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忽聞岸上踏歌聲
第041章 爭奪

魏忠賢和東林的爭鬥決出勝負后,楊漣、左光斗死了,周朝瑞、袁化中也毫無懸念的跟著一起死了,但大家驚奇地發現惠世揚居然活得好好的。崇禎朝整魏黨時雖然沒有波及到惠世揚,但大家也明白此公必定和魏忠賢有了什麼秘密交易,因此他也不受大伙兒待見,只是資格擺在那裡,也沒有人太讓這位東林前輩難堪。惠世揚倒也識趣,知道自己的仕途沒有什麼光明可言了,不久就以老朽不堪為理由向崇禎請辭退休。
幸好劉晉戈已經做了好幾年知府,對鄧名的脾氣秉性也有了相當的了解,沒有莽撞地去找蒙正發的麻煩,反而壓制了三堵牆鬧事的慾望。劉晉戈告訴大家此時一定不能濫用行政權力,更不能動用軍隊,否則鄧名就算原本想中立,也會被逼得站到蒙正發那邊去了。
下達了這些指示后,鄧名沒有返回成都,而是離開敘州前往嘉定州。經過明軍的不懈宣傳,越來越多的百姓正在從山裡走出來,而嘉定州就是川西計劃大舉建設的 第三個地區。它不但連接成都和敘州,而且還是通向建昌的必經之路,隱藏在峨眉山周圍的山民可能還有幾千、上萬人,開發了嘉定州后,這些人若是肯下山也容易就近安置他們。
出逃的時候朱之瑜始終提心弔膽,但現在既然平安脫險,他也忍不住替蒙正發吹噓幾句:「那是自然,蒙崇陽昔日為章巡撫(章曠)參軍時,于新牆督師,與韃子大戰,以八千步卒力克數萬韃騎,伏屍數十里。弘光南渡以來,敢戰自此始,自蒙崇陽始。」
和袁宗第見禮后,惠世揚感慨道:「當日皇上棄燕返秦,老朽不幸被韃子所執,按說就該死了,可當時心裏抱定了一絲希望,就是要親眼目睹官兵重返燕趙之地,所以才忍辱偷生;後來老夫趁韃虜麻痹,逃出燕京返回家鄉,想舉義旗為皇上收復三秦,不幸也失敗了……之所以還是不肯死,實在是一天看不到韃子被趕出關外,一天就沒法瞑目啊。」
……
「難道是又要打重慶?」袁宗第心裏咯噔一下子,這四位同時來找自己的話,袁宗第想不出還能其他什麼重要的事,就是上次打重慶的時候最開始都沒有這個規模:劉體純和黨守素來了,而李來亨和馬騰雲負責看家。
敘州知府袁象建議二人去成都暫住,等鄧名處理完了嘉定州的事情自然會回成都,無論如何,鄧名都要在年前去成都參加帝國議會的會議。二人商議了一通,就採納了袁象的建議,拿著文安之的另一封推薦信去拜訪陳佐才。
聽到這句話問候后,袁宗第猛然醒悟過來,不能置信地看著那個微笑著向他打招呼的人,嘴巴張得大大的:「尚書?」
文安之不置可否,他琢磨了一會兒,最後緩緩說道:「你們任重而道遠啊。」
「保國公太不尊重讀書人了。」陳佐才對鄧名的成見依舊,頓時心裏就有了主意:「崇陽先生如此豐功偉績,他竟然提也不提!哼,還不是因為他見不慣我們讀書人出將入相?不行,我明天就把此戰編入教材,為崇陽先生正名,也讓大家好好看看保國公到底是如何抹黑士人的。」
李自成設左右平章,相比起聲名遠播的左平章牛金星,這位地位還在袁宗第、劉體純之上的右平章就少有人知曉。但其實右平章的名氣、資歷、人脈遠比牛金星要強得多,便是稱相和_圖_書差百倍,恐怕都算不上什麼誇張之語,朱之瑜和蒙正發見到文安之時,誠惶誠恐地執弟子禮還擔心自己僭禮,但若是文安之與李自成的這位右平章相見,恐怕得反過來向這位和他年歲差不多的大順右丞相自稱晚輩後進。
「晚生愚鈍,不過這不用多想吧?」蒙正發的口氣依舊非常恭敬,不過其中的自信非常明顯:「保國公受姦邪迷惑,居然自稱『強盜』……」
不過最後文安之還是沒有把這件事寫在給陳佐才的信中,因為他知道陳佐才也是個尊師重道的人,若是知道蒙正發有這樣「欺師滅祖」的行為,估計就很難合作了。
正如文安之所料,等朱之瑜和蒙正發趕到敘州,鄧名果然已經離開了,峨眉山那邊沒有居民點,只有軍隊,所以也不會有去嘉定州的民船。而沒有鄧名的指示,敘州也不好安排戰艦把他們送去嘉定州,再說就是去了也未必能找到進山的鄧名。
到十二月的時候,移民的安排基本告一段落,成都獲得了六成的移民,而敘州一躍變成了擁有三十萬人口的大城市。
新年將近,但是袁宗第的心情非常不好,因為他聽說成都的士人正準備大肆誣衊闖營。
「我是正牌進士,一省的學政,舉人那是我點出來的!」說話的人一臉的驕傲:「王、黃兩個舉人算得了什麼?就是兩百個又算得了什麼?」
所以籌建更高一級的行政機構就勢在必行,這個衙門鄧名打算按照習慣命名為四川巡撫衙門。鄧名懶得自己去琢磨到底應該從兩個知府衙門拿多少錢到四川省的巡撫衙門,就指示帝國議會去討論。這個巡撫衙門暫時會歸鄧名直轄,而鄧名也會本著損有餘補不足的原則,用成都府向巡撫衙門繳納的省稅來幫助可能出現虧空的敘州知府衙門。
「是。」蒙正發應了一聲,在他看來,放著好好的官兵、良民不做,非要去當強盜,也只有闖營那幫不可理喻的傢伙能幹出這種事了,既然如此,鄧名不是受他們的影響還能是什麼?
陳佐才微微愣了一下,聽朱之瑜的口氣,蒙正發好像有過很有名的一場大勝,不過他對蒙正發的了解只是知道對方出過書,以當事人的身份敘述了隆武、永曆這些年明清兩軍在湖廣的爭奪。鄧名在書院進行教育的時候,要求教授們向學生介紹明清戰爭中的重要戰役,這些戰役陳佐才心裏都有數,但肯定沒有朱之瑜說的這場。
朱之瑜還好辦,就是單身一人,而蒙正發又是家眷、又是僕人、家奴,還有這些奴僕的家小,一共百余來口。陳佐才折騰了半天才算騰出足夠的房子讓蒙正發和他的家人擠下,又給他的奴僕搭了幾個棚子,讓他們先住在書院外面。
無論如何,蒙正發也是一個夠朋友的人,在他的書里從來都竭力把親友的責任摘乾淨;比如這次朱之瑜來自己家,蒙正發就是再不情願也要護得朋友周全,因此蒙正發也就硬著頭皮認下來,對陳佐才微微一笑,表示朱之瑜說得一點沒錯。
「蒙正發是隆武的舉人,那其實就和秀才一樣!朱之瑜好像也就是個秀才吧?連隆武的舉人都沒拿到過。」這個人冷笑了一聲,不屑一顧地說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兩個秀才我一根小手指也碾得碎;陳佐才不過是個雲南的縉紳,他識趣就老老實實站在邊上看著,不識趣我就一起www.hetubook.com.com收拾了,有我在四川,倒要看看誰能說得了大順的壞話!」
雖然知道此事暫時影響不到鄧名對闖營的觀感,但是袁宗第想起來就感到不痛快,正在他悶悶喝酒的時候,突然又有使者前來,稱劉體純、李來亨、黨守素、馬騰雲又來拜訪他了。
「要想正本清源,就需要讓百姓知曉闖賊到底是如何誤國的。」蒙正發的看法很簡單,那就是要好好利用書院這個宣傳陣地,讓大家知道士人如何捨死忘生地為朝廷奮戰,而闖賊又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從中添亂,致使士人的努力都化為泡影的:「如果沒有闖賊,那麼多忠臣義士的心血又何至於白費?前車之鑒、後車之師,我們要讓保國公和百姓都看得分明,這天下就是闖賊敗壞的。大家都看清闖賊的禍害后,就會驚醒過來,不再受闖賊迷惑、不再與闖賊共事,這樣國事也就有救了。」
說完文安之就給他們二人接風,還寫了兩封信給他們,一封是給鄧名的介紹信,另外一封是給陳佐才的。文安之告訴他們鄧名閑不住,一年到頭亂跑,如果他們找不到鄧名就去找陳佐才,後者是川西的中流砥柱——本來文安之對陳佐才並不是很熟悉,不過這一年來陳佐才不斷來信訴苦,說川西的師資力量薄弱,還多次想讓文 安之幫忙給找些教授來。
朱之瑜說的就是王夫之替蒙正發吹噓的故事。在故事里,王夫之一筆就把南明各地風起雲湧的義軍都抹殺了,而以八千克數萬更是王夫之的杜撰。不過既然朱之瑜信以為真地說出來了,蒙正發也不好出言糾正,更沒法說這是給自己臉上貼金,是老朋友王夫之瞎編的。
闖營勢力滲透川西之深,是朱之瑜、蒙正發完全沒有概念的,就是陳佐才也大大低估了闖營的消息靈通程度。幾乎在第一時間劉晉戈就了解到了陳佐才的意圖,得知四川書院正試圖編寫不利於闖營的歷史課本,劉晉戈立刻把這個消息傳給敘州,袁象發急件通知袁宗第甚至還有下游的劉體純、李來亨,把這些新動態報告給闖營親朋,他和劉晉戈都擔心這會給闖營造成很壞的影響。
一晃到了崇禎十七年,李自成的軍隊進了北京城,在京官們哭喊著去哀求留用時,突然發現惠世揚正得意洋洋地站在李自成身邊,這位萬曆進士、天啟皇帝的定策元勛、大明的四朝元老居然投了闖,搖身一變成了大順的開國元勛。
三國元勛沒做成,再次黯然返回陝西后,惠世揚咽不下這口氣就拉杆子造反,不過惠大元勛文章固然是做得極好,這仗實在打得不怎麼樣,被甘陝綠營輕而易舉地打敗;軍隊潰敗后惠世揚就隱姓埋名,一直東躲西藏到今天。
不過帝國議會的人選處理鄧名就比較謹慎,他規定這個要按照同秀才人口來分配,向巡撫衙門繳納更多稅的府,理應在帝國議會中擁有更多的發言權。
……
等在大門裡的袁宗第看得疑雲大起,再仔細端詳了兩眼,袁宗第發覺這兩個陌生人看上去都有些眼熟,隨著他們向自己走過來,袁宗第心中的這種熟悉感也越來越強烈,但始終無法取得最後的突破,讓他憶起對方的名字來。
蒙正發先是首鼠兩端、猶豫不決,後來又捨不得家眷,最後竟然連家常都想著帶走,這把朱之瑜也嚇得夠嗆。但總算吉人天相,湖廣清www.hetubook•com•com廷不可思議的遲鈍,讓蒙正發和朱之瑜平安地抵達了荊州,進入夔東軍的控制區。
為了避免參議院變成成都一家開設的機構,鄧名還強行規定一半的參議員要移去敘州居住,如果將來有其他城市上升到能夠和這兩府分庭抗禮的地步,那麼就要再從成都和敘州各搬三成的參議員去第三府居住——參議員全是鄧名任命的,他可以按照自己心意給參議員們下達命令——而且還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代表保國公權威的參議員們當然需要出現在敘州,以制衡議會的工作。
蒙正發剃髮投降清廷十年來,娶了十幾個小妾,生了一大堆兒女,現在這些兒女都沒有成年,蒙正發也捨不得扔下他們。蒙正發一面埋怨朱之瑜禍害了他全家,一面辛苦地把家小統統搬遷去四川,這期間還提心弔膽唯恐被地方官來個一鍋端。但事實證明,湖廣的清廷地方官比蒙正發想象得還要無能,全城都知道朱之瑜這個反賊住在蒙正發家裡,但官府就是不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蒙正發在收拾細軟要投賊,他的小妾有一哭二鬧三上弔不想去的,還有揮淚和娘家告別的,但地方官愣是被蒙在鼓裡——最後讓蒙正發從容逃走,還帶走了他全部的家產,甚至連房子、田地都成功地賣掉了。
「制將軍別來無恙?」年輕一些的那個人遠遠地就大聲向袁宗第問好。
出於對蒙正發的尊敬,陳佐才就向他詢問起對四川書院的看法來。
雖然陳佐才暗暗欣賞鄧名的氣量,但一想起對方對士人的輕視就氣不打一處來,用有力的事實來反擊當然再好不過。陳佐才當即就請蒙正發來主持編寫這段歷史課本。而對蒙正發來說,這也是輕而易舉的工作,他的《三湘從事錄》早就寫得,只要把它變成白話文就能勝任需要。
袁宗第滿腹狐疑地站在衙門大門口等夔東闖營同盟進城,很快他就看到一行人策馬入城,向著他這邊直奔而來。
突然增加的人口帶來了眾多糧食和住房的問題,而敘州應變的能力毫無疑問要比成都差得多。現在帝國議會處於閉會狀態,鄧名就下令準備召開特別會議,要求在過年前制定出一套新的稅收方案來:最開始敘州知府衙門類似是成都知府衙門的一個分支機構,一旦有什麼難處就直接向成都求援,而現在兩者已經呈現分離狀態,有了利益上的糾紛。
因為這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就是東林點將錄上大名鼎鼎的天猛星、霹靂火惠世揚!萬曆、泰昌二位皇帝相繼死亡后,惠世揚隻身入大內,與太監王安確定了搶奪當時還是太子的天啟皇帝的行動,為東林黨贏得了擁立之功,沒有惠世揚和王安的密謀,就沒有天啟年的東林定策之功。
不過既然劉晉戈、周開荒不準備動用行政權力和軍隊,他們就會在未來的這場輿論鬥爭中處於絕對下風。論武力,十個蒙正發綁在一起也比不過劉晉戈,但若論筆杆子,即使朱之瑜不幫忙,全成都的闖營都加起來也別想拼過蒙正發。
而且事後蒙正發和王夫之還一而再、再而三地痛罵吳晉錫——王夫之是一個絕對夠格的朋友,在敘述歷史的時候從來只問親疏,不問是非。王夫之把蒙正發曾經的老師吳晉錫罵了個狗血噴頭,簡直就是一頭名副其實的畜生——因為吳晉錫沒有為大明殉節。看王夫之、蒙正發罵吳晉錫和_圖_書的文章,有時真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王夫之和蒙正發為大明殉節了似的。
朱之瑜看不上闖營的人,蒙正發更是對他們深惡痛疾,所以二人在李來亨那裡根本不多做停留,要到了船隻后直奔夔門而去。一直等到了奉節,這兩個人才恭恭敬敬地給文安之送去名帖求見,文督師是天啟皇帝的門生,這二人怎麼也不敢在他面前託大。聽說他們是來幫助鄧名消除闖營對川西的影響后,文安之捻須沉吟了片刻,問道:「你們怎麼知道是闖營的影響的呢?」
在魏忠賢與王安的權力鬥爭中,東林黨堅決地站在王安一邊,拒絕了魏忠賢送來的求和信,直到王安失敗身亡后,東林依舊要替王安報仇,和魏忠賢爭鬥到底。在東林點將錄上,惠世揚和楊漣、左光斗、周朝瑞、袁化中同為東林五虎將,他排名僅次於前兩者,位於第三,還在周朝瑞和袁化中之上。
在這個問題上,已經返回成都的周開荒不用說也是劉晉戈、袁象一派,鄧名的貼身衛隊乃是李來亨的三堵牆將士,現在很多人都是常備軍軍校的高級教官,他們紛紛要求劉晉戈動用知府全力,把這種對闖營的猖狂進攻粉碎在萌芽里,還保證他們會利用一切關係幫助劉晉戈在鄧名那邊取得諒解。
雖然兩國元勛對明順之爭很看得開,甚至在內心持無所謂的態度,但和惠世揚同來的那個人就完全不同了,這個被袁宗第稱為「尚書」的人,是大順的鐵杆,堅決不肯向清廷或是永曆朝廷投降。這次之所以拉著惠世揚來四川,也是因為他聽信了一道傳聞,在和李來亨等三人並肩來萬縣的路上,又收到了川西的信件,得知蒙正發他們打算挑釁闖營。
文安之對朱之瑜沒有太多的看法,不過此人就算輔佐鄧名不成,幫陳佐才教書還是沒問題的;而如何在推薦信里介紹蒙正發讓文安之稍微遲疑了一下。當初巡撫章曠病故的時候,蒙正發希望永曆天子讓他接任巡撫一職,但永曆天子把這個職務給了蒙正發中舉時的老師吳晉錫。蒙正發大怒之下和吳晉錫斷絕了師徒情誼,從此再不承認有這個老師——在文安之這種重視師徒恩義的士人心中,辱罵老師和毆打父母也差不多了。
惠世揚口中的皇上當然指的是李自成,其實到底最後是大明還是大順復興,對惠世揚來說都沒有太大的分別。作為大明的四朝元老,定策元勛,馬吉翔、楊定、陳佐才之流的不用說,連文安之見了他都只有磕頭的份;而同樣身為大順的右相,開國元勛,闖營的人也不會有人對他無禮。只有這個韃清實在可惡,居然只是好吃好喝地養著惠世揚,而慳吝於給他顯赫的官位,逼得惠世揚不得不造它的反,現在已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認出了這個人後,袁宗第又向另外一個老者望去,端詳了半天後,第二次發出驚訝至極的叫聲:「平章嗎?您還再世啊?」
陳佐才是雲南的縉紳,可朱之瑜、蒙正發是名滿天下的士人,見到文安之的推薦信后,陳佐才哪敢怠慢,連忙請兩位入書院休息,馬上讓人給他們整理房間。
不過袁宗第可不覺得現在能打重慶,物資不住,而且軍隊也需要休整,不養上半年的傷無法恢復元氣。而萬縣都一時恢復不了元氣,劉體純、李來亨他們只會更慢,再說他們還肩負有抗衡張長庚的責任。
看著這一大群婦女和哭鬧不休hetubook.com.com的兒童,陳佐才也是由衷地欽佩:「能帶著這麼多人脫離險境,蒙崇陽真是大才。」
而此時在成都,有兩個赫赫有名的客人來拜訪陳佐才,一個是朱之瑜,另一個就是被他拖來四川的蒙正發。朱之瑜為了拉蒙正發出山,在後者的家裡一住就是好幾個月,蒙正發實在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只好不情不願地跟他走了。除了情面問題外,朱之瑜去拜訪蒙正發這件事也傳得滿城風雨,雖然地方官好像聾了一般,反應極為遲鈍,始終沒有來拿人,但蒙正發自己卻住不下去了——他不能讓朱之瑜在自己家裡出什麼紕漏,否則天下人肯定會罵他賣友。而且蒙正發覺得,就算他能把朱之瑜這尊大神送走,這次鬧得這麼凶,事後也必定會被湖廣清廷追究,被逼入絕境的蒙正發只好跟著朱之瑜來投鄧了。
不過多爾袞雖然和李自成一樣對惠世揚客客氣氣的,但把他一養多少年,就是沒給任何官做。惠世揚對此自然是怒不可遏,想當年威震朝野的時候,錢謙益給他提鞋都不配,哪怕是逼死先皇的李自成,都要客客氣氣地叫上一聲老宗室,把右丞相的位置雙手奉上,現在這幫韃子居然敢不奉承他這位老宗師。
大家還來不及羡慕幾天,闖王兵敗一片石,退出了北京,大清睿親王領著八旗子弟殺氣騰騰的開進北京時,跟在多爾袞身後的不是惠世揚又是何人?眼看這大明的四朝元老,明順的兩國元勛,一轉眼就要升級為三國元勛了。
「船山的王夫之,江南的黃宗羲……」劉體純馬上又報出兩個名字。
本來蒙正發還想拖上王夫之一起走——他好端端的日子被朱之瑜毀了,所以他也不想讓王夫之安心在船山那邊舒舒服服地講學。但朱之瑜說什麼也不幹了,蒙正發拖家帶口一大家子,王夫之那邊聽說還有大批的家人、子弟,要是這麼大的動靜還不被清廷發現的話,那也未免太看不起張長庚的能力了。
為首的還不止李來亨他們四個,還有兩個陌生人同樣處在位首,勒住戰馬的時候,袁宗第看到劉體純還很殷勤地跑過去給那個年老的陌生人牽馬韁,另外一個陌生人看上去稍微年輕一些,但也得有六十多了,在關於誰走前頭這個問題上,李來亨、黨守素他們還和那個人謙讓了一番。
既然蒙正發能指揮幾千人打敗數萬清軍鐵騎,一掃南渡以來的頹勢,那全家脫逃的事情還不是牛刀小試嘛。
「慚愧,慚愧,苟活於世,為的就是能親眼目睹韃虜被逐于海外。」老者答道,顯然袁宗第沒有猜錯。
向保國公和全體川西父老揭露闖賊的罪惡,讓大家厭之、棄之、伐之……蒙正發發現成都果然是大有可為之地。他急忙修書一封去湖廣給老友王夫之,信中盛情邀請王夫之同赴成都,共襄討闖大業。
朱之瑜的看法也和蒙正發差不多,而且他們認為只要他們到了鄧名身邊,那麼流寇的毒害自然而然就會消退。
「制將軍還記得我啊?」被喚作尚書的人大笑起來,快跑上兩步,竄到了袁宗第面前,互相端詳了片刻后,來人唏噓了起來:「一別十五年,不想今生還有活著相見的機會,唉,唉。」
「是帝國。」文安之糾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點點頭:「當然,意思一樣,你繼續說。」
君子隱惡揚善,文安之覺得眼下是用人之際,既然蒙正發都拖家帶口來四川了,那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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