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雪下了又融,天亮了又黑,一晃三十多天的寒假過去。這三十多天里文豪像魯濱遜等船一樣每天盼望開學的日子快點到來。走的那天一大早文母就叫醒兒子起床收拾東西,然後去買菜為兒子踐行。午飯席間文父又是語重心長地勸導他在學校里好好學習,以後找一個好工作,將來在大城市裡生活,能不回來就別回來。文豪想到在學校受到的處分,再看看父親期許的眼光,心中愧疚不已,也實在不忍心說。他在心裏又鞏固了一下出人頭地的念頭,以彌補自己的過錯。
這個星期課程非常輕鬆,是「服裝材料試驗」課。這門課純屬是學校拿來濫竽充數的,這種課程對未來完全沒有一丁點幫助。在學校看來,上課就是做菜,課程就是佐料,在合適的時候放合適的佐料,菜就一定美味,可事實完全是背道而馳。對此學校總有借口,說要培養學生全面發展。中國教育所謂的「全面發展」指的是在一個領域里全面發展,這個範圍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小到讓你能觸及所有,大到讓你只來得及觸及皮毛。到最後成績還是全面中庸,學生全面平庸,看起來好像很實用,其實擱哪都不中用。
誰知張辰語一反常態的冰冷,只是禮貌性的、敷衍地誇獎了一句,沒有顯示出一絲興奮,就像聽到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還順便把手機還給了他。文豪不知何故,但女人心海底針,不是自己能琢磨透的。他簡單的想是因為這些天忙社團的事,從而忽略了經營友誼,也沒放在心上。
一路上文豪很累,但心裏快樂。他感覺自己很奇怪,假期里回憶著當初的傷心往事,隔空吃楊子君的醋。但現在當著她的面,自己竟一點生氣的念頭都沒有,心裏所有的縫隙都被開心填滿了。而且決定要先忘掉她,但現在卻完全忘了這一回事。
董淑蘭還請來幾個學生會的朋友當面試評委,文豪知道了氣的差點跳起來罵人,但好歹董淑蘭是社長,自己不能這麼放肆,只好壓抑著憤怒問她:「你把學生會的人請來了!?」言下之意是說她這種行為太傻。
文豪倒很欣賞他,難道面試非要千篇一律穿的人模人樣才可以嗎?繼而又想到愛師史滿洲,不禁悲從中來。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穿西裝打領帶留寸頭的,何必要阻礙人的個性發展?他看不慣董淑蘭的做法,揮筆在本子上寫「二號,留」。
這個借閱室的面積不大,放了幾個書架,每個書架之間約有半米距離。學校資金匱乏,沒能力配椅子,於是只能站著看。前兩天文豪一直在看散文,看了幾本后就以為自己飽讀了,便繼續看雜文。
《癌症樓》中說「念書不能增長智慧」,文豪雖然是看書不是「念」書,但在圖書館的這一個星期里,他並沒有增長什麼知識,只是粗略記得幾本書上的某些情節。相比之下,最大的收穫就是發現原來圖書館是情侶們搞曖昧的地方。
楊子君自然猜測不出來這個簡短回答的背後隱藏著多少思念,純真地當他真的很無聊,於是說:「我也是!」
文豪看累了——實際上是站累了,就蜷起腿坐在地下看,這樣一來,道路被占完,有人過來得站起來給人讓地方才能通行。而幸好現在喜歡看書的人不多,來圖書館看的人更少,所以並不用擔心坐不安寧。
不出意外,當招新告示貼出來以後果然吸引了不少人。當然,告示上自然不會說社團內部換屆缺乏人手,只是說社團發展需要。幾人在食堂路口放一張桌子,中午、下午放學各抽出一個鐘頭時間招新。文豪沒有參与,他想自己現在貴為副社長,不能招些人就親自出馬,那樣太沒有威嚴了。他對董淑蘭說最近作業太多沒有時間,董淑蘭當真,抱怨兩句也沒強迫他。
去圖書館學習學習也不錯,文豪想。畢竟自己來校半年多還沒去過圖書館,太不像一個文學愛好者了。思考之後,便答應了董淑蘭。
兩天後晚上,《青年瞭望》召開內部會議,提前完成換屆選舉。說選舉是好聽,其實就是內定,不像西方國家選舉總統一樣跌宕起伏,而像中國選舉主席一樣,毫無懸念是上屆的副主席。西方的副和圖書總統就沒中國的副主席運氣好了,總統不出意外一輩子難以轉正。當然,要說國家選舉領導人最沒有懸念的,那還得數朝鮮的民主世襲制。
開學的新鮮感只維持幾天就煙消雲散了,又開始周而復始的上課、睡覺、玩遊戲。學校還是老樣子,學生也是老樣子。這些人每到新年時都會像儀式一般,說要和往日消極頹廢的自己說再見,結果除了更頹廢更消極以外,再沒有什麼好的改變。
另外也不接受「青春校園愛情」主題的文章。這類文章實在是難看,情節像韓劇一樣惡俗狗血,主人公不是車禍就是疾病,好像全世界的霉運都降臨到了主角身上。為了劇情發展,不僅要安排很多綠葉襯托主人公,客觀世界也得配合主角們的感情:告白成功時,可以陰天轉晴,天空無端冒出一個彩虹;鬧彆扭分手時,哪怕是在盛夏,也要六月飛雪……恨不得全世界的都為主角們的愛情服務。
投稿要設立一個投稿箱,《青年瞭望》有一個信箱,並且就在去食堂的必經之路上。文豪想自己在這條路上走了上千遍,還真沒發現過有信箱。抱著疑問前去觀看,真的發現一個灰溜溜的信箱孤零零掛在拐角。文豪心裏直搖頭,不能怪自己大意,而是這個信箱實在不怎麼引人注意——它有變色龍的本領,自身的顏色與牆壁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還真發現不了。
文豪是被張辰語叫來的,理應多照顧她,但心裏又不願意累著楊子君,何況在佳人面前,正是表現男子氣概的時候,所以他一人承擔了兩人的行李箱。
第三個是女生。打扮時髦,身材苗條,走路輕佻,模樣還算可人,說話和Julian一樣嗲。女性的嫉妒心理很強,董淑蘭就是。自己身材所缺失的對方都擁有,好感自然不佳,還沒聽她說幾句話就在本子寫「三號,輕佻浮躁,華而不實,不錄用」。
她也才疏,不知馬克思還曾說過「資本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資本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資本就會鋌而走險;有100%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資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刑的危險」這段話。如此看來,班裡也只有那個被緝拿的人是馬克思主義的踐行者。
「又找打呢是吧?」
這次招新一共收納了十名社員,董淑蘭的「所愛」自然錄用,文豪欣賞的那位「好漢」因他極力保留,幸免於難。現在《青年瞭望》兵強馬壯,繼而開始著手舉辦徵文比賽。
董淑蘭沒聽出弦外之音,還以為他在誇獎自己有本事能把學生會的人請來,興奮地說:「他們有豐富的面試經驗,費了我不少口舌才請來。咱們以後可得和學生會處好關係,對以後社團發展很重要!」
上課的地方在化學實驗樓,這樓彷彿被「化學」的氣息所腐蝕,外表看來破舊不堪。但樓不可貌相,這三層小破樓里的儀器可是價值不菲。學校對這些儀器的重視程度另學生嫉妒,每一個屋子都有老師負責,學生使用儀器,用前要檢查,用后要登記,來時打掃自己,走時清洗儀器。其保護力度可比擬元朝時朝廷防範漢人起義的力度。這個課枯燥乏味,老師平時只在乎儀器的好壞,不關心人數的整齊,文豪也實在不想把時間浪費到自己一輩子接觸不到的科目上面,上了幾節課後索性直接就不去了,整天泡在圖書館里。
火車站茫茫人海,找人是相當的難。文豪打電話問張辰語在哪站著,張辰語說自己旁邊有個路燈。文豪放眼一看,目光所及之處有九個路燈。兩人說話不在一個頻率,文豪只能挨個兒找。文豪在人群中被擠得數次偏離腦海中既定好的路線,大冬天的硬是弄出一身汗。黃天不負命苦人,他終於在第四個路燈旁看到張辰語在向自己招手,趕緊衝到跟前。張辰語把一個大袋子甩到他懷裡,喘著氣著說:「快把我們累死了。」文豪聽著覺得哪裡不對勁,何來「我們」?正想開口問,突然發現楊子君站在行李的一邊。他頭皮一陣發麻渾身燥熱,假期里想過好過幾百遍開學再見時的浪漫m•hetubook•com.com畫面,不料偏偏在自己被擠得不成人形之下見面。也怪自己剛才太大意,思念的人就在那站著,自己愣是沒瞅見。可見很多時候,人看見的只是自己猜測的東西,意想不到的東西大都被自己無意識地忽略了。
也許是無聊的人太多,報名的人竟然很多,第一天就有十多人報名,第二天又十多個。原本打算五天內搞定,沒想到兩天就達到了目標。
圖書樓雖大,但真正藏書的地方卻不大,只有幾間教室,大多數教室都緊閉著,不知道作何使用。
看完之後他才明白,原來對方是要錢的。文豪一陣大窘,不給錢肯定不行,自己都佔用人家的工作時間了。心裏暗嘆對方真是敲詐有方,要是旁邊沒熟人,還可以不理睬。但現在張辰語和楊子君都在身旁,給的少太沒面子,給的多自己又心疼,真是麻煩。恍惚間他突然記起荀子一句話:君子贈人以言,庶人贈人以財。自己給錢實是大俗,還不如裝君子給對方寫幾句雞湯,也許能歪打正著改變她的一生呢。但轉念一想,這樣楊子君會不會覺得自己沒愛心?他咬咬牙,把心一橫,給了對方五十——做壞事是要付出代價的,做好事更要付出代價。那女生給文豪一個微笑,讓他把自己的大名簽上去,簽好后對方合住本子,又對他翹起兩根大拇指,轉身去找不遠處一對情侶。
剛開學沒幾天,秦世明就迫不及待地履行自己去年的承諾,把象徵著社團權力的印章交給文豪,口頭將他升任成新一屆文學社社長,委任書要等到下半年正規換屆選舉的時候才能從團委處領來。文學社如今根本沒有幾個人,比當年共產黨創立時的人數還要少。秦世明只是出於不讓社團成為空架子,勉強將幾個關係不錯的人的名字掛在社員名單里撐面子。
三人上車,又是四十分鐘車程。張辰語大叫堵死了,擠死了,繼而抱怨公交車「比Julian走的還慢」,而文豪多想這趟車永無目的的跑下去。到學校門口,張辰語大叫一聲,文豪和楊子君茫然地看著她。張辰語把身上的口袋都掏了一遍——手機丟了。然後在一個口袋裡摸出一個手機卡。沒想到這個小偷行竊的目的如此明確,還冒著被抓的危險把電話卡放回去,還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這些事情都敲定后,董淑蘭發動一切社交關係,借來音響和桌子,全社員在去餐廳的路上賣力宣傳。
趁著下一名上來的間隙,董淑蘭小聲對周圍的人說:「其實他報名的時候我一眼看中他了,真是個人才!」文豪嗤之以鼻,最討厭這種事後諸葛亮的話,不過對方給自己的印象確實不錯,他在本子上寫「一號,可留」。
信箱的鎖已經生鏽,文豪拎到宿舍將鎖頭砸開。打開后信箱里湧出一堆食品塑料袋,原來這麼多年來,它一直在分擔著垃圾桶的工作。文豪嘆口氣,對著空氣說:「現在大學生的素質啊……」
文豪鋪好床鋪,張辰語適時打來電話,氣喘吁吁地要他來火車站幫忙拿行李,他下意識的看了看周凱,然後壞笑著小聲對著話筒說:「要不然再叫上誰?」。
第一個人是男生,名叫程浩然,來自內蒙古。他面貌清秀,細皮嫩肉,沒有印象里內蒙古人粗狂的特點。他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說自己平時最喜歡看詩,尤其是現代詩,卧軌的海子是自己的偶像。董淑蘭又問了幾個不疼不癢的問題,程浩然不卑不亢對答如流,董淑蘭頻頻點頭,微微一笑說請等候通知。
會上李燦除了任命文豪為副社長之外,還任命了一個新社長,是個女生,名叫董淑蘭,長相平平卻身材渾圓,屬於那種即使放在唐朝也無人問津的那種。其變鳳凰以前也是無比牽挂社團,給李燦提了好多建議。只是李燦已經身心疲憊,拿出對文豪的態度對她,許諾假期歸來委以重任。如今苦盡甘來,最大的競爭對手沒有坐上第一把交椅,自己一步登天成為了一社之長,高興之情溢於言表。她發表上任感言時將自己宏偉的計劃說了一遍,要將《青年瞭望》打造成中原工程大學的一枝獨秀,和學生會並駕齊驅。李燦對此非常滿意,他和秦世明www.hetubook•com.com的想法一樣,只要別讓社團毀在自己手裡就好。如果自己推薦的人將社團搞垮了,那是被舉薦人能力的問題;如果運氣好被舉薦的人歪打正著搞出了名堂,那他倒是舉薦有方了。所以說當老師的,只要不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收到感謝和掌聲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類文章在高中時極度流行,沒想到董淑蘭的思想還停滯在那個時候,心裏為社團未來的擔憂又加深一層。文豪將那種文章視為反人類文章,所以堅決不允許自己主辦的活動噁心到自己。
硬體設備搞定后,徵文正式開始,為期一星期。董淑蘭又將文豪任職為編輯部部長,專門負責審稿。其實她本不想讓文豪擔任,並不是怕累著他,而是怕他權力大了目中無人,不把自己當回事。但社團這麼多人里好像也就數他功底不錯,雖然有愛徒程浩然,但怕讓他擔任會遭人詬病,無奈只能便宜了文豪。但嘴上還是不能奉承他,說你雖有功底,但範圍太小,至多在雜文界有立足之地,最好趁徵文截止之前到圖書館看點其他類型的文章充實一下。
文豪對此倒沒別的看法,他沒把對方的打扮看成缺點,也沒看出她的閃光點,也是本著中庸精神,在本子上寫「三號,可留可不留」。臨結束之前,他突然看見該女生的鞋帶綁的很有意思,不知道怎麼系的在腳踝處打了一個蝴蝶結。隨即想起一本書中說,女生對鞋帶的系法暗示著此人的性格。於是好奇地問她鞋帶怎麼系的,能否示範一下。這話讓其他幾個評委給了他好幾個白眼,董淑蘭當他被美色所吸引,因為據說女人的美應該是從下往上看的。她輕咳一聲,提醒他自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董淑蘭決定先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徵文比賽把自己和社團的名氣打出來。雖然《青年瞭望》有將近二十人,但要「聲勢浩大」,這麼點人顯然不夠。文豪作為軍師,出謀劃策說再招新。這個節骨眼招新是前所未有的,自然會備受矚目。董淑蘭略微一想便點頭同意。
假期歸來,頭天統計人數時班上少一男生。調查后才知此人假期期間放高利貸掙大錢時被緝拿歸案了。這事對一群常年受積極陽光照耀的學生們來說相當於植物被澆灌了污水。班裡為此專門開會,來一次思想的洗禮。常琳說要用「馬克思唯物主義辯證觀」來看待這件事。說掙錢的動機是好的,但是一定看清事實,要通過合理、合適、更要合法的途徑賺錢,違背這三個要求的,給再多錢也不幹。
愛情像飯,每天必不可少,就是不能放時間太長;友情像酒,釀的時間越長就越香醇,偶爾喝上一口,回味無窮。這次假期歸來,宿舍的氛圍融洽不少,去年的隔閡好像隨著一個多月的假期消散了,就像從未發生過一樣。眾人都熱情,晚上必不可少要去聚一聚。喝些酒以後幾人更是熱鬧,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不聊遊戲,只談見聞和趣事。這麼融洽的氛圍讓文豪沒來由的想到畢業時的難過情景。鼻子一瞬間有些酸。他趕緊加入隊伍里,和眾人暢言暢飲起來。
李燦像一個即將西去的老師傅,臨死前把自己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兩位愛徒。俗話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李燦就將寶貴的社團管理經驗傳授給董淑蘭和文豪——他能給的也只有這些而已。可見有時候「授漁人」授「漁」給人不是因為他人好,而是因為他根本沒「魚」可授。世界上最值錢的是金玉良言,最不值錢的,也是金玉良言。
三人說說笑笑的在等車,不料有人來搞破壞。一個帶著紅色帽子,年紀相仿的女生拿著筆和本遞到文豪眼前,文豪不知情況,好奇的看個究竟,只見上面寫著:您好,我是一名聾啞人,請您慷慨解囊幫助我們,您的善舉會影響許多人,這個世界因你而精彩,好人一生平安。下面還有一個「聾啞人協會」的紅章印。中國協會組織多如牛毛,誰有功夫考證是否真的有這麼個協會。
楊子君笑靨如花,向文豪打招呼,問假期過的怎麼樣。他把千萬句想念的話都藏在肚裏,斬頭去尾說比較無聊。女人不要總責怪男人在愛情里粗心木訥沒情調,他https://m.hetubook.com•com們只是怯於表達,害怕自己的付出得不到想要的反饋,更害怕把隱藏的情緒都宣洩出來的時候,自己也會承受不住。
下午時路上的顛簸和堵車讓他逐漸淡忘了上午時的壯志,回到學校時只剩一身的疲憊和即將見到楊子君的興奮。
他好不容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給甩了出去,心裏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像是當父母的終於把丑閨女嫁了出去般喜悅。他把自己當初進入文學社的志向當成忠告給文豪:「社團現在雖然困難,但我相信你一定能排除萬難,將文學社打造成學校最優秀的社團,名氣蓋過學生會。加油!」
董淑蘭堅決反對,用發展的眼光說文豪破壞文化的多樣性,走「左」的路線,這樣會阻礙文學的發展,嚴重的話還可能阻礙社會的發展。一句話將他說成中國文學界的王明。
然而來圖書館里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很少有人單槍匹馬來,非單獨來的大部分都是情侶,躲在幾個角落裡,不時會從某個方向傳來幾聲壓抑且沉悶的笑聲,另文豪浮想聯翩。
張辰語嘴上不停的咒罵著小偷,恨不能將其槍斃解恨。
第二個還是男性,名曰郝漢,頭髮老長,遮著左邊一隻眼睛,臉上帶著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好像來看大戲的。他一身毫無章法地打扮,還穿著棉拖。郝漢還沒說幾句話,董淑蘭就不停地撇嘴,直接在本子上寫「二號,穿著不正,態度不誠。」
女人的喋喋不休和哭鬧對男人來說是致命的武器,哪怕不是因為自己,只要當著自己的面,男人彷彿就有義務去安慰。文豪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她先用著,正好自己的手機可以裝兩個卡,空留一個位置也是閑著。張辰語這才勉強止住。
文豪有一種土雞變鳳凰的興奮,上半年還是打雜的自己,如今在兩個社團身居要職,仕途來了真是擋都擋不住,真是似夢似幻。他巴不得全校人知道,尤其是楊子君。於是上課時他趕緊給張辰語說了這個消息,希望她可以把話搬運到楊子君那裡。雖說不至於立刻在學歷上扳回一城,但能讓她對自己刮目相看也不錯。
好事成雙。李燦也兌現去年的承諾,對文豪說過幾天內部要開一個小型的換屆選舉大會,問他想當什麼職務,社長、副社長、各部門部長,隨便挑一個。文豪吃驚不小,不知是《青年瞭望》空位太多還是李燦太看重自己,竟然給自己這麼大的選擇權。
沒想到她這麼勢利,還是個「親學生會派」。照這樣下去,以後社團非得成為學生會的附庸不可。文豪心裏不爽,後悔當初選了副社長,但又不能攆人走,只能含恨與學生會的人一起面試。
面試正式開始,幾人端坐在前排,面前放著本子和筆,還挺像那回事。文豪看台上空空如也沒有凳子,想起當初面試學生會時的感受,搬了把椅子放在講台上。
在徵文要求方面,文豪和董淑蘭又產生分歧:董淑蘭要以「生活、青春、校園、愛情」為主題,字數不低於八百,內容積極向上。文豪聽見這亘古不變的徵文條件心裏就煩,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投稿的都是千篇一律唱讚歌或者無病呻|吟瞎感悟的。都21世紀的大學生了,依然擺脫不了高中應試教育的束縛,還出命題作文。他的意思是,八百字的東西都是糊弄初中生的,大學生寫文章,字數起碼得在兩千以上。
李燦二話沒說就答應,說社長一職自己心中也有人選。過幾天開會時正式委任他職務。
這天他又來到借閱室,坐在「文學」書架翻出一本《了凡四訓》看。不多久傳來一聲有內容的笑聲,他不經意間一抬頭,從書架的空隙中看到斜對面的「哲學」書架里有一對情侶粘在一起,一雙手在女生身上遊走。文豪忍不住噴笑出來,那對情侶似被電擊,趕緊分開。隨後男生為緩解緊張起身走動,也順便看看到底是誰壞了自己的好事,慢慢地朝文豪這邊走來。文豪看見趕緊低頭看書,裝作很認真的樣子。
宿舍里婁坤堤和周凱已經來了,兩人在聯機玩CS。文豪問兩人假期過的怎麼樣,婁坤堤眼不離電腦,說:「無聊死了,在家玩了三十多天的遊戲。」
叔本華說權力就像海水,愈飲愈渇。文豪現www.hetubook.com.com在正是如此,只要能增加自己權力,一律接受。心裏雖然對董淑蘭的說辭略有不滿,但也是事實。其實董淑蘭還是高看他了。文豪哪裡是是功底不錯?根本就沒什麼功底。他自小就沒看過四大名著,直到去年才搞清楚曹雪芹的性別,害的曹雪芹當了十幾年女人。這事兒他沒敢對別人說,生怕被人嘲笑。另外他也不看國外名著。他以前看了塞林格的《麥田裡的守望著》,裏面動不動就是「噢,上帝!」、「嗨,朋友!」、「哦,親愛的!」,濃濃的翻譯腔實在讀不下去。這一本書直接導致了他對所有外國文學都失去了興趣。除此之外最關鍵的是,文豪不會點評,看文章好就是好,像吃到香噴噴地飯一樣,滿腦子裡就「好吃」倆字,再組織不了其他讚美之詞,更沒有共產黨善於把瑣碎總結成理論的本領。
兩人僵持不下,遲遲不能達成共識。文豪實在想不通,統一思想這麼難的事,黨員是怎麼做到的?最後他做了讓步,但要求是獲獎文章得是現金獎勵,不能用物品代替。他作為一個過來人,深知文章發表拿不到稿費的痛苦。董淑蘭趕緊同意,生怕他後悔。
女生走後,那幾個學生會的人和董淑蘭耳語,說自己面試這麼多年,沒見過這麼不正經的,沒一點面試經驗,純屬瞎搗亂。整個面試結束,學生會的人也走了之後,董淑蘭才將話傳達給文豪,他氣的肺要炸,然後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回敬他們,什麼裝腔作勢,道貌岸然,有一點本領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董淑蘭見他死性不改,想呵斥他,但他身居社團二把手,當今又是用人之際,只能把話咽肚子里。
第三天晚上是面試。文豪加入以前,李燦美言騙他說《青年瞭望》很受學校團委的照顧,現實是連自己的辦公室都沒有。無奈只好在工美樓借了一間教室用來面試。文豪坐在第一排位子上,感慨萬千。想自己來大學才半年就可以倚老賣老當面試官了,別人的去留自己有很大的發言權,掌握別人命運的感覺比掌握自己命運的感覺都要好。
最終徵文要求是:以「青春、生活、愛情」為主題,1500字以上,詩歌除外。獎勵:一等獎一名,100元人民幣加校級證書;二等獎兩名,50元人民幣加院級證書;三等獎三名,只有院級證書。三等獎的獎品太過寒酸,一紙證書實在沒有什麼誘惑力,最後他們在校外一個新開張的眼睛店拉到一些贊助,給了十副墨鏡,正好添補三等獎。剩下幾副留給幾個優秀獎。
他當然想當社長,但現在已經是一社之長,再擔任社長,只怕到時候自己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但若是選擇一個小職務,自己進去施展不開手腳,那就等於給自己添堵了。思前想後,選擇了副社長一職,進可攻,退可守。
B12路來了。
新學期新氣象,然而「新」是中性詞,並不是褒義詞。「新」只是相對以前而言發生了改變——只要和原來不一樣,就是新面貌,哪怕是災難。
周凱模仿道:「爽死了,在家被遊戲玩了三十多天。」
張辰語笑對楊子君說:「咱倆應該找個男朋友了。」楊子君嫣然一笑,沒有答話。文豪聽了卻暗叫糟糕,楊子君身邊多少追求者那麼多,張辰語勸她找男朋友,以她的天真勁,若是真的聽話找了,那自己不是徹底沒戲了?他胡亂想著,心裏在禱告:楊子君,千萬別聽朋友亂說,千萬不能飢不擇食!要多注意你現在身邊的這個年輕人!
文豪趕緊說開玩笑,然後直奔火車站。
文豪心一陣陣疼,想對方的兩個讚美真是貴。算了,今天見到楊子君高興,權當慶祝了。
文豪知道自己接手了一個爛攤子,但換個角度來看,這件事還是很划得來的。自己身在其位不謀其政,白白落一個「社長」的名頭,多好。
也許是因為這次徵文是中原工程大學有史以來最奇特的一次,所以沒用多長時間校園裡就人盡皆知,一時間《青年瞭望》成為學校中最有名的社團,風頭甚至蓋過了學生會。作為此次比賽主要創造者的文豪異常開心,壓抑這麼長時間,終於揚眉吐氣了一回。想不久的將來,不僅要超越學生會,更要羞辱學生會,一雪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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