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忽聞岸上踏歌聲
第042章 升級

看完這句后,高明瞻大叫一聲,二話不說就竄進了翡翠加工營,其他重慶的滿漢大將也陸續趕到,湊在一起研究了一個又一個的生產問題。兩天兩夜后,高明瞻捧著一錦盒「川西土產」從營里出來時,頭髮、鬍鬚上沾滿了礦粉、石渣,背後還跟著一群雙目通紅、二十多個時辰沒好好合眼的八旗、綠營高級將領。給蘇克薩哈大人的回信上,這一錦盒「川西土產」的監製人員名單整整排了一頁紙,高明瞻當然具于首位,緊隨其後的就是駐防八旗統領,然後是孫思克,袁佳文弼,王明德……
鞏焴主持的闖營萬縣密謀瞞過了奉節的文安之,後者根本不知道他們已經到了四川。
「我看未必。」鞏焴露出了微笑:「如果沒有這樣的傳言,我還不敢確認鄧名就是皇上之後。」
可這次鄧名送給高明瞻的象牙球卻是相當可觀,打磨得也是極為精緻。
「鄧師傅?」袁宗第臉上只剩下了迷惑,他還真不記得李自成特別器重過哪個姓鄧的士人。
「老宗師老當益壯,還能騎馬呢。」鞏焴不由分說,一句話就把惠世揚給堵了回去:「再說老宗師也不用事必躬親,日常瑣碎事務自然有我和陳祭酒代勞。老宗師也不是要搶陳祭酒的位置,只是在書院里再增加一個大祭酒罷了。」
大順禮政府尚書鞏焴,崇禎四年進士,任官河南,他在任上不顧朝廷頒布的考成法廢止了三餉,治下數十萬百姓因此減免賦稅得以活命。當時的河南,因為崇禎政府的橫徵暴斂而赤地千里、易子相食,而鞏焴管理的地方竟然沒有出現飢荒——鞏焴為了不讓老百姓餓死而拒絕執行崇禎皇帝的稅收政策,顯然不是什麼忠臣孝子,最後被朝廷罷官。他在臨行前,把自己的積蓄盡數捐給貧民。在鞏焴辭官后,他曾經管理的各縣也先後陷入飢荒,最後和其他河南地區一樣反抗官府,響應闖軍。
而在這個時空,因為鄧名的影響,使得吳三桂手下的陝西兵遲遲不能返回西北,後來更因為鄧名不斷地打擊,讓陝西綠營不得不繼續向四川增派部隊而沒有餘力圍剿鞏焴。結果鞏焴不但沒有兵敗身死,反倒讓他找到機會離開游擊區,跑去夔東找到了馬騰雲。
(筆者按:說兩句個人看法,李岩這個人是虛構的,筆者有種感覺,那就是鞏焴很像是李岩的原型,才兼文武,很得李自成的器重,而且出身士大夫階層卻與明廷決裂;甚至就連李自成兵敗后對李岩這個虛構人物的猜忌情節,也能在李自成和鞏焴的身上找到影子:在李自成退回陝西的時候,身為禮政府尚書的鞏焴製造龍袍,負責籌備李自成的祭祖禮儀,而在披上鞏焴督造的袍子后,李自成突然感到遍體生寒,一時間手足僵硬,好久以後才恢復過來。事後李自成檢查鞏焴給他的龍袍,看到上面有山紋,就怒斥鞏焴是使用巫蠱之術,想移兩座山壓自己的肩膀來詛咒自己,幾乎當場殺了鞏焴,經過劉體純等人苦勸得解——當時李自成屢戰屢敗,袁宗第的戰略預備隊都從湖廣調回北方,依舊無法擊退阿濟格,心情大概是非常之糟。筆者又按:惠世揚這四朝元老、三國元勛的奇葩,在這個時候差不多該百歲了,筆者就是讓這個東林黨棍露下臉不埋沒了他的風采,很快就會給他配發盒飯。)
「鄧師傅?」袁宗第又輕聲念叨了一遍,突然,他的眼睛驟然睜大,不知道這是他今天第幾次發出驚呼了,但這次確實最為響亮,猛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啊,難道是鄧師傅!」
幾乎把鄧名所有的令人不解之處都羅列了一遍后,鞏焴突然提高了聲音,大喝道:「制將軍,你可還記得鄧師傅?」
「什麼是書院,那是和授予功名有hetubook•com•com關的地方,這種地方怎麼能不全力爭奪?」鞏焴接下來又教訓袁宗第道:「現在川西沒有科舉,那什麼人能夠做官?當然是書院的學生才能做官。而四川書院里,鄧名並不指定教材,完全放任祭酒自行定奪,自古以來就沒有哪個書院的祭酒有過這麼大的權利。將來川西的官員勢必都是書院祭酒的門生。這種要害之地,怎麼能不拿在手中?」
韓主定武,包括清廷在內很多人都認為這不過是文安之用來鼓舞人心的一個策略而已,只有極少數的夔東核心人員,才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我沒有異議。」李來亨當即表態:「如果真是我的小堂叔,我願意遵守定武舊例,如有異心,天打雷劈。」
看到這段賀詞的時候,高明瞻等人都忍不住破口大罵,鄧名你身為明朝宗室貴胄,就為了出售你從緬甸搶回來的石頭,連「老佛爺」、連「萬壽無疆」都出來了,你還能有點廉恥,有點底線嗎?
鞏焴本人並不打算討要什麼位置,反正只要能進到書院就行。鞏焴能文能武,治理過政務、點選過學子、還打了十幾年的游擊,自問就算沒有個能壓人的頭銜,也能鎮得住場面,收攏得了書院里的人心——這樣還能避免給人留下一個爭權奪利的印象,導致那些陳佐才教出來的學生對自己有了先入為主的成見。
……
四川的發展速度越來越快,為了保證新移入人口的就業,保證政府的收支平衡和各個階層的利益,四川必須要不停地繼續發動對外戰爭,保護和贏得商業利潤,通過軍費賠償等手段從清軍控制區獲得資源和資金。
正努力學習漢族皇家品味的太皇太后,覺得這幾塊寶石和翡翠比她見過的所有玉石都順眼,擺弄了好多天,還賞給了最得寵的幾個格格一點。
一下子這種「川西土產」在八旗貴族上層就火起來了,差不多在李國英離開重慶之後,北京對四川的戰局也突然變得異乎尋常地關心起來。十月份重慶就接到了三次八百里加急信件,詳細地詢問了重慶的現況和川西明軍的動向。既然李國英不在,這些奏章當然都是高明瞻回奏的,在認真報告了重慶將士誓與大重慶共存亡的決心后,高明瞻還給幾位輔政大臣都準備了一份「川西土產」,當然這些土產也都是和八百里加急的奏章一起送回北京去的。
「皇上(闖王)離開陝西后,我一直聯絡豪傑,盼著皇上早日打回陝西去。」想起李自成的突然亡故,鞏焴忍不住又是一陣嘆息。
「熟悉韃子的大內,預先知道韃子的動靜,在韃子內部有熟人和情報來源,聽說還能講幾句韃子話,身懷稀有之物,對韃子的心思揣摩得也相當不錯,剃起頭來也沒有什麼彆扭……」鞏焴掰著指頭把有關鄧名的傳聞一個一個地數過來,有些還是袁宗第和李來亨提供的:「……對闖營十分照顧,不願意吐露身份,罵起崇禎來不假辭色,而且還反覆聲稱我大順弔民伐罪、替天行道……」
「不錯,不錯。」袁宗第感到骨骼好像一下子散了架,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身體,讓他不得不扶著桌子緩緩坐回椅子上。這樣一來,那些看上去荒誕不經的謠言,也一下子全部合理了。沒錯,鄧名當然應該非常了解北京,當然會和滿清上層熟識,至於會講幾句滿語也是再正常不過——袁宗第突然發現,這些本來被他認為是最可笑不過的謠言,現在都變得順理成章,如果鄧名沒有這些關係才是真的不可思議。
「這個書院的祭酒當然應該由老宗師來坐。」鞏焴繼續對袁宗第大談他的構思:「右平章要坐這個位置,誰敢說個不字,又有誰能說得出個不字來?」
最具和_圖_書決定性的一擊出自輔政大臣索尼之手。八月初鄧名與高明瞻他們和談后,九月初就有一份包括象牙、寶石、翡翠的「川西土產」送到了首席輔政大臣的書桌上。索尼看看覺得不錯,就讓人用寶石、翡翠打造了幾件首飾,和兩雙象牙筷子、一套翡翠筷托一起送進了大內,孝敬給了太皇太后。
「老朽年事已高……」雖然早就和鞏焴商量好了,但惠世揚還是打算在大家面前謙虛兩句。
而身處漩渦中心的鄧名,更是對此事一無所知。這個時候他正和剛剛返回四川的李星漢、任堂等人在峨眉山,一邊討論著此次遠征東南的過程,一邊欣賞著峨眉的俊秀。
「象牙這東西,在北京大概一塊牙雕就能換一塊金子了吧?」鄧名的使者笑著對高明瞻說道:「可保國公覺得,在高巡撫手裡,這象牙也就配當個玩意。」
……
「好,接下來就要看他是不是皇上之後。這次的書院之爭,也可以幫我們瞧得明白一些。如果鄧名不是皇上之後,他肯定不會支持我們插手書院與那些擁護明廷的人唱對台戲吧?」
兩個人登上嘉陵江上最後一艘還沒有來得及「發霉」的通訊快船后,一起指天賭咒發誓,要是不能及時趕回北京辜負了重慶全體同仁的期望,他們二人就在北京城門前一起拿寶劍抹脖子,絕不貪生怕死、苟且偷生。
進入十月以來,重慶眾將對翡翠加工的興緻越來越高,這主要是因為後方市場的積極反饋。十余年的戰亂讓珠寶加工行業陷入停頓,很多珠寶行都倒閉,餘下的也是在苦苦支撐。戰爭一天不停止,各地的交通工具就會被大量征做軍用,也不會有人積極從事玉石的開採工作,就不可能有大量的珠寶進入奢侈品市場。同時戰爭還讓老百姓變得更貧窮,珠寶價格居高不下,可是社會平均的富裕程度卻在下降,這種矛盾就註定了奢侈品市場的不景氣。
……
「紅利按照投資的比例分配,我想不出比這更合理的分配模式了。」鄧名甚至有種感覺,那就是川西集團對戰爭的態度就像是癮君子對毒品的依賴一樣,發作的間隔越來越短,而且也越來越難以滿足。
「啊!」雖然對這個回答早有預料,但袁宗第還是吃驚地叫出聲來。
「哎呀,我也有今天啊。」王明德玩過兩輪后,坐在一邊呵呵地笑起來,自言自語道:「象牙這麼珍貴的東西,在我手裡就是個小兒玩物……嗯,現在還是巡撫大人的,不過翡翠生意幹下去,遲早我也能找鄧提督要上一套。」
鞏焴抿著嘴,嘴角微微上翹,露出一絲洞悉萬物的得意之情,向著袁宗第重重地點了點頭。
重慶的甘陝綠營當然也不會讓川西人專美於前,以往春節前士兵們就能休息了,但今年不行,昨天大部分士兵就一直工作到太陽落山才被從翡翠加工營里放出來。今天重慶眾將很勉強地給士兵們放了一天假,但從明天開始就要恢復工作。
這時袁宗第終於琢磨出不對勁來,當年鞏焴帶著人衝進明太廟,燒了明朝歷代的天子神位,這種事情他都辦下來了,身為三太子的鄧名,就算能赦免參与逼死他父皇的劉體純都未必會赦免鞏焴,這個人又怎麼敢來投奔鄧名?
最名貴的當然還是那十一個象牙球,象牙是鄧名絕對不出售給重慶的原材料,雖然和翡翠同屬「川西土產」,但鄧名送來重慶的都是做好了的象牙製品,其中最大的也就是比拇指略粗——這些牙雕重慶只能掙一點中間價,鄧名的原始定價就很高。
鞏焴依舊在高談闊論著,如何替鄧名選拔人才,如何在潛移默化中讓所有書院的學生也就是未來的朝廷官吏都傾向於大順。袁宗第越聽越是心中惶恐,一個可怕的猜測www.hetubook•com.com從心底里浮了出來,最後他忍不住問道:「尚書覺得保國公不是明宗室嗎?」
除了民間市場外,翡翠在北京也大受歡迎。滿人入關還不到二十年,在崇禎朝的時候,入關掠奪的滿人還完全不懂得欣賞玉石,搶劫時只要金銀不要石頭。而隨著滿八旗在北京開始享福,日漸遠離了征戰生活,新成長起來的一代人就開始附庸風雅,開始學習賞玩玉石了。不過現在滿人顯然還沒有學到家,很多人還是怎麼也學不會如何鑒別石頭的好壞——金銀好壞很簡單,看純度就可以了,但根據石頭的品質定價,標準就要複雜得多。
初一下午,不少重慶的清軍將領都前去高明瞻那裡以武會友,爭先恐後地在一個被稱為「檯球桌」的方桌上用橡木短矛演示自己的家傳槍法,以把象牙球捅進洞里的桿數為準,數目越小自然槍法越是精湛。
這種壓力甚至給鄧名、趙天霸、任堂、穆譚這樣的高官以騎虎難下之感。劉晉戈、袁象、熊蘭等人也都和鄧名說過,他們不敢想象遇到嚴重挫折的後果。不過這些人也以年輕人特有的樂觀來看待這個問題,趙天霸在四川高級官員的內部會議上聲稱:既然已經是騎虎難下,那就不要再想跳下虎背慢慢來、穩步走了,就騎在虎背上跑下去吧,直到贏得天下或是摔得粉身碎骨——這個發言引起了普遍的共鳴,劉晉戈、袁象、熊蘭還有軍方的高級軍官人人喊好。
「這事毫無疑問。」任堂聞言想也不想地說道:「都府、敘州都嘗到了甜頭,食髓知味怎麼肯罷手?不過這次他們事先大概會商量好如何分配戰果。」
在鄧名的前世,網上一些對鞏焴的描述相當有趣,稱鞏焴返回陝西老家后並沒有接受李自成的任命,並且在李自成入北京后,鞏焴巧遇懷孕的崇禎妃子並竭力掩護著——沒有接受李自成任命的鞏焴又是怎麼到的北京,難道是跟蹤大順軍去的嗎?
以後,不但輔政大臣對高明瞻的贊語越來越多了,甚至連以前總對重慶冷嘲熱諷的親王都派遣包衣來過重慶,還告訴高明瞻等人,新年將近,他們幾個親王合計了一下,打算這次給太皇太后的祝賀正旦禮物加入一點川西土產。
今天鄧名派來給高明瞻祝賀正旦的使者也到了,他首先恭賀了高巡撫的紅火生意,稱川西保國公聽聞翡翠僅僅進入珠寶市場半年就價格提高了三倍、供不應求后,也對高明瞻欽佩得五體投地。使者讓高巡撫儘管放心,川西有穩定的貨物渠道,一定能夠源源不斷地保證重慶珠寶加工大軍所需的原材料。
袁宗第聽得愣住了,轉頭望向劉體純,後者點頭道:「尚書一到我的營中,就問了三天三夜的保國公,來的路上也為這件事把我、老馬、小老虎都罵了。」
「峨眉天下秀,果然是名不虛傳,可惜我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啊。下次再來吧,下次一定要挑個春暖花開的時候。」鄧名不知道成都已經是暗流涌動,闖營眾將和江南士人都蓄勢待發:「我得馬上趕回都府。這次的帝國議會上,估計大家會要我們再次出兵東南,援助山東、廣東的義軍了。」
「叫鄧名就好,反正那也不是他的真名。」鞏焴截斷了劉體純的敘述,不耐煩地說道:「以我之見,誰掌握了四川書院,誰就掌握了將來川西的吏治。此乃兵家必爭之地,你們居然會對此不聞不問,將來豈不是要死無葬身之地?還會連累到鄧名。」
在十一月的第一封加急公文後,排名第三的輔政大臣蘇克薩哈還送來了一封給高明瞻的親筆信,信中蘇克薩哈大人首先說他早就聽說過高明瞻是川西第一流的能臣,也早就有意栽培他,只是以前手邊事務繁多,輔政的壓力又大,所以hetubook.com.com直到今天才抽出空閑給高巡撫寫這份私信。在這份令高明瞻感激涕零的親筆信的末尾,蘇克薩哈輕描淡寫地提了兩筆,說好幾位親王的格格都議論過川西的土產……
「鄧名不可能是明宗室,他要是的話,怎麼會這樣信任重用你們。」鞏焴彷彿聽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一般,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朱明的宗室,既沒有這個度量也沒有這個膽色,我覺得鄧名肯定是皇上之後。」
鄧名送給四川巡撫的正旦禮物非常特別,乃是十一個精雕細刻的象牙球,並附贈一張還帶著六個洞的長方形大桌子。
「無稽之談。」袁宗第不屑一顧地說道。對於類似的謠言,袁宗第從來都是付諸一笑,一點兒也沒有往心裏去過。鄧名連韃子皇帝都宰了,這得有多蠢才能相信他是出身滿清高層啊。
「就是年紀……」袁宗第又是一聲輕語。
一邊齊聲痛罵著鄧名無恥,高明瞻、孫思克等人一邊輪番值勤,緊趕慢趕算是在十二月初完成了鄧名的設計。所有的滿洲八旗都把他們珍藏起來的、還沒有被當做「保鮮馬肉」賣給收廢品的坐騎貢獻出來,讓袁佳文弼和胡文科騎著它們及時把川西土產送回北京。
很快北京就再次送來滿是讚許之詞的旨意,並進一步詢問重慶的需要——到十一月的時候,北京對重慶的關心程度遠超往昔。以前李國英滿腔熱血為滿洲太君拚命的時候,北京對重慶的關切程度連現在對高明瞻的十分之一都沒有。
見到李自成后,鞏焴當面提出明太祖定下的八股文多有不妥,建議李自成在新朝的科舉考試中廢除八股改為散文,以免鉗制考生——文章應當注重內容,不該拘於形式。李自成對鞏焴的提議大為讚賞,攻入北京后就讓鞏焴負責廢除八股的具體事宜。不過這項解除思想閹割的改革和廢停太監一樣,都因為李自成的速敗而流產,以八股文取士和閹割活人的制度均被入關的滿清予以恢復。
「此話怎講?」袁宗第滿臉的狐疑之色。
「制將軍可曾聽說過,韃子那邊謠傳說鄧名很熟悉紫禁城大內,好像還會幾句滿語。」鞏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反問道。
設計圖是鄧名白送的,而且鄧名還寫了一行賀詞:「恭祝老佛爺萬壽無疆。」
康熙二年的元旦,重慶。
現在重慶城外的水道很可能是東亞地區最繁忙的水道,來往于敘州——重慶、成都——重慶的船隻不絕於道,還有大量過路的船隻駛過。即使是新年在即,勤勞的川西人也沒有都停止工作回家過年,很多人選擇稍微晚幾天再回去和家人團聚,只要這些勤苦能夠換回足夠的報酬他們就心甘情願。
「太……」袁宗第本來想用「荒謬」或者「可笑」來形容鞏焴的猜測,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環顧了李來亨、劉體純、黨守素和馬騰雲一圈,發現他們都神色不變,顯然鞏焴已經和他們通過氣了,而且居然還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這件事甚至驚動了鄧名,十一月底的時候,鄧名送來了一塊嶄新的翡翠原石,這石頭通體晶瑩,從頭到尾顏色分成四段,從紅轉綠,然後變成純白,最後又染上了金黃。雖然被鄧名狠狠地要了一筆錢,但這塊石頭讓高明瞻等人也不得不感慨:鄧名手裡還真有的是好東西啊。
鄧名在天下未定的時候不努力生產糧食而是出售珠寶換錢,這當然是歷史上絕無僅有的獨一份;而重慶清軍既打不過川軍、也沒有被對方立刻消滅,被生活所迫,不得不與敵人聯合起來生產珠寶,這同樣是沒有先例的。這樣鄧名和高明瞻集團就創造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局面。清廷後方的珠寶行都熱情地歡迎翡翠這種新型珠寶進入市場,它價格相對便宜能夠被消費者接受,在其他貨源都和-圖-書枯竭的情況下,是一種很好的行業替代品,不少珠寶商人都將其視為救命稻草;重慶的產品加工粗陋也沒什麼關係,珠寶商人自己可以進一步加工——以前他們是不願意把時間花費在這種廉價的石頭上的。但現在整個行業已經經歷了十余年的衰退,工匠的報酬變得非常低廉,即使是那些資深的老師傅,為了能有一口飯吃,也不會覺得加工這種石頭是對自己手藝的一種侮辱。
因此當翡翠流入北京后,很多滿人立刻就接受了它。明顯這種石頭更堅硬、更明亮,在陽光下能發出奪目的光彩來,怎麼看都比傳統的玉石更漂亮——其實王明德這一夥兒人也是這麼覺得的,相比溫潤的玉石,翡翠無疑更符合他們暴發戶的眼光。只是李國英那句「假玉」的評價讓重慶的將領們跟著不懂裝懂,煞有介事地互相吹噓,說自己從來都認為烏塗塗的石頭更好看——「烏塗塗」就是這些土包子對玉石內斂光華的看法。
惠世揚微微頜首,不說話了。要不是為了這個大祭酒、老宗師的江湖地位,他又何必以百歲高齡陪鞏焴南下呢。惠世揚是人老心不老,正如鞏焴剛才所說,四川書院的權力之大聞所未聞,以往皇帝絕對是要把這種門生人脈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心裏的——但既然已經從鄧名的手指縫裡流出來了,那誰撿不是撿呢?在沒有科舉考試的時候,書院是唯一能獲得出身的地方,只要能當上大祭酒,哪怕只有一天,惠世揚死也能瞑目了,也不用擔心將來逢年過節時的五牲孝敬了。
崇禎十五年,李自成採用牛金星的策略,據河洛以窺天下。河南的局勢讓明廷驚恐不已,地方府縣聯合上書崇禎天子,要求啟用鞏焴為河南巡撫,挽救危局。但崇禎皇帝下旨后,鞏焴卻不肯上任,稱皇帝橫徵暴斂、朝廷殘民以逞,已經是窮途末路、人神共憤。李自成攻克西安后,請鞏焴出山相助,鞏焴欣然出任大順禮政府(大順改六部為六政府)尚書。
和開洞的飯桌一起送來的,還有幾個橡木短矛,以及一個用來擺放這些短矛的紅木槍架。
「皇上在西安就納了貴妃了,制將軍遇到他時他十六歲,少年老成,看上去像二十歲也不是不可能。」鞏焴再次做出了斷言,他目光一轉落在了李來亨身上:「那麼他就是少主的小堂叔。這沒什麼,我們大順不是有定武舊例嗎?只是鄧名他不知道罷了,生怕一吐露實情就是兄弟反目成仇。」
「如果是闖王之後,他為什麼不對我們明說?」袁宗第有很多疑問,一張口就把其中最大的不解之處說了出來。不過袁宗第知道劉體純他們肯定也提出過同樣的疑問,而從另外四個闖營將領的臉上看,他們都已經被鞏焴說服了。
李自成稱帝的三次勸進活動鞏焴都參与其中,尤其是他跑進明太廟燒毀了明朝歷代神主的牌位,為此遭到了士林的痛罵。在李自成退向陝西的時候,鞏焴也跟著順軍一起撤退。李自成敗給阿濟格,不得不撤出西安后,鞏焴與李自成分手,獨自留下在陝西與清軍打游擊。在其後的十五年裡,鞏焴自學成材,成為了游擊戰專家,在鄧名的前世他堅持抵抗到順治十八年,比永曆政權和李定國還多堅持了三年,最後被甘陝綠營團團包圍。此時已經六十八歲的鞏焴依舊能夠騎馬、射箭,雖然不是李來亨、袁宗第、劉體純這種闖營的嫡系,但鞏焴同樣不肯投降,堅決抵抗,最後被清軍放火燒死在山中。
「保國公太客氣了。」高明瞻端詳了那張桌子半天,也不知道鄧名送自己這個超級大飯桌有什麼含義。摸著桌子的四個角和長邊中間的兩個洞,高明瞻覺得這個飯桌大概是為六個人設計的:「保國公連放酒斛的洞都開好了,還真是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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