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他們不是打劫么?
手捂上胸口時,碰觸到了平日藏得很嚴實的玉佩,我低了頭,臉色大變。
「不是還有倆肥羊嗎?」二當家回頭瞥了我一眼,我僵在原地,他慢悠悠的走到我面前蹲下,視線死死的擒著我,那雙眸子漆黑幽暗,清冷中帶著寒意,著實不像是尋常的土匪強盜。
刀光劍影中,我躲在馬車內,車牆並不厚,而那些黑衣人大多武藝高強,手勁極好,才一小會兒,馬車便破敗不堪。
「我沒事兒。」他手中的馬鞭纏住了一名黑衣人的刀,刀啷噹一聲落地后,我咽了咽口水,又見又人舉劍朝他刺來,情急之下大呼了一聲,「小心右側。」
他們死時,也是這樣的氣味。
二當家走上前去,拔出了嵌在樹上入木三分的那支箭,端詳了片刻后竟皺了眉。
我鬆了口氣,「多謝好漢相救。」
我不懂武,不會聽風辨位,也不知道這劍是射向我的,但巧合的是那箭射出來的時候,我恰好覺得冷,整個人縮了回去馬車內。
那群黑衣人雖死了一半,卻仍有五六個,且武功都不弱,阿邵早已體力不支,再這麼持續戰鬥下去,吃虧的只有我們。他避開了前面那人的攻擊,卻躲不開後面那人的,眼見那人就要傷到他,我情急之下撲向他。
天上的日頭在林蔭遮擋下,零星碎落在地上。
那大當家聽了,怒喝一聲:「什麼狗崽子這麼不長眼,竟敢跟爺搶生意?」
那聲音一聽便知道還是個少年,瞧那模樣應該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亂世生存不易,以打劫路人為生的人並不在少數,像這般年輕的也是有的。
少年沖了過來,興沖沖的問:「金子?金子在哪?」
箭自然射偏了,阿邵靈巧的避https://m.hetubook•com•com開了它,箭便朝著那少年的方向飛去。
拿著九環刀的大漢點頭,伸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少年的頭,罵道:「別人信不過,老二的話還信不過嗎?」
裡頭自然不能再獃著。
阿邵將我從馬車中拉出來時,氣息並不穩。他將我護在身邊,應付砍向我們的刀劍之餘不忘問我:「滿兒,你還好吧?」
「嗖——」
而且……他這會兒能運功么?鬼才知道他身上的餘毒清了沒。
方才衣裳被黑衣人割破,我一時不查,竟讓平日貼身戴著的玉佩露了出來。這玉佩看起來樸質,卻也值些錢,若是這些人想要我的玉佩,又當如何是好?
阿邵將我緊緊護在身後,拿著劍的手看似平穩,實則有些力不從心。
邊掏,邊心疼不已。
我險些跟阿邵一樣吐血——
還不待我們說話,前頭那三人已經自顧自的交頭接耳起來。身材最為矮小的那人猶猶豫豫的問其他兩人:「兩位當家的,咱們不會遇上窮鬼了吧?瞧他們那副窮酸樣——」
腥,讓人作嘔。
阿邵一陣怒極攻心,竟嘔了口血,軟軟的倒了下去。我坐在地上,用力將阿邵扶起,讓他的身子靠著我的。
還不待我想到法子,蹲在我面前的二當家忽然伸手點了我的昏睡穴,我只覺得渾身一麻,便陷入了黑暗中……
那金子被我藏在胸前的兜中,冬衣這麼厚,怎麼就那麼輕易就讓他瞧去了?難不成他還有火眼金睛?
箭嵌入樹榦時,震得那顆樹嘩嘩作響,我的心「咯噔」了一聲。
若不是我,他定早已脫身。
二當家將染滿鮮血的劍往身上擦了擦,擦亮的劍身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折射出陰森的光芒。他慢條斯理的和-圖-書開了口:「咱們雖是土匪,可也不能這麼殘忍不是?」
都給了他們,往後我與阿邵二人怕是要喝西北風了。
「我方才看到你身上有金子,交出來便饒你不死!」二當家抬手毫不費力的推開了阿邵的劍尖,以迅不急耳的速度伸手點了阿邵身上的穴道,任憑他拼盡全力,也無法沖開那穴道。
我並未多想什麼,看著阿邵努力撐著身體對抗那些黑衣人的情形,忽然有些心酸。他要護我周全,自然沒一個人時那麼靈巧,簡單來說,是我拖累了他。
「你想的美,咱們山寨現在入不敷出,哪來的閑糧養這麼幾個米蟲?」大當家本是不贊同的,想了想又道:「不過……把他們送到王廚子那,把肉割下來炒上那麼幾大碗也不錯,咱們好久沒聞到肉味了!」
我這才恍然大悟。
幸運的是,那三個劫匪武功不弱,有他們三人的相助,這些黑衣人漸漸落到了下風。他們一落下風,便伺機逃離,但那三個劫匪卻打上了癮,怎麼也不願放他們離開。
我扯了扯阿邵的衣角,附在他耳旁悄悄說道:「阿邵,不如把那圍脖給他們,讓他們放我們離開吧?」
他們三人團團圍住了餘下的幾名黑衣人,少年笑得肆意,道:「老大,不如咱們把他們綁回去,下個軟筋散什麼的,好好折磨折磨吧?這些個不要臉的,竟然想搶我邕州第一美少年的獵物,真真天理難容!」
少年上去掀開了他們的面紗,見那幾人模樣長得都不錯,捶胸頓足道:「當家的,這算不算到嘴的肉飛了?」
連我聽了,都忍不住作惡。
他們的穿得十分破爛,臉上矇著布,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就是傳說中的打劫?
那人面色猙獰,眼睛睜得老大,最終倒地https://m.hetubook.com.com不起。
他們三人你來我往,我與阿邵已經完全被忽視了。
少年極為聒噪,將其中一個黑衣人揍得極慘烈,還不忘跟兩位當家哭訴:「當家的,我頭一回跟你們下來打劫呢,這人還沒打劫成功,今兒就要被別人給打劫了!這要是傳了出去,以後咱們還怎麼在江湖上混啊?」
他不允,我也很無奈。
二當家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這才消聲。我見這情形,忍不住噗嗤一笑,連有人舉著刀砍我都沒去注意。
再看那三人,他們依舊在交頭接耳,全然沒將我們放在眼中。我們只得這麼僵持著,山間的冷風習習而來,颳得我臉兒生疼,覺得冷。那三個劫匪卻一副絲毫不覺得冷的模樣,著實讓我羡慕之餘妒忌不已。
阿邵雖有武功,但他沒兵器,那馬鞭陳舊不堪,也不知他使得利索不利索!若真不行,給那三人些銀子應該也成吧?
我與阿邵相覷一眼,看向前頭那幾個蒙面人——三個,但暗處還有沒有人,卻是不知的。
二當家還沒說話,前頭的少年惡狠狠的瞪我,他道:「我們當家的才不是救你,是救獵物!」
這讓我心頭憂慮感一波勝過一波。
正這麼想著,那二當家忽然一把鉗住我掏兜子的那隻手,讓我渾身一僵。他一直盯著我的胸口瞧,我以為是衣裳破了,下意識伸手去捂。
較之我們的狼狽,那三個劫匪應付起那些黑衣人倒顯得遊刃有餘。我暗罵自己傻,居然沒早發現他們不是尋常人。
阿邵拼著最後的力氣殺了一個黑衣人後,體力不支,劍刺入地中才勉強支撐住身體。
我尚未搞清楚狀況,便聽那二當家頗為遺憾的感慨道:「才這樣就服毒自殺了?當真可惜!」
被圍住的黑衣人紛紛臉色和*圖*書大變。
還以為這次不死即傷,誰知道那意想中的疼痛感並未到來,我睜開眼,見那矇著面的二當家不知何時竄到了我身邊,替我擋開了那一攻勢。
不,決不能把玉佩給他們!
若非武藝傍身,在這樣的冬日穿得那麼少,牙齒能不打顫?
獵物也好,什麼都罷,那二當家救了我確實既定的事實。
還不待他們表態,不知從何處冒出了幾個黑衣人,刀劍齊上,朝我們的馬車砍了過來。其中一名黑衣人身上背著弓箭,不難猜出他方才在暗處放冷箭的人。
看著他們那身染鮮血卻雲淡風輕的模樣,再看了昏迷的阿邵一眼,我別無選擇的身手去掏懷中的金子。
我活了二十多年,今兒頭一遭遇到這事兒,不知為何,竟覺得心頭有些興奮。
少年諂媚道:「兩位當家的,小的錯了。」
那幾個黑衣人一臉菜色,下一瞬紛紛倒地。
我臉色忽青忽白,裝成一副害怕的模樣。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我們所有人都驚覺了起來,只見一支冷箭不知從何處射出,竟直直朝著我的方向呼嘯而來。
屏息期待了片刻,他才說道:「我瞧著他們身上都是汗臭,這肉肯定也不好吃。不如軟筋散和化功散雙管齊下,嚴刑逼供一番,然後賣入暢春園吧!」
他一副話未說完的模樣,我看向他,好奇他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滿兒,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將它送予我了。」阿邵輕忽忽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十分不友善。「你送我的東西,豈是別人能拿的走的?」
人肉吃起來的感覺,我不敢想象……
這樣的寒冬,他們身上竟只有一件破破爛爛的夏裝,稍微有點同情心的瞧了,心頭都不好受。悲天憫人之心我與阿邵沒有,只覺得他們比之我們要慘上許多。
這些人既hetubook.com.com是衝著我和阿邵來的,就該與那三個劫匪無關,可那黑衣人見人就殺,他們三個也沒能倖免。
少年一個後空翻,躲開了那箭,咋呼道:「當家的不好了,有人來跟咱們搶生意!」
得到他手中的劍后,阿邵自然而然丟掉了馬鞭,較之鞭,他更擅長用劍。我的手緊緊拽著他的衣角,不敢離開一步,他儘力護著我,但勢單力薄,體力也漸漸有些跟不上。
一直不曾說話的那人卻道:「再窮也比咱們強,那男的身上的圍脖瞧著值點錢。」
我不知暢春園是什麼地方,看向阿邵,阿邵面色不變,道:「那是倌官館。」
阿邵臉色一沉,鞭子纏上了那人的頸部,不知用了多大的力,竟硬生生扭斷了那人的脖子。
阿邵拉著我後退了一把,那刀沒砍中我,卻割破了我頸部的冬衣,陳舊的棉花從冒了出來,顏色暗黃,很不好看。我來不及去顧慮這些,阿邵一劍割破了那黑衣人的脖子,血朝著我們的方向噴射過來,濺滿了我的臉和衣裳,那種噁心腥紅的味道撲鼻而來,我猛地又想起了那些無辜的村人。
我聽了苦笑不得,也不知那兩位當家藏在面巾下的臉是否有嘴角抽搐?
我卻覺得這主意不錯,這三個攔路搶劫的,想要的不就是值錢的東西嗎?那圍脖卻是是我們二人最為值錢的東西。
少年聞言拍手笑道:「這主意好,賣了他們換了銀子,就可以買肉吃了!」
這一路來的順利讓我鬆懈,今日這突如其來的狀況無疑為我打了個醒兒。不管方才這劍是衝著我,抑或是衝著阿邵,都只能說明一點: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了。
雖被蒙去了一半的臉,卻隱約讓我覺得熟悉。
我瞥了阿邵一眼,見他已經捏緊了手中的馬鞭,稍微安了些心。
可下一刻卻又無比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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