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迷迭香

對於一個還算不得熟絡的年輕女子表達出如此的熱忱,不可謂不唐突。然而被捉住手腕的女子卻沒有任何羞赧、不安的神情,輕然抬眸,眼底含著一種洞悉世事的瞭然和明晰,「你來,就是為了與我說這個?」
「祈天是何等大事,殿下竟也能當做兒戲……」執起玉盞,成海棠輕嗅著梨花釀的香氣,有些哂然地搖了搖頭。
沈芸瑛是太后借來造勢的,一旦能輔佐太子即位,正宮那塊地方卻斷然不會讓她沾邊。否則以吏部的勢力,保不齊將來又會興起第二個獨孤閨閥,太后那麼精明的人,不會給自己埋下隱患。沈芸瑛,其實並不足懼。
「我知你未存歹心,」韶光側著臉,將他後面悉數的話都攔了回去,「可走了之後呢,想要如何安置?能往哪裡安置?」
正殿里很靜,不留伺候的宮人,自然也沒有多餘的耳朵。成海棠看著她,目含認真,「經歷過這幾日,本宮愈加覺得後宮不比宮闈局,稍有行差踏錯,便不是昔日丟差事那般簡單。本宮知道,這些對你而言卻不過是尋常伎倆,內里風雨,你是再通透不過的。」
倘若晉王有心殺他,他是必死無疑的,而她尚有生路。然而,他是在明知要被射殺的時候,仍選擇拉她共赴黃泉。對這樣的人,用得著手下留情嗎。
成海棠低頭輕笑,「像沈芸瑛那樣的人,聽聞我去,自然也要跟著的。剩下宮裡那些都是東宮新寵,太子留在殿里,她們斷然是要留下的。」
司寶房的宮人們行了禮,沈芸瑛並未多看一眼,擺擺手,只示意身側的婢子上前,「本宮知道這宮裡的規矩,東西做好了得賞,做不好要罰。幾樣器皿本宮甚是滿意,這兒有幾枚香囊你們且收著。以後記著盡心為浣春殿、為太子殿下辦事。」
韶光說罷抬眸,一瞬間,在成海棠的眼底看到了跳躍的火花。
自浣春殿出來,天色有些晚。
韶光失笑。
「隔日就要跟隨太後去福應禪院祈福,車馬勞頓,娘娘何不早做休息。」
成海棠聞言一笑,算是默認。
「你是說,晉王殿下……」
這下換做韶光呆愣在原地,眸前一黯,目光不禁落在自己被他緊緊攥住的手腕上。收攏的十指,粗糲的手心沁了一股潮熱,由於緊張而局促難安的呼吸就噴在臉上。這才注意到她和他已經靠得這麼近。
「娘娘想什麼這般入神。」韶光走上前,有些失笑地扶起她。
新來的側妃名喚沈芸瑛,是尚書省吏部侍郎的嫡長女,不知怎的被太子瞧上了,晉封為妃。比起另兩位側妃,這芸瑛的身份無疑最高。方才高靈芝聽她開了口,悻悻地聳聳肩,瞪了婢子一眼,不再發難。
一個艷麗妖嬈,一個背景殷實,現在又來了一個居心叵測的。
「你跟我想的很不同。」
「你說想帶我走,可你究竟知道我是誰嗎?有過怎樣的經歷?什麼家世、什麼背景……」韶光看著他,唇畔有一點笑意,「這些你全然不知。你只是按照臆想,把我當做一個命若草芥、在宮中得不到憐惜的小宮女。」於是,像他這樣的hetubook.com.com俠士從天而降,解救身世凄苦的女子脫離苦海,以滿足自己的俠義仁義,或者,是成全一段能夠讓人稱道的佳話。
「那麼話也說了,人也看到了,不知你還有何事?」
「那奴婢自房裡挑幾個體己的婢子,跟娘娘一起去。也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
「翻了就翻了,有罵她的工夫,都夠姐姐再讓殿下置辦一盒了。」宮裝女子說罷,斜眼掃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宮婢,眼色冷淡,「還站著,沒瞧見惹惱姐姐了,開窗放放氣,這一屋子的香味兒,也不怕熏死。」
「成妃姐姐這會兒大概還在雛鸞殿呢,」高靈芝自知說不過,意興闌珊地撇開眼,也不再理會沈芸瑛,站起身,給韶光指著寢閣另一側的方向,「太子妃故去,舊物仍在,成妃姐姐總在那兒睹物思人。你若是想找她,便過去瞧一瞧吧。」
而這樣的情形報告給明光宮,太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似乎樂見其成。
成海棠顯然也沒考慮到這一層,聞言有些怔,遲疑地道:「東宮多是非,又連著新進諸人,本宮總是心神不寧,只是想有個貼心的、可以倚靠的人……」
海棠捶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小腿,柔順地被拉著起身。兩人跨出寢閣,落座在正殿里的端石敞椅上。沒有新茶,案几上的精緻小點心卻早已擺好,一壺冰鎮梨花釀,散發著甜香。
「娘娘應該聽過,色衰而愛弛。自古君王愛美色,世間男子也莫不如是。娘娘已經身在浣春殿,離東宮正殿只有兩道迴廊的距離,邁過去,是遲早的事。娘娘現在最需要、也必須要做的,便是等。」
「說起來,你與那人素昧平生,當日他也確實連累到你。可是……」綺羅欲言又止,觀察著韶光的反應,輕聲道,「他畢竟是無心之失。在尚宮局的私牢中,你卻為了不使自己暴露更多,而誘其走上死路,似乎有些……」
睹物思人……
韶光低眉淺笑。看來告訴他自己寢房的那個人,並沒告訴他,自己的底細。
脂粉味撲鼻。
「別找了,你的那些下人,我都讓她們睡覺去了。」
然而自扶雪苑熬出的這幾位,似乎有常開不衰的氣象。宮裡的人對她們巴結討好,卻從來不敢坦言皇上其實是荒唐的。昭陽宮長廊日日歡歌、夜夜達旦,摩肩接踵的都是些伶人歌姬,與美艷動人的夫人們鶯歌艷舞,亦無人敢置喙。東宮因此有樣學樣,豪不忌憚地暴露本性,開始變著法兒地折騰。據說,浣春殿里除了高靈芝和成海棠,又召進來諸多妾室,有名分的、沒名分的,混雜相處,只管逗著太子爺開心。
「為什麼要救我?」
成海棠與元瑾之間相交僅有幾日?善緣或孽緣……竟能生出如此深厚的情誼,事隔多日,依然念念不忘。
封齊修聳聳肩,他可不想有去無回。
瓔珞離宮后,司寶房一直都沒擢拔女官。偌大的二進院里,只住著韶光,連著伺候的奴婢,空蕩蕩的。此刻推開門扉,屋裡已坐著一個人。
高靈芝一哽,心道這是在暗諷自己出身不如她和-圖-書
韶光一笑,並未應答。
隨侍的宮婢拿出打賞的香囊,一一分給韶光身後的眾多宮人。姑娘們面面相覷,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再次斂身謝恩。
「那奴婢且先行告退。」
城內的殿宇瓊閣鱗次櫛比,宮牆間的道路更是盤根錯節,平素便是宮中老人兒都不敢隨便亂闖,宮婢們更是只在伺候範圍內走動,就是怕識錯了路、誤闖了殿,驚擾到主子。然而一個外人,竟能順藤摸瓜,一直找到宮闈局女官的屋院,不可謂不神通廣大。
「妹妹這才來幾日,做事比我這個當姐姐的還周到。看來以後少不得要向妹妹多學習。」高靈芝看到韶光,朝她擠了個眼色,略有諷意地朝著沈芸瑛道。
成海棠是執意要留她吃晚膳,高靈芝因蒙難時曾被連帶著照顧,心存感恩,故此比旁人熱絡幾分。倒是沈芸瑛,沒多做言語,只推脫自己身體不適,並未留下打攪三個人敘舊。
畫閣里,綺羅猛地站起身,驚飛了檀梁的鵲鳥,臉上的神色驚訝到無以復加。
綺羅說到此,自己先噤了聲,詢問地看她。
韶光看著她,「隔日,只有娘娘一人去,高妃和芸妃等人,沒有說也要一起嗎?」
太后親臨,宮闈里的夫人和嬪女們自然競相跟隨。其中身份最重的是陳宣華,一貫擺出惠端淑德、母儀天下的氣勢,這等大事是少不得她的。蔡容華也在其列,還有扶雪苑裡的黎紅薇、駱紅渠……前一日,韶光領著婢子給浣春殿送寶器的時候,路過花苑,正看見穿著一身翠色紗裙的靈犀興緻勃勃地陪著黎紅薇說著什麼,身畔,還有不常在局裡看見的嫣然。
「看門兒的都去守城牆了,家丁護院也都早早睡了。區區幾道紅磚牆,豈能攔得住我!」
韶光一斂身,順著高靈芝指的方向走去。
身體抱恙——這種推諉的理由,能從堂堂一國太子口中說出,而且甚為理所當然。
經過垂花門,味道更重了。吩咐隨行宮人們現將寶器放好,掀開琉璃簾,果然看見寢閣里的高靈芝正掐著腰,惡狠狠地教訓宮人。
韶光並沒驚訝他猜出自己心中所想,倚靠著窗欞,這才發現原來剛剛緊張得連宮燈都來不及放下,一直攥到現在,以至手柄都被握出了摺痕。於是將內里的蠟燭吹熄。
那晚的月色很淡,男子明燦的眼眸在月色下分外撩人。韶光扶著窗欞,就這樣目送那抹清俊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明光宮歷來比較重視,每逢臨近,內侍監都要囑命事先在宮城外的街道洒掃,專等著當日鋪上紅毯,百官迎送,鳴鑼開道,十八抬的奢華鳳輿載著太后自長街而過,後面是數百隨行女眷的車輛,一應奴婢和僕從伴駕,甚是隆重壯觀。
至於高靈芝,一貫爭風吃醋的主,瞧見其他人留下來,縱然有心思,也不會白白讓出專寵的機會。自然也要留下。
韶光回到屋院,已是掌燈時分。
方才種種,彷彿是一場夢。
「很奇怪,為何僅僅數面,我便對你念念不忘。」封齊修輕呼了一口氣,聳聳肩,頗有些無耐地看著她,「只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錯過這一次,怕你是要永遠守著這裏了,千萬別後悔。」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別怕,我並非歹人。只是……」
「奴婢拜見高妃娘娘、芸妃娘娘。」
「是你來了啊!」
「你知道我住在這兒……」
東宮,浣春殿。
韶光趕緊捂住她的嘴,「你輕些,生怕別人不知道,給我找事是不是!」
成海棠此刻正倚在窗欞邊,眼神迷離地望著院中有些凋零的花樹,聽到聲音抬眼睛,詢問地看著韶光:「誰?」
綺羅怕她惱她,越說聲音越小。韶光瞧出她一副抱不平的模樣,失笑地拉她坐下,「阿羅,你知道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初遇那晚,雖是他誤打誤撞,可也是我不合時宜地重返錦堂在先。但你知道么,當他挾持我出門,一直到晉王舉起黃楊大弓,箭在弦上,他也並沒有放開我。」
封齊修說罷,得意地朝她一挑眉。
韶光側眸而視,覺得他要僅是來找人,未免有些太不划算。
九月初七,逢上祈福的大日子。
這個韶光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子,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屋院里,目含戲謔,旁若無人地把玩著桌案上的杯盞。此刻望著她,抿唇笑得不亦樂乎。
封齊修看了她半晌,有些喪氣,卻也有些釋然。難怪那晚在撞見他這種「刺客」的時候,全無慌亂和驚恐,而且能夠鎮定自若想辦法自救。「你能自由進出尚宮局私牢,並且在受到牽連后仍被擢拔升遷,我早該想到,你不是一般的宮人。」
「你冒著性命之危,專程來到這兒,就是為了問我這個?」
封齊修一怔,顯然這些都是他不曾考慮過的。
綺羅有些不解,「你察覺到了什麼……」
「娘娘獨自在此,也沒有個伺候的宮人跟著。」韶光輕步走近。
「他真的回來找你了!」
「上次承蒙你救了我,無以為報,一直對你甚為挂念。」封齊修一點也沒被韶光難看的臉色所影響,自顧自地起身,將門窗都關好,口中喃喃自語,「本想我是否連累到你,總是心懷愧疚。現在來看,你不但沒受波及,反而升了官。」
「幫我查查他的身份吧,我總覺得,這個人來歷很有問題。」
「所以我覺得他根本不是什麼刺客。從那時在錦堂里的誤闖,一直到後來被捉拿,倒像是安排好的。」
「你還是走吧。」
能說出這麼尖酸刻薄的話,嗓音還很陌生,讓韶光抬起眼,瞧了一下。看見軟榻上側坐著個面生的美艷女子,雲髻高綰,斜插一枚雙蝶金步搖,一襲水藍織銀的百褶雲紗宮裝,上面染的是十二畫錦繡,周身戴的珠玉環佩,無一不中規中矩。
其他伺候的宮人呢……宮闈深深,他是怎麼進來的?
說罷,有些自嘲地坐回到敞椅上。
封齊修卻似未聽見她的話一般,繼續重複著問題。
「都是這奴才,把殿下送我的香盒打翻了!真氣死我了,笨手笨腳的什麼事都做不好!」
主人已歿,僅剩舊物。倘若旁人聞聽此言,定要被其善良和多情打動。但韶光看著她一副悠然自怡的模樣,倒像https://m•hetubook.com.com是到這裏躲清閑、避嘈雜來了。
「娘娘出自司寶房,自家人自然要向著自家人。娘娘且安心。」韶光以同樣熱忱的視線看著她,說的話,卻等於沒說。然而卻也是最安撫人心的良藥。
「平素也是閑來無事,索性過來陪太子妃姐姐做個伴。」成海棠說著,提壺自斟了兩盞。
皇城內外的戍衛都早早地移到皇城外,準備恭迎隔日的懿駕出城——確實,這段時間是宮闈里的守衛相對最薄弱的時候。莫說擅闖宮闈,就算謀反逼宮、發動兵變也並非不可能的事……
小妗呢?
韶光瞧見他的神情,輕笑著將手腕抽回,「所以我不會跟你走,更何況,這裏很適合我。」
韶光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
「我懷疑,他也曾是這宮裡人。」
素雲錦袍,內里著桃花衫,一條蟠龍腰帶將身形勾勒得恰到好處。極年輕的面孔,無可挑剔的五官,舉手投足間可見清貴之氣,清淺瞳仁,顯得俊雅風流。而在看見她的一刻,男子的眼神陡然變得很亮,像是發現了什麼珍貴的瑰寶。
「東西都放下吧,你們辛苦了。」
「當日,你為何要救我?」
一推開門,幽冷的氣息撲面而來。宮殿里空蕩蕩的,冷清空曠,卻不曾有絲毫的灰塵堆積。彷彿自從元瑾離開,這裏便時光靜止,鮫綃紗簾低垂,寢閣深深,玉砌月亮門前的花草依然生長著,只是再不見一朵花盛開。
「你是故意的吧,成心想讓本宮不順心?作死了,弄得味道這麼難聞!」身形豐腴且冶艷的高靈芝揪著宮婢的耳朵,嗓門大開,聲音尖銳而刺耳。倒也真是難為那小宮女,就梗著脖子站在那一個勁掉眼淚,隻字不吭。
「等娘娘將同輩的人都熬倒了、熬死了,參与締造殿下最輝煌歷史的,倘若只有娘娘碩果僅存,梧桐樹上那個位置,自然而然就不可能供奉別人。」
韶光愕然間後退幾步,事隔半月,萬萬想不到,竟然能再次見到這個人!
若說韶光的拒絕讓封齊修深感不解,那麼此刻的一番話,則徹底讓他定在當場。卻因著被猜中心事,面上微紅,有些氣惱。
浣春殿里的風光,真是越來越熱鬧。
倘若按照臆想,像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江湖人士,定然有飛天遁地的絕技,即便不是功夫出神入化,也絕非泛泛之輩,否則,怎能進出皇宮猶入無人之境?然而韶光看著他,不禁疑竇叢生。或許,他根本不是什麼前朝舊部,而之前的闖宮,也並非是為行刺而來……
韶光聽出話音,微笑不語。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然而比得不到更讓人心癢難耐的,就是明明看得見,卻暫時不能伸手去觸碰。
「你似乎對皇城的布防,知之甚詳。」
「那麼你可會助我?」海棠熱切地執起韶光的手,喉中吐出的語調低啞,有著風情萬種的韻味。可惜韶光不是男人,自然不會因女子的動情而心泛波瀾。
「成妃姐姐說了,太子妃在世的時候,待她很好。如今死了,連個懷念的人都沒有,就太不像話了。」高靈芝聳聳肩,也有些暗自好笑的意思。然而前一陣子才聯合成和*圖*書海棠去明光宮請旨,重新安葬元瑾,即便做樣子,也是要給外人看的。她做不來,可不得成海棠去嗎。
「韶姑娘,本宮的話……依然作準。」
封齊修雙目直視,用一雙甚為亮灼的眼睛看著她。本就俊美的一張臉因為眼底的神采,愈加光華奪目,若是再燦然一笑,定會勝過夜的星華。
「如果我說,想帶你離開這裏,你願意嗎?」
美人如花,正是一茬開敗一茬新。
「別把人都想得那麼算計,我只是來看你。至於其他,你想到了,別人未必就能矇著。」二十六路禁衛軍還駐紮在宮城西苑,如有異動,隨時進宮勤王。
「等?」
「你知道?」成海棠似有驚詫地抬眼。
韶光聽他這麼說,喉間一哽,有些無言以對起來。當日在尚宮局私牢,她明明已是對他起了殺心的——可這人在僥倖逃脫之後,不但沒有遠走高飛,反倒認為自己是好心才提供給他逃跑的機會,特地回來道謝?
「娘娘心思縝密,並非高妃諸輩所能企及。至於芸妃……」
「這,我不是……」
沈芸瑛抬眸,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的背影。
百尺竿頭,才能更進一步。熬得最久的,便是笑到最後的。譬如現在兼掌尚宮局的哀萃芳,比如,能在中宮呼風喚雨的太后。無不是在宿敵最強盛時,偃旗息鼓,靜待時機,在彼方力量薄弱時,奮起攻之,給其致命一擊。所謂不鳴則已,一鳴便是衝天之勢。
韶光踏進浣春殿的門檻,不禁蹙了蹙眉。香粉是塗在臉上的,抑或用來熏衣服。可這味道著實濃得很,似乎是芙蓉的芳香,淳郁而刺鼻。更像是香粉盒子打翻的結果。
成海棠笑著搖頭:「本宮也是宮闈局出來的,跟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不同,豈是經不起這點兒風浪的!」這話說給她聽,同樣說給自己。一是指福應禪院七日祈天的事,一是指即將面臨的莫測命運。
因有宮人打理,雛鸞殿仍保持著最初的樣子。月檐下,十二道窗扉都敞開著,折射出幾道迷離的光束,映襯著高懸的琉璃簾,搖搖曳曳,發出一陣悅耳的脆響。
韶光的視線自院外的空地掃過,輕嘆一聲,道:「宮裡的侍衛每隔半刻鐘就會從屋院外巡視而過,如果不想讓他們發現,我勸你,就此離開。」
「娘娘的美意,奴婢自是銘記於心。可奴婢身份複雜,並不想為娘娘帶來禍端。」
「姐姐這是做什麼呢!何必跟一個賤婢置氣,平白氣壞了身子。」
韶光笑:「奴婢來之前,聽掌事宮女提起太子殿下身體抱恙,需留宮休養的事。故此,娘娘便親去蘅錦殿請旨,要代替殿下跟隨太后她老人家前往。」
「見到我,是不是興奮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沈芸瑛一笑,淡淡地道:「家父教導甚嚴,妹妹在家時便已有師傅教習宮中規矩。」
韶光點頭。
綺羅咧了一下嘴,有些咂舌,仍是難以消化半夜有男子闖宮的事,「他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禁宮高手成千,戍衛看守何止千萬,躲過他們的視線且不說,竟能從皇城一直闖到宮城裡來!」
但這些話,韶光也不會跟成海棠說。
「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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