,卻見任堂偷偷丟過來眼色。以前任堂就是張煌言的心腹,現在又是川軍的大將,張煌言見狀就把勸說的想法收起來了。
明朝士人對德川幕府的印象普遍不錯,當年豐臣秀吉入侵朝鮮,導致中國耗費巨資來與豐臣軍交戰,大批軍人客死異域。聽說豐臣政權被德川幕府消滅后,不少中國的士人都覺得出了一口惡氣,也算是跳樑小丑的報應。而且德川幕府大興文教,從中國購買儒家經典教化日本國民,這也給中國士人不錯的印象,認為這又是一個仰慕中國文化、提倡漢學的政權。
因為四川並沒有按照蔣國柱的計劃行事,明顯四川對蔣國柱還有很重的提防心理——好吧,蔣國柱承認這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他對川軍同樣小心提防,要是川軍在浙江吃了大敗仗,他說不定也會讓梁化鳳去痛打落水狗。四川的提防使得蔣國柱沒有機會清洗江南的士林,而他本來想把那些特別忠於清廷和最危險的明廷擁護者一起消滅的,而現在因為四川的不合作讓他失去了這個統一江南人心的機會。何況這些士人還有豐厚的家產,可以讓蔣國柱的小金庫變得更加充盈,給他更多對抗北京和成都的底氣。
「周培公的船是向你們買的?」朱之瑜一臉匪夷所思的表情:「然後他又向你們收租金?」
「我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風雨飄搖,所以保國公為了打勝仗,對夔東那群人言聽計從。」朱之瑜發現擺在面前的困難比他最初想象的還要大得多,他沒有怪罪鄧名,而是認為鄧名因為急於扭轉不利的軍事局面,受到了夔東眾將的不良影響。
「你們什麼時候回四川?」朱之瑜問任堂道。
「這就是盜亦有和*圖*書道。」張煌言不失時機地在邊上說了一聲,算是替任堂解圍了:「雖然是帝國軍隊,但也不能說話不算數。」
「這麼點小事也辦不好嗎?」蔣國柱大發雷霆:「馬上派人把石碑清洗乾淨,把那潑東西的狂徒抓起來,狠狠地打,然後把他全家扔進江里餵魚!」
「肯定是了,岸邊的縉紳和富戶大包小包地往自己家裡搬銀子,他們能不支持川軍嗎?兩岸的百姓已經都在說了,只要川軍來一次,他們就不愁過年了。」梁化鳳告訴蔣國柱:「松江府還有好多人向著過往的川軍船隻高喊:『明年別忘了來啊,明年去打山東吧』,聽說喊的人還不少呢。」
「總督大人所言極是。」梁化鳳剛剛從松江府趕回江寧,對朝廷的解釋就是集中精兵強將確保南京,而對明軍那邊則表示江南綠營絕不干擾他們的誠意:「末將聽人說,好像杭州駐防的八旗出城商議,向周將軍他們繳納了一百萬兩銀子的贖城費,才算是保住了杭州不失,也不知道此事真假。」
「以前滿虜入關擄掠,每次也都劫走幾十萬百姓,而且還搶了很多金銀;但是我們和滿虜不同,我們不能所過之處竭盡殘破,所以必須要想辦法籌集糧草。」任堂耐心地解釋道,現在長江上除了明軍,就數剿鄧總理衙門的船多,而要用剿鄧總理衙門的船,就得付租金。
任堂說不能擾民,這一點朱之瑜是完全贊同的;但是明軍居然還要向剿鄧總理衙門支付報酬,就讓他不能理解了。
以前在明軍縱橫兩江、湖廣的時候,浙江官場一直在唱高調,堅決主剿,不斷彈劾兩江、湖廣的官吏無能,還鼓動朝廷出動大軍進入四川,剿殺成都的明軍政權;在傳出李國英遭遇大敗后,浙江方面還彈劾李國英喪師辱國、罪大惡極。可這次浙江真遇到了川軍后,這種聲音立刻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勁地向朝廷求援。
雖然知道風險很大,但是朱之瑜還是決定冒險進入敵境:「我要去找蒙正發。」
「他們都是盼著再賣糧食、買便宜貨吧?」蔣國柱又噴出了一聲冷哼:「這幫刁民。」
張煌言指了一下任堂:「你給舜水先生講講吧。」
「你找他做什麼?」張煌言聽后嚇了一跳。朱之瑜名聲不小,而且堅持抗清的志向廣為人知,如果身分暴露很可能遇到危險。
「你們大概要六月中旬動身,對吧?」朱之瑜在心裏計算了一下:「就是說我還有一些時間。」
任堂心道:「恐怕不是臨國公他們在影響保國公,而是臨國公他們都被保國公帶壞了。」不過任堂並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在朱之瑜痛心疾首的時候,張煌言和任堂都默不作聲。
「掙錢也是周培公在掙錢,你怎麼知道他拿到錢后不會去開造船廠?」見任堂不但輕敵而且還輕信,朱之瑜更是著急。
「我只是一個書生,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這些年來在日本奔走為官兵籌措糧餉、討求援兵,更是對兵事一無所知。若是我孤身一人見到保國公,保國公也未必就肯聽我的。」朱之瑜細細思量,他這些年沒有做出過什麼驚人的成績,而鄧名看起來受夔東流寇影響已經很深了,朱之瑜沒有信心說服鄧名幡然悔悟:「在滿虜入關前,我的本事也就是讀書、教書,而蒙正發不同,他被大家稱為『南渡以來敢戰第一人』。我帶他去四川,保國公或許不信我的話,但蒙正發是文武雙全的士人,保國公一定會認真聽他的意見的。四川也需要蒙正發這樣的人來出力。」
上次鄭成功出兵的時候,德川幕府就打算進行協助,但日本軍隊出海后遭遇了颱風,被吹了個七零八落,據說還淹死了不少人。等鄭成功退兵后,日本重新評估明清戰爭,認為南明經歷了三王內訌后已經是必敗的局面,即使日本出兵也不可能幫助鄭成功扭轉局面,因此就拒絕了朱之瑜的繼續求援。
等朱之瑜走後,張煌言才找到機會詢問任堂:「你看不出來保國公的意思嗎?保國公來江南三次了,沒有拜訪過任何一個士林領袖;而且他的路數肯定不是夔東眾將教的。」
但朱之瑜搶在張煌言反對前,就誠懇地說道:「我知道蒙正發剃頭了、投降了,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對夔東眾人也深惡痛疾,若是他和保國公好好講講夔東眾人以前的劣跡,也能讓保國公少受一些不好的影響。m.hetubook.com.com
除了糧價以外,更明顯的是地價的回升。在明軍下江南以前,地價跌到了一畝一兩銀,很多小地主想到即將到來的可怕賦稅,甚至生出把土地白送給別人的念頭,可惜就是白送都沒有幾個人敢接手。
「你怎麼知道?」見任堂如此輕敵,朱之瑜厲聲質問道。
「鬧成什麼樣了?」朱之瑜有些糊塗地反問道。
迄今為止,明軍和日本之間的貿易一直是鄭家壟斷的,現在舟山感覺有些不方便了,也希望能夠開闢一條與日本貿易的航線,把內地的貨物運到日本換取大量的白銀。
「他們也就是在四川那個偏僻的角落裡苟延殘喘罷了。」
「因為都是他們賣給周培公的。」張煌言又插了一句嘴。
在明清戰爭中,越南雖然提供物資並允許明軍招募越南人當兵,但從來沒有正式出兵助戰過,緬甸更不必說,而朝鮮甚至在為清廷提供火銃手。暹羅和日本則都有過正式的決議,要直接出兵協助明軍作戰。在鄧名的前世,暹羅剛剛做出出兵的計劃,永曆就被緬甸人送給吳三桂了,隨後李定國身亡,暹羅的計劃也就此作罷。而日本由於朱之瑜的奔走和鄭成功的人脈,早先就有了出兵助戰的決議。
「川軍經過的時候,兩岸估計又是夾道歡迎吧?」蔣國柱有些酸溜溜地說道。
住在港口附近的很多百姓都是剛從浙江沿海地區接來舟山的。沿海的大批百姓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離開家鄉的命運,就是不跟明軍走,也要服從清廷的禁海令遷往內陸,而這些人在內地沒有熟人、沒有土地和船隻。一聽說到了明軍這邊能有口飯吃,許多人就心甘情願地踏上了背井離鄉之路,對百姓來說,四川到底有多麼遠他們根本沒有概念。
最近一段時間,舟山島上變得人滿為患,張煌言竭力擴建的碼頭旁,到處都是百姓臨時搭建的窩棚。在窩棚的周圍,還有一些倉庫,這些倉庫雖然簡陋,但其中儲存的貨物並不便宜,大部分都是明軍在兩江購買的瓷器等土產,還有昂貴的絲綢和白銀。
現在聽任堂訴苦為了搬遷百姓花了多少錢時,朱之瑜臉上又露出不解之色:「你們不是帝國軍隊么?怎麼還付船錢和飯錢?」
「我們並不需要幕府出兵。」幾個日本使者說了一會兒,任堂就聽明白德川幕府對明清戰爭的前景十分憂慮,日本才過了些年太平日子,生怕會把自己卷進一場可怕的全面戰爭中:「只要德川幕府允許我們的商船前去交易便可。」
任堂敘述的時候,張煌言就在邊上連聲嘆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就好像舟山軍沒有參与到這些協議和交易中來一樣。
「不像官兵了?」朱之瑜聽得更加莫名其妙:「那像什麼?怎麼不像官兵?」
「明朝本來就已經亡了。」既然之前都是瞎操心,徹底放鬆下來的蔣國柱就說道:「雖然鄧名驍勇,但他們的皇上呢?連皇上都跑了,那當然是亡國了。」
現在在川軍中的時候,任堂已經不會感到不好意思,但在朱之瑜這樣對明廷忠心耿耿的臣子面前,他頓時慚愧得滿臉通紅,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說道:「確實不像官兵了,保國公都管川軍叫帝國軍隊了。」
「太好了!」張煌言先是一愕,接著就欣喜地說道:「舜水兄當速速前去,你可不知道保國公在成都已經鬧成什麼樣了。」
蔣國柱和梁化鳳一邊喝茶,一邊聊著東南的局勢。這兩個月來蔣國柱的心情越來越好,數萬明軍過境,轟動朝野,北京傳令南京、南昌嚴防死守,不能給明軍襲取兩江重鎮的機會。這個命令正符合蔣國柱和張朝的心意,兩江綠營更有理由不與明軍交戰了。等到明軍過後,兩江的衙門就一個勁地上奏表功,順便要求免稅。
「總督大人說得是,鄧名甚至都自稱是帝國軍隊了,他們不但當強盜草寇,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說到這裏,梁化鳳的臉上也都是不屑:「哪裡還有一點官兵的架勢?遲早要被掃蕩一空。」
剛才聽到「剿鄧總理衙門」這個名詞后,朱之瑜微微點頭,嘖嘖稱讚了一句:「這個名字起得好。」
除了百姓以外,還有一些異國的客商。滿清開始禁海后,澳門能夠獲得的貨物急劇下降,澳門葡萄牙當局雖然依舊表示支持清廷,但也默許商人以個人身分前往中國東南尋找商機。跟著葡萄牙商和_圖_書人一起來的還有幾個英國人,他們一見到張煌言后,就向大明兵部尚書恭賀大明延平郡王在台灣取得的勝利。
「所以確實需要一些士人去四川,不然學生一個人實在是對付不了保國公。」任堂回答道。陳佐才到了成都后,任堂覺得看到了一絲曙光,他覺得鄧名雖然不是很看得起王夫之、蒙正發的軍事才能,但對士人能有起碼的敬重:「尚書是不是擔心舜水先生遇險?」
聽到這裏,朱之瑜已經徹底懵了,他轉頭看著張煌言:「任將軍到底在說什麼,你聽得懂么?」
「末將知道此事。庄允城是個豪富,他的獨子十五歲時就是有名的才子,入選了前明的國子監,後來突然大病一場眼睛瞎了。」梁化鳳熱心地介紹道:「眼看他的兒子沒機會取得功名了,他就買了朱國禎的一本手稿……」
「因為在剿鄧總理衙門裡我們有五成乾股,他只要賺錢就得分給我們一半,而且管賬的也有我們的人,周培公拿錢幹什麼去了我們可以查賬。」
「保國公的川軍,已經不像是官兵了。」張煌言輕嘆一聲,其實他的舟山軍現在也和他心目中「官兵」的定義漸行漸遠,不過張煌言總是在安慰自己,這是為了配合鄧名而不是自己要如此行事。
正說話間,有衛兵報告又有一批外國人登陸求見,這批人都是日本人,為首的看上去好像是個中國人。
「我們還是有錢賺的,這段期間用這些船跑航運也掙了些錢。」任堂急忙解釋道:「再說我們在四川不停地造船,周培公保證說只要我們一直賣給他船,他就不辦造船廠。」
「唔,大概要等到六月中旬吧……」任堂稱上路前要做的準備工作很多,需要確認剿鄧總理衙門把糧食和船隻準備好:「路上也可以買一些糧食,不過多準備一些總是沒壞處的。我們有幾十萬張嘴,這是前所未有的大行軍,萬一路上吃不飽飯,就可能出大事;無論是把投奔我們的百姓餓死了,還是讓他們因為飢餓去劫掠沿途的百姓,對帝國……對官兵的聲譽來說都不太好。」
「船隻都用來運輸百姓,糧秣你打算如何籌集?」張煌言問道。
朱之瑜還有些不滿地責備張煌言:「蒼水兄為何不去四川,以我之見,成都現在就是光復神州的希望所在。」
隨著糧價的上升,土地的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很多小地主不是向明軍出售了口糧,就是拿了明軍的定金正在為明軍準備回程時所需的糧食。手裡有了銀子用來納稅後,這些人也就不願意出售他們的土地。而且這幾天免稅的風聲也流傳了出去,聽說會有一大批府縣能得到免稅待遇,土地的價格更是為之大大提升,江寧附近一些良田的價格已經逼近十兩一畝的大關。
通過剿鄧總理衙門,蔣國柱的兩江總督衙門也可以指望從回川的明軍身上撈一筆錢——對兩江來說,其實這就是明軍在與他們分享商業利潤和攻擊浙江的收穫。雖然蔣國柱不再擔心如何向北京輸送漕銀,不過他對四川此次的處理還是有些不滿。
「聽說朱國禎死後家道中落,手稿是他的兒子們賣給莊家的。」梁化鳳顯然對此事是一清二楚,他仔細地向兩江總督彙報道:「莊家請了很多才子,把這份手稿好好修改了一番,花了三年還是五年的功夫才寫好,是順治十七年冬——嗯,就是高郵湖之戰以前出版的。」
梁化鳳樂呵呵地說道,他聽說江南才子云集編寫此書,甚至連顧炎武都曾去過湖州一趟,梁化鳳也派人送去了一筆禮金,軟硬兼施逼迫莊家把他的事迹也好好書寫一筆:梁化鳳覺得此書有這麼多士林俊秀參与編寫,將來一定能夠流傳千古。
在幾個日本人走後,朱之瑜就當著張煌言的面誇獎任堂道:「任將軍年輕有為,我已經聽說你和李將軍在杭州大敗滿虜一事了。」
「帝國軍隊?帝國是什麼意思?」朱之瑜完全理解不了這種超前的詞彙。
「全是將士用命。」任堂趕快謙虛道。
「周培公有這麼多船,是不是對官兵會有威脅?」朱之瑜完全不知道國內的情況,聽說清軍船隻眾多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對方有軍事潛力。
「嗯,不錯,好像是這個名字。」蔣國柱和梁化鳳說起此事,因為他隱約聽說梁化鳳好像也在其中有牽扯。
就比如糧價吧,本來因為北京敲骨吸髓的壓榨,為了納稅,小地主和農民甚至都www.hetubook.com.com開始出賣口糧和種子糧以求渡過眼前難關,讓糧價一再下跌,一度跌破一兩銀五石糧;可想而知,等到納稅過後,小地主和農民勢必又要大舉借貸,以購買活命糧和種子,到時候就會出現一輪瘋漲,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在這個冬天傾家蕩產。而明軍不但來時大量收購糧食,返回四川前更拿出了十幾倍於前的訂單,明軍和剿鄧總理衙門的協議對兩江總督蔣國柱來說根本不是秘密,他知道明軍預定了幾十萬人的口糧。這些訂單保持了糧價的穩定。而且明軍拿出的都是真金白銀,今年七月的糧價想必能夠維持在一兩一石左右了。
……
朱之瑜把跟著他一起來的幾個日本人都介紹給張煌言,他們全都是德川幕府的人或是幕府親藩的藩士。說起這麼多年的日本之行,朱之瑜也是一聲長嘆:「我在外奔波十年,沒有能討來一兵一卒與滿虜交戰,沒能為延平和蒼水兄分憂,真是慚愧啊。」
川軍取道崇明、舟山在浙江登陸后,浙江綠營和隨後趕來的福建綠營被周開荒、李星漢和任堂殺得大敗。
「哦。原來如此。」蔣國柱點點頭。順治十八年此書大舉發行后,就有查繼佐和吳之榮二人檢舉告發此書誹謗朝廷。這事對兩江總督來說實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聽說自己手下的江南提督好像也牽扯進去后,蔣國柱就問了梁化鳳兩句。
相對英國、葡萄牙人,張煌言無疑對日本人的印象更好,因為日本一直是鄭成功的商業夥伴,而且張煌言還有一位老朋友專門負責對日本的外交工作。為首的中國人踏入舟山的尚書衙門后,張煌言驚喜地發現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老友,赴日求援的朱之瑜(朱舜水)。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了鄧名的胸無大志,對明朝已經滅亡的事實更是沒有絲毫的懷疑。談興正濃的時候,一個衛兵給兩江總督送來了兩份急件。
「嗯。」張煌言點點頭:「查賬的總經辦就是我,我已經往剿鄧總理衙門那裡派去賬房了。」
「等把人口都轉運到崇明后,若是北京沒有派出大隊虜師來增援兩江的話,我們就把老幼裝船,讓軍隊保護著男女青壯步行返回上游……」任堂向張煌言說著他的想法:「水陸並進,大概八個月後我們就能返回四川,至少也到了湖北夔東軍境內了。」
據任堂介紹,這次為了搬遷幾十萬百姓回四川,明軍估計要花費五、六百萬兩銀子。這個數額之大聽得朱之瑜咋舌不已,在他看來這麼一大筆錢做些什麼不好,為何要雙手奉送給清廷的周培公呢?
當高郵湖一戰的結果傳到日本后,德川幕府感覺戰爭好像又出現轉折,這次就派出使者跟著朱之瑜來舟山,打算重新評估南明是否值得支援——支援南明必然會觸怒清廷,如果南明毫無希望的話,德川幕府當然不會賭上日本的安全。
朱之瑜當然聽了個目瞪口呆,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后,朱之瑜跳將起來,質問張煌言道:「張尚書難道就不勸勸保國公嗎?」
「我們為什麼要去救他們?首先我們救不了,就算能救,當初是怎麼罵我的,他們不記得了嗎?」蔣國柱嗤笑著把浙江方面的求援信交給梁化鳳看:「反正我上書朝廷了,江寧才是東南首要,只要我們以不變應萬變,力保江寧不失,那麼這次明軍入寇就和前兩次一樣,他們終究還是得哪裡來就回哪裡去。」
「已經和剿鄧總理衙門談過,我們付銀子預先購買糧食,儲備起來供大軍所用,這樣就不會出現劫掠地方的行為了;我們這次不是賣給剿鄧總理衙門一大堆船么?也可以用來幫助運輸百姓和糧食……」
張煌言將手一攤:「保國公年輕氣盛,我和他一年也見不上幾面,如何勸說得了?所以舜水兄此去成都,實在是太及時了。」
這次明軍從沿海地區帶回了二十多萬男丁和差不多數量的壯婦,跟著這些青壯一起前來舟山的還有老人和孩子。張煌言和任堂、周開荒討論過幾次,他們都認為最終明軍大概能得到五十萬以上的男女青壯,以及超過二十萬的老幼。即使人還沒有到齊,這麼大批的人口就把明軍的機動能力再次卡死了。現在川軍和浙軍已經基本從大陸上撤出,就像重慶之戰後一樣,因為船隻無論如何也不敷所需,失去機動力的明軍被釘在舟山、崇明等幾個據點無法動彈。
「當然。」張煌言點點hetubook.com•com頭:「他好幾年沒有回國了。蒙正發雖然不至於出賣他,但我知道舜水的脾氣,只要蒙正發不肯和他一起走,他一定會豁出性命呆在那裡非要拉他走不可。難免有人會看出蹊蹺,去向虜廷報信。」
梁化鳳走後,蔣國柱沉下臉。第二封報告上稱鄧名在江邊立下的那塊石碑被人潑了髒東西,好像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以此向官府表忠心,表示和明軍不共戴天。
日本使者表示,舟山貨船獲得進入日本港口的許可不會是什麼大麻煩,他們基本都可以替德川將軍答應下此事。
「我這不是要幫保國公賣貨嘛。」張煌言迅速地找了一個借口為自己開脫:「舜水兄所言極是,所以我才全力經營舟山,好幫保國公籌集一些軍需。」
「說得不錯。」蔣國柱想了一下,這本書歷時數年而成,顯然是在南明三王內訌前就已經承認了清廷的一統。既然如此,那就算犯點小忌,以蔣國柱想來也不會是大事,這本書的大方向是沒錯的,肯定不是什麼反書之流。
「就是強盜的意思。」任堂吞吞吐吐地說道。他告訴朱之瑜,現在川軍並非見賊就討,而是和清軍達成各種協議;川軍將校見到滿清委任的地方官員時,也不會大喝一聲衝上去給他們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反倒常常會把酒言歡,在談判桌上和氣生財;至於朱之瑜在舟山碼頭看到的貨物,大部分都是從清軍那裡買來的。
「總督大人放心。」梁化鳳點頭哈腰地退下去了。
「蜀地自古就是偏安之地,鄧名如此鼠目寸光,有何可怕?」蔣國柱看完兩封信后,又貶低了鄧名了一句,同時把一封急件交給梁化鳳:「任堂來的信,說是有個重要的人過境,梁提督你派一隊兵悄悄跟著他,既不要讓他發覺,也不要被外人知曉,更不能讓他在我們境內出什麼意外。」
清康熙元年、明永曆十六年六月,南京。
「十有八九是真的。」蔣國柱冷笑一聲:「私通款曲,真是無恥之尤!不過本官是個厚道人,就不風聞奏事、彈劾浙閩的官員了。」
張煌言咳嗽了一聲,就打算說話。
「庄允城吧。」梁化鳳飛快地答道。
「哈哈,舜水兄過獎了。」張煌言大笑起來,看到今天的舟山氣象,他心裏也頗有得意。可惜這裏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暫住,最後還是要跟著川軍返回上游,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張煌言靠一個舟山可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口。
重要的事情已經討論完畢,蔣國柱就和梁化鳳閑聊起他剛聽說的一樁瑣碎事:「湖州有個姓庄的,寫了本書,好像是明史什麼的,被人給告了。」
「保國公實在是太年輕了。」朱之瑜聽說過一些關於鄧名的傳聞,而且光是這個不追封的國公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鄧名的功績使得朱之瑜不會對他產生什麼反感,而是遷怒於鄧名周圍的諸侯:「這完全就是流寇嘛,肯定是那群夔東賊……不,那群夔東眾將把保國公帶壞了。」
說起日本那場失敗的出兵行動,朱之瑜此時還是非常惋惜。他在日本大聲疾呼,稱滿清入關就是又一場蒙古來襲,很多日本藩主和重臣都接受了這個觀點,認為如果不支援明朝的話,滿清有可能會像蒙古一樣嘗試入侵日本——上次蒙古的入侵就導致了鎌倉幕府的倒台,德川幕府並無意重蹈覆轍。
「這又有何擔心的?」任堂笑起來:「學生這便修書一封去武昌,讓張長庚暗中看顧舜水先生便是。哪怕舜水先生不能勸說蒙正發出山,也能保他平安前去荊門。」
張煌言也是從這些英國人口中才得知鄭成功剛剛完成了驅逐在台荷蘭人的大業,英國人比延平郡王的報捷使者還要先一步抵達舟山。為了取信於明軍並打擊競爭對手,英國人還告訴張煌言,西班牙人對明軍態度正在轉壞,得知明軍正在進攻台灣的時候,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就開始緊張,擔憂明軍會進一步向菲律賓地區進軍。
「朱國禎怎麼會賣手稿?」蔣國柱隨口問道。聽梁化鳳說到這裏,他已經確定莊家肯定是有錢,才能夠把兒子送去國子監。不過才華估計也就是一般,不然不會沒有功名。朱國禎的名氣不小,蔣國柱知道他的書寫得很好,唯一不解的就是為何他的手稿會落到莊家。
之前朱之瑜雖然想歸國效力,但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肩負的責任竟然這麼重,需要由他把已經快要誤入歧途的川軍帶回正軌。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