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女人再強也是女人

「那麼母后想派誰出戰?」
善善和屠夫老婆連忙起身迎接,我讓她們隨我坐下。
於是我微笑著說:「這個安排不錯,就依皇帝的意思吧。」
我有些感動,口上卻又忍不住責備道:「皇帝,你要是真疼惜母后,就該多待在勤政殿為母後分憂,而不是每天跑去侍弄花草。」
我單獨請他在宮中享用御膳,滿滿一大桌豐盛的菜肴卻只有我們兩個人。
屠夫老婆聽後有些訕訕的,我也覺得此次善善格外的嚴厲,便圓場說:「善也是考慮的深。不過還是讓武耀學一門本事好,真有出息了,也不用考,哀家給他找個好職位。」
戰亂。謝颶國侵犯邊境。
到夏末時我已辦了四名大臣。
我很欣慰顓福這樣信任我支持我,然而我也能捕捉到他對前途未卜的擔憂,於是我無比堅定地告訴他:「我們會贏。謝颶國侵犯邊境,是為不義之師。我大胤糧草充足,沒有後顧之憂。天時地利人和,大胤一定會打贏這場仗。」
我叫她起來,噙著笑說:「待趕製出來,穿上叫哀家和皇上好好看看。」
「御史大夫!你說的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將農民一年耕作好不容易收穫的糧食白白銷毀嗎?真是豈有此理啊!」一位大臣十分激動地說道。
下面大臣左右議論,有不少大臣點起頭來。
「哦,皇上真是仁愛之君啊。」善善在一旁讚歎說。
用過膳后我將善善留下,問她:「善,這是怎麼回事?」我知道這樣安排肯定是經過善善同意的。
我看向御史大夫,問道:「御史大夫,你覺得怎麼樣啊?」
顓福似乎並不太滿意這個答案,頹然地說:「母后這番評論只是因為兒臣是皇帝,您似乎還將兒臣當成孩子般哄著。可是母后,兒臣已經長得比您高了,兒臣的力氣足可以拉起勁弓,您應該像看待大人一樣去看待兒臣。」
原因也很是簡單,只是因為他的老母去世他戴孝的三年內與其小妾同房並使她懷孕生子。是的,也許誰也沒有將此事當真,朝廷也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官員們多是行孝剛滿一年便又入朝為官,但那也只是朝廷,更確切地說是當權者稱心如意的情況下。得罪了朝廷,即便最微不足道的錯誤都可以授之以柄,唯一的下場就是楊大人那樣痛惜而無奈地離開。
眾人都有些意外,她們覺得我日理萬機,並且多日未提,一定是忘記這件事了。
善善沉聲回答說:「不知道婷儀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心的,還是這幾年一直給我們寫信是為了讓我們放鬆警惕。楚姿與婷儀一直交好,而且她是婷儀推薦到小小姐身邊的,現在婷儀出了問題,誰能擔保楚姿沒有問題。還有小太子的死……誰一直在垂涎帝位?小太子夭折不正合了南贏王的心意……」
我打算將此事暫時放一放,又判了幾分奏摺,過了許久再想,依然是一籌莫展。
「哦,真想不到小姐會說這樣的話。」
然後是善善憂慮的聲音,「那你要好好教導他啊。」
善善驚疑不定,不過提到顓福,她突然說:「小小姐,您什麼時候把玳君小姐接回宮呢?」
前朝的將軍多已年老,朝中沒有經驗豐富的大將,手握重兵的又多是駐紮在外的親王,這不禁讓人惶惶不安。
元遙不解地看著我,不知在這秋天我讓人生起火盆有何用意。
御史大夫依舊義正詞嚴地述說這件事不加制止的種種弊端,下面激烈地爭論起來。
宮人們看楚姿的眼神是冷漠而警惕的。我將一切看在眼中,但我沒有說什麼,也無法為楚姿說什麼,因為就連我自己尚對她抱有一絲的懷疑與疑惑。
我挑了挑眉,頗有興趣地問道:「哦?出手這麼大方?他是做什麼生意的?在官府里有……」
楚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些不知所措。
九珍聽我這麼一說,反而將玉佩放在胸前抓得死死的,拿著大眼睛警惕地看著我。
鏡明很快就到了,我語氣有些急促地對他說:「鏡明,我現在就命你為監軍,立刻起身去前線,把以前的監軍換下來。哀家要治他的罪,他犯了誣衊朝中大將的大罪!聽著,要在軍營中將他就地斬首!還有,你是我在宮中最器重的內官,這次派你去除了是表示我對朱光弼的信任,還有另外的目的你知道嗎……」
聽他這麼問我稍稍放心下來,看起來顓福還是在意女人喜歡女人的,於是回答他:「他怎麼可能和皇帝相比呢?若說討女人喜歡,皇帝又怎麼會遜於他,這天下的哪個女子不想嫁給皇上的。」
鏡明躬身回道:「奴才知道皇太后的意思。皇太后可是讓奴才在暗中調查事情的真相?」
「這是大胤開國皇帝太宗制定的規矩。」我微微一笑,說,「可能是他覺得宦官比較可以信任吧。」
顓福握緊了手,有些緊張地說:「後宮里的女人們竊竊議論說元遙元大人相貌英俊,看起來很討女人喜歡。兒臣比之又如何呢?」
我無暇再想楚姿的事,對善善點了點頭說:「那麼暫時就這樣安排吧。」
可是,善善的變是為了保護我,宮人的變是為了更好地為我所用。她們變得更加圓滑世故,但是她們也會感到很累吧。
大臣們也是一臉喜氣,議論紛紛,共慶共賀,言語間自然少不了奉承我及顓福的話語,我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這註定是一個悲劇,當婷儀終於被南贏王打動的時候,當她忘了我讓她嫁給南贏王真正目的所在的時候。也不知道日後婷儀手刃親子時,她是否想到了這一點,還是依然無怨無悔。
御史大夫沉吟了一下,言語中有些為難,說道:「也只有從根本上挽救。太宗當時就是強制從農民手中收走多餘的稻穀,然後就地焚燒……」
善善注意到了,問:「小小姐,出了什麼事?」
我想出辦法了。
顓福「哦」了一下,也沒有深問,似乎也沒怎麼在意,便轉身離去了。
就如先帝執迷於對我娘的感情……我沒有接著說下去。我起身,對顓福說:「皇帝,哀家要沐浴更衣為戰場上的戰士祈福,你回書房繼續研習學問吧。」
我知道他指的是監軍一事。那件事鏡明後來查明,是那位監軍想要為自己的侄子在軍中謀一個重要的職位,朱光弼未准,那位監軍便懷恨在心,上奏誣陷。我在得到這個消息時暗自一驚,幸好自己沒有輕信,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任用人才不應該拘泥於他的身份。」
顓福有些尷尬,咳了咳。
我「哦」了一聲,也聽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正要開口,卻被善善打斷。
話音剛落,顓福就走了進來,向我拜了安,我示意旁邊的座位讓他坐下。
惟有御史大夫神色低沉,默默地立於一側,顯得格格不入。我注意到了,笑容收斂,隔著幕簾衝下面問道:「御史大夫,你在想什麼?」
千兒有些緊張,回道:「千兒覺得皇上與玳君小姐……挺合得來的。倒也不是皇上對玳君小姐許諾過什麼,不過每次皇上看玳君小姐的眼神都挺溫柔的。」
我環視了一下四周,笑了笑,「這深宮之中,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離開這裏,去享用大胤數之不盡的風情與財富。皇上不能,那些太妃不能,你不能,那些宮娥更不能……你說,這算不算至高的權力呢?」
於是興修水利一事風風火火地展開,雖然其間的矛盾和困難不可避免,但畢竟也算是上下一心,齊心協力了。
顓福又說:「母后在宮外遍撒布施,何不把這份恩德也賜給那些可憐的宮娥呢?兒臣想她們一輩子都會感念母后的……」
「啊?竟有這樣的事?!監軍可有確切的證據?但想一想這朱光弼以前就是權禹親王的手下大將,監軍這樣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小小姐,您打算怎麼辦?」善善慌亂地說。
我品了口茶,然後問屠夫老婆,「武耀是你的孩子吧?你們雖然不大識字,名字倒是起得神氣。」
善善叱責道:「你真不知道分寸,討官討到皇太後面前了。縱然皇太后格外優厚咱們家,自己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回去讓武耀那孩子好好學習,待真有出息了,參加科舉取得官位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玳君聽了我後面的話,有些惶恐又有些驚喜,畢竟這是我把她接進宮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提到她在宮裡的未來,她隱隱地看到希望又或者把我這句話當成一種承諾,連連點頭。
他率領將士向我和皇帝跪拜,顓福起身想去下面親自扶他起來,我連忙在後面隱秘地拉住了他並向他搖了搖頭。
因為前年元日正值先帝哀喪沒有操辦,今年便辦得格外鋪張熱鬧。
「哦?你也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了?」我挑了挑眉,冷哼一聲說:「說什麼我貪政甚至妄想奪政,真是無稽之談。奪誰的江山呢?穩穩坐在皇位上的是我的兒子。況且,」我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奏章,「難道我貪戀這些東西嗎?永遠也批不完的奏章,在朝堂上與大臣們爭吵……這不是一個女人該做的事。而我也不想變成一個男人。」
我有些凝重地說:「這封信……如果監軍所言是真,那麼它將成為改變朱光弼心意、扭轉局面的關鍵;如和-圖-書果監軍所言為假,倒也沒什麼害處。只是對皇帝,我實在不能顧慮了……」
形單把盒子推到我面前笑著說:「是送給小帝姬的呢。」
我隱隱地蹙起了眉,但是當我看到顓福的眼神時否認的話到了嘴邊沒有說出口。他畢竟是皇帝,以後帝國所有的事都將由他來決斷,即便不合我的心意,我也不能這樣打擊他的信心與積極性。
惠太妃向我道了謝,矜持地選了兩樣色澤淡雅的衣裳,既不與我爭鋒,也沒有失了自己太妃的身份。
自古以來重農抑商,商人的地位很低,嫁給商人做老婆並不算什麼體面的事。
御史大夫點了點頭,由衷地讚歎道:「常平倉……果真寓意深遠。臣記下了。」
我實在想不到顓福會和我說這樣的事。
看見顓福露出不解的神情,我繼續解釋道:「其實這樣想也未嘗沒有道理。因為宦官最多只是貪圖錦衣玉食罷了。皇帝從來就不吝嗇財物,最怕的只是——篡權。而對宦官完全不用擔心這一點,因為他們沒有後代,權力的無法延續就意味著喪失,這樣的權力是毫無意義的,宦官們自己也深知這一點。所以,一個宦官無論多麼貪婪,但他是不太可能篡奪皇權的。同時,這也是歷代皇帝廣納后妃、重視男嗣的原因,是為了讓皇權永不衰竭、生生不息地延續下去……」
這時一名身著白衣面目清秀的殿中童子走進來,跪拜,然後呈上一封夾著諼草折得甚是精巧的書信。
朱光弼穿著將軍的盔甲對我抱拳說:「多謝皇太后的提拔,臣一定盡心儘力,也只有打贏這場仗才對得起皇太后的知遇之恩。如不凱旋誓不還。」
這時有人進來通報說皇上來了。
鏡明怔了一會兒,良久低下頭由衷地說:「小姐您……才是真正丈量天下,掌握天下吶。」
看見顓福有些了悟,我繼續說:「這是一個好機會,這個名望一定要留給我們自己,我們該培養自己的將士了。而且……」我頓了頓,「我們可以趁機削減各親王的兵力。」
看著顓福無比信任的眼神,我的心一陣刺痛。這本應該是一個安逸的冬日午後,然而我表面寧靜的神情下卻心神不定,因為我知道,我在對眼前這個孩子說謊……
想不通啊,這樣不能帶來任何利益的安排。
顓福抬頭看我,有些微地吃驚,然後點了點頭說:「如果母后您已經決定了,兒臣會義無反顧地站在您這邊。」
然後我轉移了話題,突然問:「婷儀……的信已經晚了一個月吧?」
我希望是李迫。他的祖父李宰相支持我們母子,助他登上皇位。這位年老的大人對自己毫無所求,只是渴盼自己唯一的孫子能出人頭地,這將是一個多麼好的對他施恩的機會啊。而給顓明有什麼好處呢?這增加了這個未來親王的威望,百害而無一利。
顓福的婚事最終還是在我果斷的命令下完成了,改變我猶豫態度使我痛下決心的是這年冬天發生了一件事。
下面的大臣一下子安靜起來,全都看向御史大夫。
三個月後,在對戰事的關心挂念中我收到了監軍從前線寄來的一封信。
「不,哀家在政,怎可向小國屈服,否則讓後世如何評說。哀家要迎戰,無論以什麼代價。」我打斷兵部尚書的話,堅定地回答。
一層層華麗精緻的錦緞鋪展開來,就彷彿春天的五彩繽紛提前到來了,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一名是太醫院的陳太醫。醫女的出現,幾乎遭到所有太醫們的反對。苗香上報時對我說,太醫院的那些男人言語間輕視侮辱她們,並時時暗中阻礙,醫女的學習極為困難緩慢。於是,那名反對最為激烈的陳太醫成了我用來示眾的箭靶。
「皇太后的優待實在讓臣將等受之有愧。臣不敢擅自居功,這次勝利還得歸於皇太后和皇上的英明,以及……以及對臣的信任。」朱光弼起身真切地說。
在他們退下之後,顓福問我:「母后,您剛才為什麼拉住兒臣?朱將軍為國家立了大功,兒臣是想扶起他表示對他的感激和優裕。」
我臉上不動聲色,淡然地說:「皇帝能有這份仁愛之心,母后很欣慰。遣宮娥出宮的事就聽皇帝的,不過母后倒並不指望她們能記得哀家的恩情,她們知道感謝皇上就行了。不過,太妃的事……」
過了不一會兒顓福就過來了,手上身上還沾了些泥土,立刻有宮娥端著水盆上前為他清洗整理。
「母后,兒臣想趁著這新春將先朝的一部分宮娥放出宮去,讓她們回鄉與家人團聚。」見我露出吃驚的表情,顓福解釋道:「這宮中的女人太多,她們好多都是十三四歲進宮,卻要禁錮在這宮中一輩子,終生不能與家人相見,實在叫人同情。朕前幾天偶然遇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宮娥,一問竟然是皇祖父明祥二年進宮的,人到老時思鄉之情更切,每天以淚洗面。朕想宮中還有許多這樣不能幹活卻只能在宮中孤苦養老的宮人,那麼還不如放她們出宮,也可以使宮中清靜許多。至於太妃們,想到她們念子心切,有子的可以到親王的封地上與兒子團聚,無所出的可以與那些受過寵幸的宮娥一樣,在宮外的皇尼庵剃髮出家……」
鏡明意識到這封信的重要性,用力地點了點頭。
玳君有些受寵若驚,若是論身份的話是輪不到她來挑選這些布料的,於是連忙跪下謝恩。
玳君這時有些扭捏了,害羞地回道:「太后,奴婢也是聽那些無聊的人瞎嘀咕的,也不知道真假。她們說元大人不能……所以才遲遲沒有娶親。」
眾人都有些不解,信從善善手中滑落,旁邊的如意大著膽子拾起看了看,神色變得沉重,然後她機警地看向楚姿。
我在上首坐下,台上正演著劉蘭芝被迫改嫁,蘭芝與焦仲卿依依惜別的情景。此時已經有不少宮人掩面低低啜泣起來。
我有些沉下臉了,就去掰她的手。九珍嘴一咧,眼睛變得水汪汪的一片,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第二天早朝,我首先向朝臣講述了這位商人的故事,接著便說:「那麼朝廷為何不能效仿這位商人呢?只是我們不是商人,我們要想著國家的穩定,而不是掙錢。我們可以設置穀倉,在豐收的情況下,用比平時低的價格徵收農民手中富餘的糧食儲藏起來,待到荒年或者特殊情況下再把這些糧食發放下去。這樣既能平抑糧價,使農民損失不會太大,又能備不時之需。你們覺得呢?」
「可是兒臣認為那是因為他們孤獨,他們沒有真正愛過,所以才找那麼多女人來填補自己空虛的生命……」
我只淡淡地抬起頭瞥了一眼楚姿,然後用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語氣說:「善,你幫我回信吧,我不想寫。你告訴她,我不怨她,她沒什麼要對我道歉的。女人,是不是最終還是無法抵擋男人的柔情?但是,如果她終要走上這條道路,走上與我相悖的道路,我不能祝福她。以後,她隨著她的丈夫,就意味著要與我為敵,而我,不會對敵人心軟,更不會顧念以往的情分。」
顓福皺了皺眉回道:「可是母后,如果兒臣沒記錯的話,他原本應該是朝中大將,也參与過回紇之戰,只是他在戰鬥中縱容自己手下姦淫搶奪,回京時被治罪才左遷為從四品將官。對於這樣的人,我們怎麼能委以大任呢?」
我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我吃驚地看向顓福,心中慌亂無比,不知道顓福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於是我特意為此事找來顓福,認真地問他:「皇帝,你遲遲不願大婚的理由是什麼?」
「真想不到婷儀會……」
後面的宮人發出嘖嘖的驚嘆聲,都有些迫不及待,又不敢貿然造次。
在軍報十萬火急傳到帝都時,朝廷一片嘩然。自穆宗回紇之戰勝利后,強大繁盛的大胤已經多年沒有戰事了。
我打斷他的解釋,「母后不想聽表面的話。你已經不小了,不少人在行完成人禮后便娶妻生子,明哲不正是如此嗎?實話跟皇帝說,母后想把玳君嫁給你,不知道你是什麼心意呢?」
周圍人都抬頭好奇地圍過去看。
我點了點頭,「鏡明你果然聰明。」這時我的聖旨也寫好了,我將它交給鏡明說:「這是我任命你為監軍的文書,上面還寫了我對監軍就地斬首的旨意。」
玳君身邊的宮娥千兒跪在我面前,細細稟道:「前天玳君小姐邀皇上聽她新譜的曲子,皇上誇玳君小姐琴藝又增進了呢。今天還遣人把一枚進貢的南海珍珠賞給玳君小姐鑲在琴上。對了,大前天皇上去書房時正巧遇見小姐,還與她說了幾句話……」
從早上開始楚姿就很不安,萎萎縮縮的樣子,還險些將胭脂盒打翻在地。在侍候早膳的時候,楚姿被安排到離我最遠的地方站著,食物也不讓她經手了,她的頭壓得更低,其他宮人忙碌著自己的職責,只有她落寞而尷尬地站在一旁。
「九珍,別鬧了,快到母后這兒來,看你頭髮亂的。」
「有朱將軍這句話哀家就放心了。」然後我轉過頭吩咐顓福說:「皇帝。」
我親自出去迎接他,見了他有千言萬和_圖_書語,最後只簡單地說了聲「謝謝」。
九珍見到顓福也很親熱,伸出小手撥弄他耳朵兩側垂下來的珠玉。
善善說:「我看南宮明大人在宮外,未必這麼清楚,還不是玳君那孩子心細。」
顓福,顓福,你知不知道我是多麼迫切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好皇帝。
顓福不說話了,轉過頭看向窗外說:「兒臣並沒有心儀之人。」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無非是金銀、珍珠、玉石、瑪瑙、香木這些罷了,見得多了反而提不起興趣。
顓福想了想,回道:「剛剛在路上見到皇弟明兒,他不過十二歲,卻已長得俊美異常,又是我皇室血脈,由他擔任豈不合適。當然,這隻是兒臣的愚見,還請母后定奪。」說完他拿著詢問的目光看向我,極像交完試卷等待老師判閱的學生,對自己的成績有幾分期待,也有幾分忐忑。
言語間我發現善善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以前的善善總是向單純的方面想人,那些宮人即便真的犯了錯善善也總是會找些理由為她們開脫。現在的善善考慮問題面面俱到,分析得條條有理,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感到有些難過。
我看向顓福,語氣堅定地說:「這事就這麼辦吧。」所幸顓福孝順,並沒有反駁什麼,聽話地點了點頭。
我想了想,說:「此倉是為防災而置,自然不宜滿。哀家希望國家平順,那麼就叫『常平倉』吧。」
我咳了一下說:「皇帝既然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母后也不想逼你,畢竟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你自己考慮考慮吧,若是看上哪家的小姐就和母后說,即便身份低一點也沒什麼,只要你喜歡。母后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如意。」
朝上眾說紛紜卻無定論,只是讓人更加不安。早朝過後,我單獨召來兵部尚書商量對策。
我對顓福的心思愈加不解了,我說:「皇帝,你是哀家的兒子,哀家自然事事都希望你好。況且哀家從未將皇帝當成孩子,讓你多參与朝政也正是說明了這一點。如果皇帝真想證明自己是大人,就更應當早日成家……」
御史大夫使自己鎮定下來,語調清楚地回道:「不知皇太后聽過一句話沒有,叫『穀賤傷農』,臣的意思是說,這樣的豐收帶給農民的不是飯飽衣暖,反而可能是一場豐足引發的災難……」
我能感覺到自己華麗錦服下面微微的汗濕,然而我卻不能如宮人那樣隨意,失了自己太后的身份,只能端莊地坐在鳳椅上批閱著各地呈上來的奏章。
「可是朝中沒有率兵的大將……」
「那,我們到底是……還是像謝颶國王文書中寫的那樣,每年交納一定的糧食與絲綢來維持邊境的安定……史上並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就如唐朝那樣繁華的朝代尚且有過給突厥交納貢物的經歷……」
善善回道:「皇上也確實叫人吃驚。一直以來皇上都很孝順,對小小姐的安排沒有異議,這次倒出人意料的堅決。更怪的是,皇上與玳君小姐相處得也很融洽,讓我們都以為這樁婚事萬無一失呢。」
顓福連連擺手,對善善說:「善善姑姑,你就饒了朕吧。朕真的還未想過這些,也不想為這事分心。後宮里的一切事由善善姑姑打理就好了,你也幫我勸勸母后吧。」
顓福品了一口茶,然後問:「母后,您叫兒臣?兒臣也正好有件事要和您說呢。」
顓福愣了一下,我一急,因為龍佩象徵著皇權,除了皇帝任何人都無權擁有,剛要開口呵斥,卻見顓福已經解下龍佩放到九珍的手中。
現在許多政事我也逐漸讓顓福著手辦了,於是我問他:「皇帝心中可有春童子的人選?」
這時形單打開一個花紋精緻的紅木盒子,呀地叫了一聲。
我看著顓福嘴巴上長出一些細軟的鬍鬚,感慨地想他真的長成小夥子,是個大人了。然後我又想起前幾天我們那次不算愉快的談話,他再一次拒絕了我對他婚事的安排,這是平時都很順應的顓福唯一執拗的地方,我想尊重他,不想逼迫他,然而我又有著無法言語的疑惑與擔憂,是否真的要像善善所說的要太醫為他檢查身體。
我向盒子里看去,原來是兩排整整十二個仕女玩偶躺在那裡。
我低頭一行行看著奏章,似聽非聽般,後來終於停下來,抬頭問道:「千兒,你是哀家安排到玳君身邊服侍的侍女,哀家跟你說過要注意玳君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和皇上的事。通過這一段的觀察,你覺得皇上對玳君怎麼樣?」
我沒料到顓福那樣果斷地打斷我的話,我甚至連玳君的名字還沒有說出來。我驚愕地愣在那裡,不明白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
外面的宮娥進來傳話說:「皇太后,皇上來了。」
每年立春皇帝都會挑選一名俊美的童子作為春天的象徵,因為春童子不僅要面目清秀,並且要求出身高貴,事後又有豐厚的犒賞,大臣們莫不以此為榮,皆希望自家兒孫能當選。
顓福見了馬上上前制止道:「母后,就一枚玉佩,給小皇妹玩又有什麼呢。九珍不哭,來,哥哥給你戴上。」
我頓了一下,然後回答:「哀家已經叫她回府了。」
顓福搖了搖頭,對我說:「母后請再容兒臣想一想,兒臣也覺得近日自己心境頗亂。兒臣先告退了。」
我本對這件事感到匪夷所思,但聽了御史大夫的這番話不由得感覺事態嚴重。我讓他們安靜下來,沉穩地說:「你們讓哀家好好想一想,今天的朝議就到這了。御史大夫,你稍後到勤政殿來。」
我表面上淡淡一笑回道:「朱將軍是哀家任命的大將軍,哀家肯定是信得過的。」
我在其中看見了一匹極為雅緻的料子,柔錦與薄紗相間,光彩流螢,相得益彰。只是顏色稍嫩,已不適合我穿,我便回頭對玳君說:「這正適合你的年紀,就賞給你吧。」
聽了顓福一番話,我覺得顓福並非不愛|女|人,但玳君卻沒有打動他的心。於是在對玳君的期望落空后,我又召了幾名出身南宮氏的女孩兒進宮,只希望有對顓福心思的人,也無暇顧及玳君憔悴哀怨的神情,因為一個女孩子的感情在我心中的大局面前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顓福收回了心思,點了點頭說:「母后,兒臣會努力的。」
說完這些話,我起了身,低垂著眼眸不去看她們中任何一個,輕輕地說:「你們下去吧,哀家累了。」
我將九珍抱在懷中,心想這小傢伙最近又沉了,忍不住在她粉|嫩的小臉蛋上親了又親。
九珍貪心地又想去抓另外幾個娃娃,我放開了她,轉頭對善善說:「無論怎樣,我不能抱怨皇帝,只能怪她為什麼抓不住皇帝的心。南宮氏的榮耀繫於她的身上,我對她也寄予厚望,可是她讓人失望。」
「怎麼了?」顓福有些緊張地問。
看完了,我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有些愣愣的。
「大婚,大婚,」我喃喃道,「晚了啊……玳君已經不需要再進宮了。只是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什麼事,皇上說說看。」我偏著頭好奇地問。
顓福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輕吮了一下蘸有醬汁的手指,回頭略有調皮地看他,「當然不是。平時都是宮人們將我看中的菜肴夾到我的碟子里,我所做的,只是拿起筷子將飯菜由碟子轉移到我嘴巴里而已。你不要看這樣滿滿的一桌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這其中即便我最愛吃的菜式也不能吃過三匙。即便在吃飯時,我也要目不斜視,用沉穩而優雅的姿態去表現皇家應有的規範與威儀。當然,我更不能這樣。」我沖元遙搖了搖自己的手指。
在朱光弼起程后,為了表示與前線將士同甘共苦,我主動齋戒一個月,宮中也開始禁華服和葷腥。
屠夫老婆解釋道:「雖說是商人,可聘禮給得可多哩!那商人家財萬貫,財庫里的金銀珠寶多得都數不清!雖說身份低些,但小燕過去可是真享福!大姐,小燕上次回娘家,也不發糖啊點心啊什麼的,揮手撒的都是珍珠!現在鄉親們可都羡慕死了!」
顓福問我:「母后,為什麼每次監軍朝廷都要派宦官來擔任?」
玩偶做得很細緻漂亮,髮飾和衣服都十分華麗,而且每一個玩偶象徵著一個月份,頭上戴著代表時令的花簪,衣服上也是同樣的花紋,十分新奇。
善善揣測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小小姐,怎麼了?」
善善在一旁笑了,拿過盒子上的封條看了看說:「原來是南宮明大人送過來的。不愧是自家人,最知道小小姐的心思。送十件珍寶也不及送給小帝姬一件可心的禮物討小小姐歡心呢。」
御史大夫還未說完,下面已經一片嘩然。
「兒臣還小,不想為了這事分心……」
我匆匆展開信,看著看著不禁臉色大變。
我在簾後庄重地說:「眾將請起。你們解決了邊境之患,為帝國帶來了安定與榮耀,尤其是朱將軍,帶兵打仗盡心盡責,最終贏得了這場勝利。哀家感謝你們,皇帝感謝你們,天下的子民感謝你們。你們一路車馬勞頓,想必辛苦,在宮中為你們賜浴,晚上還有慶功宴,再另行賞賜。」
我見了也喜歡,拿起那個玫瑰的和_圖_書玩,召喚在一旁吃東西的九珍。
因為後宮不能有男子進入,所以戲里的男角都由女子扮演,一個是男巧,一個是女巧,合稱雙巧。一般說雙巧多半講的是男女感情之事。後宮的女子都很喜歡看這樣的戲,尤其是《焦仲卿妻》最受歡迎,常常為必點的戲。我去時她們正看得入神,只見那名當男巧的女子穿著男人的衣裳,臉上畫得黑些,肩故意墊得很寬,顯出強壯的樣子,她的嗓音也故意壓低發出低沉的聲音。
御史大夫愈加難堪了,但他還是堅持著說:「皇太后,皇上,雖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如果不加干涉,後果將十分嚴重……」
我將信紙遞給善善,善善急切地看下去,臉色漸變。
九珍點了點頭,卻還眼淚汪汪的,一副極委屈的樣子。
我不明白顓福的意思,迷惑地看著他。
我披上織錦司為我新制的秋服,金色的錦底滿是鋪天蓋地的火紅楓葉,領口和袖邊是寬條金色花邊,衣擺邊則是楓紅色,十分華貴喜慶。
我微微地笑了,其實在看到那株諼草時,就知道是顓福。這孩子不知道為什麼特別鍾愛諼草,還在宮中特意開墾了一片地專門種植,他每天親自侍候,樂此不疲。
顓福怔怔地聽著,然後低下了頭,半天才小聲地說:「母后,我的母妃是個怎樣的人呢……」
我在眾人的目光中神色平靜地打開信封,抽出信展開一行行地看下去。
皎月,先前的惠修儀,自從先帝駕崩后,她便成了這宮中與我一樣喪夫的女人,被人稱為惠太妃。太妃的生活固然孤寂,然而因為她以前與我相善,我掌權后也多關照她,平時賞賜總是少不了她一份,消遣玩樂也常叫她一同前往。她現在還有十一歲的十五皇子顓明可以依靠,別人在背後都說她好福氣,說她是押對了寶。
「是不喜歡玳君那樣的女人嗎?」我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
善善邊幫我整理衣服邊感嘆說:「小小姐,您又瘦了,才一個月前量的衣服,現在卻又寬大了些……」
我笑了笑,除了幾樣帶鳳的華緞是特意為我綉制的外,還選了三樣花紋新穎的衣料。另外,挑選了幾匹質地柔軟色澤沉穩的布匹留給善善。然後我對皎月說:「惠太妃,你也挑幾樣中意的。」
顓福湊上去一看,「朱光弼?」然後他疑惑地說:「母后,他只是從四品的郎將而已。」
元遙抬起頭看我,點了點頭。
「無子的也就算了。有子的妃嬪們,她們受先帝的寵愛,對先帝的感情定是極深的,在後宮也住得慣了,定是不願意離開的。她們為帝國延續了龍脈,貢獻極大,就留著她們在宮中享福吧,由宮中贍養她們,這些花費宮中是不能省的。」
顓明?我想起那個長得纖細的男孩子。為什麼是他呢?我知道雖然福兒與顓明並非一母所生,但他很注重手足之情,對這個皇弟很是照顧。儘管我對這種感情並不認同,但是我並不能去否認這種親情,只是福兒怎麼會把這樣一個榮耀的機會給他?
鏡明一驚,因為皇帝大婚後就可以獨掌國家大權,也就意味著我這垂簾太后要真正的隱居後宮了。
見我和善善疑惑,屠夫老婆侃侃而談:「說起這位相公,也算是怪。前幾年棉花過剩,家家戶戶紛紛低價賣出,他就拚命回收。別人都笑話他是冤大頭。沒想到後來種棉花的少了,第二年價錢走高,他把庫存的棉花一賣,掙了一大筆。上一年又倒賣禾苗。今年聽他說他又開始擴大倉庫囤積糧食了……」
善善略有不自然,掩飾著解釋說:「小小姐,皇上也不小了,大婚的事實在不該再拖了。」
御史大夫點了點頭,然後略一沉思,「此次置倉的意義重大,請皇太後為此倉擬名。」
顓福放下九珍,九珍卻沒有過來,眼睛突然直直地盯著顓福腰間的龍佩。
我看了看九珍,又看了看在一旁哄她的顓福,我的旁邊還有善善忙碌著,突然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是溫馨。我的親人們就在我身邊。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這更令人感到幸福的了。我想我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下面一片附和之聲,齊呼皇太后聖明。
我見了真是哭笑不得,心中卻是心疼,就沒有再堅持,此事也就此作罷了。
吃完午飯後,我帶元遙去了勤政殿的書房,書案旁邊赫然放著一個炭火盆。
楚姿高興地回答說:「今日宮中正好是雙巧演《焦仲卿妻》呢。」
元日很快就到了。
顓福洗乾淨了手又擦了擦,走上前對我施禮,然後一臉喜色地說:「母后,這是今年的第一株諼草,是兒臣親自培育的,剛剛見它開花便迫不及待地摘下獻給您。古人叫它忘憂草,兒臣希望真的是這樣,希望母后您看了它會忘掉一切憂愁,每日都開開心心的。」
「謝颶的國王早就貪戀我大胤的富饒,先帝在時他就曾派使者來京提出一些無理要求,被先帝怒斥回去,倒也不敢有什麼動作。現在……」兵部尚書一臉凝重,突然就停止了說話,沒敢接著說下去。
元遙苦笑,有些自嘲地說:「小姐,您真的對臣這麼有信心嗎?那些大臣想把臣拉下水的手段臣下都見識過了,威逼利誘,暗中恐嚇,金銀的誘惑,當然,還有女人……小姐,您與臣說實話,看著這樣一封封的奏章,您真的沒有一點懷疑?」
九珍伸手抓住了那枚龍佩,語氣堅定地說:「皇帝哥哥,九珍要這個。」
我先拿起那株諼草看了看,只見翠葉萋萋,著花秀秀,煞是水靈,給人一絲清透之感。又順著摺痕展開書信,上面是一行清秀小字:焉得諼草,言樹之背?
「您何必……這樣急呢?國家還未穩定下來……」
我看元遙陷入了沉默,知道我的話使他難過了,便打起精神故作輕鬆地說:「所以今天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咱們就輕輕鬆鬆、說說笑笑地吃一次飯好嗎?」
在勤政殿,我又讓御史大夫將穀賤傷農一事細細地給我講述一番,越發感覺到此事的難辦。
這一年夏天剛剛來臨,穿著春日的單衣便已經有些悶熱,然而換著紗衣的日子宮中自有規定,宮人們只有不停地搖扇子喝冰水來消暑,有些耐不住炎熱的宮娥就索性捲起自己的衣裙,露出小半截光潔的腿及手臂來。
九珍得了珍寶,高高興興地跑到我面前向我炫耀。
我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我回頭看顓福,微微一笑,「也許吧。皇帝的心情只有皇帝才能了解。只是『愛』這個字對皇帝來說太沉重,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就如……」
我有些不明白,繼續問道:「御史大夫何出此言?」
我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有些嚴厲地對玳君說:「既然知道是無聊之人說的還信?玳君,你將來也許就要待在這後宮之中,你心裏只要想著皇帝就可以了,不要過多地議論朝臣,這才是明哲之道。」
我索性離開御案,問楚姿,今日宮中有何消遣。
顓福繼續喃喃地說:「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提起她,宮人們看到十五弟時都會談論他的母親。兒臣聽說母妃在兒臣出生時就去世了……沒有人記得她惦念她,她是不是很默默無聞,是不是很普通的一個女人……很愚笨的,不聰慧的,否則兒臣為什麼也……」
說到玳君,我的笑意收斂了許多,「只是她想要的回賞恐怕一時辦不到了。」
入秋時元遙回來了,他變黑了也變瘦了。可是他為朝廷省了將近七十萬兩銀子。
玳君紅著臉點了點頭。
屠夫老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我們老兩口就這麼一個獨子,現在都二十多歲了,還一事無成。」
「十二月姬」,如意看著盒子上的名字念道,「正月玫瑰,二月蘭花,三月桃花,四月月季,五月玉蘭,六月荷花,七月梔子花,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茶花,十一月水仙花,十二月臘梅。哦,正好是十二個月份呢,現在這些工匠也真是有新意。」
我拿過他手中的奏章,將它展開放在火盆之中,看火舌漸漸吞噬,直至上面的墨跡一點點模糊,最後化為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眉頭緊皺,思索著措詞,寫寫停停,花了好大一會兒才寫完。我長舒了一口氣,將它折好封上,鄭重其事地交給鏡明,「記住,這封信要親手交給朱光弼。」
我看著九珍歡喜的樣子,又不捨得責備她,只有輕聲勸道:「九珍,乖,快還給皇帝哥哥。」
其實我能理解他的心情,這位出身於名醫世家的宮廷醫生,工作認真負責,但免不了有些高傲和迂腐,他太看重身份與血統,於是忽略了它們在我強大的意志面前根本不值一文。
我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現在看來皇上對玳君還算有情意。我打算明年給他們辦婚事,就怕其中出什麼岔子。」
我聽出顓福話語中濃濃的自卑,有些為他悲傷,然而又隱隱鬆了一口氣。我伸出手為顓福整理好領子,又平了平他肩上的褶皺,輕聲說:「你的母妃……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又很聰明,她很受先帝的寵愛,曾經寵冠後宮。只是,她紅顏薄命……」
我的心情自然明朗,上朝時也少見地掛著微微的笑容。
顓福點和-圖-書了點頭,正要離開,又突然回頭問:「母后,這幾日怎麼沒見玳君?」
在去見善善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今天是善善的三弟妹進宮來陪善善說話,這是我昨日用晚膳時就准許的。不知為什麼,善善對這個屠夫的老婆更為親近,時常召她進宮聊天解悶。
顓福見我好久不說話,忐忑地喚了一聲,「母后?」
「大胤國土富饒,人傑地靈,我們不必為此憂心。皇帝,你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的語氣嚴肅了,語調中也有些不悅,問:「御史大夫,可以說清楚一點嗎?」
我咬了咬嘴唇,沉默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遂起身吩咐菟絲說:「快,去把鏡明召來。」然後我立刻走到書案旁,執起筆在明黃色的聖旨上飛快地寫些什麼。
鏡明領旨走後,一臉憂慮的善善禁不住問我:「小小姐,您怎麼知道是監軍在撒謊呢?」
身為一國之君,即便如何英明仁義,也不該操心這些小事。
當時我就是這樣對善善說的。我清楚地記得那時心隱隱作痛,因為我不得不感慨世事的無常,又一個人要離我而去,儘管我表現得彷彿極無所謂。
「哎呀,大姐,我自己的孩子能不心疼?!我說了他也不聽啊!還跟我耍嘴皮子,說進學堂讀書沒用,他要舞刀弄棒,以後當大將軍……」然後屠夫老婆自己就笑起來了,半帶無奈也半帶自豪地說:「你說說,這孩子啊……」
當我聽到元遙上報的這個消息時,我微微挑眉道:「好啊,那麼我們也來個以暗治暗。」過了三天,朝廷的文書到達楊大人手裡,他被逐出工部,貶為上州司馬。
九珍有些著急了,眾人見她的樣子不禁大笑起來。
「善,別說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們不是打了勝仗嗎?」我高興地說。
另外三名大臣是阻礙此次水利興修的官員。其中兩位大臣罷黜是為了表明我支持元遙督察水利的決心,確立元遙的地位,並對工部其他大臣以示警醒;另外一名大臣頗為棘手,這位姓楊的大人實在奸詐狡猾,他表面上支持元遙,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實際上他以及他的勢力團伙緊抱起來,從中作梗,使元遙在監察過程中遭遇到很大的困難和阻礙。
以儆效尤,太醫院開始安靜了許多,至少沒人再敢明目張胆地叫囂說要把那些下賤的醫女趕出宮去。他們開始隱氣吞聲,看著那些醫女在太醫院走來走去學習抓藥配方,儘管他們的眼神是極為冷漠的,時不時會發出幾聲不屑的冷哼。
在得到前線勝利的喜訊時已經是次年秋季,那時的楓葉正開得腥紅似火,朱將軍不僅收復了失地,還讓謝颶國國王上了降表,表示以後再不敢騷擾侵犯邊境。
日益為顓福的婚事焦慮,我猶豫不決,是否該以太后的身份來強制皇帝的婚事。我承認,在這件事上我是存有私心的,我希望皇后出自南宮氏。我希望顓福能娶南宮氏的女子為妻,並且是心甘情願的,那豈不是皆大歡喜。
御史大夫苦笑著回道:「王大人,您想得太簡單了。穀物價格的大跌會動搖帝國之根本,並引發一系列的問題,這才是真正可怕的啊。」
一名年輕的大臣說:「御史大人,您縱然說得如何有理,那些粗鄙的農民卻不懂得這些。他們只知道是朝廷強奪走他們一年辛苦的收成。穀子賤了關朝廷什麼事呢?苦果讓他們自己嘗好了!免得他們狗咬呂洞賓,咱們何必操這份心呢?」
我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這國家啊,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大大小小的事。我若是操心一輩子也操心不完。皇上年紀不小了,該也該婚生子了。他早晚要親政的,即便遇到什麼坎坷,也該歷練一下……」
軍事,是我所不熟悉的領域。我要比任何人都感到不安,因為我背負的是整個國家的安寧,但就因為這樣,我就更不能慌不能亂,整個國家還在等待著我的決定。
我微微地笑了,說:「如果真能為我大胤造福的話,不妨以此為先例。」
九珍抬起頭,黑黑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手中的玩偶,她顯然被吸引住了,扔下手中的食物,跌跌撞撞地奔過來,將玩偶拿過把玩。
「小姐……可是人言可畏啊!」鏡明隱晦地說。
元遙帶著疑惑打開那摺子,讀著讀著自己的臉色已經變了。
擔心?我顯然對這句話產生了驚疑。這樣的喜事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農民們有了好收成,他們將不再飢餓,國家也會穩定,他說這樣煞風景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元遙先是遲疑,看到我玩味甚濃偏著頭撕著燒著,在我的催促下也一改平時斯文的樣子,將一封封奏摺毅然地丟進火盆。
「哀家知道。」我接下他的話說,「因為哀家是女人,因為現在掌控這個國家的是一個女人。皇帝尚年輕,沒有任何治國打仗的經驗。他這是趁人之危,欺負我孤兒寡母……」
顓福從大紅布托盤上端出酒杯遞給朱光弼,自己也拿了一杯敬他,「祝將軍旗開得勝,凱旋而歸,朕準備好酒宴為你慶功。」
九珍摸著顓福的臉,又對照摸摸自己的,好玩地一樣一樣數著:「這是皇帝哥哥的眉毛,這是九珍的……這是皇帝哥哥的眼睛,這是九珍的。這是鼻子,這是嘴唇……咦,這是什麼,九珍為什麼沒有?!」
我在心底苦笑。
鏡明此時在一旁說:「小姐倒也無須擔心什麼。玳君小姐出身南宮氏,相貌品德自然都沒話說,又撫得一手好琴,又會譜曲,正投皇上所好,他們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我抬頭看他,眼神堅定地回答:「我說過我信你,用人不疑。再說,是我任命你為監察使的,如果我對你哪怕只有一點的懷疑不也是對我自己最大的否定嗎?我對自己也很有信心。」
顓福低下頭沉思著想了想說:「兒臣認為,若論行軍打仗,莫過於四皇兄權禹王最有經驗。他曾率兵與回紇交戰,使之臣屬我國,此赫赫戰功海外皆知。此外,四皇兄手握重兵,由他出戰,定能威懾謝颶……」
因為元日之後還有立春、中和、元宵等一系列節日,顓福過來詢問我相關慶祝儀式的安排。
外面雪花紛飛,寒風呼嘯,室內生著火盆,溫暖如春。
顓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母后,那些奏章兒臣看起來真是索然無味。朝堂上的事母后您做決定就好。」
「可是母后,除了他們……」
後面的話雖然說得富麗堂皇,但明顯是搪塞之言,顓福的眼中出現了迷惑的表情,顯然是不得其解。
這句話說得叫人欣喜,顓福抱起九珍,歡喜地說:「這小傢伙,幾天不見,已經學會說好聽的話了!」
朱光弼仰頭一飲而盡,然後將酒杯甩到地上毅然轉身,對眾將士揮手命令道:「起兵,出發!」
我變了臉色,臉上火辣辣的,為元遙感到羞辱感到難過。
「母后……這件事還是再放放吧?兒臣真的還沒有那樣的心情。」顓福有些痛苦地說。
宮人們圍在一起查點元日節各大臣進奉的禮品,我慵懶地靠在矮几上吃著小點心,看著她們興奮地議論每樣珍寶,有些淡漠。
九珍還有些迷迷糊糊,揉著眼睛奶聲奶氣地說:「母后、皇帝哥哥吉祥……吉祥如意。」
顓福又想了想,「那麼便是十二皇兄……十二皇兄也很有威望,有不少有才幹的將領聚在他身邊忠實於他,如果由他帶兵必定也將凱旋而歸。又或者是二皇兄南贏王……」
屠夫老婆連連擺手,生怕我查似的,急忙解釋說:「那位相公啊,這裏,好使著呢。」屠夫老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其中最讓人矚目的莫過於今年春童子的人選了。
「也許……是吧。兒臣喜歡的是另外一種女人,母后,您覺得兒臣怎樣呢?」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說:「監軍說朱光弼在前線不積極應戰,並且……並且和權禹王暗中有所來往,恐怕……」
半大的孩子也得學著規矩,奶娘將九珍帶到我和顓福面前,教著說:「小帝姬,來,快向太后和皇上請安問好。」
我知道那塊玉的來歷,是拿最珍貴的透水白玉雕刻而成,上面的龍紋出自於最精巧的工匠之手。這龍佩是專為顓福登基時定做的,力求奢華氣派,顓福十分喜愛,常常佩于身上。
善善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便又轉了話題問:「前些日子我聽老大說他家的三丫頭嫁給一個商賈做老婆了?」
不料我剛剛說完「大婚」,顓福連忙拒絕說「母后,母后,兒臣還並未考慮過婚姻大事呢。兒子登基才剛一年,還有許多東西要學,現在還不想考慮這……」
這其中最令宮人興奮的莫過於挑選衣料了,辭舊迎新,大家都希望能換一身漂亮的新裝,尤其對於宮中百無聊賴的女人來說,沒有比這更大的喜好了。
她們見我來了,紛紛起身,有些人還連忙拭著臉上的淚痕。我笑著揮了揮手,叫她們坐下繼續聽戲。
我展開灑金的深紫色扇子,一股異香蔓延開來,我掩扇而笑,「想不到嗎?」然後我低頭看那價值連城的香扇,彷彿自言自語般:「這些東西……是的,我很會享受它們,不過我並不貪慕它們。待一切安穩后,我和_圖_書要搬到城外的行宮去。我要親眼看看奏章上口口聲聲說的江山是什麼樣子。那渾濁的黃河之水滾滾而來,那一覽眾山小的五嶽之首遠目望去,那江南水鄉竹排上民歌悠揚,那瑞雪之地狂風暴雪呼嘯席捲,那金燦燦的稻田隨風起伏,還有在田野間勞作的農夫,他們抬頭露出一張張黝黑而憨厚的臉龐……」我喃喃說著,眼前甚至浮現出那樣的情景,「我要去看,也許我還會向農婦學習如何釀酒……」
我也帶著笑進門說:「這孩子倒也算有志向。」
一場潛在的災難就這樣解決了,然而讓人想不到的是,常平倉的置立在第二年就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解決了大胤在戰爭中的後顧之憂。
善善疑惑地喚了我一下,我卻已經匆匆起身向勤政殿奔去。
等我來到朝堂的時候,一眼便見到在下面抱著頭盔穿著盔甲一臉風塵的朱光弼。
我輕撫著九珍快長到肩的齊發,笑笑說:「也別怪我寵她,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好東西不給她給誰呢。」然後我又說:「這南宮明倒也會做事,該回賞點什麼給他。」
第二天起來時眼睛有點發腫,梳妝的宮人一定是發現了,不動聲色地化妝掩飾過去。
我與善善面面相覷。我看得出顓福神色中的抗拒和語氣中的懇求,見顓福的意志非常堅決,我倒不好再繼續說什麼。是哪裡出了差錯了呢?
御史大夫顯然沒有想到這樣的他引起了我的注意,雖然遲疑,但還是出列站到了中間,躬身回道:「回皇太后,下臣只是有些擔心。」
顓福,我該如何和你說,放這些太妃回去與兒子團聚無異於放虎歸山。那些親王虎視眈眈,他們的母親卻是他們不得不顧忌的,一旦他們起事,那些太妃就是最好的人質,他們將為此承擔置母妃性命于不顧不賢不孝的罪名。這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我不能同你明白解釋,它不是背詩,只能你自己慢慢領會。
我拿出宮中上好的古井貢酒為元遙斟上,邊用膳邊饒有興緻地聽他說這幾個月的所見所聞,自己也難得地喝了一點。
「母后,為什麼您什麼都瞭然于胸,兒臣那麼仰慕您,哪怕只有您十分之一的聰慧……」
元遙隨我蹲了下去,我向他莞爾一笑,隨手遞給他其中的一本奏摺。
我故意忽略了他這句話,繼續說:「皇帝,明年開始就不要上書房了,你去勤政殿看看那些奏章。即便朝堂上你暫時不能開口決定政事,但是母后希望你能有自己的見解。母后相信你以後會成為一位好皇帝,現在你就要開始學習治國之道,好嗎?」
現在對於國家大事我越來越經常詢問顓福的意見,只希望他能早一天獨立處斷。
善善也看向楚姿。
我走到文案邊,抽出一張信箋提筆寫了起來。
那天我們倆都一身繁冗華麗的朝服,卻圍著火盆,就像六七歲的頑童。等我們站起來時,都感覺自己的腿腳酸麻,再看著彼此被煙熏黑的臉,不由得哈哈大笑。
御史大夫有些激動,口齒甚至有些不清,「皇太后智慧之深遠,實非常人所能及。下臣以為,此舉不僅萬全,更應該載入史冊,造福子孫,使我大胤綿延共享皇太后之英明。」
「都是說你的。我不信。」我繼續撥弄盆里的炭火,口氣淡然地說。
我搖了搖頭。
只有我知道,這皇位來得多麼不易。只有當這國家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條時,我才能無愧於天下。一旦出了差錯,大胤陷於動蕩,恐怕我死時都不敢見先帝于地下吧。
「任用人才也不一定拘泥於個人品德。為人忠厚固然重要,但是萬事不能求全。而且這個朱光弼並沒有什麼身世背景,他是憑著自己的軍功一步步提上來的。回紇之戰有一段時間後方糧草供應不足,軍心不穩,其實,朱光弼這麼做無可厚非……而且,皇帝你想一想,權禹王統軍多年,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只是裝作不知道,睜隻眼閉隻眼。然後再回京治了朱光弼的罪,顯示自己治軍嚴明。這是權禹王狡猾的地方,當然也算是一種統帥軍隊的謀略。」
善善沉重地點了點頭,「也難為小小姐能這樣沉著冷靜應對。對了,小小姐您剛剛給朱光弼寫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說,「但是,即便真的是朱光弼要謀反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短時間內你還能想出更好的人選嗎?再說,戰前易帥也是兵家大忌。我只能告訴自己相信他,這也是迫不得已啊。況且,如果沒有這樣的事,我們輕信監軍,也許反而會弄假成真,那才是最糟糕的……」
不一會兒,一位大臣出列說:「皇太后聖明!此乃一舉兩得,萬全之策!」
但是有一件事卻是不能再拖了。
在他面前我隨意地走來走去,拿銀箸任意夾食自己喜歡的飯食,全然沒有平時莊重皇太后的樣子。元遙不禁啞然失笑,問:「小姐平時就這樣吃飯的么?」
元遙不由得笑了,我抽出一半奏摺塞給元遙,興緻勃勃地說:「我們一起燒。」
原來她想說的是這件事。
我又搖了搖頭,呷了口茶,緩緩地回道:「首先,皇帝,你要認清,無論權禹王、端豫王抑或是南贏王,無論他們再年長再有威望,但他們永遠是臣,你是君。你不需要稱他們為皇兄,誰也沒有權利與皇帝攀長。再有,既然皇帝知道這些親王手握重兵,那怎麼可以再派他們出兵增加他們的威勢?」
我和顓福面面相覷。顓福關心地問:「那麼歷朝是如何應對這種情況的呢?」
鏡明小心地接過收好,正要退下,我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連忙說:「等等。」
他摸了摸九珍的頭髮,柔聲說:「小丫頭,拿去玩吧。」
我看著善善,發現她又多了幾根白髮,越顯蒼老。我心中擔憂,只希望能早日將國家打理好,安心地將帝位交給顓福,帶著她離開這深宮,讓她安怡地度過晚年。
我聽了心中一動,沉思著,端著茶杯良久沒有動。
但我很快恢復了平靜,我看了一眼善善,善善明白了我的意思,勸道:「皇上,這並不衝突的,何況後宮確實需要一位女主人了。皇太后定會為您挑位……」
不收,的確是多有後患,百姓受難;收,卻又容易引發暴動,動搖國家根基。
然後我對顓福說:「好啦,皇帝,接下來母后要對你說件事。這可是件大喜事。你過了年就十八了,年紀也不小了,應當考慮大婚一事,母后已經……」
御史大夫侃侃而談:「下臣此話並非危言聳聽。《漢書·食貨志上》就這樣記載著:『糴甚貴,傷民;甚賤,傷農。民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我朝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太宗天歸二十三年,就發生過這樣的事。」
仁愛……在我看起來是仁弱。
善善有些擔憂地說:「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問題……」
我從書案的一角費力地抱起一大摞奏摺,堆在火盆旁邊,自己掖起寬大的袖袍蹲了下去,拿起鐵鉤撥弄火盆里的炭火,使它們變得紅亮起來。
我沉吟了一下,想想婚姻之事也不好強迫他,不妨看看再說。
我心中瞭然,又囑咐了千兒幾句,便讓她退下了。
我召來顓福對他說:「皇帝,母后已經決定,要出兵討伐謝颶國。」
眾人自然明白我話里的意思,雖然玳君入宮早有人揣測,然而最近我的話中越發的透露出我的打算了。
也許真的是天佑大胤,當然也因為黃河的水利興修得當,這年竟是風調雨順,秋收時各地豐收的喜報源源不斷而來。
我走到門口,就聽見那屠夫老婆大嗓門地說:「唉,大姐,武耀那孩子根本不愛讀書,成天就知道和那些街井痞子們混在一起……」
我起身從書案上拿了一本暗黃色的書冊,這是我已經翻看了一天的兵部人事檔案。我翻了五六頁,終於將自己修剪精緻的指甲輕輕地點在了一個人名上面。
下面反對之聲更大了,一位老臣出列說:「皇太后,皇上,當年確實發生過這種事,那時老臣尚是孩童。但是老臣也依然記得那年因為太宗強收百姓的糧食,導致了一場農民暴亂,現在我朝新帝即位,尚不穩定,斷斷不能發生此等事啊……」
「是的。也不怪你只想到他們,這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先帝信任自己的兒子,重用歷練他們,使他們手握精兵,各佔一方,是為軍事的人才。如果是他們其中之一即位倒也還好,只是現如今他們反而成了朝廷的隱患。」
我笑了笑,「傻孩子。你不是每天都讀書到深夜嗎?母后相信你一定會成為一位好皇帝。」
我還想要說些什麼,這時奶娘女容牽著剛睡醒午覺的九珍進來了。
原來不只我變了,善善變了,周圍的宮人全變了,楚姿不也是嗎?由以前的嘰嘰喳喳到現在的陰鬱沉默。
話說到這兒,正巧菟絲進來將一封信呈給我。
我知道下面就該是劉蘭芝與焦仲卿雙雙殉情了,不忍再看,遂馬上起身說:「善善怎麼沒來?哀家去看看她。」便借故離去。
我則陷入了沉默。
我叫御史大夫退去,自己冥思苦想了好久,也想不出好的辦法來。
我有些驚訝地看向善善,覺得她這句話問得突兀,不知她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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