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血獄天歌
第132章 覆巢之下

只可惜,雷冰燁自始至終都沒明白,他和兄長、老父的境界,差得太遠。
這個謠言造成的影響,極其惡劣,沒幾天就導致了數十起摩擦,甚至其中幾起還極為嚴重,竟是流血衝突。
但即使這樣,已經讓天雪皇雷烈心,極度震撼。
忽然間,他覺得,雖然自己不知道這世間其他情侶怎樣,但剛才自己聽到的這句話,應該是世間最動人的情話吧。
現在大難臨頭,人族和魔族可謂一根繩上的螞蚱,蘇漸不會對魔女小妹妹有任何保留。在幽小眉出發離開前,他已經把自己所看所知的所有情報,都告訴了她。
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父皇一向是風吹不動、雨打不倒的鐵漢,多年以後再一次近距離地接觸時,他卻分明看見,父皇已是發白如雪,樣子已是龍鍾老態……
聽到枕邊兒子的哭泣聲,他的臉上勉強露出了笑容。
「我這是怎麼了?」當他回過神來后,不禁在心裏自嘲道,「難道我還需要對恩師有什麼戒心?今日我的一切,全都是他的恩賜啊。」
黑黝黝的暗巷陰影里,月歌之魂悄然浮現。
深悔之際,本就是魂影形態的聖龍公主,竟有魂飛魄散之兆!
況且這件事,不管怎麼說,都是自己那個二兒子不爭氣,竟然在這節骨眼兒上,造謠惑眾,擾亂軍心民心。
但民間有句話叫「狗改不了吃屎」,當他看到自己的父皇和皇兄發生衝突時,雷冰燁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用洪水來禦敵,後遺症也極大,往往洪水所過之處,赤地千里。
「應該不都是壞人。」蘇漸看著她道,「至少,你就不壞。」
「有沒有辦法先不說,為師先要誇你兩句。」幽玄笑道,「亞颯,你知道嗎?你現在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為師很欣慰,因為你現在已經知道變通了。」
雙方此時都沒有進擊的意思,於是在天雪城那場驚天動地的劇變之後,人龍二族竟暫時相安無事起來。
聽說雷冰梵這些處置后,雷烈心自然不高興,徑直向雷冰梵質問。
「為師本來還以為,你會一直跟華夏國他們打下去,不顧時事的變化。很好,很好,亞颯,你一直在成長,一直都在給為師驚喜啊。」
大叫已畢,雷烈心又大笑三聲,便轟然倒下,就此氣絕。
看到父皇死去,雷冰燁也號啕大哭。
還有的則說,幽州國對各國聯軍不能一碗水端平,在駐地分配、糧餉運輸、人員安置等各個環節,多有偏私。
因此,此時就連天下公認的共主,華夏國國主光武帝李翊,也十分隆重地送上了賀禮,並且在祝賀之時,跟天雪新皇委婉含蓄地表明,他李翊對那位玄武衛蘇姓少年,一直以來極為看好和重用。
他從來沒想到過會有這麼一天:不落王都天雪城,一夜之間陷落;不起眼的南方封國之都幽州城,卻固若金湯,屹立不倒,傲然俯視著整個北方冰原。
面對這樣的情景,聚集在此的各大王國之人,全都張口結舌……
這一夕的對談,讓蘇漸的心情,沒來由地更加沉重。
沒想到,雷冰梵早就布局星降高原;當龍族悍然來襲時,雷冰梵先是示之以弱,防守部隊一路敗逃到幽州國東南,已經快到星降高原之下了。
他們吃驚的,倒不是天雪皇昏倒,反正他們現在只認雷冰梵一個主公;他們驚異的是,向來智珠在握、冰霜雪冷的年輕君主,何曾袒露出這等慌亂軟弱的情態?
說完這句后,雪冽邇已轉身翩然離去,只留下了一頭霧水的龍魔混血者呆在原地。
不過作為獨霸北方多年的雄主,雷烈心絕非魯莽衝動之人。從之前和自己這位長子的交鋒中,雷烈心便已經清清楚楚地明白了這位幽州國國主的心理。
一旦他們搗亂,雷冰梵就命人抓的抓、關的關,甚至還殺了幾個犯下命案的天雪臣子。
眼前形勢一看就明,所以,亞颯和其他義軍首領,全都沒有固執己見,而是暫時放下仇恨,協同人族作戰。
他們用自己的鮮血,洗刷了最開始猝不及防、落荒而逃的恥辱,也贏得了其他王國將士的尊重。
之前已經難以接受,現在蘇漸的情報傳來,竟然說天雪城的陷落,很可能是由以雪貴妃的身份待在天雪城的隱龍君發動偷城造成的,更讓雷冰燁如遭雷擊,如同霜打的茄子。
雖然這時候名義上的天雪國太子還是雷冰燁,但就是給雷冰燁一萬個膽,他也不敢在這時候登基即位。
從龍族的角度,面對不會放棄反抗的人族,他們也會尋求徹底解決的機會。就算只防守,按龍族的特性,他們也會用進攻來代替防禦。
蘇漸聞言,深深失望,但依舊強顏歡笑,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一旦揪出,這一次,雷冰梵沒有再給任何人面子。
不過他也知www.hetubook.com.com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面對雷冰梵一如既往的不聽話,他只是強笑回答道:「好,好,冰梵啊,你現在長大了,有自己的主張了,不過做人還是要謙遜忍讓啊。」
如果一直照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天雪皇帝和他的幽州國國主兒子,還真會發生內訌。
但這樣的時機,實在不適合讓他傷春悲秋,甚至連回味當晚對話的時間也沒有。
這時候他們中的很多人,忽然想起來,當年雷冰梵自立為王后,不僅修建綿延千里的冰原防線,還在星降高原自己這一側的領土上,修築堤壩,開挖水渠,利用高原上原本的湖泊,高築堤防,人為弄出各種蓄水量巨大的堰塞湖。
雖然弄不懂,但蘇漸還是把這條寶貴而特別的情報,深深地記在了心底。
當雷冰梵聞訊,從百忙之中匆匆而來時,還沒走到天雪皇臨時的行宮裡,便遠遠地看見,自己這位剛強固執的父皇,竟然倚門而立,一手抓住門框,一臉盼望地朝這邊張望。
值此萬眾歡呼之際,想著逝去的父皇,雷冰梵既喜又悲;含淚微笑,看著觀禮台下攢動的人頭,他望著遠方的虛空,在心裏說道:「蘇漸,我終於得到了父皇的承認,只是,你知道嗎?卻用了如此大的代價……」
想到這裏,蘇漸滿心感動,讓他在這凄涼暗黑的長夜裡,感到了一絲難得的溫暖。
本來,經歷一連串事情的打擊后,雷冰燁雖然表面還強打精神,依舊是以往人前那個仁義溫文的天雪國皇太子,但暗地裡,他已喪了膽氣。
本來澄靈冷靜的月歌之魂,越說越激動。
當他發誓之時,所有觀禮的王侯將相和官吏軍民,全都歡呼雷動。
在高原大河中,雷冰梵本就長年累月命人砍伐樹木流放其中;當大河決堤而下時,真是「無邊『落木』蕭蕭下」。
這幾天蘇漸聽了巨量的信息,卻只有這一條情報,對他、對整個人族而言,具備實際意義。
「唔……這麼說,這座血祭大陣,還缺一個關鍵之物?」
於是,如同暴風雨前短暫的寧靜,北國大地上的雙方,都在厲兵秣馬、緊張動員,為必定會發生的驚天大戰做準備。
此刻她真的滿心後悔,覺得自己一無是處,沒能阻止災劫分毫。
不算太遠的距離,蘇漸中間已經轉折了好幾回,可謂輾轉騰挪。
「你啊……」月歌聞言流淚,又展露一絲笑顏,輕聲說道,「既然,你這麼傻,我也不會想著去死了。否則,將來誰來照顧你這個傻子呢?」
可能是雷冰梵的哽咽聲,觸動了雷烈心。
雪冽邇的說辭,十分玄虛,如同老僧打機鋒說禪語一樣,根本沒能對蘇漸弄清那把關鍵之鑰,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如果真那樣,倒還真合了雷冰燁的心意,完成了他自己沒能完成的目標。
別的不說,雷冰梵暗中經營多年的雪殺組,正是對付雷冰燁陰謀詭計的「良藥」。
一見如此,蘇漸手忙腳亂,本能地想擁抱安慰她,可是雙臂伸張之際,卻只穿過一片虛影,抓不住眼前的伊人。
看到這裏,雷冰梵心中大慟,不斷「父皇、父皇」地呼喊,卻見父皇還是雙目緊閉,始終沒有回應。
「父、父皇,為什麼這麼說?」聽到如此激烈的話語,雷冰梵停住了哽咽,不解地看著雷烈心。
「嗯……」蘇漸輕輕應了一聲。
世事如此劇變,那個曾轉戰四處、專跟王朝官府作對的亞颯起義軍,也暫時放下了混血者的仇恨,開始和人族王國保持和平與默契。
雷烈心身死固然值得哀傷,但對這位做了無數壞事的天雪二皇子而言,卻是一個改惡向善的絕好契機。
戰時登基,雷冰梵少不得在說那些感謝天地、感謝祖宗之類的套話外,還發誓要趕走龍族,奪回天雪城。
他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像被那個血祭大陣影響到一樣,魂氣兒快跑光了。
他是頭一回這樣「眾望所歸」。
見得如此,雷冰梵心有所感。
亞颯很快得到了召喚,和這位精神導師一起,到不遠處的一個黑松林邊說話。
想到這裏,月歌心中一片刺痛,再也無心留在少年面前。她一斂神光,依舊飛回到蘇漸胸前的星降之鏈中,繼續寄魂於此。
「對,對……如果我早些想起來,你們就能早做準備,不會像現在這樣生靈塗炭,也不會讓我龍族鑄下滔天大錯。」
這時雷冰燁也被額外開恩,押解在卧榻之前。
重見鮮明的少女,懸浮於深淵般的黑暗夜色里,看著少年,滿面愛憐:「蘇漸,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這些人,當然還是以二皇子一黨為主。
「對不起,」光影之中,雅潔的少女身影,已是淚流滿面,「我、我直到血祭大陣啟動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沒想起來這件事。」
雷冰梵在幽州城登基繼位,理清了天雪國中的皇權軍政,再加上源源不斷的人族援兵,人龍雙方的戰線,便在幽州城以北二百多里處的絳雪城一線,暫時穩定了下來。
蘇漸見狀,痛徹心骨。
被如此硬邦邦地頂回去,可想而知雷烈心有多氣急敗壞。
當年覺得匪夷所思而大加嘲笑,現在卻看到,正是這些高原洪水,抵擋住來勢洶洶的龍族,給風雨飄搖的人族贏得了一絲寶貴的喘息之機。
目睹這情景的幽州王侍從們,大為吃驚。
「全靠恩師教誨。」亞颯恭敬說道,「不知先生今夜來,所為何事?」
不得不說,雷冰燁散播的這些謠言,極其陰狠惡毒。就不說最後那個可怕的謠言,光那個挑撥各國軍民關係的謊話,就極其陰險。
他低頭一看,見久未有動靜的星降之鏈,正閃爍起如水的光華。
「梵兒,你也知道老父的,我對自己可沒那麼有信心。所以我現在更該死。死了,一了百了,你可放手一搏龍族。」
說罷,他好像要將腦子裡糨糊一樣的紛亂念頭甩乾淨,在離去之時,不停地甩動他那顆巨大的頭顱。
無能為力之際,他忽然脫口叫道:「月歌,你若魂飛魄散,我也不能獨活人世!」
他甚至都沒有通知雷烈心,只是跟聯軍共主、華夏君王李翊打了個招呼,就把雷冰燁捉來,審都不審,直接扔進了地下冰牢。
此後蘇漸從觀星祭台下小心地離開,一路細心躲避龍族。
正因為他們這番表現,才讓天雪殘軍在後來的人族聯軍中,留得了一席之地,保住了天雪國最後一絲顏面。
當星降高原的洪水奔流而下,沖得龍族大軍七零八落、一潰千里之後,悶坐行宮的天雪皇雷烈心,聽聞消息,喟然長嘆一聲。
有他示範,一同潰敗而來的天雪國官員,有一部分人也開始插手幽州國的事務,還以父子之國的父國上官自居。
在中途一個相對安全的街巷角落裡,正當蘇漸稍作喘息,朝巷外張望有無危險時,忽然發覺胸前一陣溫熱。
而決意動手的雷冰燁,還是忘了,他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於是,一開始時,他只是發動親信,在幽州城中散播謠言。
現在狂禪以冰魔、巫龍混血者的身份,成為龍之帝國中位高權重的巫龍國執政官,那絕對是個絕無僅有的異數。
無數洪水洶湧而來,如同無數條奔騰咆哮的東方真龍,直衝得異域的龍族七零八落。
覺得自己無依無靠之後,雷冰燁終於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從此小心又小心,專心輔佐皇兄治國,再無二心。
此時蘇漸還遠在天雪城周邊潛伏偵查,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兩位大國領袖之間聯絡感情的紐帶。
對雷烈心,雷冰梵還或有忍讓,但對這些不知好歹的傢伙,他一點也不客氣。
這幾年的經歷,讓蘇漸跟隱龍君、狂禪、厲華楚這些龍族的關鍵人物,有了打交道的機會,他據此對眼前天雪城發生之事做出的判斷,極為準確和寶貴。
雷烈心的死,頭一回真正促進了雷冰燁的轉變。
「那些龍族,對付起來太難了。」他實話實說道,「往日即使面對華夏國的青龍軍,我軍也沒這麼吃力。難道,我們真的拿龍族沒辦法了嗎?」
因此,在充足的後續力量到來之前,他們暫時收縮防線,只確保天雪城周圍方圓數百里的控制權。
甩頭離去時,狂禪根本沒發現,在他身後的暗影中,正有一雙湛然的眸子,盯著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著床上面如金紙、雙目緊閉的父皇,忽然間童年時父子間那溫馨的一幕幕,開始在雷冰梵的心頭不斷地浮現。
所以,在所有人並不點透的期望中,雷冰燁主動讓出了位置,懇請自己的皇兄繼承天雪皇位。
這些人,顯然大大低估了雷冰梵的雄才偉略。
天宸閣閣主太叔無用也挺身而出,以其超然的身份,當仁不讓地成為聯盟首腦集會議事的召集人和協調者。
這時亞颯軍中,還有不少魔人將士;他們對戰鬥任務的轉變,更不會有任何意見,因為這次巫龍之王布下的血祭大陣,把魔人族身體里的兩支血統,全都得罪了!
當然,誰都知道,這樣的平靜只是暫時的;那「慟天滅地血祭大陣」越來越強大,抽取魂氣的範圍越來越廣,人族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彷彿為了驅散心中的負罪感,他微微晃了晃腦袋。
就在亞颯軍游擊騷擾龍軍的運輸線時,這一晚,久未現身的幽玄道人,卻在亞颯軍露宿的營地邊出現。
到這時,雷冰梵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伏在床頭枕邊,嗚嗚地哭泣。
當天雪皇雷烈心聽說了這件事後,可想而知他有多憤怒。m•hetubook.com.com
「父皇,您別這麼說,千萬別這麼說!」雷冰梵泣不成聲道,「大敵當前,還要請父皇您主持大局呢!」
不過正當他以為,父皇會有許多話要跟他說時,老皇帝只開口說了四個字:「你是對的。」
平日古靈精怪的小魔女,聽到龍族人對魔族的評價,以及這座血祭大陣的終極目的時,一反常態,陷入了沉默。
他對雷冰梵耳提面命,大聲呵斥,完全不把他當成一個強大王國的一國之主。
沉默了良久,她才仰起臉兒,問道:「小蘇哥哥,你覺得,魔族都是壞人嗎?」
當然立功的不止是雷冰梵和幽州國。
無數巨大的樹榦,在洪流中相互撞擊,蓄積了難以想象的動能和勢能;這時候不管是龍族高貴的悍將,還是卑微的小兵,全都在怒吼而來的狂暴巨木前化成了血肉,化成了齏粉,轉瞬間被滔滔大流沖走,直至屍骨無存。
「快叫吾兒雷冰梵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樣,雷烈心用這樣溫情的稱呼、如此急切的態度,來召喚他那個皇長子。
見此情景,蘇漸又驚又喜,一時不及反應,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月歌魂影又「轉危為安」。
「為什麼要哭呢?是父皇錯信匪人,鑄下了滔天大錯,本就該死,現在就更該死了。」
剛來幽州城時,天雪皇雷烈心還很不習慣形勢的轉變。
已經氣若遊絲的天雪皇,睜開了眼睛。
到了幽小眉帶回情報后的第八天上午,八大古國的帝王或其代表,齊聚幽州國的京都幽州城。
這時候,星降高原的洪水,還沒沖瀉而下呢。
不到半日的工夫,雷烈心的生命便走到了終點。
強撐多日,看似無事,一旦出事,便重病卧床,眼看就不行了。
所以,當蘇漸讓她承擔信使的職責時,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用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南方的人族王國。
見她如此,蘇漸若有所思,對她道:「月歌,原來,讓你真正和他們決裂的,是撒菩勒伯可怕的血祭之陣、凈化之策。」
當他看到接踵而至的龍族大軍,卻在綿延千里的幽州平原防線被羈縻了腳步時,心裏很不是滋味。
一旦決定,他們便發揮了亞颯軍的特點,千里奔襲,不斷騷擾天雪城和冰龍國之間的東西一線,騷擾打擊龍軍糧草、晶石等戰爭資源的運輸。
平靜了片刻之後,她便對自己信賴之人堅定地說道:「小蘇哥哥,他們這麼做,是不對的。我們魔界,有好魔,有壞魔。」
大敵當前,還沒想出怎麼解決劫難的招數,自己就先亂了陣腳,那還了得?
見此異狀,蘇漸立即停止了張望,悄悄地退到了巷子的最深處。
過了難熬的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幽小眉便返回華夏國的京華城。蘇漸委託她儘快將搜集到的重要情報,帶回給人族的首腦。
剛說完,雷烈心高大的身軀,便順著門框慢慢倒下……
聽到這消息,隨父親逃到幽州城的二皇子雷冰燁,心思立即活動起來。
如果只是兵敗倒也罷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雪貴妃,竟然是隱龍君的事實,對他來說簡直驚天動地,他完全不能接受。
這時候,華夏、天雪、雲山、大漠、神木、萬花、夢澤、南北滄海八大古國,以及新立的雪晶國,集中了所有的人力物力,源源不斷地朝幽州國而來。
從這個角度來說,把雷冰燁扔進冰牢,倒也正合雷烈心的心意。
終於被全體天雪軍民承認,雷冰梵自然十分高興;但在他的內心,還是父親的承認,更讓他欣慰和感動。
但無論如何,雷冰梵這麼做,確實完全不給他這個父皇一點面子!
任誰都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人族垮了、滅絕了,作為其中獨特的一支混血之族,根本不可能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侵攻天雪城一線的龍族先頭部隊,還想佔領南邊更富饒的幽州國。
就龍族一方而言,他們最重要的戰略目的,不是在此時橫掃整個西域人族,而是保證血祭大陣的運行。
「真的!」蘇漸低聲叫道,「月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會沒了世故,忘了公務,只存留本真。就如回到幼時,我還是那個天真純樸的孩童——嗯,要這麼說,我在你面前,確實如傻子一樣。」
如果讓位這種事情放在別人身上,那人可能還會三請四讓,但雷冰梵才不會弄這些虛頭巴腦的事兒。
星降高原和幽州平原的落差,本來就極大;文人墨客形容洪水兇猛時,常用「天河倒瀉」來比喻,今日雷冰梵決高原之水直衝而下時,「天河倒瀉」已經不是比喻之詞,而完全就是壯麗無比的寫實!
不愧是魔女,在短暫的愁苦驚惶之後,幽小眉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
看清這一點后,這些人全都大為羞慚,心中都對這位m.hetubook.com.com少年新王,肅然起敬。
說完這句不痛不癢的話后,雷烈心含羞忍怒而去,直等回到雷冰梵為他準備的臨時行宮后,才砸碗摔凳,大發雷霆。
一方面是看到機會,另一方面也是氣憤自己的人被雷冰梵用各種理由打擊,再加上多年的憤怒,雷冰燁終於覺得應該放手搏一搏。
「那個啟動中樞之鑰,雪冽邇說得這麼玄乎,到底是什麼呢?」蘇漸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在此後好多天里,他都小心地隱藏下來,試圖搜集更多有用的信息。
聽他這麼說,雷冰梵也十分知趣地道謝,感謝華夏國國主對自己兄弟的照顧。
「累。」在恩師的面前,現在一呼百應的亞颯,流露出柔弱的一面。
這時幽州城中,雲集了各國的皇帝和重臣,因此雷冰梵繼天雪國皇位時,雖然儀式簡陋,但來賓的數量和分量,卻出奇地大大超過了人族史上任何一次皇帝繼位。
從心而發的誓言,飄進了已經漸漸消淡的魂影。
既然眾望所歸,雷冰梵便當仁不讓,直接在幽州城王府前的廣場上,舉行了一個隆重而簡約的登基大典。
知道內情的雷冰燁,看到自己的父親在聽到蘇漸傳來的情報后大發雷霆,痛罵姓蘇的完全公報私仇、血口噴人之時,更加萎靡。
不知道為什麼,往日導師召喚,亞颯都會畢恭畢敬,眼裡只有幽玄的身影,根本不會顧及其他;但這一晚,當他和幽玄來到黑松林邊時,他卻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的地形。
在蘇漸的眼裡,幽小眉這樣的小魔女,是兵荒馬亂之際最可靠的信使。
越是回想,雷冰梵越是揪心不已。
北地寒涼,尤其在血祭大陣啟動之後,整個北地上方的天空被無形地隔斷;於是投射到大地上的日光大大減少,讓這裏比往年更加寒涼。
他也將聽到的情報,告知了幽小眉。
從天雪城及周邊城池中敗退的天雪國殘軍,比如雪熊軍、雪豹騎、雪彪軍,畢竟曾是天雪國的精銳之軍,除了剛開始猝不及防,在之後節節敗退之際,也依託每一個敗退的節點城鎮,誓死抵抗龍族。
正因為及時的情報和精準的判斷,讓人族王國在第一時間就意識到了危險性。
滅絕的可能性就在眼前,偏安西域的殘存人族,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團結。
連蘇漸自己都沒意識到,他順理成章做的這些事,對整個時局竟起了莫大的作用。
看著強自鎮靜的少年,聖龍公主心中想道:「唉,蘇漸,讓我重回世間的辦法,怎麼會沒有呢?但這辦法……嗯,這種時候,你讓我如何能告訴你?不僅時機不對,這辦法本身,還可能會平白害死你啊……」
愣怔良久后,狂禪如夢初醒。
「你不懂嗎?」雷烈心溫柔地笑道,「天無二日,國無二君,即使父皇無心,也難免有人心生歹念,來挑撥我父子二人的關係。」
眼看著父皇死去,雷冰梵泣不成聲。
這位野心與實力不相配的天雪二皇子,這時想的卻是,父皇死去,今後他再也沒有依靠了,這樣的話他還拿什麼去跟皇兄斗。
他們用生命的代價,給南逃的天雪官民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同時也為幽州國從容展開洪水阻敵戰術,贏得了足夠的實施時間。
悲傷恐懼,如同最濃重的夜魘魔影,將他深深籠罩。
「快、快扶父皇進去!」頭一次見自己剛毅無比的父親柔弱地倒地,即使以雷冰梵冷淡高絕的性子,這時也慌亂無比。
雷烈心駕崩,天雪國的格局不再像以前那麼彆扭和複雜。
很快,雷冰燁那些造謠的親信僕從全部被挖出,幾天後,雷冰燁這個最大的幕後黑手,也被雪殺組給連根揪出。
曾經四分五裂的人族王國,在這一刻,無比團結!
這些團結在一起的人族軍民,將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整個種族的存續爭取時間,爭取任何的可能。
當然這隻限於臨時起意的應急行為,雷冰梵這次行動「蓄謀」已久,因此在無邊洪水衝垮龍族大軍后,洪水迅速順著事先修好的千萬條大溝小渠流走,不到兩天的時間,便消散在幽州平原上千百個湖泊河流中。
月歌一愣,俯首思忖片刻,便抬頭微笑說道:「暫時,還沒想到。」
他並不准備一開始就把事情鬧太大,而準備徐徐緩進,最後驟然發難。
見他如此,月歌的內心,比他還要難過揪心。
浩大的洪水從來都如同滅頂的天劫,哪怕龍族是當今世間最強悍的生靈,在高原洪水這樣的自然天災面前,依然顯得脆弱無比。
要知道,相比人族,對自認尊貴的高傲龍族而言,他們更不能容忍龍族和他們眼中低劣種族的混血後代。
飛奔而回的魔女小妹妹,不僅給人族王國帶來可信的情報,還帶來了蘇漸的判斷。
水火無情!
遭受那麼多挫折之後www•hetubook•com.com,這一次的行動,雷冰燁十分謹慎。
面對如此局面,雷烈心含恨在心,強自忍耐,沉默以對。
他們不知道,「父子連心」,別人眼中一次普通的暈倒,在雷冰梵的心裏,卻已經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往日回到落腳點,可謂輕而易舉,但此時已如同「畏途」。
對於此舉,當時很多人都覺得匪夷所思。他們心想著,新立的幽州王難道瘋了?王國新立,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難道是想興修水利,要在高原上大種青稞?
當雷烈心指天畫地說了一大通之後,雷冰梵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話:「父皇,若依父子之情,孩兒自會盡本分孝道;但國政之事,恕我直言,我完全不認同你。」
聽了他的呼喊,雷烈心卻輕輕地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不再出聲。
「月歌,」他忍不住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你重回世間呢?」
眼見月歌魂影越來越淡,竟有散入蒼穹之兆,蘇漸卻是無計可施,更增無限痛楚。
正當龍族兵想一鼓作氣,殲滅幽州敗兵然後沖向幽州城這顆釘子時,卻沒想到從南方高聳的星降高原上,瞬間衝來洶湧無邊的洪水!
這些人完全想不到,在當年,雷冰梵就已意識到龍族侵攻的危險。尤其在二次人龍大戰爆發后,他甚至比華夏國國主還更警醒。
半月之間,成千上萬的天雪精銳之兵死去。
逃亡路上的疲憊,衝出重圍留下的傷口,再加上目睹王都陷落導致的心靈震撼,終於讓剛毅無比的天雪皇倒下了。
到這時候,當年天雪軍侵攻大漠國之事,自然無人提起了。
更過分的,雷冰燁竟然讓人說,雷冰梵心懷禍心,要趁各國首腦齊聚幽州、共商抗龍大業之際,使出非常手段,將各國王侯將相一網打盡,從而稱霸人族。
雷冰梵清晰的戰略認識和驚人的預見能力,在整個族群大難臨頭之際,顯現出莫大的威力。
幽淡的魂影,好似忽然一震,彷彿以此為契機,再度慢慢凝聚起來。
更要命的是,雷冰梵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得太久,豈是僅僅就準備了洪水?
「怎麼,累嗎?」看到他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頭戴銀色斗笠的幽玄道人,立定腳步,看著他,關心地問詢。
臨死前,曾經稱霸北方冰原數十年的一代霸主,迴光返照,用力支起身子,揮手向天大叫道:「吾乃冰原之王,生死於我何懼焉!」
他們立即組成了戰時同盟,推舉華夏國光武帝為聯盟的共主,同時也是聯軍的元帥。
這時候,很多人心裏都有個想法:如果雷冰梵知道有今天的局面,當時他還會堅持立國嗎?
當然他雖然一樣悲泣,心情卻和他哥哥大不相同。
聽得此言,幽小眉有些感動,低低地道了聲「謝謝」后,看著遠處沖入雲霄的血光,滿面都是愁容。
但他已無法轉頭,只能保持著仰臉的姿態,朝上說道:「孩子,別哭,別哭。」
到這時候,雷冰梵自立為王的幽州國,已經成為抗擊龍族南侵的第一道防線。
此時天下之勢,今非昔比;在人族抵抗迫在眉睫的侵略威脅中,天雪國和雷冰梵,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他看了看頭頂的血光,又望了望雪冽邇消失的背影,忽然咧嘴一笑,自嘲說道:「狂禪,你何苦想這麼多?這兄妹兩人,一身智謀,幾乎比肩仙神,他們有什麼事兒交代下來,你只管做便是;想多了,平白頭疼。」
他一邊自己衝上前,努力架起父皇的身子,一邊慌亂地叫人一起來幫忙,將雷烈心扶進了行宮卧室里。
雖然說,雷冰燁已經有點落水狗的跡象,但畢竟是當今天雪國的皇太子,經營多年;而幽州國原先就屬於天雪國的地盤,又因為雷冰燁表面的慈厚假象,贏得了很大聲望,因此一旦他決定動起來,聲勢效果還是很顯著的。
這些謠言,有的說幽州國國主公報私仇,大敵當前卻只想著以前跟天雪母國的惡戰,因此大肆抓捕逃難而來的天雪官員,甚至還殺了人。
畢竟,這種多國聯軍駐防之時,環節眾多,也依賴具體實施之人,雷冰梵一碗水端得再平,也不可能提供一模一樣的待遇。
在當初雷冰梵拉起大旗,和他父皇天雪國國主對戰時,沒有人能想得到會有今天這樣的慘烈局面。
雖然魔界的危機,並非如人族這般迫在眉睫,但幽小眉很清楚地知道,唇亡齒寒,生她養她的魔界,已經面臨毀滅的危機。
只是,當他看見月歌婆娑的魂影,還是忍不住心中刺痛。
往日嬌憨古怪的魔女小妹妹,這時候再沒出任何岔子,因為她這是在為自己的同胞和家園而奔走。
在這場巨大的動亂中,天雪國皇帝雷烈心,也在天雪城陷落之後,倉皇逃往幽州城。
這時候,因為擺脫了鄂倫的控制,二皇子的怪病已經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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