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鸞隱
第二十一章 執念

「我也覺得,藏劍的地方應該是不為世人關注的。」千夙狀若智者。
下一刻,他果斷地吻住我。
「不要胡思亂想。」我柔聲撫慰,「若非你不要我,我絕不會離開你。」
「我知道天劍藏在哪裡了。」
我眯眼望了望湛藍天宇上的日頭,也許此時此刻正是好時機。
趙慕鄙薄一笑,「以我們的才智都想不到,更何況別人?」
他拿起我的手,以指尖輕觸他的唇,眉宇間的微笑似雪融化。
他看不出我對他有意,卻也發現我並不討厭他。
我愕然,更加迷惑。
「沒錯,是洛。」趙慕篤定道。
雖然身受重傷,但是他終於知道了我深藏的情意。這一招苦肉計,很值得。
四日後,我們抵達洛邑,而那些想坐收漁翁之利的人,自然也跟著我們的步伐來到洛邑。
他拭去我臉上的淚水,溫言款款,「從今往後,你便是我趙慕的女人,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成為我的妻,無須背負別的身份,更無須背負天下人的流言蜚語與恥笑鄙夷。」
他沉沉道來,目光炙熱,痴迷的神色已將滿腔情愫表露無遺。
「寐兮。」趙慕握著我的手,他的手很暖很暖,暖到心坎里,「昨晚你所說的,是真心話嗎?」
「那三枚玉璧蘊藏的秘密,你想過嗎?」
他不想耍陰謀詭計贏得我的芳心,因此,他決定不阻止無情。
在驛站療傷數日,趙慕的傷好了一半。
天朝最後一個王——哀王,將天劍藏在哪裡了呢?
「寐兮,無論你是什麼人,背負著什麼身份,我都不理會,我只知道,你是我趙慕的女人。
他望著我,好似永遠也看不夠,深邃的眸子慢慢變得炙熱。
這個發現,讓他欣喜若狂。只是,無情時不時地出現,讓他甚為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果然是這事。
「什麼蹊蹺?」我回首繼續觀望玉璧,將紫玉璧與羊脂白玉璧重疊,左臂垂下歇著,「手酸了。」
我了解了,他對我的情、對我的愛,何其廣袤!何其深沉!
「好。」我重新坐下,依稀猜到他的心事,心裏七上八下的。
趙慕絮絮叨叨地說著,醇厚的嗓音含著濃濃的笑意與情意,令人如痴如醉。
這一刻,多麼美好,我盼了多久……我閉眼,全心全意地感受他的溫柔與擁抱,拋棄所有的顧忌與疑惑,希望這樣相依的情景持續得久一點兒,再久一點兒,就像置身繽紛的夢境,永遠不要醒來。
「你重傷未愈,還是多多歇著。」我的聲音啞得厲害。
然而,他的吻越來越激烈和-圖-書、越來越狂野,好像並不滿足於這種粗淺的愛,他的唇舌滑向我的耳垂、脖子,接著下滑至肩膀,再下滑……
他唇角微勾,「若非因為你,我早已妻妾成群、兒女滿堂,我為你犧牲了這麼多,這一刻,你難道不應該補償我嗎?」
與嬴蛟激戰過後的第二日,無情與無淚不告而別。
我了解了,他多次說起伊人、說出那些刻骨銘心的話語,是要告訴我,他對我的愛有多麼深。
我守在榻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忽然感覺到有人撫觸著我的頭,便驚醒過來。
天朝哀王被殺后,聽聞無人收屍,還是他的貼身內侍偷偷將他葬了,還找幾個工匠修了一座衣冠冢,不過葬在何處,卻無人知曉。而最有可能的藏劍之地,便是哀王的衣冠冢。
我立即讓千夙端來湯藥,給趙慕喝下去,之後,千夙識趣地退出廂房。
面白如雪,雙眼無神,趙慕靠坐著,靜靜地望著我。見他傷成這樣,我心痛不已,卻被他瞧得不自在……我起身,「你好好歇著,我出去了。」
指尖傳來柔軟的觸感,我猛地縮手,窘迫地別開臉。
「有你在身旁,我會好得很快。」趙慕不放開我的手。
我清淺一笑。
他不知道,無情將我從公子翼手裡救出之後,我們單獨相處的一日兩夜,究竟發生過什麼。
皓兒無心的一句話,提醒了趙慕,無須我再來一次「無意中發現玄機」。
他看見,我為無情包紮,卻在巧合中發生了那雙唇相觸的一幕,他的心酸溜溜的。
這日午後,秋光燦燦,暖暖的日光在庭院里灑下一地斑駁的光影,照在趙慕的身上,白袍的邊緣浮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我也愛他,因此我輕易地原諒了他,那些隱瞞,那些手段,根本就微不足道。
「寐兮,那個讓我痴念多年、傻等多年的伊人,那個讓我拒婚多次的伊人,那個明媚而又憂傷、美如輕煙的伊人,那個我發誓即使窮盡一生付出所有也要將她奪回來、給予她我所有的愛的伊人,便是你。」
他不知道我對無情有著什麼樣的感覺,是朋友之情、之義,還是男女之情暗生?
「我想不出。」高摯嘿嘿地笑。
整個驛站寂靜如夜,只有我陪著他,其他人都識趣地隱身了。
趙慕攬過我的肩,讓我靠近他的唇,沉聲誘惑我,「滿足你。」
「這玉璧不同於普通的玉,定有蹊蹺。」他似乎有所發現,如此正好。
這幾日他卧病在榻,除了睡覺就是苦想玉璧的秘密https://m.hetubook.com.com,卻始終無法參透。
我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
我進屋取出三枚玉璧,然後與他一道研究。
既然話已出口,就無須再遮掩,縱然他沒有將我放在心上,縱然他十年如一日愛的是別人,我也無須再隱瞞自己的情意。
他的錯覺並非無稽,畢竟我是秦王的寐姬,皓兒是秦國王子,而他是大有可能繼承趙國王位的天下第一公子。假如我和皓兒的身份隱藏一世,那麼一切都好辦多了。可是,世事無常,未來的變數誰也無法猜測,誰也無法信誓旦旦地保證秘密永遠不會被揭露。我和皓兒的身份一旦大白于天下,我與他就再無可能,因為,那時我必須回秦,而他也必須顧慮秦趙兩國的友邦關係,顧慮趙國的社稷與百姓福祉。
我氣喘吁吁,猛然睜眼,伸指按住他的唇。
「想過,可是我猜不透。」我嘆了一聲。
在那樣危急的時刻,我悲痛、焦急,不想再欺瞞他,而且也顧不得隱藏心事,心中所想的便脫口而出。只是,我沒有去想他為什麼問我那個問題,現下才發覺他問得詭異。
淚水,不爭氣地流下來。
為什麼變成了這樣?他是怎麼了?
短促有力的一吻得逞后,他鬆開我,得意洋洋地笑著。我面紅耳赤,氣惱地瞪他,不禁腹誹:自己也想,還說滿足我,這男人!
之後,他忽而故作風流的登徒子調戲我,忽而恢複本性一本正經地與我相處,忽而溫柔地照顧我,與我相處甚歡,只因他想以此試探我究竟喜歡何種男子。試探的結果便是:無論他以何種面目、何種態度對待我,我都已漸漸地喜歡上他了。
可是,夢總是會醒的。
他看見,雷電交加的風雨中,無情緊緊地擁著我,他的心很痛。
「寐兮,等了十二年,盼了十二年,我心甘情願,上蒼終於讓我盼到這一日,這是註定的,是不是?
十二年來,家國讎恨已經大為減弱。
卻沒想到,他的隱瞞讓我誤會這麼深。
「你我一起參詳參詳。」他笑道。
昨晚他問我是否喜歡他,如今又問我回答的是否是真心話,他究竟想說什麼?
青玉璧散發出溫潤的青光,神奇的是,青光聚集於璧面,慢慢地浮現出一個字:洛。
趙慕召集大伙兒一起討論,各抒己見,排除沒有可能的地方,勾出可能性大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充滿了期盼,我不解,莫非……
我了解了,原來,他逼無情離開公子府,是因為他擔心無情會妨礙他的謀划。
和_圖_書看著他欣喜而自信的神色,深深一笑。
我擔憂道:「再想不到,我擔心有人捷足先登。」
翌日,我們啟程,趕往洛邑。
我哭得更凶,淚雨紛飛,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小時候,我喜歡拿著玉對著日頭或是月亮照,挺有意思的,是不是?」我笑嘻嘻道,扭頭望他,卻見他神色有異,「怎麼了?」
趙慕沉聲低笑,右臂橫來,勾在我的後頸上,將我擁近。唇瓣靠近,我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鼻尖與鼻尖相觸,唇與唇輕點,我閉上眼,他溫柔地吻住我,像是品嘗人世間最珍稀、最醇香的美酒,纏綿得密不透風,沉淪得如痴如醉。
他似乎感覺到我正痴痴地望著他,倏地側眸,戲謔道:「好像有人不太專註。」
要徹底地救出我,趙顯就必須死。於是,他略施小計便讓趙顯命喪黃泉。
我明白,這便是劍客與人相處的方式,更是劍客的孤傲脾性。可是,直到後來的後來,我才終於明白,原來不是這樣……
趙慕示意我坐近一點兒,我更是迷惑,但也依言往前坐了坐。他的手掌撫過我的肩膀,滑至我的後頸,稍一用勁便將我的頭按向他的胸膛。
國讎,家恨,情愛,我選擇了情愛。
我不信,不敢置信,這不是真的……
趙慕鬆開我,無神的俊眸竟煥發出熠熠光芒,「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久,你可知?」
「不信嗎?」趙慕沉聲問。
「好神奇的玉璧。」趙慕也望著玉璧,「我見過不少上好的玉,也是通體透亮,卻不曾見過玉光如陽光般強烈的玉璧。」
「寐兮,我……值得你愛嗎?」趙慕執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問。
驀然,重疊的兩枚玉璧周身的強烈光芒漸漸暗淡,轉移至玉璧本身,凝射出一束強烈的光芒,斜射下來。
無論往後會怎樣,我只能過一日算一日,不去想未來,不去想以後會不會分離,「什麼都不要去想,慕,我只要你好好地愛我,以補償十二年的缺失。」
「寐兮,我等你十二年,為你忍受孤獨十二年,你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
聽到最後一句話,我錯愕,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什麼表示?」
他知道趙顯定不會放過我,因此決定不惜任何代價地保護我,讓我不受任何傷害。
趙慕拿著紫玉璧,凝眉沉思,瀲灧的金色流光在他的眉宇間轉動,劍眉飛拔入鬢,眼眸深湛若泓,嘴唇輕輕抿著……這張俊臉,英俊帥氣,我永遠也看不夠,三生三世也嫌短。
最後,他道:「我m.hetubook•com•com不敢對你吐露真情,是因為我擔心十二年來自己只是自作多情。時隔十二年,你我再次重逢,之前既已錯過一次,我便不允許自己再錯過一次,必須謹慎、再謹慎。因此我要在你喜歡上我之後,才向你吐露所有。」
日日相處,心愛的女子就在眼前,卻不能吐露半句相思,他只能默默地關心,默默地在背後痴迷地望著,此等心情,多麼煎熬,多麼折磨。
雖然他刻意隱瞞我,耍了一些手段,可是那又如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他愛我。
手腕卻被他握住,我回身,不安地看著他。
「好呀。」
我該慶幸,他執念多年的伊人便是我;我該開心,世間竟有如此卓越的男子痴情於我。然而,為什麼他不早向我明說,為什麼欺瞞我這麼久?甚至多次對我說他對那伊人的愛與痴,令我誤會,更令我覺得他對我沒有半分情意。
我將心中的疑團和盤托出,他得意地笑,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
他痛苦、焦灼,再也無法忍受我的自我隱藏與模稜兩可,決定以苦肉計試探我的真心、真情。於是,他將三枚玉璧交給十八黑甲精騎保護,準備了三枚假的玉璧引敵人現身,公子嬴蛟就這樣上鉤了。
他的掌心貼在我的臉頰上,笑如春光瀲灧,「寐兮,就是你。」
我不知道這樣的選擇究竟對不對,但我只忠實于自己的內心。
轉瞬間,他的心思又轉到玉璧上,手指勾畫著我的手心,「這玉璧究竟藏著什麼玄機呢?」
我坦然地直視他,輕輕頷首。
「母親,那最後一個王被殺死,葬在何處?」皓兒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我窘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慌忙拿起羊脂白玉璧做研究狀。
那次,夜幕下的河畔,他假借「幫他解相思之苦」之名,強行吻我,一來是再也經受不住煎熬,二來則是藉此機會試探一下我對他的感覺。
「這個字,好像是洛。」我驚喜道。
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羞窘地垂首,「你要我如何補償?」
「寐兮。」他突然低聲喚我,「我時常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你會再次離開我。」
打定主意,我拿過他手上的紫玉璧,左手紫玉璧,右手羊脂白玉璧,高舉著。日光的照射下,玉璧通透得毫無雜質,晶瑩透亮,閃閃發光。
我故作驚訝地望著他,他恍然有悟,拿起青玉璧承接住這束光芒。
「洛?有什麼寓意嗎?」
他從令人迷失的情念里醒來,迷亂的眸光頓時黑亮起來,笑意里含著歉意。
天下大勢分分合合,從天朝覆滅之後群和圖書雄並起的十余個諸侯國,到如今只剩下秦趙楚三大強國,天下再次統一乃必然也,只是誰也無法預測,三強中的哪一強會吞併其他兩國。
趙慕斷定,天劍在洛邑。然而,洛邑這麼大,處處都有可能是藏劍之所。
之後,我告辭回秦,他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我再次離他而去,可是又沒有什麼拿得上檯面的挽留借口,便說要送送我,以此帶出尋劍一事。原本,他也拿不准我對尋劍有無興緻,卻沒想到我一聽此事,便提出想要一道尋劍。他偷偷地樂,雖然有點兒迷惑,卻也顧不得那麼多。
趙慕轉眸瞧我,我們相視一笑。
千夙、墨痕和高摯齊聲道:「諾。」
「究竟在哪裡呢?」墨痕摸著下巴道,「洛邑的幾處景點似乎都不太可能。」
趙國滅衛,趙慕是趙國公子,我應該恨他,將他視為仇敵,可是,從一開始,我對他便沒有多少恨,我恨的是趙顯與趙王。
洛邑是覆亡兩百多年的天朝都城,如今的洛邑,歸屬趙國管轄,雖已沒落,與當年的都城無法相提並論,不過也算民生繁榮,百姓安居樂業,九陌街衢甚是熱鬧。
趙慕傷得太重,直至第二日的午後才醒來。
趙慕閉眼養神,眉宇平靜,卻握著我的手,不鬆開。
「我只是愛你,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我彎眉淺笑。
我欣喜,我狂喜……現在的心情,不知如何形容!
這種偏執的愛,便是執念。
柔情繾綣,與上次的激狂大大不同。
我願意相信,可是這是多麼不可思議……他所說的伊人真的是我嗎?
趙慕的笑意在秋光的沐浴下一如神玉般粲然,「好,什麼都不想,只想我們神仙般的逍遙日子。」
趙慕傳令,「即刻起,全力打聽哀王衣冠冢的確切地點。」
心,咚咚咚地跳動,我伏在他的胸口,靜靜的,靜靜的,時光漫長,溫暖相伴。
千夙說,十八黑甲精騎之所以沒有現身保護公子,是因為任務在身——保護三枚玉璧。趙慕給十八好漢下了死命令,玉璧在哪裡,人便在哪裡,不得擅自離開,輕則遣離,重則處死。
「我歇夠了。」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看著我,淡定而深邃,「有些話,想與你說。」
在吳為質十二年,漫長的煎熬與長年的屈辱逼得我只能向上蒼低頭,也令我愈加清醒——衛國國弱,亡國是遲早的事,不是趙國來滅,就是秦國。
他麾下的密探查知趙顯的侯府來了一女子和一小孩,並且說很有可能是寐姬與嬴皓,他便決定夜探侯府。一探之下才知,果真是他痴等十二載的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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