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這是一個美麗的節日,也是一個憂傷的節日。
文豪壓根兒就沒想過有人會同意,也不答話,一個人去了。
理論考試就好多了,複習幾個星期,將老師划的重點背的滾瓜爛熟,做起來都不用怎麼動腦子。
到了縣城又要搭公交,到村子是三塊錢,文豪說高中時候都是兩塊的,售票員說漲價了。如今計程車和黑車都搶生意,錢太難掙,而且現在房價漲、地價漲、菜價漲,就車票不漲。前不久全縣公交車司機大罷工,縣政府才允許漲一塊錢。
婁坤堤接過話:「多大啦還玩兒?幼稚。」
放假時期,交通異常擁擠,鄭州的道路似乎永遠修不完,更是堵上添堵,光是到新北站就花了兩個半小時。到車站坐上回縣城的車,車上基本都是同齡人。文豪旁邊一個人和他閑聊起來。文豪有點驚慌失措,他在鄭州很少遇見不乞討錢而主動搭話的陌生人,聊了一會兒問對方是哪的人,對方說,武陟。「真巧,我也是啊!」兩人皆驚喜了幾秒鐘,隨即恍然大悟罵自己糊塗,自己坐的本來就是到武陟的車嘛,白瞎自己用普通話和老鄉溝通了半天。
一個多月的寒假正式開始,但文豪過的並不是多輕鬆。開始的幾天,文母多日不見兒子,把他當寶貝一樣寵著。幾天過去,文母原形畢露,開始為小事喋喋不休。臨近春節,家裡忙的很,又是打掃,又是炸東西,文豪心裏厭煩這些瑣碎,想還不如自己呆在學校不回來。
周凱考完試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離開前還特地在網上發表一個和-圖-書心情:我恨你,但又愛你。文豪看了心裏暗笑,估計周凱表白又碰壁了。不過他的說辭倒很考究,話中的「愛」和「恨」次序是絕對不能顛倒的。因為「恨」總能給人一種很重的情感重量;而「愛」被世人說的快要濫掉,重量也是輕的還不如科學家說的「靈魂的重量」。周凱這麼說,無非想告訴對方,我「愛」的量可以超過「恨」。 在感情里,愛和恨雖可以並存,但是程度絕對不會一樣,就像這世上的男女比例,永遠不會相等。
第三天中午,終於有雪花降落,很多人像小孩子一樣歡呼雀躍。雪像是要彌補遲來的歉意,愈下愈密。下午考完最後一科時,雪已經積了十多公分厚,踩上去「吱吱」作響。
過度的自卑繼反而激起了他的鬥志,心裏暗下決定,回到學校一定要在文學社和《青年瞭望》干出一番成績,讓楊子君——所有人對自己刮目相看。
操場上很多人都在打雪仗,大部分都是情侶,他們不會覺得幼稚,反而會覺得浪漫。文豪抓起一把雪,不知道要扔誰。他就待在那裡看著別人,什麼也不做。情侶們的嬉笑聲不絕於耳,他突然莫名地認為眼前眾多打雪仗的人里一定有楊子君。有股力量促使著他去人群里找找看,但是理智告訴自己不行。因為不管楊子君在不在,到最後都是一個傷心的結果。
新的一年開始了,他心裏五味雜陳,不知道接下來日子該如何度過。好想快點回到學校。如果手中有一把像《人生遙控器》中能快和圖書進時間的遙控器,自己一定毫不猶豫的按下快進鍵,寧願生命流失的快一點,也不要無聊的時候多一些。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Sorry,……」
心跳立刻恢復了原來的頻率,孤寂又將他圍困起來,掩飾不住的失落。這個點兒在通話中,一定是在和哪個追求者說話。文豪感到一陣無助。看著天上的一顆孤星,感覺那就是楊子君,可望而不可及;也像自己,如此的渺小……
除夕夜,吃過年夜飯後文父文母守在電視跟前看春晚,文豪獨自一人去房頂看夜景。今夜萬家燈火,不時從別家傳出陣陣歡笑聲,他卻沒有絲毫的高興勁兒,茫然地看著夜空——楊子君,她在幹什麼呢?看春晚?也或許……在和哪個追求者聊天吧。想到這,心裏又是一陣酸楚。
晚上吃過晚飯,其他人在玩遊戲,文豪坐在上鋪透過窗戶看外邊的雪。他想起小時候,每逢下雪的時候都會和小夥伴們比賽吃雪、打雪仗、去村邊的大堤上滑雪,不到天黑是絕不回家的。如今長大了,年少時的樂趣好像蒸發了一般。想到這裏他不免生起自己的氣,覺得自己鄙夷了年少時的自己。他憤然跳下床,問正打遊戲的眾人:「誰去打雪仗?」
回到家中,文母一陣噓寒問暖,他放下背包,圍在爐子旁邊烤火,像穿越到了小時候,心裏無比的踏實。
兩個星期後,期末考試如期而至。每逢考試學校都會掛出「誠信考試,拒絕作弊」的橫幅,和所謂的「鄭州www•hetubook.com•com精神」一樣,越是強調的東西,就越是自身所缺乏的東西。每年考試時期校門口的公示欄里都會貼有批評公告,什麼「XXX帶電子設備或小抄進入考場,被監考老師發現,記大過一次」等等。不知道為什麼,看完這些告示總讓人覺得前半句沒錯,錯在後半句上。當然,這隻是眾多作弊者中的幾個倒霉蛋,有更多的人帶了作案工具只是沒被發現而已。被抓到的這些倒霉蛋是很偉大的,他們背負了學校里所有考試作弊者的黑鍋和罵名,是被歷史選中的人。就像每次戰爭總會死幾個毫無干係的平民一樣,每次考試總會抓住幾個作弊的。
申義鵬見有人雪中送炭,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拿起筆趕緊抄起來。
到了村邊的堤上下車,這裏的雪也已經積了一定厚度,不遠處幾個小孩子坐著化肥袋子順著堤坡往下滑,另一群小孩子在其身後紅著小臉歡呼雀躍,好不熱鬧。下面是空曠的莊稼地,被白皚皚地雪覆蓋著,不見其他顏色,形成一片白茫茫的雪海;堤另一邊,整個村子安詳地籠罩在冬季的白雪中,有幾縷青煙搖搖而上升入天空,偶爾從某戶人家傳來鍋碗的碰撞聲和大人的呵斥聲,以及孩童的哭笑聲。此刻,文豪竟覺得村子無比美麗。想這些年自己的眼睛光去洞察人性黑暗了,都忘了還要去發現美。
文豪並不怎麼喜歡過春節,因為人們太注重規矩——而往往最不守規矩的恰恰也是這些人。如今春節的氣息愈來愈淡,絲毫沒有少年時的嚮往。僅有的一點年www•hetubook.com.com味兒也是靠各種祝福語堆積起來的。在他記憶深處,童年時的春節是由鞭炮味和壓歲錢組成的,而不是冰冷的簡訊祝福。其實說白了,春節只是一個名叫「春節」的一天而已,特殊意義也是人為賦予的,再無其他。
他趁著自己還清醒著趕緊離開此地,路上挑了一塊乾淨的地方抓了兩把雪,一把放進嘴裏,像吃飯一樣的嚼,然後咽下絲絲涼水。另一把雪揉成雪球,朝一塊空氣扔去。
翌日,假期正式開始,學生們陸續離校。雪為眾人的離去加上了一層悲傷的氣息,朋友之間互道再見,並約定寒假有空見面。「有空」是一個假設性的詞語,能否被落實,全看說者的心情。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只聽一個巨悶無比的巨響從頭頂傳來,夜空中突然炸開一團火紅的煙火,光芒四射開來,瞬間照亮了周圍。隨後煙花燃盡,一切回歸黑暗。他看看時間,原來是過零點了。這隻是個開始,不一會兒,四面八方都竄起煙火,聲音震耳欲聾,周圍的環境隨著綻放的煙花變幻著艷麗的顏色,如幻境一般。美景對於一個感情失利的人來說無疑會加深他的悲傷,致使他更加的思念遠方的心上人。
宿舍其他人家比較遠,要等下午的火車,文豪坐汽車回去,向眾人告別先走一步。路上發簡訊給張辰語「來年再見」,發完后想也應該和楊子君發個簡訊告別一下,但輸入完內容,卻遲遲按不下「發送」鍵,最後還是將手機塞進口袋。既然下決心要忘記,就不能輕易的碰觸。
想到這兒,他和*圖*書拿出手機翻出楊子君的手機號,想聽聽她的聲音,反正大過年的,有的是借口替思念打掩護。拼一把!然後使勁按了撥號鍵。手機貼緊耳朵,聽到的卻是自己劇烈地心跳聲。他屏住呼吸,渾身的力氣都聚集在耳朵上。
坐在文豪後面的申義鵬正好相反。申義鵬平日里忙著班級事務和其他事情,留給自己學習的時間屈指可數。此時他埋頭看著試卷,只是「看」而已,沒有動筆。面前的卷子像Julian的臉,白的嚇人。他手放在下面攥著小抄不敢看,眼看還有不到二十分鐘交卷,急的如坐針氈。文豪不時聽到後面傳來申義鵬焦急又無助的深沉地嘆息聲,便知怎麼回事。他是個好心腸的爛好人,也深知作弊被逮住受處分的滋味,為了讓申義鵬過個好年,他拿著試卷背靠在後面的桌子上,假裝檢查的樣子,然後趁老師不注意扭過臉給申義鵬一個暗示。
交了卷后,申義鵬忍著感動和感謝使勁拍文豪的肩膀說:「老弟,啥也不說了,謝了。」文豪瞧著他的架勢好像自己真的就他一命似的,就差當場結為異性兄弟了。
文豪所在的設計班考試分兩類,一半考理論,一半考繪畫。然而眾這些人自從進入大學后皆擱筆了半年,手法生疏許多。文豪本來繪畫功底就薄,如今連比例都把握不好,畫出來的人體像人們描繪外星生物的樣子——要麼是腦袋巨大身子巨小像根火柴棒,要麼是上肢巨長下肢巨短像只長臂猿。他看著自己描繪出來的怪物,將責任都推到美術本身和自身天賦等問題上——反正和努力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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