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禾終於卯足勇氣去摘相機，卻被顧少司拽到了他的身旁。
「嗯。」良久，顧少司道。
全體成員：……
「睡吧。」
顧少司猛然抬頭，還沒開口，卻聽見路過的小T和阿閑的通話聲：「阿閑，你那兒怎麼回事？我們這裏已經快結束了，你那兒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有接通，老大已經暴走了……什麼？姜少不讓拍？為什麼啊……這二世祖在作死嗎……」
「……啊？」
衛碧幽幽道：「凡事做最壞打算，選萬無一失的方法，只因為不想要關心的人事有分毫折損的可能性，真讓人羡慕啊。」
十分鐘后，咖啡廳里。喬安娜的臉黑得像鍋底。
顧少司皺眉看了一眼窗外。
陸箏快步來到兩個人面前，掃了一眼夏禾脖子上的圍巾，笑了起來：「小禾苗，我們像不像情侶款？」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瓢潑的大雨終於接近尾聲。在所有人一致協商之後，大家決定朝溫泉山莊走。初春夜早，不過五公里山路，幸運的話可以在晚上十點之前抵達溫泉山莊，說不定還能舒舒服服泡一泡溫泉，總比待在車上和西北風強！
「很好。」喬安娜笑了，目光閃動。
……欸？
夏禾一愣，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是讓她坐到他身旁的嗎？不是嫌棄她嗎？
姜子燃縮了縮，淡道：「把攝像機關了。」
暴雨的雨勢稍微笑了點，卻並沒有停止。
在接下去的半個小時里，主策劃哭喪著臉，現場筆走龍蛇，飛速寫了一個臨時的本子，從對話到場次都替他來了一個量身定做。顧少司拿到本子之後，看了十分鐘，迅速進入了狀況。
陸箏低笑：「要不我安排你們用個餐，你試一試他的酒量，然後拍下醜態，以後好敲詐勒索？」
「少司！小禾苗！你們終於來了！」
姜子燃在圈內只是個新晉小生，撐死了不過二線，然而橫行圈內無人能擋卻並不是因為他的人氣。不論何時何地，兩個人的人氣相差如何，姜子燃都還有一重身份，SE董事之一姜謙誠的兒子。只憑這一點，任憑姜子燃紅到了天邊去，他都有的是陰招能讓他被雪藏得渣都不剩。
「張口。」醫生翻了個白眼，遞上一根溫度計。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他的經紀人Joe。Joe嘆息著搖頭，湊到節目策劃身邊說了幾句話。策劃是個中年的墨鏡男，他大手一揮，笑了：「沒關係，我們後期會從大量的素材里錯位剪輯出需要的，這一次真人秀有別於以往，大家盡量輕鬆些哈，沒有關係，人員我們經過了嚴格篩定，不會有任何泄密。」
夏禾聞聲回頭，卻一不小心對上了顧少司陰森森的目光。
喬安娜愣在了當場，一瞬間臉色青紅交加。
詭異的靜默蔓延著。
「怎麼了？」顧少司的聲音穩穩傳來。
「我的相機呢？你……真的把它丟在山上了嗎……」
顧少司抬眼看了她一眼，依舊是漠然。
包房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這世上有些人的長相本身就帶著一股子高傲，顧少司平常就不愛笑，話也不多，他只是面無表情看著，被盯著的人卻會有自己從頭髮少被嫌棄到了腳趾頭的感覺，那是赤|裸裸的冷漠與蔑視。對於驕橫了許多年的姜家二少姜子燃來說，這種目光還帶著赤|裸裸的挑釁。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收斂了滿臉的玩世不恭，冷笑道：「顧少司，你別忘了你在誰的地盤混。」
陸箏輕笑：「天生的吃這碗飯的人，對么？」
〔愛的初始〕第一項，約初戀到一個特別的地方進行美好的初約。
「到底還要多久？」固定的造型進行了2分鐘，姜子燃翻了白眼，「那誰的香水味熏得我頭暈。」
那之後的半個小時里，不論夏禾說什麼話，還是要求下來自己走，都沒有再得到任何回應。
夏禾頓時眉眼言笑：他沒有嫌棄欸！
夜色越來越涼。
顧少司沉默。
顧少司顯然已經不屑於回應，他牽著手裡的手腕，繞過狼藉了一地的瓶瓶罐罐，拖著兔子往門口走。
「顧先生，我們去哪裡？」
喬安娜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她的眼裡的光芒就被欣喜覆蓋。她之前在顧少司與姜子燃之間徘徊，顧少司固然是一線如日中天，姜子燃這個新晉小鮮肉背後卻是整個SE的資源，這兩個人孰輕孰重其實不到最後還不能判別，不過既然是顧少司親自開了這口，那就又不一樣了……
小T抓耳撓腮：「別擔心別擔心，姜少就是愛玩鬧了些，不過他的對手是衛女神，女神應該吃不了虧的吧……」
姜子燃勾勾嘴角：「只要節目完成就好了嘛，我媽又發現不了我拍攝中失蹤了一小會兒。」
安樹里街道的另一側，咖啡廳里的氛圍有些凝滯。
姜子燃勾勾嘴角：「對不起啊，這位姐姐，我忘記了紳士要尊老愛幼。」
20分鐘后，姜子燃帶著衛碧進了安樹立唯一的一家地下酒吧。
顧少司也發現了夏禾，他的腳步微滯，然後稍稍放緩了步伐。
「不是。」顧少司淡道，「不會。」
雨勢卻沒有一點減輕的徵兆。
沒有任何人來得及做什麼，夏禾的身體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劇烈的疼痛從脊背和手臂上傳來，讓她一瞬間冷汗濡濕了身體。
夏禾發現氛圍又陷入詭異的焦灼了，在顧少司特別嫌棄的目光里，她簡直不知道該呼氣還是吸氣……好在，不遠處的腳步聲打斷了氛圍的凝滯——
他們的對話都很輕，恐怕連攝像機收音器都未必能夠收到清晰干音。
夏禾大鬆一口氣，歡快招手：「陸大哥！」
醫生的絮叨還在繼續：「小姑娘家胡鬧，你做男朋友的難道不應該看緊一點嗎？年輕人啊，太胡來，這要是再迷路，山上一夜，後果不堪設想！」
「不會喝酒，就別喝。」
一無所獲么？
是陸箏。
隨著體力的漸漸流失，一路說笑的人安靜了下來，漸漸地，寂靜的路上就只剩下錯路的腳步聲，還有偶爾一兩聲的粗重呼吸。
姜子燃挑眉威脅：「你今日跨出這道門，未來三個月我們就好好玩。」
「最後一個問題。」
「……欸？」
攝像師小T恨不得時空逆轉，他再也不要爭取來跟顧少司和陸雅安這一組了。早就聽說姜子燃和衛碧是兩個麻煩的角色，他還暗自慶幸自己先下手，可是……自從進了咖啡廳里，顧少司就再也沒有開過口，他甚至沒有抬頭多看陸雅安一眼，自顧自地低頭喝著咖啡，好像這周圍所有的事情都與他沒有干係一樣……這不是來拍攝的，這是來砸場的吧？
夏禾發現自己進了賊窩。
夏禾舉起相機，調動焦距與其他相關數據，為這初戀街道的開場拍下了最開端的一張照片。
「隨意。」衛碧冷笑。
夏禾還愣在那兒，她的腦袋很暈，卻不是因為酒，意識彷彿踩在棉花上：「等等……」她終於找回了聲音，笨拙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顧先生，我的拍攝還沒有……」她想說還沒有結束，卻發現她的相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顧少司提在了另一隻手裡，頓時緊張得呼吸都艱澀起來了。他要是一時火大砸一下，她又要進入可憐的還債階段了。
然後，她就被拽出了包房。
夏禾順著光芒打量，這才發現她的手肘和小腿上血印斑駁。是剛才摔倒的時候，蹭到了什麼東西嗎？
「拍啊。」他暴躁。
一陣寂靜。
夏禾：「……」
夏禾個子矮，跟在他的身後有些狼狽，好幾次差點兒摔倒都以撞在他的手臂上結束。
夏禾被嚇得一個哆嗦清醒了許多，上前了兩步，頓時僵在當場——那是一面斷崖，崖壁上亮著燈，隱隱約約可以讓人看清這是一面被開荒ING山坡，也許白天還有轟鳴的機械聲，到了晚上就只有刺眼的燈光來提醒基本上不可能存在的人類，「此路已不通」，「此山正在崩」。
夏禾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走到她身邊給她看相機上的存檔：「你看，很漂亮呀。」
「少司，其實，最開始我並不想接這一檔節目，不過聽說你也要參加……」
「她沒來。」
「笑什麼。」低沉的聲音響起。
初戀街道這一檔節目屬於比較小資的真人秀，環球與SE對參与的人員進行了精挑細選，煞費苦心挑選出兩對模擬情侶。
姜子燃第一個反應過來，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幾步衝到門口攔住兩個人去路：「你這什麼意思？英雄救美還是演偶像劇？拍攝到中途你來搗什麼亂？！」
「……你不能走。」
「……嗯。」
「少和*圖*書司。」陸箏微笑。
所有的攝像儀器在半個小時內就調試完畢，參与真人秀的明星也終於到齊了。
「你妹的你帶初戀去泡酒吧？！」一進門，衛碧終於忍不住咆哮。
「要不你先撤吧……」夏禾小心提議。顧少司如今正當紅，被認出來的幾率要有多高用腳趾頭都想得出來。雖然說他進醫院有名正言順的理由，不過麻煩事少一件是一件。
很棒的畫面。
夏禾內心煎熬掙扎了一會兒，小聲開口：「顧先生……」
她的指尖觸摸到了一片濕熱。果然是汗。
「姜少別急，這裏距離溫泉山莊不遠的，等雨停了五米就讓小T去修車，一溜煙就好了。」
姜子燃：「我靠你真的還沒有醉？」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能讓人直面五官的缺憾卻仍然讓許多人羡慕，那只有年輕和朝氣。可惜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女孩卻把自己畫成了一個無暇的娃娃，反而丟了身上最美的東西。能帶給需要的人以美好，這是她最開心的事了。
這兩個人，某種意義上講真是絕配吧……
「這也是節目的一個環節嗎？」
「不好看。」終於，顧少司開了口。
「顧先生？」她小心地開口。
一陣沉默。
夏禾：……
黃策劃說：「如果換一條路到溫泉山莊，大約還要再過三小時，下山的話大約是兩小時，山腳下倒有醫院。溫泉山莊里有常備的藥品，如果我們繞到盤山公路上，興許可以遇到上山的人搭個順風車……」
「姜少……」叫阿閑的攝像欲哭無淚。
好在，距離第一階段〔愛的初始〕結束已經只差一點點，顧少司被要求回到座位上補拍幾個鏡頭。
衛碧不屑地看了一眼姜子燃，匆匆朝前跑了幾步追上顧少司，二話不說脫下身上禦寒的外衣，披在了夏禾的身上。
「休息一下吧。」夏禾小聲說，「我其實好多了，剛才只是有點摔懵了……」
《初戀街道》最初的選景地點是在安樹里。
「我靠！」姜子燃脫口而出。
夏禾愣愣看著姜子燃，抖落了一身雞皮疙瘩。
姜子燃用看怪物的眼神上上下下掃了她一圈兒，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說：「一杯不夠，一瓶，三杯，我就開拍。」
夏禾搖搖頭，說：「我還要拍照。」
夏禾在酒吧里已經快要哭出來。
衛碧微笑：「小弟弟，沒人教過你什麼叫紳士么？」
這兩個人……
「老子是吃肉的！！！」
夏禾縮進被窩裡，滿懷著對相機的憂心入睡了。
時間漸漸流走，天色黑了起來。
「茶？」奶茶小妹暈暈乎乎，「我們這裏沒有花茶的，只有奶茶……口味很多……顧顧、顧少……」
陸箏笑了，用力給了他一拳，推他進咖啡廳：「快去順毛，不然就就變成小枯苗了……」
衛碧：「……」
顧少司卻很快移開了視線。
「小小小學生？！」
夏禾默默閉了嘴，把自己的身體縮進了病床里。她當然不敢去要求顧少司離開，為今之計……她默默扯過了衛碧的衣裳，用它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個腦袋，側過身來，在沒有人進出的一側露出一小塊空間呼吸。
「別看他一副『總裁狂酷拽』模樣，不過其實笨得要死，你下次可以試試灌他酒。」
這事，鬧大了。
「……顧先生？」
策劃摘了墨鏡，露出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我們繞了路進了後山，本來是想趁著黃昏，拍一些林中漫步的鏡頭，穿過這一片樹林有一面五米左右的岩層斷壁，日落的時候特別好看……」
陸箏愣了片刻，道：「你知不知道，安樹里街尾有個地下酒吧？」
鏡框中的少女的劉海被照樣染成了金色，脂粉未施的臉頰上有一層短短的光亮絨毛，小雀斑的鼻尖，笑得眯成線的眼睫，碩大的本子襯得她的身形嬌小瘦削，長長的線衫也像是籠了一層光暈……
顧少司卻悶不做聲，只是把陪護的椅子拖到了她的病床旁，低頭閉上了眼睛。
顧少司皺起了眉頭，似乎是有些尷尬，聲音依舊高冷：「抹茶不是茶？」
姜子燃一拍腦袋，忽然回過頭來，深情款款對著衛碧說：「小碧，我想帶你去一個我常常在夢中流連的地方，那地方充滿著芬芳，只要閉上眼睛就能陶醉在其中，到那時，我的眼裡，心裏，全是一個朦朧的影子，我想要去抓住她，卻發現整個世界都已經紛亂成了碎影……」
「我們會不會被拍到？如果見報了，你會不會有麻煩？」
過了一會兒，是顧少司略微怪異的聲音：「……沒關係。」
「……」
「好啊，我喝。」姜子燃笑眯眯，「不過我一會兒醉了，拍攝可就沒法進行了。」
「HI，小學生，要不要再來比一場？」姜少愉快邀約。
這下，遲鈍如夏禾也都聞到了火藥味兒。
……不讓拍？
大家都在有說有笑，卻獨獨少了一個人的聲音。夏禾藉著一點點的光探望，發現顧少司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最前面。他的手裡有一個手電筒，卻不像姜子燃似的亂揮舞，他探路的時候稍稍側過身子，讓手電筒的光可以完整地投射到不遠處的地面上。這樣，所有的坑坑窪窪和怪石都能夠被一覽無餘，讓其他人不至於走得很狼狽。
那一瞬間，夏禾明星感覺到了身上涼颼颼的。
他終於肯配合拍攝了么？夏禾心中一喜，默默看了一眼相機，卻發現頭頂涼颼颼的——顧少司涼涼的目光正落在她企圖去拿相機的手上，眼底的威脅不言而喻。她慫慫縮回了手，小心看了姜子燃一眼。
「……啊？」
夏禾抱緊了相機生怕悲劇重演，狼狽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了兩道目光。一個是陰測測的喬安娜，一個是剛剛從保姆車上下來的，冷淡的顧少司。
「有沒搞錯！這什麼聲音！」姜子燃驚叫，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轟然炸響！
顧少司還在微微喘著氣，他看了看餘下的路程，坐到了她的身旁，低道：「下次遇到姜子燃這樣的人，不必那麼老實的。」
夏禾被揉亂了頭髮，慌忙低下了頭躲閃。結果也不知道哪裡激發了姜子燃的蹂躪心，他忽然一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朝著身後喊：「Joe，我要和這個小朋友一組！」
陸箏低笑：「怎麼可能呢，在這圈裡，還沒有我查不到的信息。」
衛碧也從沙發上坐直了身子，靜看事態發展。
「顧先生？」
顧少司關了室內的燈，只留下陽台上傳來的燈光披灑在房間里。外面圍觀的人也終於散了。他在病房裡走動，進了盥洗室簡單梳洗，然後在鏡子里看到了亂七八糟的自己。……有一種，微妙的新鮮感和狼狽感，有些不太能言語出來的東西曝露在了臉上，讓他有片刻的手足無措。
「顧先生，我……我跟不上啊……」
墨鏡策劃點點頭，面對著餘下的工作人員說：「小T你跟少司和Ann，阿閑你負責跟拍子燃和碧姐，場記和助理按照院線分派的對象進行跟蹤，至於照片攝像……」他看了一眼喬安娜和夏禾，「我和你們公司的溝通並不多，你們之前是否有過商定分工？」
顧少司不作聲，眼神卻明顯有些飄忽焦急了。
一小袋小蛋糕很快就被瓜分完畢，那些平常精貴的人像餓狼撲羊一樣分分鐘解決了它們。夏禾好不容易搶下了一顆，猶豫著要不要遞給顧少司——他一直是一副「本座嫌棄死你了」的樣子，到底會不會收啊……
「你在偷看？」夏禾傻傻問了句。
冰冷的山道上只有蟲鳴聲。
「好。」夏禾點頭，舉起酒杯閉上眼睛猛地灌了一口，馬上抑制不住地咳嗽起來。她雖然沒有醉，不過身體的反應卻要比往常強烈，也許是因為喝了那麼多奇形怪狀的酒，她的手腳莫名其妙地冰涼，脹痛的後腦勺似乎還有刺痛……也許這三杯下去，就真的要醉了吧。她迷迷糊糊想著，抱起酒瓶倒了第二杯。
就在十分鐘前，顧少司領著她進門，對著裡頭翹首以盼的眾人如法炮製二字解釋：「交換。」然後在所有人迷茫的眼神里大發慈悲又加了一句，「你，」他指著喬安娜，「去姜子燃那兒。」
「……有點暈。」夏禾小聲回答。
「我靠顧少司你站住！」
「發燒，跌傷。」顧少司言簡意賅。
圍觀的攝像師阿閑已經快要崩潰：顧少司和這個攝像能有啥關係？他到底想做什麼？他這是在針對姜子燃還是針對劇組啊啊啊——
顧少司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夏禾的發頂上。發現那兒沾了一點紙片碎屑，順手摘了。
「……什和*圖*書麼？那她在……姜子燃那裡？？」
他這是一早就算計好了的吧？！
「……」
夏禾不敢多動，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抱枕，或者一張凳子，一台顯示器？她又沉默了一會兒，在「你累不累」和「要不放我下來」等好多話中間挑選了一個最想問的，小心開了口：「顧先生，我的……相機呢？」
「姜子燃，你適可而止啊。」衛碧忍無可忍，攔下了夏禾接酒杯的手，「有種自己喝，欺負一個小姑娘你真厲害啊。」
夏禾憋著笑把相機放到了雙肩包里，小心地一步一步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這樣一來，如果一不小心摔了，相機應該不會摔壞吧……
奶茶小妹瞪圓了眼睛，看著從天而降的顧少司瞠目結舌，「顧顧顧……」她興奮地「顧」了半天，還是沒有叫出全名來，最後被一個冷淡的聲音打斷。
「不會憋死？」顧少司的聲音響起。
「啊……」夏禾回過神來，有些臉紅。
交換。
他又生氣了……
幾乎是本能地，她有些心虛，不過低頭看了一眼脖子的褐色圍巾，那一點心虛就消失不見了。她小心地從姜子燃魔爪下抽出了身體，抱著相機走到了喬安娜身前，問她：「喬小姐，我已經準備就緒了。」
顧少司卻一句話不說，靜靜看著姜子燃。
夏禾鑽過人群，悄悄靠近他，藉著他的光走到他身邊，心裏的擔憂漸漸小了一些。
又走了好幾步，才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嗯。」
「抬手。」
「……真的嗎？」
顧少司依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顯然挑釁到了醫生的權威，醫生絮絮叨叨念著，一路到了病房，才憤憤丟下一句：「年輕人啊。」
顧少司冷眼路過。
夏禾好奇看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詭異的大明星——從進入拍攝視角開始，他一直冷著百無聊賴的臉，看也不看陸雅安，可當策劃一聲令下，他只是微微闔了闔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整個面容和眼神都有了微妙的變化……只有一點點，卻像是古老的油畫有了生氣，枯涸的土壤竄出綠芽。他的目光落在陸雅安的身上，微勾唇角，明明沒有開口，卻彷彿是全世界的花都開了。
夏禾匆匆跑出了攝像機拍攝範圍。主持人迅速進入狀況，緊接著是明星入場，最後是節目統領介紹……
「可是夏小姐的身體……」黃策劃想說，夏禾的身體顯然已經沒有力氣爬山？恐怕不到半路她就已經昏死過去了吧！可是他對上顧少司的臉，卻發現自己好像說不出阻撓的話來，治好破罐子破摔求助，「衛小姐，你怎麼看？」
「謝謝。」顧少司淡道。
夏禾也有些心急起來，越野車雖然大，容納下那麼多人卻還是有些擠的。衛碧在補妝，陸雅安撲閃著小鹿斑比的眼睛看著顧少司，顧少司冷眼看著窗外……夏禾有些後悔跟來了，晚上的拍攝比較集中，只需要一個跟拍攝像記者，她應該像幾個經紀人和喬安娜一樣直接收工回家啊！
夏禾不清楚原因，可她對他生氣了這件事幾乎是直覺，而且百試百靈，頓時有種抱頭逃竄的慾望——說好的冷淡卻溫柔的貴公子呢？難道也被這一聲「卡」給卡沒了嗎？怎麼那麼快打回原形了啊……
喬安娜的目光掠過幾個主角身上，似乎在思索。只不過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個冷淡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想指定她。」
「姜子燃那邊……」顧少司沉默半晌，問。
噗……
靜默與僵持中，策劃黑了臉，責備的目光卻是落在喬安娜身上的。初戀街道中的噱頭與大咔是顧少司，人在圈中混，越是有名的演員脾氣越古怪，臨場會有各式各樣的問題，有要拍前吃幾千公里以外的特產食物的，有因為呼吸不暢要求現場清場，有要求更換導演的……總而言之，顧少司要求換一個跟拍的攝像記者，簡直太正常了！
顧少司不再理會其他人，他在夏禾的面前俯下身，把夏禾攔腰抱了起來，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姓顧的你以為你拍電視劇呢！你這是在玩小學生的命，喂！姓顧的！」
顧少司依舊用沉默拒絕了回答。
很久以來，她一直覺得顧少司是一個冷淡的大明星，現在看來，搞好是他情商……出奇地低呢……
夏禾低下了頭，顧少司難得沒有用看桌子柜子的眼神看她，居然讓她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她更加不好意思地想告訴他，他其實是第一個說她不會喝酒的人……真要和姜子燃拼起酒來，如果他沒耍賴，輸家肯定是他呀。
她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忽然，手腕被一抹冰涼握住，一股力道拖著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直直地朝門外走……顧、顧少司？他怎麼來了？
夏禾痛得說不出話來，用力喘了幾口氣，才艱難地支撐起身體：「我……我沒事，就是不小心踩空了……」
陸箏笑得眯起眼：「你從姜子燃手上清醒著出來，想必酒量不錯？」
頓時，他的腳步停滯。
奶茶小妹：……
顧少司緩步到路邊，見到有一塊乾淨的石頭，輕輕把她放在了石頭上。然後，他用手電筒著涼了她的身上。
「你怎麼在這裏啊？我靠沈星那變態女人來了沒？」
夏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她的手腕有點兒疼，頭也有點暈，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一米八幾一臉「爺特別貴氣」的顧少司站在奶茶屋前的模樣，覺得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難不成，這就是喝醉了的幻覺？她終於醉了嗎？
「你……你太過分了！我們都是在工作，你這樣未免也太不尊重人！」
「那你……」主策劃捏緊了拳頭，勉強壓下火氣，「多一點互動，互動好嗎？就當在演戲？」
夏禾發現自己也有一點透支，不僅僅是體力，而且還有精力。是酒么？她想起了中午喝的那麼多杯酒，之前的奶茶稍稍緩解了頭痛，這會兒被冷風一吹，好像又捲土重來了。理論上步行了那麼長時間，應該渾身冒汗才是……她卻好像是越來越冷，就好像是在冬天的早晨散步一樣，腳下踩的彷彿不是石頭，而是棉花。
「HI小學生~~」姜子燃興匆匆招手，「快到我們年輕人的隊伍里來！」
陸雅安顯然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她趴到了桌上，微笑看著顧少司，問：「少司，你約我來，究竟是有什麼話想說呢？老是這樣不說話，我……我有些緊張的啊。」
然後，他面無表情從她手裡拿過了小蛋糕，撕開了包裝紙，咬了一小口。
最終，他猶豫著伸出手，用指尖微微觸碰了下她的眼睫。
姜子燃愣在了當場，包房裡所有的人都僵住了。靜默了幾秒鐘，姜子燃用力眨了眨眼睛，忍無可忍發出了第一聲感嘆：「阿閑……本子改了嗎？」
夏禾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之前都是屬於素材試拍，恐怕是用來作為花絮的，難怪衛碧和姜子燃一直是在作為互動似的對話，雖然從表情和肢體動作來看他們真的好像是在友好交談一樣……
顧少司在一個二連座上，他微微詫異，很快地，不著痕迹地稍稍挪動了一點點距離，空出了更多的距離。
夏禾提著心跟在他身旁，一路上都在懊惱，那句「笑什麼」到底是疑問句還是感嘆句啊……效果不一樣的啊啊啊……
顧少司沉默。
夏禾在原地愣了一小會兒，加快步伐跟上了他。
鬧哄哄的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小舉動，僵持片刻，他糾結著開了口：「過來。」
陽光燦爛的午後忽然起了暴雨，本來就是黃土的山路上即使越野車也開不進去，最後噗通一聲，越野車輪陷進了水窪里，熄火了。
顧少司的目光落在她圍巾上。
「少司生日那天的照片……」
夏禾想了想，小聲解釋：「顧先生之前懷疑我把他的照片泄露給了別的雜誌，他心情不好，你別和他……」
尷尬的氛圍中，夏禾小心求證。不然她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顧少司會忽然來這麼奇怪的一出，唯一的解釋就是節目特效了。
他大概早該累了的。
忽然，顧少司的腳步驟停。
山下的醫院叫做仁愛，是一家私立醫院，日常的生意其實並不多。在深夜裡，急診室外也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即便如此，在進醫院之前，顧少司仍然用了衛碧的衣裳，把懷裡的夏禾整個兒臉都罩了起來，一路來到急診接待室里，他才放下衣裳。
「……還好。」
顧少司目光低沉，停留在脖前的圍巾上，頓時陰澀了許多。
「陸大哥……」
一路上，姜子燃倒是玩HIG和_圖_書H了的模樣，拽著黃策劃在那邊比劃：「想當年，在東非，少爺我也半路爬過山，那兒的土啊都松得跟海綿似的，一不留神就下去了，掉進了一個捕獸陷阱，我在那兒待了整整一天一夜，結果是一個黑人小妞上山采野果的時候看到了我……我靠當她探頭進來的時候，老子嚇了一跳，還以為一個猩猩在圍觀老子！」
姜子燃一把攬過夏禾的肩膀，賤賤地朝衛碧勾起嘴角：「碧姐，表焦躁嘛，我這是為了咱的勝利在叫陣。」
「抹茶不是茶啦……」奶茶小妹終於反應過來，「你你……你要來一杯奶茶嗎？」
顧少司鬆開了她的手，把相機遞到她的面前，臉上的神情微微有些尷尬。
顧少司抬了抬手，似乎是想做些什麼，卻在踟躕。忽然，一個刺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夏禾在顧少司的冷暴力中艱難地數著他每一個步伐，數著數著，思緒又昏昏沉沉起來。等到她一覺睡醒，發現他已經快要走到山下了。在她的額頭上，顧少司微喘的呼吸已經再也不能壓制。她踟躕著抬起了手，輕輕觸碰了下他的額頭。
只可惜，夢想是美好的，現實總是太過骨感。
……
夏禾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居然被顧天王翻了牌兒，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啊。她頓時緊張起來：「沒、沒什麼。」
策劃書中說，這一個步驟是要求參与的嘉賓在一個非常別緻的環境裏面，演繹出從心動的告白後到感情升溫的過程。為此，攝製組特地包下了W城郊外的一座溫泉山莊，好讓劇組人員在拍攝的時候能夠順便享受一下溫泉，度過一個工作VS休假ING的夜晚。
第三杯。
陸箏的眼裡頓時寫滿了幸災樂禍：「哎呀，這圍巾挺暖和，一片真心在我胸懷。」
補拍第二個鏡頭的時候，陸箏摸到了夏禾身旁：「看呆了？」
主持人漫長的介紹和宣讀規則之後，兩台攝像對兩對模擬情侶進行了拉進拍攝：陸雅安聽見后害羞地低了頭，兩頰飛上紅暈；顧少司的臉換上了「地球真無聊」的神情；姜子燃風流倜儻地撩撥了一下額前那撮黃毛；衛碧對著鏡頭風情萬種地露了個漂亮的側臉。
初戀街道是一檔半模擬型真人秀，半真半假，讓大眾喜歡的明星在節目中模擬戀人的身份，表達從相戀到相愛的過程。節目主打的是小清新式戀愛，它分為三個Part，〔愛的初始〕、〔熱戀的心跳〕、〔執手的嫁紗〕，今天錄製的是第一期〔愛的初始〕，主攻是初戀的滋味。夏禾拿到的策劃案上，策劃用紅筆用力勾了三遍「清新」，在這一刻的陽光中終於露出一些端倪來。
夏禾順著他的視線低頭，這才發現剛才一陣亂跑，圍巾已經快要垂到了地上，於是臉盲圍上了，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凌亂的頭髮。
她走到了姜子燃身旁，發現他迅速朝顧少司比了一個V，然後搖晃手指：「看，這樣我們組和你們就有代溝了。我們是初戀，他們是黃昏戀。」
「謝謝你。」她想了想，輕聲說。
「為什麼？」
夏禾被嚇了一跳，後退了幾步才輕聲笑了：「好啊。」
可問題是誰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是怎麼鬧大的。
「照片能夠送我一張嗎！」場記妹紙興奮地抓住夏禾的手。
場記妹紙滿臉懷疑探出腦袋，小心張望了一眼，然後瞪大了眼睛：「真的耶……」
「小禾苗，我和你說……」
夏禾知道，如果現在是白天，他的眼裡一定充滿了看猴子的光芒。她想要解釋點什麼，好不容易坐起身來，卻忽然一陣暈眩，又栽倒回了地上，意識一瞬間模糊了。
「別吵。」
小T恨不得把攝像機照顧少司那張賺錢的臉砸過去！
「可是節目……」
「沒有。」
「走開，你這個滿臉褶子的老女人！」
司機緊張得再次發動，好不容易車子再次啟動起來，卻忽然一個踉蹌，徹底熄火——
陽光剛好，每個人的身上都籠著一層淡淡的光。說不出的明亮與暖和。
顧少司淡淡掃了一眼包房裡的空酒瓶們：「你們在拍攝么？」
朝陽投射到瀟湘的青石板道的時候，陸陸續續工作人員抵達。他們見了夏禾，每個人都是一副見鬼似的神情，等到夏禾拿著相機把他們勞作的模樣拍下來，大部分人發出了善意的笑聲。
「好看你個球啊！」
陸箏咧嘴：「那人留下了賬號主人是個中年圈外人，我動用了一些非常渠道，發現個有意思的事情。這個中年圈外人有個女兒，居然也是供職于《娛論》編輯部。我用銀行卡號進行查詢，發現這個卡號早在兩年之前就開始與數家雜誌社進行資金往來。」
她在猶豫，顧少司在看她。
「下山。」顧少司淡道。
顧少司皺了眉頭。
這個姜子燃，這兒人多口雜，不知道有多少娛記的眼線埋伏，他真的不怕招惹麻煩嗎？？
「……重嗎？」
陸雅安卻在他抬眼的一瞬間笑了起來，在鏡頭裡，就像是她說了什麼笑話，哄得冷漠的顧少司笨拙抬頭一樣。明媚的定格。
姜子燃的聲音絮絮叨叨地，很快就被掩埋在風裡。衛碧靜靜看著顧少司離開的身影，淡道：「姜子燃，黃勝，你們說去盤山公路上攔車，都只是理論上的，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們沒有遇到車怎麼辦？萬一溫泉山莊沒有葯怎麼辦？萬一小禾苗除了發燒還有別的癥狀怎麼辦？」
咖啡廳里飄蕩著悠揚的音樂。
「難怪沒長腦。」
「還有鏡頭要補拍。」顧少司簡單解釋，徑直走在了前面。
「……」騙鬼呢！
「是。」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屏息。
衛碧卻一扭頭離開了，連一句不用謝都沒有留下。
「我還來不及化妝啊啊！」場記小妹捂臉尖叫。
冷冷的鼻音。
言簡意賅。
她出了汗，濕漉漉的髮絲粘連在額上，就像……不久之前的那個黃昏。他喝醉了，頭腦雖然模糊，意識卻仍然有一線在掙扎，那時的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倒在室外，被路人看見了，明天會是怎樣鋪天蓋地的新聞。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身影，他忽然就失去了再支撐下去的毅力，如同萬千大廈一夕傾倒一般，他輕而易舉地所有的狼狽都暴露在了她面前。後來，他被她扶著去休憩室，看她體力透支渾身是汗的模樣，看她在房間里來來回回走動，看她端來水……後面的事情，他當時不知道是為什麼，好像只是一點點衝動，因為她的眼神或者是其他，只是一點點。
姜子燃跳了起來：「我靠！顧少司你在發什麼瘋！你想對我的攝像做什麼！」
夏禾的心有點不合時宜的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頭暈加頭痛的原因。她悄悄地後退幾步，又後退幾步，從包裏面翻出相機，調準焦距與曝光模式，關掉閃光燈，對準了人群按下快門——咔嚓。
「她不在這裏。」顧少司冷道。
夏禾囧著臉看著一頭黃毛的姜子燃從車上跳了下來，用一種「啊，那美剋星人」的眼神盯著她，幾步來到她面前，鬼鬼祟祟左顧右盼：
裡頭的夏禾已經悶得滿臉通紅了。
於是，又是寂靜地沉默。
「顧——」
顧少司第一個而反應過來，觸摸到到她身體的一瞬間，他鬆了一口氣。很快地，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這隻兔子，在發燒。而她自己似乎壓根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快點！」姜子燃催促。
她默默偷看顧少司和陸雅安，發現他們的互動顯得有點冷場：陸雅安笑得很溫雅，長而直的髮絲柔順地披灑在肩頭，顯得整個人嬌小無比。她只到顧少司的胸前，抬起頭看著顧少司的時候側臉非常漂亮，就像是沐浴在愛河中的少女仰望著情人那樣溫存。只不過……顯然顧少司這個情人有點不稱職。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人類好無聊」氣場。
姜子燃暴走：「姓黃的你的一溜煙真快啊！！！」
「我靠？」姜子燃驚叫。
「你在發燒。」
她只踟躕了一小會兒，就挪到了他的身旁，坐下了。
夏禾伸出了能自由活動的手，然後，手上就被塞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顧少司就又牽著她朝前走了起來。
而這隻愚蠢的兔子顯然只關心她的相機。
夏禾只覺得被她目光掃過的地方火辣辣的，心中的警鈴大作。事態終於朝詭異的方向發展了。而她根本還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夏禾看過策劃書，知道製片方的大致用意，卻覺得這樣的組合還是有一點冒險，不過當兩對模擬情侶真正地站在熒幕前的時ｈｔｔps://m.hｅｔuｂｏｏｋ.ｃｏm•coｍ候，她終於發現，策劃這檔節目的人簡直是太厲害了！一對用於炒作與製造話題，人員選定了一直人氣居高不下的顧少司與今年剛剛爆紅的玉女陸雅安，這一對在平時就已經飽受爭議，現在參演是擺明了拋梗給各家媒體和大眾；還有一對就以趣味性為主，新晉帥氣小鮮肉姜子燃與紅了好幾年一直走烈焰紅唇御姐范兒的衛碧，這看似完全不搭的配對其實真的搭檔起來會有許多意向不到的驚喜和萌點。當兩對模擬情侶站在攝像機前的時候，顧少司的冷峻高傲與陸雅安雅緻美麗協調無比，姜子燃的年少輕狂和衛碧的風韻卓然別具匠心。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啊，初戀！我來喝你了！」
陸箏毫無知覺，他笑嘻嘻晃動著手裡的文件夾：「想知道嗎？」
夏禾忍不住想笑，結果腦袋卻被姜子燃用力按了一把。
所有成員：……
衛碧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毫不避諱地在攝像機面前用溫柔的目光看著他。當攝像機一移開，溫柔的目光變成了看傻子的鄙夷。
「我早上親自去了一趟刊登你生日照片的《八卦街》編輯部，巧了，他們的主編正好與SE在談一樁長期合作。我稍稍威脅了幾句，他們家主編就把泄密的資料來路發了我一份，是一個匿名的郵箱，發了小樣之後要求2萬酬金。我又查閱了郵箱來路，顯然是個小號，並沒有什麼往來痕迹。」
夏禾壓下心頭的一點點小失落，偷偷看了顧少司一眼，然後很快移開了視線。其實這樣做有點兒掉價。她心裏悄悄對自己說，沒有關係的，原本就是沒有靠近過的人啊。
「啊？」
「倒數2分鐘，準備開工——」墨鏡策劃拍手示意。
一瞬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巷子里的溫度又降了幾度。
衛碧忍不住想為製片方點蠟燭：這都是一幫什麼奇怪的東西……
「還好么？」他沉吟片刻，問。
很顯然，最後那個安小姐是記錯了名字的結果，他壓根沒有記全喬安娜的名字。
「下山。」衛碧說。
「卡——」
「小禾苗，似乎說過她是去年年底回國的吧？」
「廢話真多。」顧少司冷道。
時間一分分流逝，整個病房徹底寂靜了下來，不一會兒，病房裡就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越野車上鬧成了一團，夏禾小心地縮緊了身子遠離戰區，考慮再三，挪位到了顧少司的身旁——只有在他身邊才沒有人敢鬧吧，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可以過冬了……
紅色的酒在杯子里蕩漾得像少女的裙擺。
所有的人都圍到了夏禾的身邊。衛碧蹲下身子，摸了摸夏禾的額頭，輕聲開口：「的確燒得厲害，怎麼辦？」
「顧少，你再這麼賤，我找娛記爆你料。」衛碧對著鏡頭微笑，優雅地撩起捲髮，說的話卻和她的肢體動作完全不同。
「叫你妹啊。」衛碧優雅轉身，又為攝像提供了一個人抓拍的機會。
屋外陽光燦爛，夏禾從黑漆漆的底下酒吧一下子被拉到了午後室外，頓時眼睛被陽光刺得頭暈目眩。她本能地伸手捂住眼睛，還沒叫出聲來，腦袋上就多了一點點重量……帽子？
衛碧目瞪口呆。
「顧先生？」
錄！節！目！
奶茶小妹興奮地轉身去調製奶茶，留下屋外的兩個人相顧無言。
夏禾透過相機，近距離看到了他眼角的弧度，按快門的手居然比預想得要慢了一點點，心跳也跟著停滯了幾下。事實上，在場的很多女性都臉紅了。可愛的場記妹子用本子遮住了臉，就連墨鏡策劃都用口掩著鼻子乾咳了一聲，才念了一句「卡」。
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那個黃昏，世嘉的休憩室里飄蕩的窗帘。那時候，顧少司應該是醉了吧，所以在那之後他沒有任何異樣，他根本就是沒有記憶的吧……
衛碧砸了一個鏡子正中姜子燃的腦袋：「有這功夫，不如好好待著節省體力，不然餓了姜少你就下去啃草吧。」
主策劃震驚地看著已經真的變身成為「優雅冷漠但是對陸雅安有著溫柔情緒的貴公子」設定的顧少司，張開的嘴好久也沒有闔上，這人……到底是天才還是在玩弄所有人？
夏禾：……
「少司三杯倒。」
陸箏看著眼前矮矮的攝影師，還有她脖子上的褐色圍巾。她剛才應該是跑急了，額頭上還有細細的汗珠，圍巾胡亂地搭在肩上，巨大的相機幾乎要把她的脖子掛彎了。他頓時失笑，伸出手替她整理脖子上的圍巾，一面整理一面低聲細語：「其實陸大哥只是想和你道歉，卻找不到合適的說辭。」
「嗯。」良久，顧少司沉聲應。
夏禾聽了囧了臉，趕忙解釋：「醫生，他不是……」
「嗯。」
「拿著。」
小T忍不住豎起大拇指。果然這種真人秀就是應該有一個願意配合的人主導才行啊！女神幹得好！
夏禾發現了，咧開嘴朝他露了個大大的笑容。顧少司這個人，雖然兇巴巴的，還不愛講話，拒人於千里之外，其實骨子裡卻十分細心呢。
陸箏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冷漠的聲音打斷：「走了。」
「不是正在進行么？」
小T掛斷電話，對顧少司說：「少司，老大請你再補拍幾個入咖啡廳的鏡頭。」
夏禾一愣，很快反應過來，他是指三個人的平均年齡，頓時囧了。這個姜子燃，還能再無聊幼稚一點嗎……
顧少司沉默。
在那天之後，所有的事情回檔，他忽略了那個「一點點」，卻忍不住想去觀察她是不是在意那「一點點」，目光習慣性地追隨她的身影，定期在娛樂雜誌中搜尋她的報道……被陸箏發現之後，果然不無意外地收穫了持續好多天的恥笑和捉弄。
小T不顧髒亂，爬到了車廂底下檢查了半天，最終搖了搖頭。墨鏡策劃哭喪著臉徵求意見：「手機還是沒有信號，這裏距離溫泉山莊差不多5公里，要不大家艱苦下，走過去？不然就要再這裏過夜了啊……」他說得戰戰兢兢，要知道這一幫可都是精貴得要死的主兒，香車寶馬接送人家還嫌空氣有霧霾啊的人啊！
「少司……」陸雅安的聲音帶了焦急。
下午兩點。
姜子燃暴跳：「說得輕巧，小學生半路撐不住怎麼辦？！」
「來了！」人群中有人喊出聲來，所有的工作人員齊齊朝巷口集中。夏禾被場記妹紙拉著朝前走動，終於撥開人群竄到了第一排，看清了保姆車上走下來的人。
所有人轟然笑了，一下午的牢騷一掃而過。
「睡吧。」
「優雅溫柔貴公子」顧少司已關機。他投了個毫無興趣的眼神，轉身離開咖啡廳。
「茶。」
愚蠢的相機。
冷風嗖嗖吹，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不爭氣，咕咕叫了出來。
「你這老女人半夜發什麼神經！」
「交換。」他淡道。
可惜顧少司已經出了咖啡廳。在咖啡廳的門口，一大早就失蹤了蹤影的陸箏正笑眯眯站在那兒，金邊眼鏡在陽光下閃著光，還有脖子上那一根黑色的圍巾……
夏禾默默看了一眼喬安娜，等她做決定。
……
真人秀的苦難旅程終於進展到了第二步驟，〔熱戀的心跳〕。
月色越來越低沉。
顧少司眯眼看了她一眼，並未開口。
「道歉？」
夏禾有心想推脫，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衛碧咯咯笑起來。她俯下身，撥了撥她額前的髮絲，聲音柔軟：「別擔心，好幾個爺們在呢，我想怎麼著也輪不到我挨凍，對么？」
夏禾忽然有些想要作嘔。她舉著酒杯茫然抬眼，看見燈光朦朧中的姜子燃，還有欲言又止的衛碧，最後狠了狠心，正想要破罐子破摔灌這最後一杯的時候，包間的門忽然忽然「砰」地一聲被人惡狠狠打開了——
「夏禾！」
這一次，夏禾可是完完全全清醒了，頓時心跳像到了喉嚨底……縮在顧少司的胸口，她的心跳就在她的太陽穴旁邊，她臉上發燒，身上也出了一點點汗，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因為害羞。終於，山下的醫院近在眼前了。
夏禾：……
「嗯。」顧少司惜字如金。
夏禾：……
顧少司不說話了。
夏禾：……
……姜子燃？
「哦。」顧少司似乎是認真思索了下，最後低頭看了一眼夏禾，又看了看已經氣得眼圈泛紅的喬安娜，緩緩開了口：「請您去姜子燃那，進行工作的交接……安小姐？」
夏禾終於不再嫌棄自己的呼吸了，奶茶的香甜沖淡了她口中的酒氣，緊繃的神經也終於漸漸放鬆起來，昏沉的神智漸漸地蘇醒。她跟著顧少司在小巷裡彎彎繞繞，和*圖*書最後停在了咖啡廳前。
「少司，」陸雅安輕聲說，「我們去找個地方休息下？」
「我問候你十八代祖宗，姓黃的！你不是說5公里嗎！你睜開你狗眼看看著前面是什麼！」
顧少司彷彿有所感知似的扭轉了目光，落到了夏禾與姜子燃身上，又很快地移開了視線。
「卡——」幾乎是同時，策劃的聲音響起。
顧少司：「……」
靜默。
她的話還沒說完，顧少司的臉卻已經陰轉暴雨。
「問。」
姜子燃跳了起來：「姓黃的，你不是說去溫泉山莊嗎？怎麼這路爛成這樣？這溫泉山莊誰修的？！手機連個信號都沒有，這什麼鬼地方？！」
顧少司的腳步沒有一點停頓。
陸雅安臉紅了。
「我……」姜子燃氣得語結。
夏禾乖乖含住了溫度計，這下連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眼巴巴看著臉色詭異的顧少司。
夏禾重重撞上他的肩膀，頓時眼前一片金星閃爍，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她渾渾噩噩揉腦袋，發現顧少司停在了街角的奶茶鋪面前——奶茶鋪？
說話的是顧少司，他臉上面無表情，目光與指尖卻是落在喬安娜的身上。
「天！小學生？！」一個驚詫的聲音響起。
「可是……」喬安娜的臉紅了又變青，最終恨恨看了夏禾一眼，提起相機出了客棧。
夏禾在早晨6點就到了安樹里，在晨曦中把這條小巷的各個景觀攝下了不同角度的版本。喬安娜給的信息文件中並沒有詳細的取景要求，雖然主編說是視頻節目為主，照片主要是用來出版影集，不過也不排除視頻需要用到靜止的空鏡頭的可能性。
黃策劃在車上找出了三支備用的手電筒，一伙人就在夜色中沿著崎嶇的山路開始朝山頂邁進。
夏禾。顧少司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這隻兔子愚蠢的名字，糾結再三，還是回到了床邊，替她輕輕掀了籠罩在頭上的衣服。
夏禾被嚇了一跳，抱著相機後退了幾步，一不小心腳下一空，身體不可抑制地向後倒去：「啊——」，一聲悶響。
夏禾覺得腦袋又疼了不少，想了想，還是接過了那杯酒，小聲與姜子燃商量：「我喝完這一杯，你能不能開始拍攝？」
「顧先生……」
夏禾的下巴快要掉下來。
「少司……」陸箏的聲音終於正經起來。
「初戀的味道，初戀的味道……」一路上，姜子燃都在碎碎念，一會兒撥弄巷子里的燈籠，一會兒對著玻璃窗照一照自己的髮型。
「什麼？」
夏禾點點頭，又把目光投向顧少司。他真的好看，也許對一個演員來說，誇他好看是對他的演技的否定，暗示他是花瓶，可是對顧少司來說，她實在想象不出第二個詞彙去形容他。就像沈星說的，有臉，任性，他在這圈內靠一張臉混到今時今日，真是赤|裸裸的持靚行兇了吧……
夏禾頓時淚流，他就這麼嫌棄她嗎，她只是想躲遠一點啊……
天色終於徹底黑了。
「拍。」姜子燃咬牙。
夏禾忽然發現他已經戴上了她送的圍巾，頓時眉開眼笑：「陸大哥，你就不要開玩笑啦。」他既然戴上了圍巾，證明他已經開始相信不是她出賣照片的了吧？這可是一個好預兆！
在外面，那隻兔子睡得正熟，即使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一直心心念念記掛著的是相機，固執得幼稚，又膽小得愚蠢。不過，她在昏沉之際，還記得用衣服遮住自己的臉，只是因為擔心會被拍到而增加他的負擔，卻又愚蠢得有些讓人……不是很嫌棄她的愚蠢。
「啊！有了！」
好樣的！
「好的！」
她的聲音很輕，收音器只能採集到輕軟的語調而不能辨清具體的話語。纖細的身體向前傾斜，長長的髮絲垂掛在身體兩側，有一半身體沐浴在陽光里，與冷漠的顧少司形成鮮明的對比，明明話不對題，卻讓整個畫面看起來十分純凈而明媚溫暖。
中年的男醫生用詭異的目光看了一眼顧少司，又看到夏禾胳膊和腿上的傷口，頓時沒有了好臉色：「你們這些年輕小情侶，又是去山上玩什麼浪漫了吧？半點危機意識都沒有，每次都等受了傷才後悔！」
真人秀的錄製並不像普通節目那樣正兒八經，開拍過後，兩組人員分道揚鑣，各自的攝像隨即跟上。夏禾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小呆，終於反應過來，她好像得跟著姜子燃走了……她匆匆看了一眼顧少司，卻發現他早就遠去，於是用力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抱起相機跟上了姜子燃。
發亮的崖壁，還有錯落的人影，浩瀚的夜空，昏黃的正巧交錯讓身形帶了輪廓手電筒光……
休息了一會兒后，終於，顧少司彎下身，把她從石頭上抱了起來，開始朝山下走去。
「喂，小學生，你看對手幹嘛！」姜子燃不滿的聲音。
「……啊？」夏禾愕然，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有啊。」
「？」
夏禾不太記得自己是睡著的還是醒著的，她的思緒好像從摔倒的那一下開始就卡殼了，到後來被顧少司抱在懷裡，以及開始朝山下走動，什麼都是迷迷糊糊的。這樣昏沉了不知道多久，一陣涼風放她清醒了一點點，於是就看到了顧少司的光潔的下巴，耳邊回蕩著他的呼吸。
「夏禾，你去負責姜少的跟拍工作。」她飛速地決定了，「記住我之前的囑託，你作為新人有這樣的工作機會，應該要珍惜。」
陸雅安一愣，噗嗤一聲笑出來，小聲說：「我知道你更喜歡拍戲，不過初戀街道是環球與SE還有廣美集團三家巨頭最近的大手筆，我們作為演員，適當配合還是有需要的呀。」
「怎麼不是在拍攝？！」姜少暴跳，「小學生，你馬上給我拍一個！」
「好，熱身差不多了，主持人就位，燈光就位，題詞版就位，攝像就位——無關人員請離開拍攝場地。現在開始倒計時——5、4、3、2、1，ACTION！」
她趁著顧少司靜止的時候一把搶過了相機，攔到兩個人中間，朝姜子燃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問題，我現在……」
最後是顧少司的聲音：「走吧。」
主策劃終於忍無可忍，衝到顧少司面前，深吸一口氣，賠笑道：「少司，你是不是狀態不好？我們的這個節目其實還有時間，並不急於……」
忽然，巷口傳來一陣吵雜，幾輛保姆車氣勢洶洶而來，一輛接著一輛停靠在巷口。
顧少司忽然推開了他朝外跑去——
她一點也不好奇自己到底有多少酒量，可是姜子燃顯然比她更加好奇，從進酒吧開始到現在，姜子燃已經變著法子送上了數不清的品種的酒類，以「工作友好訪談」為理由，逼著她每一樣都來了一杯，最後發現她還是沒醉，他又興匆匆地讓酒保上了一瓶紅酒。喝到現在，她的腦袋已經快要炸裂開來了。
車上的爭吵內容已經發展到了「你吃草啊」「你才吃草」「你全家都吃草」「你祖宗十八代都吃草」的地步。夏禾取下肩膀上的雙肩包，小聲開口：「我這裡有一些小蛋糕，你們要吃嗎？」
「你道什麼歉？」姜子燃暴躁道。
夏禾沮喪地撓頭：「對不起啊。」她也知道不好看啊，灰不溜秋的簡單男性款式，還是褐色的，沈星見了直喊老氣，讓她把它丟到馬里亞納海溝去，可是這差不多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呢！這樣丟掉，好浪費啊……
他眼裡的光芒閃動了片刻，衝動地俯下身去，卻在最後一刻懸空在她的眼睫上，又漸漸地坐回了位置上，滿臉的狼狽不堪。
夏禾下手速度比較快，偶爾會抓拍到幾張，一路憋著笑。這兩個人，相互嫌棄到這個地步真的還能拍攝嗎……
顧少司抬眸，答：「錄節目。」
拍攝終於得以順利進行，很快，咖啡廳的錄製結束。
夏禾還是有點迷糊，笨拙地回過身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卻只看到一抹身影。她還沒有看清，那身影就幾步到了沙發前，接過了她手裡的酒杯，放回了桌上。
「呼~」姜子燃大鬆了一口氣，誇張地拍拍胸口，忽然伸出手來用力按了一把夏禾的腦袋，「這樣才比較有前途嘛，把那個變態的老女人甩掉造嗎？跟著她遲早會神經病的！」
「年輕不懂事」的顧少司用巨大的后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臉，安靜地縮在了病房的角落，卻仍然有來來往往的護士時不時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打退燒針的護士看一眼，清理傷口的護士瞄一眼，包紮的護士繞了病床一圈兒，狀似無意地靠近圍觀了一下顧少司。然後，她們三五成群圍在了門口，遇到有人就散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