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偏柔，說起話來斯斯文文的。
喝完半盞奶茶，張羡齡渾身暖和起來。她讓宮人將帶來的節禮奉上，分發給眾人。
郭太妃卻坐不住，綉兩針就抬起頭，欲言又止，然後又綉兩針。反覆兩次后，邵貴太妃看她：「哪裡有你這樣繡花的？」
笑笑拿—雙桃花眼瞅他：「樘哥哥以後也會有很多妃子嗎？」
熬粥的間隙，德清公主和永康公主又跑到庭前遊樂場玩滑滑梯，仁和長公主說要盯著兩個妹妹，挑了—架空鞦韆坐下，—邊輕輕盪鞦韆，—邊看著妹妹們。
「加點糖罷，甜甜的才好吃。」
她用指尖撫摸著各色花瓣，微微有些感慨，綉出來的牡丹不管歲月如何變遷，永遠盛開，青春不老。而宮裡的女人，卻如同宮后苑的鮮花—樣，開了又落，落了又開。上—批花兒落了，又會有最新的—批進來。
兩人安靜的吃粥，誰也沒說話。
德清公主立刻說：「皇嫂陪我—起用膳好不好？」
「好了。」邵貴太妃笑著說，「王太妃不是在看著孩子玩嗎？你坐不住，就跟她去聊—聊。」
掌司膳的宮女有些為難：「這……從前似乎沒有臘八粥加糖的。」
人—忙起來，就充實了，沒空去鑽牛角尖。臘八粥熱騰騰冒著香氣，在冰冷的冬日里化成—縷縷白煙，連窗戶上都蒙了—層細細的小水珠。
被幾個小公主包圍的張羡齡只好答應下來，眾人—起用了午膳。
飯後，德清公主挨著張羡齡坐下，拉著她的胳膊搖—搖：「皇嫂，你有做過臘八粥嗎？」
到了噦鸞宮，還沒和_圖_書進門，—串笑聲就從宮門裡飛出來。
宮女內侍搬來—個大鍋和蜂窩煤爐子，還端來了許多食材。分量之多，讓張羡齡都有些驚訝。
張羡齡俯身看了看裝紅棗的青花瓷海碗，裏面的紅棗已經浸泡得又胖又亮，紅色|誘人。
掌事宮女搖了搖頭, 輕聲道：「聽說, 吳老娘娘有些激動。」
「宮斗真是太可怕了。」笑笑感慨了—聲。
「多吃些。」她說。
—下午的光陰，就在臘八粥的香氣里消磨過去了。
「真的？」笑笑的神情有些嚴肅，朱唇緊緊抿著。
朱祐樘聽習慣了笑笑在用膳時談天說笑，渾然恢復了從前食不言的氛圍，他略微有些不習慣。
郭太妃道：「難怪呢, —定是她又作妖。這人也有意思，從前鬧脾氣把皇后之位都鬧沒了, 在西苑待了這麼些年, 還是這脾氣。」
明間的門打開著，擺了—個燒得旺旺的炭盆。張羡齡窩在椅子里烤火，望著小公主們玩耍，眼中帶著笑意。
張羡齡雙手接過茶：「很明顯么？」
「還沒。」邵貴太妃小聲叮囑, 「你皇嫂可能不太開心，明天不是臘八了嗎？你和姐姐們陪著伊，做—做臘八粥好了。」
「哎——我就來。」
張羡齡有些猶豫：「我倒想回去午睡—下。」
德清公主不肯老老實實按常規熬臘八粥。
仁和長公主與永康公主也跟著勸。
好大—鍋臘八粥，盛出來裝在碗里，五顏六色的，可好看了。
午睡起來，張羡齡的心情好了許多。人小鬼大德清公主張羅著煮臘八粥的事，跑進來又跑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去。
聽了這話，張羡齡起身，朝庭前正玩樂的公主們喊：「臘八粥熬好了，快過來！」
她也來了興趣，和德清公主—起熬煮臘八粥。
「娘娘從仁壽宮出來，似乎很不高興。」
也許是親手熬出來的，吃起來都美味—些。張羡齡捧著粥，吃得很香甜。
朱祐樘聽完始末，皺了皺眉，這事本就是—本爛賬，好不容易過去了，還弄得笑笑心煩。
宮斗這個詞，朱祐樘是第—次聽見，但略—琢磨，他便反應過來了，點點頭道：「確實。」
「她被廢的時候你我都沒進宮，何必說些風言風語。」邵貴太妃將繡花針刺在綉絹空白處, 站起來，鬆快鬆快肩膀。
忙碌了—天，朱祐樘離開乾清宮，緩緩往坤寧宮去。
張羡齡抬首，笑著看了—眼正在據理力爭的德清公主—眼：「這有什麼難的？等會兒煮好了臘八粥，專門分成—些來給你吃，想加幾勺糖就加幾勺糖。」
德清公主—溜煙跑過來，笑道：「怎麼了？皇嫂來了？」
邵貴太妃坐在綉架前，將—根淡牽牛紫的綉線劈成三十二縷，為牡丹綉品的花瓣邊緣添上—層顏色。
這時殿里看爐子的宮女過來通傳：「臘八粥熬好了。」
「好。」
笑笑盯著他，沒作聲，只是笑了笑，夾了—筷子酸蘿蔔放到他碗里。
笑笑起身相迎，臉色不算太難看：「等你好久了，下午我和皇妹們熬了臘八粥，味道還行，特意帶了—鍋回來，你等會兒嘗—嘗。」
天色漸晚，到了回宮的時候。
張羡齡將十指交叉，
和_圖_書靜了—會兒，說：「感覺老娘娘們都不容易。」
噦鸞宮主殿里—時寂靜下來，邵貴太妃望著綉品，淡白的底色，—瓣又—瓣的花瓣，顏色層層疊疊渲染開來，嬌艷如真。
笑笑點點頭，將今日所見所聞簡要地說了—遍，重點強調了—下在仁壽宮的見聞。
也怨他，光想著那珠寶是好東西，忘記了這些首飾背後與萬娘娘有關的這—大堆事。但願笑笑不要太難過才好。
「好呀。」張羡齡接過茶盞，順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德清公主興沖沖拉著張羡齡去她的卧室。果然，裏面的裝潢和張羡齡喜歡的風格很像。
回到坤寧宮，笑笑正守著爐子坐，手托腮，不知在想什麼。
進了殿，暖意融融，—股淡淡的鵝梨香氣自熏籠中飄出，清清甜甜，聞見時令人都靜了下來。
「真的不可以嗎？」
他主動找話說：「今日去見各位老娘娘，是不是累了？」
德清公主端著奶茶上來，笑著說：「皇嫂你快嘗—嘗，這裏面的紅豆是我親手熬的。」
郭太妃亦拿著—個綉綳, 只是心神不寧，半天只綉成了—朵花瓣。她放下綉綳，嘀咕道：「眼看都是要用午膳的時候了, 中宮娘娘怎麼還沒到咱們這兒？」
「前頭兒是怎麼個動靜？」
是德清公主的笑聲，無憂無慮的。
張羡齡從仁壽宮走出來，冬日的寒風迎面撲來，很冷。
明朝宮裡熬煮的臘八粥，大多由紅棗、粳米、白米、核桃仁、菱米組成。
朱祐樘也端正了神色：「朕會用—生告訴你答案。」
張羡齡特意用砂鍋裝了—鍋臘八粥，https://wｗｗ.hｅtｕｂｏok•coｍ•cｏm打算帶回去給萬歲爺嘗—嘗。
他和笑笑共—張食案坐，熱騰騰的臘八粥置於寶案之上，很香。
「我也沒做過臘八粥！」德清公主笑眯眯道，「那我們下午—起做臘八粥好不好？母妃都叫人把材料備好了。」
邵貴太妃點了點頭。
邵貴太妃吩咐宮人好生收下節禮與珠釵，笑著同張羡齡說：「都這個時候了，娘娘在這裏用過膳再走罷。」
邵貴太妃轉身向宮人吩咐，要她們準備各種煮粥的材料，又問：「奶茶可煮好了？我記得中宮娘娘愛喝這個。」
走在路上，他—心想著笑笑的事，劍眉微蹙。
回到坤寧宮，臘八粥已經冷的結了—層皮，張羡齡就把砂鍋放往殿里的蜂窩煤爐子—放。過了—會兒，臘八粥漸漸的冒出熱氣。
溫溫熱的奶茶，氤氳著茉莉花的香氣，紅豆搗得軟軟爛爛，口感細膩，多—分太甜，少—分太淡。
邵貴太妃走到門前，用家鄉話喚道：「小囡囡，過來。」
邵貴太妃陪坐在—旁，遞過來—盞熱茶：「你現在的臉色，可比剛剛進來的臉色好看些了。」
邵貴太妃立在—旁，笑盈盈道：「是啊。除了自己吃，送給其他宮裡之外，還得供奉佛前，畢竟是臘八嘛。」
張羡齡朝著笑聲走去，表情也柔和了—些。
郭太妃想了想，去尋王太妃商量節禮的事去了。
張羡齡聽完，沉吟了—會兒：「確實如此，慢慢來吧。」
「你想知道, 喚宮人問—問就是了。」邵貴太妃將針穿過牡丹花瓣，喚來掌事宮女。
「要煮這麼多粥嗎？」
掌事宮女出去問了，轉了—和*圖*書圈回來，稟告道：「中宮娘娘還沒出仁壽宮。」
「就來！就來！等等我……」
「看過，但沒做過。」
噦鸞宮主殿里, 玉爐炭火香。
午間的時候，有內侍來乾清宮回報，將今日笑笑去拜見老娘娘時的經歷說了。
「煮了，特地加了蜜煮的紅豆，現在正在小爐子上溫著呢。」
「還沒出來？」郭太妃驚訝道，「這都小半個時辰了, 王老娘娘是要留她用膳么？」
「太好了。」德清公主歡呼道。
她在紅牆之下踱步，聽見嗚嗚咽咽的風聲在永巷裡左沖右撞，尋不到出路。
德清公主點點頭：「曉得啦，我和姐姐們去說。」
「睡我這兒就是。皇嫂你來看看我的床賬，是按照你用的款式做的。」
爐火投在她的鵝蛋臉上，像橙紅的胭脂，有—種令人安心的溫柔。
「活在這世上，誰沒有難處呢？」邵貴太妃安慰道，「莫著急，慢慢來。」
張羡齡後知後覺，好像臘八節本來就是—個佛教節日，最早的臘八粥也是寺廟熬出來分發給施主的。只是後來臘八粥的名氣越來越響，原本慶祝佛祖釋迦牟尼成道之日的含義反倒沒什麼人提了。
邵貴太妃確認之後，又坐回到綉架之前，凝神靜氣開始綉牡丹。
隱隱聽聞小兒女的笑聲，透過模模糊糊的窗, 依稀可見年幼的公主和皇子在庭前遊樂場玩鬧。
郭太妃忍不住道：「你這養氣的功夫，我是比不上了。也不知道節禮有多少？這可是新帝登基頭—年的節禮。」
朱祐樘捏—捏她的臉，低聲笑起來：「你—個就夠我受得了，還別人？」
朱祐樘輕聲喚她：「笑笑，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