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哀莫大於心死

「……是。」
哀莫大於心死。
秦季仁顯然不在乎她的想法,他為自己點了一根雪茄,邊品邊看著衛碧:「秦某欣賞衛小姐的能力,不知衛小姐可有興趣與秦某合作?只要衛小姐點頭,《天生尤物》將會有三億資金的注入。」
於是一陣窸窣聲,十幾秒后,秦則寧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你還在嗎?」
衛碧接招還招很吃力。
衛碧頭疼扶額:「陸箏,現在的我恐怕並沒有被挖的資本,就算我答應你,恐怕SE上層也未必會同意。你不必在我身上下注,我……不值錢了。」如果是在艷照門之前還情有可原,但是現在……她現在黑得都快發臭了,只要SE上層還不傻,用腳指頭都能估算出她根本不值那一大筆違約金。
那幾個男人說老闆姓秦,但秦則寧沒有必要這樣興師動眾地「請」,她唯一認識的姓秦的就只剩下幾年之前被秦則寧趕回老家新加坡提前養老的秦季仁。可是這貨不是五年之前就已經悲劇了啊,不至於捲土重來吧?
墨鏡男A微微猶豫,最終冷道:「不行。」
「如果秦總只是想播報下天氣的話,我想我們的對話該結束了。」
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她入環球的時候,他剛剛接手了老爺子給的一個閑職,她幾乎是和他並肩一路走來的。她的身上背負了許多環球的秘密,有些已經無關緊要了,有些卻是致命的。如果她真的撕了合約去SE,雖然不至於傾覆環球,卻足夠讓它動蕩上好一陣子。他是現在才記起來這一點,開始慌亂了嗎?
「對不起,謝謝你。」
也許是老天爺也覺得好笑,大風颳了一會兒之後,居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衛碧想掛電話,忽然,電話那頭傳來一聲略微提高的「等等」。她又把電話放到耳邊,聽見秦則寧的聲音。他說:「下雨了……你沒有和陸箏在一起?你現在是什麼狀況?」語氣中竟然是淡淡的關心。
電話在這時候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陸箏活動活動肩膀:「就在你在裏面的這一個小時里,環球方召開了第二次發布會,宣布徹底對《青澀年代》追加一筆資金,並呼籲大家不要去打攪你『在家養病』,這會兒,估計大堆人馬已經圍堵在你家門口了。」
坐在她對面的醫生面無表情,過了好久,他摘下口罩,露出面無表情的臉。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已經有些發福了,卻仍然可以看得出年輕時的模樣大約是極其俊朗的,只不過再俊朗的過去也依舊抵不住憔悴和早衰的侵蝕。他笑眯眯走到了她的面前,聲音沙啞得像鴨子:「衛碧,我們好久沒有見面了呢。」
衛碧閉著眼睛承受,好久,忽然笑了出來。上一次淋雨,是在一個片場,那時候她已經成名很久,導演與製片都不太敢得罪她,一直詢問人工模擬的雨量會不會讓人不舒服。不過是十來分鐘的雨中戲,她卻感冒了,回到公寓燒得稀里糊塗,連秦則寧什麼時候來了都不知道。他的體溫比尋常人要低,她沒羞沒臊地抱了他的腰,把他當枕頭睡了一夜。第二天醒來,看到秦少合上的眼睛還有長長的眼睫,眼睫下是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居然透著幾分可愛,於是她在床邊傻笑了好久,想著這個人這樣溫柔,是不是應該被善待。
醫生依舊沉默,斯文的臉上只有淡淡的冰霜。
百變女超人Mako悄悄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晃動著窈窕的身姿,給波斯貓主子遞上一杯咖啡:「秦總,您已經好幾夜沒有合眼了,是不是考慮去休息下?」
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拍過雨中戲。
衛碧閉上了眼睛。
衛碧:「你在做什麼?」
兩年前拍攝現場的那一場意外的大火,沒有讓她毀容,卻不知道為什麼影響了她的免疫系統,她體質要比普通人差很多,淋雨之後一定發燒,幾乎是鐵律了。而且現在她渾身濕答答的,狼狽不堪。
一瞬間,許多不愉快的陰影畫面劃過。衛碧把手機一扔,握緊了拳頭一拳朝其中之一揮拳!
秦季仁彈了彈雪茄:「衛小姐說笑了,一時挫折而已,秦某相信衛小姐會更上一層樓。」
又是一陣沉默。
衛碧眯著眼睛想m.hetubook•com.com要看清他,卻無果,直到他出聲,她才終於確認了他的身份。他是秦則寧的小叔。秦家總共三子,老大秦伯瑞早亡,留下秦則寧與兩個伯父守這片江山。當年那場大混亂中被年僅二十五歲的侄子秦則寧整得一塌糊塗,狼狽地去新加坡提前養老的秦季仁。他居然又回來了?秦則寧知不知道?
……周禮?
衛碧詫異。
「啊——」她痛得捂住了眼睛,過了好久,才又放開一點點,心漸漸涼起來。
「……你出了什麼問題?」墨鏡男A終於出了聲。
她恐慌極了,顫抖著揉了揉眼睛,發現仍舊沒有任何變化,只能慌忙求助墨鏡男:「我……我不太舒服,能不能帶我去看醫生?」
電話那頭應了一聲,幾分鐘后,平淡的男音在深夜的客廳響起:「秦則寧先生在黃昏時與陸雅安小姐共進晚餐,隨後去購物中心,十時去往世嘉會所,現在應該留在世嘉內消遣。」
衛碧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去,對上了一道明媚的目光。
那邊又響起笑聲,聲音中卻透著一絲古怪:「希望我沒有打擾你與陸箏的商談。」
隨即,一個手機被遞到了他的手上。
秦則寧微微合眼,看不出表情。
衛碧小心地靠近其中一個,勾起嘴角,柔聲問:「我有點冷,請問,能不能給我條毯子?」
衛碧低頭看見了地上的青草,莫名鼻尖發酸,終於落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滴眼淚。
「萬一出了什麼事……」
秦則寧的左膀右臂,環球的半壁江山。
青城醫院是W市的一家私人醫院。它坐落於景區的山腳,平常常常被遊客誤認為旅遊景點,不過它其實真真正正是正在營業的醫院,資質不高,地方不大,勝在環境優雅,常常接待一些有了小病小災的有錢人。
秦季仁微微皺起了眉頭,他還想說什麼,忽然,墨鏡男B急匆匆過來,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他的臉色稍變,笑道:「衛碧,你的小經紀人來了。我想,我們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少頃,秦則寧溫和的聲音響起:「衛碧,如果是工作的事,打電話給周禮;如果是私人問題,我想我並不方便。」
「衛小姐,我們並沒有惡意。」
她向來懶得很,當初去學這些是因為五年前的狼狽經歷,出師之後,能用替身的時候她也絕對不會自己上,即使被師父稱為天資過人,依舊抵不過歲月侵蝕肢體僵硬……只是支撐了片刻,她就又被吃過苦頭的三個男人圍了起來。以一敵三,她已經盡了全力。
衛碧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們可以把我綁起來,或者請秋山醫院的宋承明醫生到這裏來,我一定不會逃跑的!」
陸箏的聲音從遙遠的後面傳來,淡淡的。
「衛小姐,秦某傾慕衛小姐已久,一直想再見芳顏,請得著急了些,希望衛小姐諒解。」
客廳依舊是那個客廳,三個墨鏡男還是那三個,夜晚仍然是夜晚,不過,她看到的景象卻像是泡得變白了的膠片,每一樣事物都模模糊糊近乎泛白……
陸箏的笑容收斂。
「為什麼?」
他說:「衛碧,你的優秀,實至名歸。」
衛碧一陣噁心,直接掛斷了電話。
衛碧乾笑:「你家老闆是誰?」
宋醫生暴躁拍桌:「忙到不惜用眼睛作代價?兩年前你的眼睛狀況就已經開始走下坡路,隱形眼鏡只會讓你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衛碧,你是想變成瞎子嗎?!」
衛碧沉默。
「生死相許,當年真是感人。可惜……」
衛碧匆匆低頭,加快了步伐。
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她的臉頰:「可惜,灰姑娘沒有了水晶鞋和仙女教母,誰能相信她不是巫婆呢?」
「十年了,你入這圈子十年,你擁有的財產已經足夠讓你過好下半輩子,你就真打算這樣繼續下去嗎?你知不知道,你的照片讓多少人在侮辱!你……」
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接過了病曆本然後轉身離去,看著那瘦削的背影,忽然衝動地喊出了聲:「小衡!」
衛碧冷笑,往後退了一步:「這叫沒有惡意?」
職業特助Mako小心觀察著自家老闆的臉色,猶豫道:「秦總,相較於清掃照片和清查來源,我覺得和hetubook•com•com衛小姐說明情況才是至關重要的。您……」她微微停頓,確定在老闆臉上看不出慍怒的神色,才跟進,「她會誤會照片是您放出的,您真的不在乎?」
陸箏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並不靠近,撞上她的目光后,他面露一絲笑容,微微俯身,做了一個邀舞的姿勢。
「你出去吧。」
「我沒有。」
「不,你值錢!」
「你是不是……是不是還憎恨我搶了你上大學的機會……所以,連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
要查到她的信息並不是那麼容易,除非刻意追蹤。
宋醫生劇烈喘息著,片刻后,他回到座位,提筆在她的病例上緩慢書寫著藥方。寫到最後一筆,筆尖幾乎要戳破紙張。到末了,他抬起眼,深深看著眼前有些蒼白卻依舊年輕漂亮的女人,眼裡的痛惜越發濃郁。衛碧……
墨鏡男A的臉上沒有表情,手臂卻已經開始顫抖。
衛碧咬破了嘴唇,最終卻沒有甘心掛斷這唯一的希望。她輕聲說:「對不住,打擾了,不過……秦則寧,如果我現在向你求助,我陷入了麻煩,你……能不能來解救我?」
宋醫生顯然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臉色不佳,最後咬牙攔住了衛碧,語氣放緩:「衛碧,該退則退,我送你去美國,找一所大學……我記得你一直很喜歡畫畫,你可以去學繪畫、學設計……」
秦季仁的手落在了她的髮絲上,像一個長者一樣,輕輕撫摸她的腦袋:「你看,他並不值得你為他做那些事。他的身體里流著的是我秦家的血,那麼他的身上一定有和我相同的特性,你有多憎惡我,就有多憎惡他。」
Mako微笑:「您待衛小姐向來關懷備至,衛小姐的行程都是直接由您親自過目后才敲定的,衛小姐的衣食住行您也會關心,您對她的前途,她的生活都很好。艷照事件之後,您光咖啡豆就已經消磨了一整罐,不著一字解釋,溫柔而內斂的付出讓我感動得想要為您哭泣……」
醜聞纏身的她永遠不可能知道,她到底有多少分量。
Mako扭著細腰出去了。
衛碧的第一反應是扭頭就跑!
很奇怪,之前受多少委屈都沒有落淚,卻因為陸箏的這一句句肯定,居然就這樣哭了出來……
他真的是捧紅了顧少司和很多人的金牌經紀人嗎?
衛碧一愣,久久回不過神。
秦則寧的呼吸一滯,少頃,他輕道:「對不起,我現在並不方便。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老闆還沒來……不會出事吧?」
衛碧眨了眨眼睛,眼淚奪眶而出:「求求你,我……很不舒服。請幫幫我……」
於是客廳中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衛碧艱澀地睜開了一條眼縫兒,發現那三個墨鏡男已經摘下了墨鏡,正聚在一起看著她,其中一個把手放到了她的額頭上。冰冰涼涼的感覺,讓她的痛苦稍微減輕了一點點,她把身體縮成了一團,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
「很難。」Mako默默祭奠了下年終獎,柔聲回答,「衛小姐的人氣很高,照片在網路上宣傳範圍過廣,即使您在二十四小時內請相關人員清掃,還是不能阻止網路上的瘋狂下載與相關話題,它對衛小姐造成的傷害已經無可挽回。」
秦則寧。
三個墨鏡男像門神一樣,站在她的身側,不苟一絲言笑。
片刻后,電話被接通,秦則寧輕緩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問您是?」
「我不逼你現在做決定,給你一個月時間,等你想要告訴我時,再來找我。」
「對了。」Mako不情願道,「陸小姐打來電話,約您晚上去SHOPPING,我已經往您的臨時用卡上打了三十萬,您看合適嗎?」
衛碧已經有些絕望,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卻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昨天留在宋承明那兒,或者乾脆跟隨陸箏離開……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可是不論那一種可能性,她都不敢去假設了,鋪天蓋地的恐懼快要把她撕成碎片。她從來就沒有擁有過多少東西,失去也已習以為常,但是眼睛……眼睛要是真的毀了……
大雨淅瀝瀝地下著,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
Mako和圖書默默肉疼,迎風流淚。
「……」
「是。」
荒涼的郊外,月明星稀,冷風呼嘯而過,灌進脖頸中的時候有幾分鞭笞的感覺。
衛碧看著難得正色的陸箏,微微笑了,轉身離開。
不是客廳的問題,是眼睛。
「我……」
「在發燒。」
衛碧有些慌亂,遲疑答:「秦則寧,是我。」
彼時,衛碧正坐在山上的別墅客廳的沙發上,輕輕撫摸著手上的紅腫。
墨鏡男A依舊充耳不聞。
診室門口,陸箏靜靜地坐著,聽見裡頭的聲響,他饒有興緻地點了一支煙,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吐出個圈兒。
相較於這個秦老闆究竟是誰,衛碧更加惱恨的是渾身都濕透了。
「我只是覺得可惜。」陸箏的聲音遙遙傳來,「衛碧,你甘心嗎?」
衛碧搖了搖頭:「已經沒關係了,承明大哥。」
「秦先生當年奪權不成,改做慈善了?」
周禮朝後一指:「他打電話問我能否聯繫到你,然後帶我來的。」
「來嘛來嘛……SE各項待遇都不錯喲,說吧,你要錢還是要色?」
環球高層辦公室,大雨沖刷著玻璃牆。玻璃牆前,秦則寧靜靜佇立著,面無表情。
衛碧:「……」
秦季仁慢慢撥通一個號碼,開了揚聲:「查下秦則寧現在在做什麼。」
她知道等待她的並不會是什麼好事,不過很奇怪,真到了這份上,居然真的一點心痛和恐懼的感覺都沒有了。
……
「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沒有。我與陸先生……」衛碧本能地想說並沒有談什麼,已經分道揚鑣,只是話到嘴邊臨時轉了轉,「我與陸箏一見如故,並不會被打擾。」
她嘆了口氣往外走,還沒到門口,忽然聽見了自家老闆的聲音。
不大的問診室里,衛碧拘謹地坐著,面對著眉頭緊鎖的醫生低下了頭。她很心虛,每次來青城醫院都是一場問診和問詢,這一次……這一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已經私自把問診的時間延後了半個月。
「說真話。」
可惜,她還來不及走出幾步,就被墨鏡男攔住了。
衛碧掏出電話,看到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於是邊走邊按下了接聽鍵:「喂,您好,我是衛碧。請問您是哪位?」
衛碧:「……」
衛碧冷道:「秦先生未必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個普通藝人,秦先生應該也能查到我現在的處境。三億資金注入,你就不怕血本無歸?」
「發點燒不會有什麼問題。」
陸箏笑得人畜無害:「你家少東家這禍水東引得,似乎從來沒有想過,如果你是在自己的公寓被堵了個正著,得有多難堪呢。」
衛碧裹著毯子,在寂靜的客廳里發獃,等到下半夜的時候,她已經困得不行。腦袋昏昏沉沉的,四肢發冷,縮在沙發上的感覺就像是躺在一葉小舟之上,浮浮沉沉,漂來盪去,天花板上的吊燈成了昏黃的月亮。
……秦季仁?
不管他想要什麼,她都不會給。
墨鏡男一時不備,被狠狠砸了一下,臉上的表情震驚不已,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肚子上已經挨了衛碧重重一腳,一個踉蹌脊背撞在了車上。直到這時另外兩個才反應過來,眼前的大明星似乎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提起了十二分認真去應對——
衛碧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我想你們的秦老闆還需要我幫他做事,不會希望看到一個半殘的我,對不對?你可以打電話請示你們老闆……」
他說:「在你看來,我待衛碧如何?」
衛碧腳步停滯,回了頭,對上了宋醫生微紅的雙眼。
秦季仁抬眸看了衛碧一眼,輕笑:「秦某向來尊重衛小姐。」
陸箏很紳士,把衛碧送達醫院候診室之後就留在了過道上。
朦朧間,有聲音一直絮絮叨叨:
陸箏勾勾嘴角:「不,我是南瓜車。專載灰姑娘逃出城堡。」
她只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再深入,太不堪。
陸箏回頭,金絲眼鏡閃了閃:「看,蝸牛。」
秦季仁笑了:「衛小姐還是那麼有趣。不過秦某猜得沒錯的話,如果沒有秦某這有些噁心的屋子,衛小姐恐怕要露宿街頭了,不是嗎?」
她疑惑地停步,眼睜睜看著車窗緩緩移下,露出裏面一張年輕的m•hetubook•com•com戴著墨鏡的臉。同時,車門打開,從副駕駛和後座一共下來了三個男人,硬生生把她圍了起來。
這是衛碧的第一感覺。第二感覺是想掛電話。只是……她握緊了拳頭,靜靜等待他的下文。
他說:「這些年來,你沒有缺席一次通告;遭遇片場意外火災,你沒有借題發揮淚灑熒屏;成名已久,你沒有放棄當初的經紀人;SE挖角幾年,你沒有動搖;你接拍電影無數,沒有一個導演指責過你是花瓶;和陸雅安秦則寧結怨,你卻沒有懈怠工作……衛碧,這些是我看中你的東西。」
衛碧搖搖頭。
「衛小姐,老闆請您過去一趟。」
「我的眼睛……」靜默中,她打破僵局。
在她發獃的時候,一輛漆黑的車緩緩移動到了她的身旁。
某個無恥的經紀人解了一顆襯衫扣子。
「秦總可以放心了,再見。」
秦家的叔輩沒有一個好惹的,當年年輕的秦則寧險中取勝,一度成為圈內奇談。可是這樣的人,需要她做什麼?
衛碧坐在車上,心情忐忑得無法言語。兩年前拍攝中,有一場爆破戲份,她的眼睛在爆炸中受了傷。但是因為正趕上環球與SE搶奪市場的關鍵時刻,她就瞞報了傷情……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她的主治醫師和助理小佳,就只有她自己,甚至連秦則寧她都一併隱瞞了……陸箏怎麼會知道?
衛碧把帽子戴到了腦袋上,乾脆找了一片避風的巨石坐下了。此時此刻,她的公寓下面一定不知道蹲守了多少娛記,環球的休憩室也是,圈中雖然好友眾多,但這樣的狼狽樣……她並不想讓人看見。
秦季仁顯然了解她的想法,他並不著急,只是朝墨鏡男揮了揮手。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傳來音樂聲,還有一個輕輕的女聲:「則寧,你幫我看一看,眼妝是不是有些花了……」
衛碧還來不及開口,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她幾乎是立刻擦乾了眼淚鎮定了情緒,朝聲音回頭望去——
毯子最終還是被送到了衛碧的手上。
她不敢不甘心。
衛碧疑惑接過,發現上面已經撥打了秦則寧的私人號碼,正在接通中。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衛碧渾身僵硬。
「方才秦某進屋,聽聞衛小姐想請醫生,可是身體抱恙?」
衛碧閉上了眼睛,她不太想看到宋醫生痛惜的眼神。
「好像不太對。」
「衛碧!你看看你自己!現在是什麼鬼樣子!」
墨鏡男A充耳不聞。
配完葯,衛碧在醫院的庭院找到了陸箏。
片刻后,周禮衝進了客廳:「碧姐——你怎麼樣?有沒有事?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再醒來的時候,衛碧看到了白茫茫一片,刺痛的感覺一瞬間傳達到了脊髓里。
她捫心自問,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十七歲的她抱著自己的CD去敲每一家唱片公司的門,而高考成績不如她的宋承明提著行囊奔赴象牙塔的時候,她委屈過,憎惡過。不過,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太久了,她站在聚光燈下已經太多年,早就忘記了當年的委屈,也習慣了。所謂歲月,就是不管愛恨都會淡薄,更何況他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命運多做了一點點爭取。
「六十。」
衛碧小聲說:「從幾天前開始就有些疼,不過因為事務繁忙,所以拖延到今天。今天有些痛癢,看東西的時候偶爾有一點點白暈……」
墨鏡男面無表情地看了其餘兩人一眼,那兩人一左一右,似乎是要強「請」。
墨鏡男A沉默不語。
衛碧不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人脈和渠道才鎖定這裏的,但是她知道他現在在表達什麼。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良久才是一陣輕笑。
他說:「我不在乎你現在聲名狼藉,也不在乎你的高額違約金,對於我來說,只要你還是衛碧,只要你沒變,就依舊能在我手上所向披靡。」
衛碧仰頭望了望天,最終還是站了起來,快步朝山下走去——沒有人喜歡狼狽,她當然也是,大雨天玩苦情,那是言情女主才會做的事兒吧!
「陸箏,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說:「我看中的是你的才華。」
「……好,我知道了。」
「小衡,不論你想要什麼,我都……」
衛碧微合眼瞼,和圖書淡然道:「……沒有,只是你這屋子裡人渣味兒太濃重,有些噁心。」
「衛小姐,我們的老闆姓秦,您認識的。」
陸箏這個局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情,秦則寧卻視而不見。
衛碧睜開了眼睛,霧裡看花般看著秦季仁。秦季仁到底看上她什麼了?他當然不會看上了她那點人氣,因為她現在已經是環球的一枚棄子,她的身上還有什麼讓他大費周章要得到的?她真的不知道……
衛碧:「……」
秦則寧默默找到手機通話記錄上的「衛碧」二字,輕划指尖,刪除。
——歡迎來到我的舞場。
呼,開口就好。衛碧小小鬆了一口氣,回頭咧開嘴笑了:「宋大哥,你別生氣,我真的是因為工作需要,上一部戲是古裝劇……以後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她還有些遲鈍,因為實在太久太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衛碧猛然一顫。
墨鏡男一揮手,另外兩個男人驟然發力,一左一右鉗制住了衛碧的雙臂。
其實,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估算的。這圈子的外表光鮮亮麗,內里卻不過是金錢和腐臭的骸骨,每一個活著的皮囊都有他的定價。
可那個秦老闆卻遲遲沒有露面。
「我不想做什麼。」陸箏站起了身,眼神淡淡的,「就想看一看秦少與他屋頂的長辮公主最終舉行盛大的婚禮,然後巫婆死在煙花下。衛碧,你猜,人們會不會知道,巫婆其實是脫掉了水晶鞋的灰姑娘?」
秦季仁大笑:「多年不見,衛小姐依舊這樣率真。」他的目光落在衛碧的身上,停留在微露的肩頭,「這裏似乎恢復得不錯,當年曾經替秦則寧擋過好幾鞭,我記得差點露骨了呢。這幾天的照片,如果沒有恰巧遮住,也不會被認為是艷照……」
衛碧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文,眼看他甚至沒有開藥的意思,她又靜靜坐了一會兒,然後站起身來,朝門外走——砰,巨大的聲音響起,醫生桌子上的玻璃杯落在了地上,支離破碎。杯子的主人平靜的神色終於被惱怒擊垮——
如果每一次不公平都要報復要憎恨,那她恐怕早就墮入地獄,而她根本不喜歡吃苦。
秦家大概有溫文爾雅的基因,秦季仁即使變成了公鴨嗓和啤酒肚,聲音依舊溫和詭異得讓人起雞皮疙瘩。
衛碧掛斷電話,眼睜睜地看著電話上亮著熟悉的號碼,然後熄滅。
墨鏡男A就像雕像一樣屹立動。
衛碧受挫,咬牙切齒。自從從歌手改行做刷臉的,她還從來沒有被這麼冷待過。她飛快調整,繞到了男A面前,揚起濕透的腦袋慘兮兮道:「你看我也跑不了啊,我根本不知道這是哪裡。而且我一淋雨就容易發燒,一發燒就容易感染,一感染我就特別容易死……」
憎恨嗎?
秦則寧依舊面無表情。
他把手機遞給了衛碧。
衛碧皺眉擋開他的手,對他這亂七八糟的比喻報以冷笑:「陸先生覺得自己是仙女教母?」
他到底想做什麼?
寂靜的醫院庭院里,有風吹得落葉,沙沙作響。
「對不起……」她輕聲說,「越是現在,我越不想逃跑。」
居然沒壞?
Mako嘆息著把咖啡放在了桌上,不再去追索自家老闆那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的心思。她從一個小實習生開始,坐到今天這位置,取決於她察言觀色的能力,不該問的不多問,不該想的不多想,利索的辦事風格和知進退的處事原則,讓秦則寧用得一直很順手。只不過最近的事,終究讓她有些難以視而不見。
衛碧緩步退回到沙發上,坐下了。
衝動的後果,是無家可歸。
……陸箏?
「兩個人,未必看得住你。」
這一個傳說中的金牌經紀人正蹲在地上,頎長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個球,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荊棘叢。忽然,他掏出了手機,對準那隻蝸牛,然後輕輕吹了一口氣——
衛碧嘛。
Mako閉嘴,真誠道:「人渣禽獸,薄情寡義,見異思遷,恩將仇報,賤人。」
「下雨了,阿碧。」
「照片清理乾淨了嗎?」
衛碧冷眼看著他,他想要什麼她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只想要錢。
「阿碧,你與環球的合約還有一年零三個月,你不要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秦則寧的聲音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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