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所有的努力,都不會被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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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兵荒馬亂之後,彥使楚跟著陸校長找到了陸晚嫦,在陵園。
陸校長說不出心裏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除了陸飄葬禮的那一次,陸晚嫦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流過眼淚。
她坐在地上,抱著冰冷的墓碑,哭得洶湧。在這一刻她就像一個驚慌失措的迷路的孩子,滂沱大雨讓她渾身濕透,臉上的眼淚和雨水混雜分不清楚。
「不,你沒有錯,錯的不是你。」他斬釘截鐵地告訴她。
陸校長停住了腳步,彥使楚感到胸口傳來排山倒海的猛烈震蕩,還有像是被閃電劈開血肉的疼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彥使楚輕輕攬住陸晚嫦的肩膀,輕聲安慰。
大概是彥使楚嚴肅說出的這句話太令人遐想,陸晚嫦有一絲不自在,扭頭敷衍地揮了揮手,說:「好啦好啦,算了算了。」
但是,陸遠山的身邊不缺女人。不知道是一時興起還是怎麼,他投資了一個芭蕾舞劇團,陸飄為了博他另眼相待拼了命地學習芭蕾。
只是一次鎂光燈下的偽善作秀,這個單純的、脆弱的、怯hetubook.com.com生生的,還不知道世界有多險惡的女孩就那麼義無反顧地愛上了流淌著自私血液、靠著華美衣冠裝飾得光鮮亮麗的陸遠山。
彥使楚看她還是怏怏不樂,以為她是不信:「我真的不會說出去的,我騙誰都不會騙你的!」
他也想問陸飄,為什麼要那麼狠心離開陸晚嫦,難道活下來就那麼難嗎?難道那個男人就那麼重要嗎?
「我不會的,我保證。」彥使楚一臉認真地許諾。
她口不擇言地威脅彥使楚:「你要是敢把昨天的事情透露出去隻言片語,我就、我就……」她想不出來該怎麼辦。
如果說陸晚嫦是自己從人群里走出來的,那麼彥使楚就是被所有人推出來的,人的劣根性就是欺善怕惡,還有就是一味地逆來順受。
陸晚嫦盯著他的臉,忽然就泄了氣,就像自己狠狠一刀捅在棉花里,所有的力道都被輕巧地卸去。
一個女人究竟要有多強悍的忍耐力,才會忍受那麼長時間來自另一半近乎虐待的暴力?陸晚嫦不明白。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像她不明白明明應該是關係最親密的兩個人,怎麼能夠走到互相傷害還理直氣壯的地步一樣?
直到第二天,陸晚嫦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陵園有多丟臉。
「我真的不會說出去!」彥使楚還在信誓旦旦,「不然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
陸晚嫦的臉頰壓著墓碑上的半張黑白照,照片上的女人矜持地微笑著,但即使是微笑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的憂鬱,墓碑上用舒展的隸書刻著她的名字——陸飄。
愛情就是這麼開始的,一時之間這段「芭蕾良緣」傳為佳話,但是誰也不知道陸遠山是不是真的愛陸飄,這有什麼重要呢?相比起名聲、地位、金錢來說,愛情實在是無足輕重……
他們離開陵園的時候,雨已經停了,雨停的時候也像來的時候一樣匆忙。
陸晚嫦的眼淚也停了,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她只是和以往的清明節掃墓一樣。
陸晚嫦啞口無言,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里,都被彥使楚強拉著聽他說他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和圖書讓彥使楚逆來順受的起源,竟然來自他的母親。
陸晚嫦不動聲色地低下頭,遮住眼底的震驚,但那些驚濤駭浪卻騙不了自己的心。
「呵呵……」陸晚嫦哭著哭著,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扭頭問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呵呵,怎麼好起來?我媽媽能從墳墓里爬出來嗎?」
「她會嗎?」她反問,「我親眼看著她從樓上跳下來,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看著她的血流滿地面,感受她的體溫一點一點涼下去。你根本就不能理解那樣的經歷,那種感受。所有人都想要拉開我,告訴我,你媽媽死了,你要堅強,節哀順變!我堅強不了!我每次夢到她離開人世的最後一刻那個絕望的眼神,我都會從黑暗裡驚醒!但是我面對的還是黑暗,理智會告訴我這一切不是夢,每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都會提醒我,這個我最親的人,她拋棄了我!」說到最後,她已經哭不出聲。
陸晚嫦沒有辦法說出當那些人一臉惋惜地「安慰」著自己的時候,她有多悲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是誰都會和-圖-書說的一句預言性的承諾,也是一句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廢話,一句很殘忍的話。你永遠無法估量在被安慰的人心中,究竟會因此殘存多少希望。
「不能,但是你媽媽如果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一定會心疼的……」
天分實在是一個很古怪的東西,短短的五年,陸飄就在這一行里靠著她對芭蕾非凡的天分嶄露頭角,甚至在機緣巧合之下被France相中,悉心教導。
但是,偏偏就有人將愛情看得比命重要啊!
他慢慢走過去,走到她的身後。她臉龐蒼白,眼神獃滯,嘴裏喃喃著「為什麼」。
空曠冷清的陵園裡,雨水敲擊地面的噼啪聲,還有不時撕裂天空的雷鳴,這些聲音都掩蓋不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陸校長朝她一笑,沒有戳穿她。
她越聽越心驚,也越來越心寒。
「是我做錯了嗎?她為什麼不肯為了我留下來?」她難得地顯露出一絲脆弱。
陸遠山則是優秀企業家的孩子,那個唯利是圖的企業家為了博個好名聲贊助了很多孩子在他們投資的白鹿洞私立學校和*圖*書讀書。
他們是從孤兒院里出來的孩子,從小相依為命,陸飄就是他的世界。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博同情,因為這些對於我來說是很難堪的回憶。如果我告訴了別人你的秘密,你大可以將這些公之於眾……」彥使楚笑得很實在,眼睛里全是赤忱,「你相信我,我永遠不會做傷害你的事!」
她想起在她對彥使楚冷言冷語的日子里,時杳杳告訴她的關於彥使楚的身世,看向彥使楚的眼神也開始有了別的含義。
但她很清楚,在媽媽從樓上跳下來那一刻之後,一切就已經好不起來了……
「你為什麼要拋下我?為什麼?為什麼?」
她甚至懷疑,也許那個沒有了愛情就像是失去全世界的、菟絲花一樣脆弱的母親,她做出離開這個世間的決定也許是對的?至少她不需要面對愛別離、求不得的苦楚,也不再需要日復一日地守在空曠的家裡等那個等不到的人……
很久之後,在經歷了人生數不清的動蕩局面后,再次想起這一天,彥使楚始終沒有辦法忘記陸晚嫦坐在墓碑前歇斯底里、號啕大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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