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參与奪劍的人馬，公子必將置他們于死地？」我緩緩問道，「以公子遍布天下的密探，不知查出有多少幫人馬在尋劍？」
下一刻，吳雍落在敵人的手裡，銀劍架在他的脖子上。
「昨日，趙慕發現你不見了，焦急萬分，派三名手下分頭尋找，入夜後仍然沒有你的行蹤，他急得快瘋了。」佔南風緩緩道，唇角抿著一絲古怪的笑意。
「你怎知公子姓楚？」佔南風訝異道。
「公子高估我了。」
而楚翼和佔南風所說的話，對我的震動委實不小。我被人劫走，趙慕當真焦急嗎？為什麼焦急呢？他痴念多年的心上人真的是我？不，不可能！他們覺得趙慕對我有意，那是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趙慕之所以那樣對我，是因為他要我不要管他的閑事。
我莞爾一笑，「楚公子言出必踐，我十分放心。如此，我便在此打擾兩日，楚公子，這位公子……」我將目光轉向鐵面公子，「昨晚承蒙他照拂，我並未傷及分毫。」
「那就走著瞧。」楚翼勾唇一笑。
我走進廂房，吹滅燭火，寬衣就寢。
吳雍略顯慌張，在敵人手裡不敢動彈，眼睛斜瞟，「你想怎樣？」
「公子謬讚。」我道，「我父母早逝，並無兄弟姊妹，世間一人罷了。」
我迫不及待地奔出去，卻在門扉處定住。淡淡的月光下，兩方人馬拚死相搏，黑影閃動，金戈聲激越，刺破了鄉野的靜謐。銀芒閃爍，無淚的寶劍尖嘯細細，劍鋒橫掃，一如狂風掃蕩，氣勢驚人。然而，他有傷在身，縱然招招凌厲，縱然從容不迫，也只能抵擋一時，無法擊退強敵。
出浴后，我看見榻上只有一襲衣裳。若非主上有命，靈兒也不會為我準備這一套衣裳吧，楚翼有何目的？且先穿上，看他想耍什麼花招。
佔南風道：「趙慕身系趙國興衰榮辱，手握四十萬兵權，怎麼可能只帶三名隨從出門？他不擔心被人追殺，趙王也擔心心愛的兒子死無全屍。」
「兩日後，必定送姑娘回去。」雪衣公子微勾唇角，似是笑了一下。
楚翼道：「據我所知，趙慕不是那種人，他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子而心急如焚，除非那女子是他的心上人！」他看著我，美目中興起一種戲謔與玩味，「你應該知道，趙慕拒婚多年，不為其他，就是為了心上人。而據我手下多日盯梢，趙慕對你可不一般，很有可能，你就是他的心上人。」
於是，我跟鐵面人離開農舍。我轉首望向無淚，他亦望著我，濃重的夜色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不語，輕鬆地站定和圖書，心中只覺得好笑。
睡得好好的，卻被一陣激烈的打鬥聲驚醒。
我側眸瞥了一眼雪衣公子，雖然早已料到他的英俊容貌，卻還是很吃驚。此人雖然比不上趙慕的俊逸天成，卻也生得俊美帥氣，眸似深水，鼻若秀峰，三分秀美，七分英朗。再者，他的容貌，我總覺得似曾相識，似在何處見過，卻又想不起究竟何時見過。
可是，他們應該不會騙我，皓兒焦急是自然的，趙慕著急成什麼樣兒呢？
夜闌深靜。
我冷眼旁觀兩伙人馬的爭鬥，揣測著蒙面的來敵究竟是何許人也。
我自然不是一般女子，而是秦王的女人，寐姬。我笑問：「公子何出此言？」
也不是什麼名貴的衣料、美麗的衣裳，只能說差強人意。我所見過、穿過的衣裳，比這珍稀的、華貴的、精美的，何其多。不過，這荒野之地，要找來這麼一襲女子衣裳，也不容易。
「你們盯梢多日，難道不知嗎？」我施施然坐下。
來敵人數眾多，個個精銳，必是有備而來。
原來，楚翼一直暗中盯梢趙慕，那麼，楚翼知道我真正的身份嗎？假若知曉，為什麼不當面說破呢？莫非他們尚不知曉？一時之間，我也無法斷定他們究竟知曉與否，而趙慕真的緊張我嗎？
楚翼和佔南風湊在一起低聲談著什麼，聽見我的腳步聲，不約而同地望過來。我看見佔南風怔怔地望著我，那雙清俊的眼睛充盈著絲絲縷縷的訝異。楚公子翼也靜靜地望著我，待得近了，我望見他的目光微微閃動，雖然平靜若水，眼底卻滑過一絲絲的玩味。
「你敢傷了公子，我絕不會放過你。」無淚兇狠道。
他側對著我，似乎對我的到來視而不見。而他的對面，坐著一位雪衣公子，明錦紋袍，銀冠束髮，優雅從容，僅從側面看來，他的姿容亦如趙慕一般俊朗傲人。只不過，這位公子與趙慕相較，不知哪一個更俊一些。
晴光燦燦，照得整個庭苑流光溢彩。一石案，四石凳，鐵面人赫然在座，一襲深藍長袍襯得他清俊異常，可惜那烏黑的鐵面掩了半邊臉，使得他的清俊大大減弱，實在可惜。
心頭滾過諸多念頭，我笑問：「遇上趙慕，公子有多少把握能夠奪得天劍？」
眉心一動，我含笑頷首。話說得好聽，其實還不是想從我的口中打聽與趙慕有關的事！
那鐵面公子始終不發一言，看來雪衣公子是他的主上。我一邊應付，一邊心念急轉，在腦中搜索著昔日的記憶……呀，對了，是他！沒錯，四分相似，他們應該是手足。
楚翼見我和_圖_書真的不知，便解釋道：「你應該聽說過趙慕的十八黑甲精騎，趙慕在哪裡，十八黑甲精騎就在哪裡。」
我漠然微笑，「第一個問題，公子可在這兩日里好好觀察，第二個問題嘛，後日便有答案。」
雪衣公子終於轉首看我，美玉般的眉宇點綴著徐徐微笑，「姑娘聰慧。若姑娘不動妄念逃跑，我保證不傷姑娘分毫。」
「高估與否，要由趙慕說了算。倘若我真的棋差一招，得一美人，也算有所得。」楚翼的俊臉上顯出詭秘的笑，「南風尚無妻房，趙慕要天劍不要美人，我便將你賜給他。」
他們可問，答不答，卻在於我。我裝模作樣地恍然了悟，「我突然想起，我與趙慕抵達雲氏酒池的時候，看見青衣人與黑衣人正在激烈地打鬥，奇怪的是，黑衣人聽到一聲哨聲便迅速退走，從容消失。那些青衣人是吳公子雍的手下，而黑衣人……我想，也只有公子才擁有如此訓練有素的下屬。」
聲音也是好聽的，溫和隨意，卻有一種隱而不露的威嚴，令人不自覺地遵他之意。我施施然坐下來，端茶飲下，茶香四溢，入口甘甜，確是好茶。
靈兒笑嗔，「姑娘不老，正當芳華呢。」她忽然想起什麼，道，「對了，公子讓你去一趟呢。」
楚翼慢慢斟茶，緩緩道：「他當你是弱質女子，不過不是一般的女子。」
實在詭異得很，難道他不擔心我會逃跑嗎？不過，既然他有此安排，必定已經做了周密的部署，憑我這點兒道行，是走不出這座府邸的。
楚翼卻沒注意到佔南風的不自在，自通道：「無論如何，以你交換玉璧，趙慕必定願意。」
楚翼安之若素道：「儘力而為吧，不過，如今的趙慕，我不怕。」見我疑惑，他極為自信地一笑，「因為我抓住了他的軟肋，他的軟肋，就是你。」
我心亂如麻，面上強裝鎮定，「如你們所說，可能我對趙慕有點兒用處，所以他才會緊張。」
深紫曳地絲裙，淡紫雲紗如煙輕覆，腰束帛帶，長發以綾帶鬆鬆攏縛，再無其他裝飾。
「佔南風。」楚公子沒有察覺什麼，輕巧地道出鐵面公子的名諱。
許是中毒、受傷的緣由，無淚睡得沉，只比我早一點兒醒來。他解開我腿上的粗繩，之後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我愣了一下，腦中電光石火，莫非是趙慕救我來了？
「速速放開公子，否則——」黑鷹像是命令手下。
「冒昧請姑娘前來，委屈姑娘兩日。」雪衣公子嗓音溫潤，極為禮貌。
佔南風疑惑道：「那就奇怪了，照我的觀察，他確實m.hetubook.com.com對你藏有情愫，在雲氏酒池的那幾日，若非對你有意，他怎麼會對你……」
與楚諾容顏四分相似，不是手足，便是父子。再以年紀推斷，理當是手足。楚翼與楚諾一母同胞，虛長三歲，該是手足情深，不知楚諾在楚國如何……然而，楚翼這句話倒讓我不解。
「原來如此。」我一笑，「入夜了，不知公子有何要事？」
正尋思著，突然瞥見一柄劍鋒直直地刺入吳雍的右肩，引來下屬們的驚喊：「公子——」
自我被無淚帶走，皓兒是否一切安好？趙慕是否真的方寸大亂？離開不到兩日，卻如此思念皓兒，對趙慕亦念念不忘……
「尋找天劍是何等機密、危險之事，他怎會帶著一個女子和一個小孩？若無必要，他怎會讓你一路跟隨？又怎會保護你？」楚翼略帶嘲諷地說道。
接著，她引我來到正廳。
生死相托予人，別人必定生死相托。
我明白，趙慕並非對我有意。
心魂一震，我驚詫於他的推測，「公子說笑了，我怎麼可能是趙慕的心上人。」我的思緒亂如飛絮，「趙慕與我提起過他的心上人，伊人已嫁為人婦。」
他忽地打住，臉上微有尷尬。我自然明白他為何打住不說，我與趙慕之間發生的事，他都瞧見了吧。
「那姑娘為何與趙慕在一起？」佔南風問道。
楚翼挑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南風，我早就說過，趙慕身邊的人，絕非泛泛之輩。」
這小丫頭名為靈兒，挺機靈的，飯後立即張羅湯浴。我本想立即動手，轉念又想，時辰還早，須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
「那可多了，不過本公子放在眼裡的，只有趙慕。」楚翼輕輕眨眼微笑，溫玉似的眉目劃過細碎的殺氣。
我保持著微笑，那笑意從唇邊涼到心裡頭。
我與鐵面人共騎一馬，半個時辰后，來到一座林木掩映的宅院。在此人煙稀少的荒郊野嶺，竟然有此門庭不俗的宅院，果然是卧虎藏龍。
「既然公子也覺得冒昧，還請公子送我回去。」我故意刺回去，看他如何說。
我笑道：「當然是你們公主美麗了，我老了。」
吳雍不甘地瞪著我，目光仿如追風逐月的冷箭，一箭穿胸。
「其實公子何須擔心？趙慕只帶了三名隨從，而公子你，身邊高手如雲，尋得天劍是遲早的事。」我眉眼堆笑，以進為退。
楚公子睿智英明，傳言果然不虛。當世第二公子，楚公子翼，神機妙算，智謀超群，是楚國太子的不二人選。之所以屈居「第二」，是因為他比趙慕年輕，更是因為趙慕以戰功名動天下，以其絕世的
和_圖_書兵法奇謀征服了天下人。
我言笑晏晏，「那麼，我們全部中毒，也是公子的計謀了？」
天劍，對任何人來說，都志在必得。吳公子雍如此，楚公子翼也如此，趙公子慕更是如此。如今，唯有秦國公子尚未現身，不知秦王會不會派人尋劍。
正因如此，楚翼才忌憚趙慕。
那男子望向我，言簡意賅道：「我要她。」
吳雍沉默，顯然在思索要不要答應他。那男子可沒耐性等他，催促道：「一命換一命，很划算。」
他恨不得我死在他的劍下，恨不得將我五馬分屍，只不過為了天劍，他暫時留我一命，而今卻有人強行將我奪走，他怎能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為了保全一命，他只能妥協，只能暫時放棄我。
我愣了愣，看著他轉身離去。
身側的雪衣公子，出現在此，不難理解。
翌日，屋外的鳥鳴啾啾聲吵醒了我。我起身穿戴，一個小丫頭端著一盆水推門進來，聲音清脆，「姑娘，洗把臉吧。」
「你是小瞧趙慕，還是真的不知？」楚翼驚疑地瞟來一眼。
趙慕統帥趙國四十萬兵馬，在軍中威信極高，可以說，趙國之興衰，全系趙慕一人。如若他有任何不測，便如一人丟了半條命。趙慕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當然不會如此輕率地外出，我雖也知道他必定有所部署，卻真不知他有什麼后招。
「若非她才智過人，趙慕會將她帶在身邊嗎？」楚公子悠然反問。
「姑娘，請坐。」佔南風回過神，連忙掩飾方才的失儀，「對了，不知如何稱呼姑娘？」
進了宅門，二十余名蒙面人詭異地消失，只有鐵面人領著我進府。夜深人靜，夜色掩蓋下的府邸只留著數盞素骨燈籠，我依稀瞧見這府邸的雕樑畫棟與巧奪天工。循著暗淡的燈火一直往裡走，穿過長廊，繞過池塘，走過花苑，來到一間廂房的門口。房門半掩，內有幽幽燭火透出，鐵面人延臂一禮，道：「夜深了，姑娘早些就寢。」
楚翼看向我，美眸看似流光溢彩，實則寒芒灼灼，「我從不懷疑趙慕的過人智謀，只是我沒料到他身邊的一個弱質女子竟身懷絕技，不消一個時辰便救了所有人。」
我心情大好，彎眉淺笑，「原來公子是為了玉璧才『冒昧』請我來此。」
楚翼撩袍坐下，仍是那般優雅。佔南風彎臂一禮，請我坐在公子的下首，「請姑娘來，也沒什麼要事，只是擔心姑娘在此人生地不熟，無人閑聊以致覺得煩悶，便請姑娘來聊聊。」
這兩人失神了，也許是因為我的容貌。
雪衣公子悠悠然斟茶，忽然開口道：「坐下飲茶wwｗ•ｈetｕｂｏok•ｃoｍ•cｏｍ。」
楚翼端著茶盞欲飲，無論是儀態舉止還是言談微笑，處處給人一種尊貴之氣，「我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在趙慕心目中，你佔據著什麼位置？」
「盯梢嘛，只能遠觀，不能近探。」楚翼淡定地道來，毫無愧意。
「恐怕公子要失望了。」
靈兒推門而入，見我已穿戴齊整，歉疚道：「姑娘都好了？小的來晚了。」突然，她驚訝地走上來，滿目的不可思議，「姑娘真美，姑娘的容貌與我們的夜嫣公主相比，我都不知哪個更美了。」
佔南風眉緊鎖，目光湛湛，「姑娘如此篤定？」
這些事，我倒沒聽說過，不由得驚嘆趙慕的厲害之處。能夠令十八名勇士誓死保護的人，該是何等的氣魄驚人！
激斗酣熱，劍身刺入血肉的撕裂聲和慘叫聲，震驚濃夜。
我雖以男裝示人，卻瞞不了聰明的明眼人。我洗漱後用了早食，接著小丫頭引我前往東側院落。一路行來，飛檐連闕，亭台樓閣，水塘碧綠，美景隱藏在移步間，雖不見金碧奢華，卻也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這也是趙慕的可怕之處。
我微微蹙眉，迷茫不解。
心中一動，我有些驚訝，旋即笑道：「是嗎？我倒是不曉得，其實我只是一介女流，他待我不同於那些下屬，只當我是弱質女子罷了。」
佔南風解釋道：「趙慕的身邊人，絕非泛泛之輩，須文武兼備，以一敵三。」
「要我不傷他，你們就乖乖的不要動。」聲音清朗，說話的是一個戴著半面烏鐵面具的男子。
我必須設法逃走，然而，這座府邸雖然不是銅牆鐵壁，卻比銅牆鐵壁還厲害，我又如何出去？一整日，我思前想後，始終想不出一個可行的法子。入夜後，那小丫頭端來晚食，我靈機一動，吩咐她飯後為我備湯浴。
「公子說笑了……」佔南風錯愕不已。
原來如此。
「伶牙俐齒。」楚翼贊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有美一人，宛如清揚。如此美麗的詠嘆，似乎專為姑娘而作，不知姑娘有無兄弟姊妹？」
佔南風道：「十八黑甲精騎是跟隨趙慕多年的忠勇死士，身手高強，精通多種兵刃，箭術更是百步穿楊，可以一敵百。兩軍對壘的戰場上，他們是趙慕並肩作戰的精銳將士；歌舞昇平的邯鄲城，他們是趙慕的隱形護衛，尋常人見不到，一旦趙慕發生什麼意外，他們就會及時出現，殲滅敵人，保護公子安然無虞。」
值此夏末初秋之時，多日未曾沐浴，全身污臭，連自己都覺得噁心。靈兒甚為體貼，在湯中灑了一些花瓣，清香融于氤氳水霧中，我覺得愜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