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麼說,第十層的守墓人,真的是反了?」
反了,反了。
第十一層,沒有任何的人。
原來這就是真相,所有人都瞞著自己,胡荼要的是《六壬捷錄》,直接找申嚜就可以得到所有的消息,但是他知道不在自己面前演這麼一齣戲,自己斷然不會交出六壬捷錄,所以就這麼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去。
一股子戾氣,彷彿要借托著長劍,徹底地發泄出來。
「姑娘……」
劉盈猛地握緊了身側防身的長劍,那裡,劍鋒在鞘中嗡嗡作響。
看來,是天天有人在打掃了。
忽然間,一個念頭撞入劉盈腦海。
她其實還是不明白魚微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這和自己、胡荼又有什麼關係?
分明是一室的溫暖,可是當魚微一長段的話音落下,卻彷彿有一潑雪水從頭頂淋下。
淡青色的宮燈高懸著,青漆剝落,看得出年代久遠。
她輕聲問。
劉盈受不了他東拉西扯,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正色道:「這和我去生墓有什麼關係?」
鳴秀君說:「……久仰公子才華傾世,鳴秀如今便以『迭石陣』迎公子。公子若能破得此陣,明秀送公子錦囊妙計,安度第八層。」
但從竹林,一直到這個院落,劉盈沒有看見一個人。她隨魚微進了屋子,裏面燒著火爐,熱騰騰的,只一剎那,在外面沾上的涼氣立刻消散了,從手指開始,身子漸漸暖和起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聽劉盈靜靜道:「告訴我生墓的秘密,我要下去救人。」
劉盈接過茶杯,喝了兩口茶,一言不發,只用烏潤明亮的眸子,默默地看著魚微。
天封www.hetubook.com.com要變天了,天下也要變了——這可是大不敬的話。
手指從青銅蓮花瓣上撫過,連一點點細微的灰塵都沒有。
讓人平白看了一場好戲!
「你在寧王那兒,他肯定不會告訴你,這天封,已經變天了。連帶著天下,也要變了。」
所有的一切,那些讓她覺得詭秘,無可解答的謎題,在魚微的解釋中,赫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展現在自己面前。
天封要變天,天下要易主!
她眼前一片的模糊,屋中的人、屏風、茶几、桌案……一切恍恍惚惚,腦袋中,彷彿又浮現出那樣冰火兩重天的銳痛。
她只當魚微在和自己開玩笑。
隆冬之季,天外凍土三千丈——
痛,痛得無以復加。
她真是愚蠢啊!
又一條讓人震驚的消息,在魚微的口中道了出來。
一道驚雷,忽然響徹天地之間,震得人肝膽俱裂,神魂出竅。
她還是不信,不信胡荼會騙自己。
那一瞬,她依然清冷如水,靜默如石。
魚微不動聲色看著她。
這無數干係要害的人,一個個通通都反了。
魚微道:「姑娘,您那麼聰明,莫是還沒看出來,申嚜不是被抓進生墓的,而是他自願去的。他留下的絕命牌,也不過是想借你的執念,引出黃泉老人。當他知道黃泉老人幫你闖生墓的時候,十分暢快。」
「這樣說來,我終於明白他當時為何要敲我那一鎚子,他原來是守墓人,哈哈哈……他居然是守墓人啊……」
「如此說來,申嚜才是最後一層的守墓人,他才是真正的玄隱門傳人!」劉盈說完這句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手中攥緊的長劍,輕輕鬆了一松。
劉盈的大笑戛然而止。
劉盈從頭到腳,刷的涼了下來。
「申嚜先生與胡荼到底有什麼仇?他為何要抓申嚜入地牢?」牙齒咬在唇上,瞬間的鮮血淋漓,殷紅得幾乎刺目。
隨著魚微的聲音落下,一直讓她迷惑不解的一層薄霧,刷地被人掀開,露出了原原本本的品相。
「轟隆!」
他的話音,宛如一根根利刺,狠狠刺穿了她的血肉,然後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
畫者說:「你們下去吧。岐州胡二公子,老朽,如今是徹徹底底的服了!」
這段話,分明隱著說不出的凜冽。
魚微被她的長笑聲怔住,忍不住說了一句話,「其實,二少最怕的不是第十層的那人反了。而是申嚜先生……當申嚜先生一鎚子砸在你頭上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反了。可是,他卻把你交給了寧王,他……是想讓你遠離這些是非……」
「玄隱門的手段,果然非同凡響。」是誰又答了一句,「承蒙謬讚。」
鮮血淋漓中,劉盈分不出最痛的到底是哪裡。
「姑娘,有些事情,倘若你知道了,恐怕就再也不想去管二少了。」
不知為什麼,魚微竟然有了一絲不忍,道出了申嚜當時的真正意圖。
「可是……」
「姑娘果然聰明。」魚微眼底流露出一絲驚羡,從沒人會想到鳴秀君是琴魔,這是二少的安排,把琴魔和玄隱門人的位置調換一下。
「沒什麼不可能的事,天下大亂,越亂越好。姑娘,你的猜測不錯,我們二少的確有皇族的血脈,他是大長公主https://m.hetubook.com.com嫡親的兒子。你知道為什麼二少怕黑、怕冷?你知道二少為何身子會不好?你知道二少還有一個孿生的姐姐嗎?你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能夠活在糊塗中,有多好。倘若你如今跟著寧王離開天封,那麼你也活得簡單一點。可是,你居然跑出寧王的行館,你竟然以為單憑一己之力就能救得了二少,多可笑!」
聲音輕輕的,虛弱得彷彿就像是水中月,鏡中花,輕輕一碰,就什麼都不剩了。
她抿了抿唇,靜靜看著魚微,好奇地問:「你不怕被砍了腦袋嗎?」
容相爺和攝政王是東夏王朝的支柱,兩座大山。
「姑娘不是親眼見過?守墓人反了,連二少的命令也敢違抗。不然,你豈會落到寧王的手中?」
沒道理。
山腳下的這個院子,倘若不是有人引來,幾乎沒人知道在大片大片的竹林后,居然會有這樣一個青瓦白牆的四合院落。
她想騙自己胡荼不會這樣對她。
劉盈的聲音,卻偏偏是無比平靜的。
雖然很古舊的院落,卻處處透出清貴淡雅的感覺。
「顧琅已經反了二少,姑娘原先入生墓的入口,已經被堵死。」
心臟彷彿被人猛地揪了出來。
劉盈的臉色蒼白如紙,她奮力抓住桌腳,才穩住了自己的身子不至於跌倒。
魚微的話,依然在說著,可是劉盈幾乎已經聽不清了。她彷彿又回到了生墓中,再次遭遇了申嚜的鎚子,從後腦勺狠狠地敲下去。剎那間,鮮血淋漓!
魚微說容相反了,在劉盈聽來,就好像有人說自己的左手要砍掉右手那樣不可思議。
劉盈進來的時候,很細和-圖-書心地用手撫過放在房門外的那盞宮燈,那是青蓮花的外形,裏面是一盞清油,碧澄澄的,白色的燈芯從裏面妖嬈舒展著,頂端處,是一點燃燒過的焦黑色。
魚微笑了笑。
他小小一個雲胡府的侍童,有多大的膽子?
那是胡荼和玄隱門的鳴秀君。
「守生墓的,原就是五個怪人。我家二少縱是驚才絕艷,但也有一些世外高手,終究會不服二少。縱是到了生墓,替他守著,也會想二少到底值不值得自己效命於他。二少下生墓,第二個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人死心塌地!」
她捏緊了腰上的懸劍,輕輕問了句:「倘若那生墓原是胡荼的,當初,在墓穴中,為何會遭遇那些阻礙。為何……他不把申嚜放出來,省去那些麻煩?」
當所有人以為度過了最難的奇門遁甲,卻不知,最難的並非在這。
魚微心中微微瑟縮了一下,「姑娘,回去吧,如今的二少,不想再見到你了。帶你來這裏,也不過是想讓你看清二少到底在做什麼……」
劉盈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她什麼都沒有了,他為何要騙自己?
他一股腦把所有的一切,都兜了出來,「你以為自己掌握了一切,卻不知這一切全部是二少的計謀,他一直在利用你。第一次見著這麼傻的傢伙,居然被人從頭耍到尾。」
「天下大亂,誰有空來管我小小一個魚微。」小傢伙傲然笑道。
「不可能!」
魚微卻還沒完,繼續冷笑道:「顧琅的生墓,他顧琅老頭兒哪有恁多的閑心去為自己安排生墓?姑娘,你還不明白嗎?那生墓,原是二少的生墓。你根本從一開始就弄錯了,二少可不是為了和*圖*書你才下的生墓,他只是想得到那本六壬捷錄!」
劉盈忽然想起當初見著的鳴秀君、畫者、甚至胡荼最後的那句話……
也不知魚微到底在想什麼。
魚微嘴角勾起一抹孩子氣的惡意笑容,和聲道:「顧倩兮,顧小姐已經被顧琅驅出了城主府。當朝宰相容相爺在祁連秘密練兵,準備反了攝政王。」
他是生墓的主人,他一直在利用自己。
為何,為何真相竟然是這樣不堪?
魚微像是在看白痴一樣看著她,稍停,忽然笑了,「姑娘,您以為這天下說亂就亂得起來嗎?你以為容相為何要去找攝政王的麻煩?這一切,都是我們二少一手造成的。」
這兩人,向來融洽得很。
魚微輕車熟路地倒了杯茶,遞到劉盈手中。
「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想讓我打消主意。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既然他現在有難,我就一定要救他。不管他遇見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危險,我會遇見什麼樣的事情,我也不在乎。我只想再見他一面。」
面色蒼白,唇紅染血的年輕女子猛地抬起了頭,厲聲道:「我忽然想起,鳴秀君按理說是要以陣法來阻我下生墓,可是他當時,吟唱的分明是古樂,他用的是古樂來阻止我,他不是玄隱門的人,而是琴魔!」
電光石火間,她像是有什麼忽然間想明白了。
劉盈的目光閃了閃。
在她恍惚中,她曾經聽見有人在說——
可是,倘若胡荼不是生墓的主人,又為何會在第十層時,大喝了一句:「你敢反我?」
她靜默地倒了一杯茶,也不管茶水到底是燙的還是溫的,兀自一仰而盡,再抬頭的時候,劉盈臉上所有的忿恨彷彿在剎那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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